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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缺失的父愛(上、中、下集)
      
                
      2019-11-15 06:23:56
      
                
      電影文學(xué) 2019年4期 
      關(guān)鍵詞：小敏
      
                    
      上 集
      1.租賃房
      山城茂縣，城鄉(xiāng)接合部，田民的租賃房。
      斗室翰墨冊頁，瑰麗紛呈：近代名家李岳洋的《江南春色》，齊白石的《蝦》《荷塘蛙聲》，徐悲鴻的《奔馬圖》，張大千的《大風(fēng)堂臨摹敦煌壁畫》圖(局部)，安徽籍留法女畫家張玉良的《春華秋實》……墨彩秀逸，氣勢磅礴。
      斗室靠墻一張畫桌，桌角置一摞古籍：《中國畫論》《繪事指蒙》《介子園畫傳》《雪湖梅譜》《圖繪宗彝》。
      《宣和畫譜》一卷。靜謐中，響起手指捻動紙張翻頁的聲音。
      刺耳的電話鈴聲驟起，田民一激靈，放下手中的書。
      窗臺上有一臺“中原牌”舊式手搖電話機。
      電話被接聽，那頭傳來饒占武不無欣喜的叫聲：“去醫(yī)院！”
      田民一怔：“鳳娥？”
      饒占武：“無痛分娩，剖腹產(chǎn)！”
      田民震驚，嘴角囁嚅幾下：“產(chǎn)前檢查，胎兒未見異常?！?/p>
      饒占武不容置喙：“這里是我當(dāng)?shù)募遥瑳]聽《說文解字》中講，‘善事父母’‘于父之道’？”
      田民：“《說文解字》中還言，‘子為父隱’，那就更不正常了！”粗暴地甩下話筒。
      2.街道
      陽光明媚，四月鳶飛草長，垂柳婀娜多姿。和風(fēng)乍起，兩旁行道樹翩翩起舞。
      田民一路小跑，纖纖垂枝拂過他的頭頂、雙肩，驀地被一個囊形繭擋住去路。
      高頭的樹枝，垂下霸王蛾分泌的一縷絲膠，囊形繭懸空垂掛。
      田民停下腳步，才察覺掌心一冊書的封面已被汗水浸潤。他將書夾在腋下，手掌輕輕托起囊形繭，呆望著囊形繭，重重地一聲嘆息：“輸在起跑線！”
      樹影婆娑，又一個囊形繭擋住去路。
      田民：“輸在起跑線！”
      一個又一個囊形繭……透過密密匝匝的垂枝，矗立在門診大樓頂層“茂縣人民醫(yī)院”的大字，隱隱若現(xiàn)。
      3.縣醫(yī)院住院部1216病房
      臨床醫(yī)生、值班護士和各房隨行護理的家屬，人聲鼎沸。
      “兒子親、女兒親，打斷女婿的腿連著筋！”
      “同一屋檐下，同桌吃飯?？谒檀蛲?，日子該咋過還得咋過！”
      “翁、婿就是兩本書，有兩把鑰匙才能走得進去。”
      “嗖——”，那本沾著田民汗水的《古文觀止》，被饒占武扔出去，從人群頭頂掠過，落在病房外。
      人群中有人說：“田民，老饒不能瞧你，別頂在風(fēng)口浪尖！”
      田民狼狽、頹喪地擠出人群，撿起書，走出病房。
      護士長走來，搖著雙手制止：“各回各房，俞院長來了?！?/p>
      4.院長室
      寬大的辦公桌前，院長俞辰翔揮手示意：“不要說了！”
      饒占武余怒未消：“看到他，心煩、別扭！”
      俞院長：“人際交往的本質(zhì)是尊重，善待他人、接納他人。上級與下級、領(lǐng)導(dǎo)與員工、員工與員工，及家庭成員之間，尊重永遠(yuǎn)是交往的主旋律！”
      饒占武：“什么‘交往’‘尊重’？他就知道夾起畫板去采風(fēng)，還會做什么？”
      俞院長：“翁婿之間，彼此合拍，對方的缺點可能成優(yōu)點；心路不通，優(yōu)點也是缺點，不是你踩著我的地雷，就是我踩著你的炸藥，時不時地就為些許小糾葛、小麻煩‘杠’上了。其實呢，我們這些上了年歲人的認(rèn)知、行為、規(guī)則，與年輕人的思維、推理、視角大相徑庭。關(guān)鍵是溝通太少、責(zé)備太多?！?/p>
      饒占武：“給小嬰兒取名本是件平常事，怎么會指謫為‘附庸風(fēng)雅，粗俗草率’呢？”
