柯云路
第一章
1
故事開始在一列冒雨飛馳的客車上。
雨是那種夏季的連陰暴雨,籠罩著廣闊的中國南方田野。這雨若在月球上看,大概是藍色地球上的一斑灰點,從飛機上往下看,大概是燦爛太陽下一片緩移動的云海。但從火車車窗往外看,則是籠罩天地的茫茫無際的大暴雨了,整個世界似乎都被它吞噬著、統治著,再也看不到別的了。
人應該經常跳出自己具體的立足點,從更高的、更廣的角度來看看自己和自己的環(huán)境,那樣,才有清醒的超脫、哲學的智睿。
要不,人難道不永遠是周圍一點點情勢的可憐俘虜嗎?
當我們想到,我們整個太陽系以至銀河系,也許在一個更大的精靈眼里,只不過是相當于一個原子,一個基本粒子,甚至只相當于一個“層子”“夸克”的時候,我們不會有許多滄桑感慨嗎?
當我們已經歷了整個人生后,回顧幾十年歷程,想到我們曾在一時一事上那樣的痛苦焦慮、憤怒恐懼、嫉妒仇恨、愛不能舍……不也會覺得當時太看不透了嗎?倘若像現在這樣人生悟透,一輩子豈不少了許多苦痛的折磨?
但是,人是永遠不能完全跳出現在的處境而超然的。這正是生命的力量。
在生命之火冷熄下去的地方,宗教的超脫才開始升起蒼白之光。
火車上所有的人都沒有超脫自己的處境。他們不但沒有想到大雨之外有什么世界,而且他們眼里看到的東西更狹隘、具體:一片被淹得水汪汪的農田,露出尖梢的小樹,被雨籠罩的一個個偏僻寂寞的小站,在這樣的小站上工作夠凄涼的——一個年輕姑娘這樣感嘆;鐵橋下黃浪洶涌的大河,大河在遠處天際浩浩蕩蕩地展開一片煙雨蒼茫,何其詩意悲壯,——那是文人的贊嘆;農民在想自家的田是否被淹,年輕的母親抱著孩子在想下車時,丈夫如何來接……
我們不去——研究人人眼里的不同雨景了。
現在我們要簡單介紹的是火車內的概況。
一個內燃機車頭,拉著十四節(jié)車廂。八節(jié)硬座,三節(jié)硬臥(其中一節(jié)掛在最后是供乘務員休息的),一節(jié)軟臥,一節(jié)餐車,一節(jié)郵車。全車有多少乘客、列車員,我們將在后面詳細說明。
這是一列極普通的客車,所以它的情況人人可想而知。但是,沒有比這樣普通客車上的旅客的集合更全面、更簡潔地縮影著整個社會了。什么樣的人在火車上沒有呢?倘若有意在中國挑選一千多人來代表整個社會,大概也絕沒有火車上這種自然組合更合理吧。
那這列火車還有點特色沒有呢?
這正是八月暑期,中學生、大學生們比其他季節(jié)更多一些,因此,車廂里似乎更年輕些,熱鬧一些。他們有的是一伙伙出來旅游的,在他們的人群中,總是發(fā)出更多的說笑、吵鬧,關于各種真理的爭論。
有五個被全國通緝的持槍行兇犯正混在這列火車上。這五個人,從在北方殺人搶劫一家銀行開始,在全國逃竄作案,足跡遍布十幾個省市。前六天,他們還在福建省洗劫了一輛長途公共汽車。在荒僻的山區(qū)公路上,他們持槍威逼旅客一個個舉著雙手下車,挨個搜身,掠去錢財,然后,丟下司機旅客,開著空車跑了。
現在,這五個在逃兇犯混在車上是為了繼續(xù)逃竄。當然,旅客們并不知道身邊有這樣手上沾血的歹徒。要不,他們就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安逸了。
安逸常常并不是因為身邊沒有可怕的事情,而是因為并不知曉而已。
這列火車還有點兒什么特點呢?
