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文山，回故鄉(xiāng)

◎李如芳

久違了，這令我心馳神往牽腸掛肚40年的第二故鄉(xiāng)——文山。

公元1978年3月，我脫下軍裝退伍回鄉(xiāng)，分別時，戰(zhàn)友們依依不舍，相擁而泣淚灑衣襟。有道是分別容易見時難，參軍入伍來自五湖四海匯集南疆邊關朝夕相處，退伍后各奔東西南北。天各一方40載，戰(zhàn)友們只有隔空望明月，千里寄相思，關山千重阻，相見待何時??！

今年3月11日中午，我們乘座大巴前往麻栗坡烈士陵園，為犧牲的烈士掃墓，吊唁長眠在那里的英靈。

車子大約行進兩個小時來到烈士陵園門口，門口矗立著一座雕像，基座上鐫刻著“老山精神萬歲”六個醒目的大字，基座上方，一幅軍民同仇敵愾共赴戰(zhàn)場的戰(zhàn)斗場景，把四個人物性格展示得淋漓盡致，獨具匠心的巧妙構思，精湛的雕刻工藝把人物形象表現(xiàn)得栩栩如生。一個手中端著沖鋒槍殺向敵人的解放軍戰(zhàn)士，緊接著是一位肩上扛著彈藥箱的支前民兵，接著是一位支前民兵用左手將受傷的戰(zhàn)士摟在懷里呵護著，他的右手拿著軍用水壺給傷兵喂水。

多么振奮人心，感人肺腑的雕像，它真實再現(xiàn)了收復老山時的戰(zhàn)斗場景，同時也彰顯了兵民是勝利之本的偉大真理。

在悲婉低沉的哀樂聲中，在英雄紀念碑前的場地上，老兵們低著頭為犧牲的戰(zhàn)友肅立默哀。午后的天氣略顯陰沉，清風拂面再添冰涼，此情此景，大有青山肅立含孝意，天人同悲吊英靈之感。

儀式結束后，我找到戰(zhàn)友的墓碑，站在他的墓碑前，仔細地看著碑心的每一個字，我默默地念著，李正能烈士，出生于文山州西疇縣，1975年參軍入伍，中共黨員，偵察班長，1979年3月11日在攻打黃樹坪的戰(zhàn)斗中光榮犧牲，時年23歲，碑上沒有他的遺像，我深感遺憾。

我撫摸著石碑，就仿佛拉著戰(zhàn)友那雙溫暖的雙手，相處幾多交心語，今日不見舊時容。我用無聲的語言對戰(zhàn)友說：“老戰(zhàn)友，我對不起您，自犧牲后，陰陽兩隔40年，這是第一次來看您，還望您諒解”。時間有限，回城的哨聲已吹響，我在老戰(zhàn)友墓前留下紀念照，脫下軍帽，向老班長行了三個深深鞠躬禮就此告別。

夜深了，城市恢復了寧靜，忙碌了一天，人們早已進入夢鄉(xiāng)，可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犧牲戰(zhàn)友的身影不斷在我腦海里象字幕一樣滾動出現(xiàn)：誠實正直的6班長李正能；助人為樂，把困難留給自己，專挑重活臟活干的大個子班長李洪德；長得粗壯結實，忠厚善良的老班長吳現(xiàn)金；智勇雙全的團偵察參謀，在收復羅家坪大山戰(zhàn)斗中光榮犧牲，后被追記一等功的大胡子戰(zhàn)士閆江生；皮膚潔白、英俊帥氣的一排長王文；皮膚幽黑，面帶微笑的養(yǎng)馬哥；同年入伍的戰(zhàn)友梁金昌；和我同吃同住的戰(zhàn)友、貴州籍戰(zhàn)士孤兒劉志文等。一張張親切的臉龐和一個個熟悉的身影在我腦海里難以消失，成為永恒。

天氣晴朗，碧空如洗，天上的星星分外明亮，我在想，戰(zhàn)爭是多么的殘酷，和平是那樣的珍貴。一場戰(zhàn)爭給多少個家庭帶來傷痛，父母失去了兒子，軍嫂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親，那痛斷肝腸的悲傷，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在親人的心上成了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痕。