      俞院長笑道：“名字，說到底，是個符號，是區(qū)別群體中其他人的標(biāo)記。南宋時期的女詞人李清照，取名‘清照’，未嘗不可。田民給孩子取名‘健健’，看似尋常，也有期盼和寄托，里面蘊含他的心愿——康康健健，不也挺好嗎？”
      饒占武：“還有……”
      俞院長一擺手：“現(xiàn)在就說‘書’。書是田民愛的表達。他的家鄉(xiāng)可能有此習(xí)俗，當(dāng)孩子出生后，頭下須有一本書當(dāng)枕頭。為什么非把書甩到門外去不可呢？”
      饒占武：“嬰兒頭枕磚頭厚的書，稚嫩的脊梁不會受損嗎？”
      俞院長：“頭枕書，是讓小孩脊梁受損嗎？傷，不該傷的人；傷，不該傷的心。要顧及別人的感受。試試，若讓你當(dāng)回女婿……”
      饒占武惡怒難平，脖梗青筋“突突”跳動：“凡事都可忍受，唯有這一件……”
      俞院長：“嗯，什么事？”
      5.租賃房
      畫桌上攤開的講義夾，封面有幾個壯碩的毛筆字“閨女檔案”。
      一頁翻開，握筆的手以日記形式寫下首篇：《輸在起跑線》。
      6.院長室
      俞院長大為詫異：“沒聽說田民學(xué)過醫(yī)？”
      饒占武：“他對醫(yī)學(xué)一竅不通！”
      俞院長：“是不是從廣播中聽來的，懂一點常識？”
      饒占武：“他關(guān)心的只有那些素描、寫生?！?/p>
      俞院長推心置腹地：“老饒啊，我是一院之長，有些話不當(dāng)講。照創(chuàng)收來說，婦產(chǎn)科遠(yuǎn)高于其他各科?？烧震B(yǎng)生而言，通常情況，自然產(chǎn)是每位母親的最佳選擇，不應(yīng)把生孩子交給醫(yī)生、交給手術(shù)刀?！甭酝Ｆ蹋嵩洪L又道，“饒鳳娥一禮拜出院，坐月子，是回他們的租賃房，還是去你家？”
      饒占武：“當(dāng)然回我家，他不會照顧。”
      7.租賃房
      畫桌上，田民的《閨女檔案》已記下數(shù)頁。喜氣盈盈的笑聲飄然而至：“喜得千金，該請我們吃喜酒呀！”
      田民趕緊起身迎接。
      何依、盧迪夫婦和他們?nèi)龤q多的女兒小敏走了進來。
      何依拿過講義夾：“小嬰兒才出生幾天，《閨女檔案》已記下這么多字，到女兒出嫁那天，怕一百萬字還不罷?！?/p>
      田民：“健健出生以來，我是食不甘味、夜不成寐，唯想把《檔案》建得充實、完整，不漏掉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p>
      盧迪從何依手中接過講義夾：“田民可真是個有心人！我們咋沒想到為小敏建立檔案？”
      田民：“現(xiàn)在選擇無法改變，唯有通過主觀的努力，改寫人生，改寫命運。”
      何依笑道：“我一句也沒聽懂。我們是近二十年的至交好友，你今天的話古奧難解。”
      盧迪翻來倒去地瀏覽，重又翻到《檔案》的第一頁：“‘輸在起跑線’，啥意思？”
      田民欠起身子，從《宣和畫譜》中取出一頁紙，遞給盧迪。
      十月臨盆挨一刀
      為娘責(zé)任推卸掉
      小孩融入大世界
      出生何日天知道
      若問你娘是哪個
      醫(yī)院暨那手術(shù)刀
      霸王蛾子前車鑒
      跳不遠(yuǎn)來飛不高
      盧迪疑惑不解：“霸王蛾與‘臨盆挨一刀’，風(fēng)馬牛不相及嘛?！?/p>
      田民喟嘆：“掐指算來，是三十年前的事了?！?/p>
      8.小山村(閃回)
      閩省朝溪。小山村鳴泉。山路兩旁綠樹成蔭。
      童年的田民興高采烈，舉著蛛網(wǎng)罩逮知了。
      跑著跑著，柳枝凌空懸著一縷絲膠，下端吊一個暗褐色的繭殼，囊形繭呈封閉狀。小田民好奇地停下腳步，掌心托起囊形繭端詳，自語道：“比蠶繭小，比蠶繭略長些。這是啥蟲子？睡在里面的幼蟲咋出得來呀？不會被悶死嗎？蟬不逮了，回家問媽媽。”
      9.山灣中的老屋
      母親在塘邊取水：“喂，你猴急啥？”
      小田民一路奔跑：“逮到一個繭，不是蠶繭！”
      母親放下水桶，迎上前去：“嗨，那是個霸王蛾呀！”