有一個導演,領著一個小小的攝制組也在這列車上。這個攝制組里有幾個年輕的女演員,據說,將是真正的一代明星。她們的美,她們的具有現代線條感的灑脫的身材、相貌,她們的自然樸素、朝氣蓬勃、毫無矯揉的成熟明快的性格,她們對生活的知識和理解,都將擊敗現在影壇上大多數女星。小家子氣的演員將連同小家子氣的導演一起被現代日愈成熟的審美所淘汰。
這個故事中將有這樣一些非常漂亮的年輕女性,不增加你的興趣嗎?
因為美學、文學都是人搞的,所以,便有了“世界上人是最美的”這樣的結論。
還有什么特點呢?幾乎很難說了。因為這確實是一列很普通的客車。
噢,還有一個不算特點的特點吧,因為與整個故事進程關系重大,所以現在該介紹了。
他就是我們小說的主人公,今年三十三歲,男性,名字叫孫策。
孫策?熟悉中國歷史的讀者可能會驚訝一下:這不是《三國演義》中的小霸王嗎?橫鞭躍馬,一代天驕,東吳的奠基人?
當然不是。我們這篇小說還沒有這樣大的時空跨越。我們這位孫策不是武將,似乎應算是文人。當然,還是個現代的文人了。
他的身份說得好聽點,可以說是個年輕的哲學家。
2
孫策此刻面對著剛上車在他對面坐下的她愣住了。
“是你,蘭秋?”好一會兒,他才感到自己的嘴動,聽到自己陌生的聲音。
人在異常情況時,怎么會感到自己的動作和聲音與自己分離了呢?
剛才,隔著雨幕,他看見站臺上舉著傘、穿著雨衣往車門口涌來的人群中,有一個穿著白底斜藍條連衣裙的非常苗條秀拔、瀟灑美麗的年輕女子時,他眼晴一亮,目光竭力透過晃動的雨傘、人頭,追蹤了一會兒。他絕沒有想到她。他只是像任何一個青年男性一樣,對美麗的女性都有著本能的敏感和關注。
然而,這卻正是她!
“沒想到咱們在這兒又碰上了,又是一次幸運?!彼脖犞诹恋拇笱矍珞@愕了好一會兒,隨后眼里露出冷淡、嘲諷的一笑。
這種笑,孫策并不陌生。
“是幸運。”他陪著笑,說道。
這話,他和她之間多次說過。他們曾為他們能被生活撮合到一起而感到幸運。
世界上,人們詛咒和感謝最多的,都是萬能的偶然性。
“你去哪兒?”她把滴著水的折疊傘靠在下面,然后仰起頭,一邊向后抖著波浪般的披肩黑發(fā),用手絹擦著汗,一邊平靜地、隨便地、漫不經心地問道。她的眼睛并不看他。
“我去了趙南方,現在是回北京。你呢?”
“噢,我去張家口?!?/p>
她還像過去那樣,一出汗,鼻尖上總有細細的汗珠。七年不見了,她不但還漂亮,而且由于現在這種現代化的發(fā)型和打扮,更驚人地顯得美麗了。這讓孫策心中掠過一絲發(fā)酸的惆悵。
她今年該二十七了吧?
“去張家口?干什么呢?”孫策盡可能親切地笑著問道。他一直沒能擺脫不自然狀態(tài)。
“跟攝制組一塊兒去?!?/p>
“去拍什么片子?”
“一部很平常的片子。”
沉默片刻。車廂里說笑喧鬧。旁邊一個農村婦女抱著孩子在打。斜對面有兩個中年男姓不斷地用目光在蘭秋這兒看著,而且有意把話說得聲音洪亮、內容有趣。
“你這幾年干什么呢?”孫策問。
男性與女性交往,應該從關心對方開始。
“我?畢業(yè)了,就分到樂團了。這你不是知道嗎?”
“后來呢?”
“沒什么后來?!?/p>
“怎么能沒后來呢!”孫策很爽朗地帶點兒親昵,笑著揶揄她,他要打破這種冷淡的、尷尬的空氣。他開始感到了自己那種要征服什么的沖動。
征服欲是男性活力最生氣勃勃的表現吧?