我在想，他們?yōu)榱俗鎳陌矊幒腿嗣竦男腋?，他們?yōu)榱俗鎳念I土完整和民族尊嚴獻出了年輕而寶貴的生命。他們失去的太多太多，他們失去了洞房花燭夜終身伴侶，溫柔似水的兒女情長，他們失去了生兒育女苦中有樂的家庭溫馨，他們失去了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

我在想，如果沒有英烈們的付出，就沒有高山下的花環(huán)；如果沒有英烈們的付出，就沒有新一代最可愛的人的美好詞句；如果沒有英烈們的付出，就沒有一將功成百骨枯的千古絕唱；如果沒有英烈們的付出，就沒有校園里孩子們的笑聲，人民就過不上幸福美滿的小康生活。

我不再想，我起身來到窗前，舉目望青天，我的思緒發(fā)生變化產生了幻覺，我仿佛看到老班長和戰(zhàn)友們在天堂向我微笑，向我揮手致意，他們齊聲對我說：“戰(zhàn)友別悲傷，我們化作了星星，化作了山脈，為了人民的利益而死，我們無怨無悔；戰(zhàn)友們別牽掛，我們在天堂過得很美好”。

集合的哨聲再次吹響，我們排列好隊伍，靜聽著領隊安排今天的行程，領隊宣布：“今天要去三個地方，早上去拜訪羅家坪村，中午去被國家列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的羅家坪大山，下午到我們的都竜一連駐防十多年的連部舊址探訪”。

3月12日上午，在去羅家坪村的岔路口，我們排列成兩列縱隊開進，行進中，我們看到埡口處站在那里迎接我們的鄉(xiāng)親們，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年近八旬的苗族老媽媽手上拉著年僅三歲的孫子來歡迎我們，苗族老媽媽伸出她那瘦弱的雙手，用她那飽含深情的慈祥目光，她用最質樸溫暖的語言問候著每一位回家的老兵。

進村了，熱情的苗族婦女們早已斟滿了迎親酒，喝了迎親酒，我們來到村小組辦公室的廣場上，辦公樓前橫掛著一幅布標：熱烈歡迎老兵回家。感謝鄉(xiāng)親盛情接待，一副布標飽含了軍民一家的深情厚意。

廣場的桌上早已擺上了豐盛的菜肴，活力四射、激情滿懷的苗族男青年手中提著裝滿情誼和美酒的酒壺依次敬酒。席間，苗族男女青年身穿絢麗的節(jié)日盛裝，載歌載舞歡迎老兵們回到第二故鄉(xiāng)。

分別的時候到了，我們和鄉(xiāng)親們揮手告別，我的眼里噙著淚水，目光注視著羅家坪村和在場的每一位親人，直到消失。

羅家坪大山主峰距羅家坪村約4公里，主峰海拔2000多米，這里山高林密，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敵軍侵占了山頭修筑工事，日夜防守，1980年10月15日，收復羅家坪大山戰(zhàn)斗正式打響，在各參戰(zhàn)部隊的緊密配合和邊寨民兵的大力支持下，取得了殲敵30余人，俘敵3人，全殲入侵之敵，收復羅家坪大山的全面勝利。

軍愛民，民擁軍，軍民團結一家親。我們是人民的軍隊，我們是人民的子弟兵，我們來自于人民，服務于人民，我們根植于人民之中，有了人民的支持，我們無往而不勝。

下午，我們來到了都竜連隊舊址，重游故地，心潮起伏，多少往事涌上心頭，斗轉星移，物是人非，觸景生情，我浮想聯(lián)翩。這里有我衛(wèi)國戍邊的青春記憶，留下我站崗巡邏的青春足跡。這里曾被譽為南疆邊關的花果山，每年春節(jié)到來，軍營周圍的桃花、李花、梨花爭相綻放，美不勝收。高大挺拔，枝繁葉茂的核桃樹，四季常青的金竹林掩映了整個軍營，真是一個風景優(yōu)美、空氣清新的世外桃園。離別前，當?shù)伛v軍的兩位連首長為我們拍下紀念照，向我們老兵車隊行軍禮，直到車隊駛出軍營。

短暫的第二故鄉(xiāng)之行，我收獲了分別40年后戰(zhàn)友重逢的喜悅，我看到了祖國南疆安定祥和、經濟騰飛，邊疆各族人民過上了幸福美滿的小康生活，我內心感到無比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