      小田民清澈的眼神蓄滿迷惘：“硬殼繭沒門，霸王蛾咋出得來呀？”
      母親笑道：“你當(dāng)然不會知道媽媽是怎么生下你的?！?/p>
      小田民似懂非懂地望著媽媽，飛似的跑進屋里。
      里間屋，小田民端出鞋布簍子，找來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剪子小心翼翼地剪開囊形繭堅硬的外殼，霸王蛾的頭漸漸顯露出來，包裹一層薄膜樣的膠狀物。
      小田民拿著剪刀自語著：“刀尖刺破薄膜，既不傷害幼蟲，又讓幼蟲順利降生?！彼暮竽X勺突如其來挨了一巴掌。
      母親：“你在作孽呀！”(閃回完)
      10.租賃房
      沉思中，田民遲遲未緩過神。
      何依：“霸王蛾出殼后的命運如何？”
      田民眼圈濕潤：“霸王蛾，我在田野上見過，后翅大，飛翔時能發(fā)出‘扎扎’的響聲。后足腿節(jié)和脛節(jié)十分強大，一蹬腿可蹦出數(shù)尺遠(yuǎn)?？墒俏掖陌酝醵?，出殼后既不會飛，也不能跳，走路時像喝醉了酒，跌跌撞撞，連覓食都很困難。五六天后，我給它做了個秫節(jié)籠子，里面放上霸王蛾喜食的食料，可萬萬沒想到……”
      何依、盧迪都為霸王蛾的命運擔(dān)憂：“后來怎么了？”
      田民內(nèi)疚地：“霸王蛾的悲慘命運，是我惹的禍。十一天后，秫節(jié)籠子里的霸王蛾，肢體僵硬，永遠(yuǎn)地睡過去了?！?/p>
      何依惋惜地：“什么原因？”
      田民：“我去問老師。老師查過《辭?！罚啞妒f個為什么》，終于解答清楚了。老師說，‘生產(chǎn)’，是媽媽給孩子最好的禮物。一把剪子，剝奪了媽媽給霸王蛾的最好禮物——囊形繭?！?/p>
      突然，電話鈴聲急促地響起。
      11.醫(yī)院住宅小區(qū)
      田民手拎保溫瓶，急匆匆趕往饒宅。
      居家賦閑的董媽媽趕著一群雞，笑呵呵地迎上前：“老饒家沒鍋灶？”
      田民：“鳳娥奶水不夠，急著膘奶?！?/p>
      董真瑜：“還要你來回地跑？膘奶，喝點雞湯、鯽魚湯足夠了?！?/p>
      田民：“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不能想到的也想到了，最令人揪心的是，健健不‘健健康康’啊?！?/p>
      董真瑜：“月泡里的小嬰兒會有啥?。俊?/p>
      田民：“跑肚、拉稀。”
      董真瑜：“啐！沒那事，小孩拉稀不是??！”
      12.饒占武家
      庭院樸素簡潔。山墻上，枝繁葉茂的紫藤花穗攀懸垂掛，淡雅宜人。
      窗欞前圈起一方“綠池”，磚墩上有郁金香、半支蓮、芍藥、棣棠數(shù)盆花卉。棣棠金色的花掩映“綠池”，頗得野草閑花之趣。
      屋內(nèi)傳出小嬰兒的啼哭聲，饒占武聲聲抱怨：“寧抱千斤，不抱肉墩！”
      饒占武疲憊的臉繃得像鐵板一塊：“我們都是好幾十歲的人了，現(xiàn)在你們有了孩子，還當(dāng)甩手掌柜？”
      饒鳳娥怒氣沖沖，把健健朝田民懷里一塞：“我在坐月子，哄孩子、喂水喂藥，都是俺爹俺媽?！?/p>
      桌上羅列著大大小小六七個紙包，董真瑜在配藥：“家有小孩，鬧得我們也不得安寧?！?/p>
      田民低頭看健健，瘦削的臉皮包骨頭，像個“小老頭”，不禁鼻子一酸：“俺娘生下俺，也像個‘小老頭’?？梢欢Y拜后……”
      饒占武：“鳳娥住院一星期，出院一星期，好人不敵三泡稀！”
      董真瑜端著杯子，遞上小匙：“慢慢喂，小心燙著?！?/p>
      田民遲疑地接過董真瑜遞來的杯子、小匙。
      饒占武：“拉稀不是?。磕憷菹∥铱纯?！”
      田民低頭喂藥。
      健健哭鬧不休，掙脫襁褓，露出一只麻稈似的小胳膊。
      湯匙落地。
      饒鳳娥袖手旁觀：“看他這頓藥喂好不喂好？”
      田民躬身拾湯匙，襁褓微微下傾，健健吐奶了。
      饒鳳娥三步并做兩歩：“溢奶！溢了‘氣嗓’！”
      饒占武氣不打一處來，甩手就是一巴掌。
      董真瑜推門入室：“老饒！”
      13.醫(yī)院門診樓
      田民懷抱健健上樓，恰與俞院長在樓梯相遇。