“我后來就一直在那兒嘛?!?/p>
“人的名義上的位置可能沒動,可是他的生活內容總是在不斷發(fā)展的吧?”孫策溫和地笑了笑,他不理會蘭秋的含著尖刻的冷淡,“我是說,你后來都做了些什么?”他誠摯地問。
“噢……拍過兩部電影?!彼⒉磺樵傅氐卮?。
“我看了。”孫策深情地凝視著她,說道。
蘭秋翻起眼,沉默地看了孫策一下。
“你的電影我看了三遍?!睂O策說道。
“不勝榮幸。不浪費時間嗎?”
“我看了很感動。”
“我沒想讓人感動。”
“正因為你演得很克制、很含蓄,很有性格強度,所以才感動人。有些演員,動不動就含情脈脈,動不動就眼淚汪汪,還有就是咬著手絹哭著跑,真讓人一看就膩透了!”
最后一句話,“咬著手絹哭著跑”,讓蘭秋聯想到什么,竟笑了笑。
冷傲的臉上露出的任何一絲笑容,都會顯得格外柔和與寶貴。
“你向來是有恭維人和征服人的藝術的。”她瞥視了一眼孫策,不無朝諷地說道。
“當然,我感動,跟我看電影時聯想有關?!睂O策略難堪了一下,繼續(xù)誠懇說道,然后目光恍惚地笑了笑。
“你當然有權利聯想,那是你的事兒?!?/p>
“蘭秋……我還……”孫策略有些困難地說道,“為你寫過一個電影劇本。”
蘭秋揚起眼晴看了他一眼。
“見了,在《電影文學》上登著。好幾家電影廠不正在搶這個本子?”
“蘭秋……”
哲學家寫的劇本,當然格外有身價了!”
“你別挖苦了,我算什么哲學家!”孫策笑道。
“我哪敢挖苦你?你不是還要去加拿大、意大利和日本講學嗎?”
孫策沉默了一下。這么說,她也是一直注意著自已的蹤跡的。
“蘭秋,那劇本確實是為你寫的?!?/p>
蘭秋揚起她那細而彎長的眉毛,打量地凝視了他一眼。
“我希望你能主演?!?/p>
“這可不決定于你!”
“我至今還沒把本子交給任何一個導演。我準備向以后這個本子的導演提議,由你擔任里面的主角?!?/p>
“我演不了那么完美的人物。”
孫策沉默了一下,抬頭深深地看了看蘭秋。
“那是完全以你為模特兒寫的。”他沉郁而堅決地說道。
“哼,那是你對我形象的歪曲,我沒那么多善,也沒那么多美!”
孫策憂郁地凝視了蘭秋一眼,沉默了。這是必要的沉默。
善于使用沉默有時比善于使用語言更有力量。
暴雨鞭打著車窗,玻璃上白花花地淌著雨水。
“這是幾車廂?”蘭秋問。
“四廂車?!睂O策答道。
“不知道我們攝制組在幾車廂?他們早就上車了……”蘭秋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我看見了,在前面二車廂。包了半個車廂?!睂O策說道。說完立刻有些后悔。他抬眼有些緊張地看著蘭歌,蘭秋也正抬眼看著他。
兩人對視了一下。
她沒有站起身來。
“現在餐車還有飯嗎?”蘭秋看了看表,中午一點半了。
“可能還有吧?你還沒吃飯?走吧,咱們一塊去。我也沒吃呢。剛才人太多,我想等最后沒人了再去吃。正好,咱們一塊去?!睂O策說著便站起來。
“又是幸運了!”蘭秋嘲諷地說道。
“這輩子咱們幸運的事兒可能還有呢!”孫策臉色陰沉地,有些冒火地說道。
蘭秋很深地打量了他一眼,垂下眼,咬著下嘴唇一動不動地呆了一會兒。
“不會有了?!彼氲兀玑屩刎撍频?、帶點感嘆地說道,同時跟著站起來,一起去餐車。
3
就愛情的微妙而言,天下的大多數相愛,本質上都是一見鐘情的。
人們不承認這一點,只是不自覺這一點而已。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七四年在大學藝術系的鋼琴室里。
“蘭秋,他們久慕大名,要聽你彈琴,我領他們來了!”潑辣辣說這話的叫胡芳,一個爽朗、矮胖而漂亮的姑娘,她曾和孫策一起插隊,現在在藝術系學聲樂。她領著中文系的一群男生——其中有孫策——說笑哄哄地涌進樓道,興沖沖地推開了琴房門。
蘭秋從鋼琴前站起來,看了看一半涌進屋,一半還在外的人群,大方而客氣地笑了一下:“請吧?!?/p>
因為她的美麗,因為她的大方客氣中含著一絲凜然冷傲不可親近的神情,還因為她彈琴彈得極好的名聲,使一進屋不知如何就座的一群男生都多少顯出一些局促和不自然。他們依靠嘻嘻笑笑、相互推搡著就座來掩飾這一點。
異性的美麗和才華,既有吸引力,也是有壓力的。
蘭秋看著他們的樣子,很明白地、也很寬和地、覺得很有意思地撲閃著眼睛笑了一下:“你們要聽什么?”