      俞院長打量田民，田民左眼瞼隆起，耷拉下遮蓋住眼球。
      俞院長問：“你去哪里？”
      田民：“五樓中醫(yī)科。”
      14.中醫(yī)科
      接診臺，老中醫(yī)楊成林起身送走面前的病人。
      嬰兒的啼哭聲傳入，楊醫(yī)生走出門診室。
      15.走廊
      候診的病患排成長龍。楊大夫循聲來到“長龍”的末端，啼哭聲來自田民懷里的小嬰兒。
      楊大夫歉意地向候診患者揮揮手：“各位來中醫(yī)科找我看病的，我不會讓你們等到明天。”
      語出唐突，病友們揣摩不透，互相看了看。
      楊成林：“今天，我就是不下班，吃盒飯，也要讓你們揣著希望來，揣著滿意回。不過，我要苛求各位，這里有個小病人……”
      走廊里，立刻傳出一連串應(yīng)答：“小孩優(yōu)先！”
      16.門診室內(nèi)
      楊大夫兩手診脈，雙目微翕良久，又看著孩子清澈的眼睛：“寶寶哪處不對勁？”
      田民：“胃口不好?！?/p>
      楊大夫：“服用過哪些藥？”
      田民：“止痢、止瀉?！?/p>
      楊大夫駭異：“小嬰兒好好的嘛，何‘痢’之有？何‘瀉’之有？”
      田民：“寶寶大便不成形，塊塊尿布上都會帶一點，跟成人的不一樣?！?/p>
      楊大夫不容置辯：“停藥，停用一切藥物！嬰幼兒出生不久，身體各器官稚嫩，腸道收斂功能相對較弱。一停藥，小嬰兒啥事沒有?！?/p>
      田民支支吾吾：“老岳丈那邊……”
      楊大夫：“抽空我去看他?！?/p>
      17.饒占武家
      夜空星光璀璨。
      楊成林從饒占武家走出，諄諄囑道：“老饒，世間沒有終極的愛。終極的愛，是愛的扭曲，走到反面去了?！?/p>
      饒占武連連拱手道謝，踱入室內(nèi)。
      董真瑜關(guān)上門，委婉道：“仔細(xì)琢磨，楊醫(yī)生的話，也有道理?！?/p>
      饒占武：“庸醫(yī)不治??！”
      18.門診普內(nèi)科
      田民懷抱嬰兒，饒占武、董真瑜陪同。
      董真瑜解開嬰兒的小衣小褲，聽診器在小嬰兒前胸后背聽過數(shù)遍，反復(fù)檢查。
      李醫(yī)生：“各臟器未見異常?！?/p>
      饒占武：“厭食、止痢是當(dāng)務(wù)之急?！?/p>
      李醫(yī)生：“嬰幼兒缺鈣現(xiàn)象較為普遍。寶寶厭食、食欲低下，使母乳、牛乳中可以滿足寶寶生長發(fā)育的鈣質(zhì)攝入量明顯不足。缺鈣可導(dǎo)致幼兒早期佝僂病?！?/p>
      饒占武：“佝僂病不得了！怎樣補鈣？”
      李醫(yī)生：“單純補鈣，不管服用何種鈣劑，均難以被腸道直接吸收，效果都不理想。給寶寶補鈣時，還須服用維生素A、D促進鈣的吸收……”
      19.饒占武家
      桌上擺放著各類鈣劑、維生素等多種藥物。
      健健尖厲的哭鬧令人心煩。
      饒占武：“我搞藥理研究的，還開著醫(yī)院，不信治不好小孩的病！”
      田民咳嗽著，情緒抵觸：“我想到了楊醫(yī)生……”
      饒占武臉色鐵青：“老子有心臟病，你還要來氣我？”
      董真瑜走來解圍：“田民，你能不火上澆油嗎？”
      田民呆望著饒占武：“孩子無辜?。〔环琳諚钺t(yī)生說的辦。”
      饒占武：“庸醫(yī)不治病，庸醫(yī)治死人！”
      田民懷里，健健受了驚嚇，哭得更兇了。
      董媽媽推門進來說：“老饒，田民都成了你家的‘沙袋’！他整日為孩子奔忙，人瘦了，還累出毛病，受了風(fēng)寒也沒人同情。你們不為田民著想，也該為孩子想想，健健嚇成那個樣子，真可憐呀！”從田民手中抱過孩子。
      饒占武猶不解恨：“一刀兩斷。跟你離婚！”
      董真瑜覺得離譜：“太過分了！你瘋也不能在家里瘋！好話一句三冬暖，惡語一字六月寒。為孩子，田民也沒少受累，說氣話也不能傷人心呢！”
      20.饒占武家
      深夜，臥室里。自鳴鐘的鐘聲伴著窗外的雨聲。
      凌晨兩點，嬰兒啼哭不止，田民懷摟健健在房間里踱歩。
      時針指向凌晨四點，嬰兒在田民淺吟低唱的催眠曲中漸漸入睡。
      窗外傳來雞啼三遍。小床前的椅子上，田民蒙眬入睡。
      21.閩西山區(qū)(夢境)
      一道彩虹掛在天邊。蒼山蔥翠，風(fēng)回叢林。川流湍急，煙波畫舫。
      古寺道觀，磬鐘悠揚。點點山寨，皆匿藏于萬綠叢中。
      22.山灣中的老屋
      白發(fā)蒼蒼的老女人走出家門，磕磕絆絆，踏上九曲十八彎的羊腸小道。
      23.朝溪縣冉亭小鎮(zhèn)
      冉亭郵電所門前，一位老媽媽守在郵亭旁。
      郵電所小職員備覺蹊蹺：“老媽媽，你天天守著郵亭，為啥？”
      老媽媽：“等信?！?/p>
      小職員：“有信，工作人員會親自送上門的。你回去吧，郵亭不會魔法，能變出你兒子的信？”
      老媽媽仍在堅守。剎那間，奇跡出現(xiàn)：郵亭的門自動開啟，從中飛出一只渾身潔白的“鴿子”，正是她想盼盼不來的信。
      止不住的淚，從老媽媽皺紋縱橫的面龐滑下去。她雙手緊抱“白鴿”貼在胸口。
      老媽媽忽然聽到懷中的“白鴿”親切地呼喚：“娘、娘，我回來了?！?/p>
      老媽媽還看到，風(fēng)塵仆仆的田民穿山越嶺，像孩子般投進她的懷抱。
      老媽媽兩窩混濁的淚水滾滾而下。(夢境完)
      24.饒占武家
      健健的哭鬧把田民拉回到現(xiàn)實，他淚流滿面地從夢中醒來。
      田民懷抱健健，在董真瑜的陪同下走出庭院，饒占武跟在兩人身后。
      在關(guān)門的瞬間，清脆的電話鈴聲響起。饒占武極不情愿地回入室內(nèi)，接聽電話。電話那端：“我是糧油公司，請饒先生來一下……”
      25.茂縣糧油公司
      經(jīng)理室，龔耀庭正襟危坐，臉掛嚴(yán)霜。饒占武姍姍來遲。
      龔耀庭直奔主題：“企業(yè)的困境，相信饒先生多多少少了解一點？”
      饒占武一下蒙了。
      龔耀庭：“故我公司職員，心理上應(yīng)承受一份壓力，明白個人應(yīng)負(fù)的責(zé)任?？朔猩?、疲沓現(xiàn)象?？商锩瘛?/p>
      26.醫(yī)院門診樓放射科
      田民懷抱健健，出X室，入CT室。
      27.糧油公司
      龔耀庭：“改革開放，公司生意還算過得去，但至今沒實體，建倉庫無一筆龐大的資金來源，每年夏秋兩季糧食油料上市，都委托底下基層糧站代收、代購，公司從收購與銷售的差價獲利?！?/p>
      28.醫(yī)院門診小兒科
      嚴(yán)醫(yī)生看片：“當(dāng)初懷疑寶寶有結(jié)核感染，但從CT和X光檢測結(jié)果來看，均未發(fā)現(xiàn)異常?！?/p>
      董真瑜：“有人認(rèn)為缺鈣，補充維生素后，癥狀仍然存在，多次檢查還都正?！孀屓瞬傩??！?/p>
      嚴(yán)醫(yī)生謹(jǐn)慎地說：“還是從免疫功能低下入手……”
      29.糧油公司
      龔耀庭：“若是平常日子，家里有事，小孩生病，提前打個招呼，公司可以接受。但今天不同，公司職工扛著麻袋，把十幾萬塊現(xiàn)金送往底下基層糧站。為確保資金安全，押送人員少了不行?！?/p>
      30.饒占武家
      餐桌上擺放著大大小小的藥品，陣容又見壯大。
      田民精心分揀后，將藥片用藥瓶滾動碾碎，倒入奶瓶。
      房內(nèi)傳出電話鈴聲。饒鳳娥抱著健健走出臥室：“來電話讓我接車?！?/p>
      田民抱過孩子。
      饒鳳娥：“俺姐、姐夫一家乘早班車來了。早上沒菜，別忘炸鍋肉丸子?！?/p>
      田民遲疑一下：“招呼娃喂藥，又要……俺爸俺媽呢？”
      饒鳳娥：“去了菜市場。”她戴上潔白的手套，推著單車出門。
      田民見饒鳳娥離去，輕松地?fù)u晃奶瓶走向水池，倒掉藥粉。
      31.東風(fēng)菜市場
      饒占武、董真瑜手拎雞鴨魚蛋，穿行在人群中。饒占武走在前面，扭頭問：“還有沒買全的嗎？”董真瑜看了看菜單。
      “老饒！”有人在饒占武肩頭輕擊一掌。
      饒占武循聲回望：“龔經(jīng)理？”
      龔耀庭面帶微笑：“我給你賀喜來了?！?/p>
      饒占武錯愕地：“何喜之有？”