其他男生在此時的局促,給了孫策以表現自己風度的機會(他為男生們感到臉紅:像什么?平時那股魯勁兒、帥勁兒、吊兒郎當勁兒都去哪兒了?。?,他笑了笑,雙手一攤,表示他說話是代表大伙兒,“我們并沒有太明確的方向。再說,我們也不知道你熟悉哪些曲子……”
“你就說你想聽什么吧?!睂O策的很委婉的話卻似乎刺激了蘭秋的自尊,她看著孫策說道。
“隨便給我們彈點兒什么聽吧!”孫策笑著看著蘭秋,像對熟人一樣親熱、隨便,還帶著點兄長的和藹說道。他絕不會在任何一個漂亮女性面前陷入局促,他不但要排除對方的美麗所給予自已的壓力(壓力總是有的),而且要在風度上占有對對方的優(yōu)勢。
這是對自己力量有充分自信和優(yōu)越感的男性的性格。
“彈音階練習?”蘭秋看著他不無嘲諷地冷冷問道。
“那是彈給你自己聽的?!睂O策溫和地笑著說道。
“孫策,你怎么抬開杠了?”胡芳在一旁瞪著眼嗔怪起來。
孫策笑了:“沒有!”他轉而對著蘭秋誠懇地笑著說道,“弾個貝多芬的曲子吧?!?/p>
“哪個?”
“嗯,彈個《月光奏鳴曲》吧?!?/p>
蘭秋看了他一眼,轉身在鋼琴前坐下,略想了想,便開始彈琴。
她的手指流暢而優(yōu)美地掠過琴鍵,琴聲也流暢而優(yōu)美地在琴房中回響。琴聲在不同人眼前展開了不同的畫面,使人沉浸、陶醉。
彈完了。她轉過身,揚起眼看了孫策和人們一眼,那目光是問:“行嗎?”
“太棒了!非常有意境!”男生中有個人直率地贊道。
蘭秋含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寬和的譏諷微笑,看了看說話的人。她的目光還是對著孫策。
“你太沒誠意了!”孫策正視著她,陰而冷峻地說道。
“怎么了?”
“一個藝術家永遠不應該要求聽眾和自己一樣內行?!?/p>
“你來給我講課嗎?”