      龔耀庭掏出一個新款手機：“英雄救美?！彼謾C屏幕上是一個三十歲左右嫵媚女人的照片，“認(rèn)得她嗎？”
      饒占武緊蹙眉頭，支支吾吾：“似……”
      龔耀庭：“當(dāng)今‘剩女’呀，剩的是婚，不是情。她原是瑞洪鄉(xiāng)衛(wèi)生院的一名醫(yī)生，二十七八歲，還未處朋友。巧的是，某局長的弱智兒子打光棍，有某局長的‘關(guān)愛’，沒數(shù)月她就調(diào)到縣防疫站了?！?/p>
      饒占武食指叩擊腦門：“難怪，似曾相識！”
      龔耀庭繼續(xù)說：“季節(jié)不等人！油菜收割，入倉在即。之后，我公司又多次給底下基層糧站送款。一次在返回途中，西大壩上演了驚險一幕……”
      手機屏幕顯示：呈“凹”字形的西大壩，照片上女子手推單車從“盆底”向上爬坡。一醉駕男子騎著摩托車向壩下俯沖，女子瞬間被慘烈的車禍卷了進去。
      龔耀庭收起手機：“西大壩距西大橋僅一里之遙。當(dāng)時客車上的人都目睹了事故突發(fā)的瞬間。田民拍擊座椅，對著司機大喊‘停車、停車！’”
      饒占武一言不發(fā)，偕董真瑜走出了菜市場。
      32.饒占武家
      廚房熱氣騰騰，肉丸子在鍋中翻滾。
      健健啼哭不止，田民抱著孩子輕輕地唱著搖籃曲。
      一曲未完，院外突然傳來喊聲：“著火啦——”
      鍋中肉丸子炸成焦炭。
      田民如夢方醒，躬身抓過一把鐵勺。
      一勺水倒入油鍋，噼噼啪啪的爆裂聲中，油星四處飛濺。
      饒占武扔下菜籃子，怒氣沖沖地進了廚房，掄起胳膊一甩。
      田民摟著嬰兒急退幾步，腦袋在面箱尖銳的棱角重重一磕，倒地。
      健健撕心裂肺般地哭號著。
      董真瑜隨后闖入：“娃子燙著沒？”從田民手里抱過健健。
      饒占武：“小胳膊崩著幾點油星。”
      董真瑜：“肉丸子沒炸好。萬幸，沒失火！”
      院外，饒鳳娥的姐姐一家說笑著走來。
      田民左側(cè)太陽穴在滴血，他掙扎幾下，沒坐起來。
      饒鳳娥出現(xiàn)在廚房門口：“今天俺爸俺媽請客，你不要來了?；刈赓U房吧……”
      姐姐、姐夫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廚房里的一片狼藉。
      33.院長室
      俞辰翔輕撫田民左腦袋上方的布疤疤，田民潸然淚下。
      俞院長：“老饒家長作風(fēng)，缺少接納、缺乏溝通。我還要找他談?wù)劇！?/p>
      田民情緒消沉頹廢：“沒有尊嚴(yán)、活得很累，不如一死了之?！?/p>
      俞院長善解人意：“‘智者樂’，是孔子說的。太陽底下還有陰影嘛！你有勇氣去死，為什么不敢去活呢？身體發(fā)膚，父母所給。珍惜生命，就是大德?，F(xiàn)實中的每個人，活得都不容易……”
      田民側(cè)耳聆聽。
      俞院長：“還有一招，讓你母親從閩西來帶孩子?！?/p>
      田民從衣兜里掏出一封信遞上，俞院長閱后微微一點頭。
      田民：“母親年邁，精力也不如從前。語言不通，沒個說話的人，老年人最怕孤獨。母親在家，孤獨時東寨西寨走走，鄉(xiāng)親們樂意跟她聊天。在閩西家中，還有父母的兩間老屋。她一走，由我繼承的兩間房被同胞兄弟拆了蓋樓房，我怎么辦？”
      34.租賃房
      畫桌上，攤開的《閨女檔案》緩緩合上。
      田民擱筆起立，目光盯在畫夾上，苦澀地自語：“唉，久違、久違。”他拿起畫夾，拂去灰塵，背上洗得發(fā)白的黃色挎包，沉重地走出房間。
      35.野外山間
      落日殘照，嵐山疏霧。梯田花開，湍流激揚。叢林間，羊腸路柳暗花明；山灣里，石板房錯落有致。
      補谷河橋上佇立一女子，眺望鵝卵石河灘。
      夕陽金色的余暉中，若隱若現(xiàn)一人影，手持畫筆揮毫。
      女子跑下河灘，腳步逐漸放慢，從人影的肩膀上方望過去，可見一幅素描《夕陽漁村》。她伸出玉手輕輕一拍：“田民？”
      全神貫注的田民禁不住渾身一顫。
      女子從中山裝衣兜里掏出幾支畫筆：“認(rèn)得我嗎？”
      田民蹙眉細(xì)細(xì)打量，搖了搖頭。女子將畫筆塞給他，拔腿跑開，回頭揮手微笑。
      36.饒占武家
      廚房爐子里跳躍著長長的火舌。油鍋忽地騰起一團大火，董真瑜把早已切好的芹菜，倒入鍋中，翻炒幾下。
      董真瑜舊話重提：“肉丸子沒炸好，也不知他心思放在何處?！?/p>
      將數(shù)盆喜光的花卉搬回室內(nèi)，饒占武累得氣喘吁吁。他接過話茬：“幸好沒燙到臉，破相會給孩子留下一輩子的遺憾。鳳娥搬回租賃房，也讓他明白明白一家之主擔(dān)當(dāng)?shù)呢?zé)任?！?/p>
      董真瑜意在言外：“我哪是說那事？‘英雄救美’是真的嗎？縣油廠的事，你沒聽說？”
      饒占武：“什么事？”
      董真瑜：“一位分管后勤的司務(wù)長，與嫡親的兄弟媳婦私通，把人家肚子搞大了。村里人告到廠部、法院，縣人事局一紙批文，司務(wù)長背起背包，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假設(shè)‘救美’牽扯一段戀情，毀了田民，不也毀了一個家嗎？”
      37.租賃房
      田民心情愉悅，手持《夕陽漁村》的素描在嬰兒臉前：“哦哦，寶寶不鬧，瞧畫?！?/p>
      饒鳳娥怒奪素描，撕成粉碎。
      田民又從書架上拿來一摞裁成方方正正的印相紙。
      饒鳳娥又一把奪過：“這是什么？”
      田民：“賀卡?！?/p>
      饒鳳娥：“你叫她看畫，能看懂嗎？”
      田民：“嬰兒就已經(jīng)可以識別黑白圖像了。印相紙做成賀卡，畫上常青樹、紅太陽、向日葵，等寶寶上幼兒園，把賀卡送給老師、送給同學(xué)?！?/p>
      饒鳳娥：“畫、畫、畫！你每晚黃昏前外出，去與哪個野女人幽會？”
      田民：“捕捉美好的瞬間，記錄下來，那是藝術(shù)創(chuàng)作?！?/p>
      饒鳳娥不依不饒地：“你可知道，你救的是誰嗎？”
      38.西大壩(閃回)
      車禍現(xiàn)場，女子被飛馳而來的摩托車撞出幾米遠(yuǎn)。
      一輛三輪車途經(jīng)此地。
      田民招呼車主，將車禍女子背上車。(閃回完)
      39.租賃房
      饒鳳娥：“恩將仇報！有公爹的‘關(guān)照’，她才從瑞洪調(diào)到城里，進城后就沒戲了！”
      40.山野河邊
      素描《菱洲云霧》——霞光萬道，畫面涂上濃淡相宜的一層金粉。
      菱子洲是補谷河中淤積的小沙洲，面積只有兩個籃球場大：老屋、老樹、竹子、泉石，是補谷河上接近原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旅游景點。
      田民正在潛心作畫。突然，幾支調(diào)色的顏料落在畫板上。
      轉(zhuǎn)身，田民眼前仍是那位陌生女子，她委婉道：“為什么每晚出來作畫？”
      田民：“業(yè)余作畫，為使自己累得沒空去想傷心事。”
      一輛轎車由北向南行駛，駛上補谷河橋突然減速。
      龔耀庭搖下車窗，探出腦袋張望。
      41.租賃房
      田民脫下外衣，饒鳳娥意外地殷勤接過衣服，上上下下衣兜翻個遍，找出幾支顏料。
      饒鳳娥心存疑慮地問：“素描是不著色的線條和輪廓？”
      田民：“成就一幅畫，還須染色加工，功夫都在調(diào)色?！?/p>
      饒鳳娥：“文具店六點鐘打烊?！?/p>
      田民：“與店主常來常往成了朋友，無須為買顏料作難?！?/p>
      饒占武匆匆跑來，進門就忙著說：“你們經(jīng)理來了，要你出差仙亭基層糧站。”
      田民：“經(jīng)理應(yīng)直接跟我說。照季節(jié)，半月后菜籽才大量上市。在下午的職工會上，沒提及出差的事?！?/p>
      饒占武：“油料入倉前，庫房清理、消毒等雜務(wù)，要提前到位?！?/p>
      饒鳳娥：“田民要出差多長時間？”
      饒占武：“幾個月吧?！?/p>
      田民：“給他打一個電話，說我明早起程?！?/p>
      42.農(nóng)公車
      車外公路旁千峰疊翠，萬壑競綠。
      仙亭至茂縣的農(nóng)公車，在蜿蜒崎嶇的山區(qū)公路上盤旋而下。
      車?？咳鸷檎?，載客后繼續(xù)行駛。