孫策沉默地看了看她。
“你剛才彈的不是《月光奏鳴曲》,是多芬的第五鋼琴奏鳴曲——《田園奏鳴曲》。演奏家沒有權利去這樣考驗聽眾。”孫策道。
屋里靜默了。
蘭秋揚起臉,打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一絲調皮的笑容。她一甩頭發(fā),轉過身,抽出《月光奏鳴曲》的樂譜,擺好,靜了靜,開始了彈奏。
她的姿態(tài)瀟灑而優(yōu)美,她的神情沉靜而專注。當她不時昂起頭往后一甩短發(fā),抬眼掃視下樂譜時,便讓人看到了一個美麗而高傲的額頭。
孫策坐在她側面,這使他能清楚地端詳她的外貌。她有一張清瘦的瓜子臉,彎彎的眉毛又黑又細,眼睛大而黑亮,高鼻梁,嘴唇薄而紅潤。整個臉上的輪廓和線條非常清晰,讓人感到她的冷傲和尖刻。
她的琴彈得很好,在第一樂章中形象地展開了月光下安謐的大自然,籠罩著一種被人的歌聲所打破的莊嚴的沉靜,使人內心深處升起某些幻想的、愉快的、悲傷的感情,這種感情逐漸消失融化在莊嚴的靜寂中。而在輕盈的以奇幻的舞曲速度進行的第二樂章中,則給人留下了溫存的帶點惆悵的微笑的印象,在最后一個樂章中,狂暴地突進的、像鋼鐵般的貝多芬式的節(jié)奏,使人聽到人類在狂暴的自然淫威下的憤怒和哀傷的聲音。
最后一個音階完了。她在鋼琴前沉思地坐了一會兒,然后似乎帶點兒疲憊地轉過身來。當她的目光和孫策的目光相遇時,又變得冰冷而尖利了。
琴房里還很靜。人們還沉浸在余音裊裊的音樂中。
“提提意見吧?!碧m秋瞟了孫策一眼說道。
“挺好的——”孫策說。
“我不要這種恭維?!?/p>
“——就是你太冷傲?!睂O策說完自己的話。
“難道一個聽眾就有權利要求藝術家和自己性格一樣嗎?”蘭秋用與剛才孫策同樣的方式譏諷道,“我冷傲,關你什么事?”她嘩地伸手合上樂譜。
“聽眾當然沒權利要求你改變性格,要求你對人不冷傲。但是聽眾有權利指出,演奏家不應該把冷傲加在原本并不冷傲的曲子中?!?/p>
蘭秋抬起眼看著孫策。
“第一樂章中的月光應該是溫和的,可你的演奏讓我覺得是冰冷的、甚至有一絲凜然和嚴肅?!?/p>
蘭秋垂下了眼,過了一會兒,又抬起頭看著孫策。
“作曲家的曲子融化著他的性格和情感色彩。演奏家除了忠實地去表達作品外,當然也可以——也不可免——加入自己的性格、情感色彩?!睂O策從容誠懇地說道,“不過,總應該不損害原作,總應該追求更美。”
蘭秋沉默了一下,又看了看孫策,然后轉過身,打開了《月光奏鳴曲》的樂譜,瞇著眼凝視地靜靜坐了一會兒,然后又開始了彈奏。
月光是溫和的。
第一樂章彈完了。她停住了,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轉過身。
“溫和了嗎?”她冷冷地問。
“是溫和的,很抒情。”孫策說道。
蘭秋瞥了他一眼,一關琴蓋站了起來,拉開房門,丟下一屋怔愣的人,走了。
這就是他們第一回見面。
有了這樣的第一回見面,自然就有第二回,第三回。每回都是這樣針鋒相對的一番性格較量,誰都不甘示弱,誰都要凌駕對方。結果,誰也沒能凌駕對方,雙雙越陷越深,陷入的是不可自拔的愛情旋渦。
最后,孫策得到的是異常溫柔的愛。
“你太強……”月光下,兩個人在操場邊的樹蔭下并肩緩緩散步,蘭秋把頭倚在孫策肩上,隔著移動的稀疏柳枝仰望著月亮,說道。
“你喜歡,是嗎?”孫策輕輕摟著她纖細的腰說道。
“不。”
“不喜歡?”
“也不?!?/p>
“那是什么呀?”
“我可能是太喜歡了吧?!?/p>
孫策笑了,吻了一下她在夜色中冰涼濕潤的臉:“為什么是可能呢?不情愿嗎?”
“我沒辦法……”
孫策笑了,又要轉頭吻她。
“別搗亂,”蘭秋用手擋住他,“你看月亮?!?/p>
“為什么看月亮?”
“月光溫和嗎?”
孫策笑了:“要是你現在彈月光曲,月光一定是最溫和的?!?/p>
倆人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