      上車的人群里，有人大聲嚷嚷：“往里擠、往里擠！”
      田民驚喜地：“喂，伙計！”
      丁超：“是你！一晃半月過去了。仙亭那邊，油料入倉前的準(zhǔn)備工作咋樣？”
      車窗外，山坡上的農(nóng)田，農(nóng)人們在繁忙地收油菜。
      田民：“已有農(nóng)民陸陸續(xù)續(xù)把菜籽交來了。你也是接到公司的電話？”
      丁超：“不接電話，誰敢擅自離崗？”
      農(nóng)公車靠站載客，上車的是位鶴發(fā)童顏的老者。
      田民驀然一喜，起身離座招呼道：“顏老師！”
      一番謙讓，茂縣畫院院長顏敦榮坐到田民的位子上。
      顏敦榮：“數(shù)日前，茂縣歷史上一個里程碑事件——茂縣畫院成立了?！?/p>
      田民驚喜道：“美術(shù)作者從此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家?！?/p>
      顏敦榮：“畫院成立之際，同時舉辦由專業(yè)、業(yè)余作者參展的第一次畫展。省書畫協(xié)會會長傅恒謨先生不遠(yuǎn)千里，前來講課指導(dǎo)。有意要你加盟，公司說你到底下基層去了。”
      田民深表惋惜。
      顏敦榮：“傅會長對展出的作品一一進行評點指導(dǎo)，真是一次難得的盛會?！?/p>
      田民：“傅會長何時再來茂縣？”
      顏院長：“不確定。哦？我想到‘移大山’的故事，大山不會來，你可以走進去?！?/p>
      43.茂縣浜涇路
      田民匆匆朝糧油公司走去。
      街道拐角處，突然傳來糧食局儲運股股長于美貽一聲招呼：“去鄉(xiāng)下了？”
      田民：“才回。前方用兵之時撤兵，公司有何刻不容緩的業(yè)務(wù)要處理？”
      于美貽：“哪是，鄉(xiāng)下糧食販子川流不息，老龔迎來送往，坐鎮(zhèn)家中數(shù)鈔票！罷咧，你回家吧?！?/p>
      44.租賃房
      爐子上燒著水，田民手拎茶瓶，同院小秀過來問詢：“田叔才回？”
      田民揭去瓶蓋，瓶中熱氣升騰：“哦？小秀，這些日子鳳娥來家住了？”
      小秀：“沒、沒啊，回娘家了。”
      田民：“水瓶的水還是熱的。誰來過？”
      小秀：“沒誰。有過幾次，是你們經(jīng)理，都是在傍晚六七點鐘。還常聽到電話鈴聲。”
      田民瞥了眼窗臺上的電話機，放下茶瓶，撥通電話：“我已回家?！?/p>
      電話那頭龔耀庭的聲音：“田民，辛苦了?！?/p>
      田民：“收購巔峰期到了，公司有何業(yè)務(wù)要布置？”
      電話那頭龔耀庭的聲音：“有事會通知你的。在鄉(xiāng)下十多天沒休假，補休幾天吧。”
      田民放好電話聽筒，若有所思地自語著：“補休？大山不會來，你可以走進去……可以走進去?！彼囊暰€不自覺地落到畫夾上。
      45.補谷河“螺巖渚”
      螺巖渚與菱子洲均為河中天然形成的小塊陸地，渚島與陸地連接的橋面鋪竹薕。
      落日余暉中，一個女子悄然走來。
      田民一側(cè)頭：“又是你……”
      46.茂縣畫院
      顏敦榮工作室，畫桌上鋪著田民的幾幅畫作：《香爐山瀑布》《空山新雨》《古臺琴韻》《風(fēng)壑雁南渡》。
      顏敦榮一一細(xì)心觀摩，頻頻點頭：“這幾幅作品，應(yīng)該說是你的代表作。仔細(xì)收藏，預(yù)備下一屆畫展時展出?！?/p>
      田民：“我去省城，大師的一席話讓我受益終生?！梃b西方藝術(shù)的成功，如《香爐山瀑布》《古臺琴韻》《風(fēng)壑雁南渡》等，有很深的功底，風(fēng)景有造型，墨彩有意境，根據(jù)國內(nèi)行情精訂潤格。而有些稍抽象些，就顯出筆墨的不夠來，看上去就無味了’。”
      顏敦榮：“美，永遠(yuǎn)是藝術(shù)的最高準(zhǔn)則。向高端邁進，仍須加油??！”
      田民：“傅大師在見我時，正巧有一位旅居加拿大的華裔畫家也在座。他說，‘了不起的藝術(shù)作品常產(chǎn)生于對西方藝術(shù)的熟悉，又扎根于本民族的尋根過程中’。他接著說，‘西方的事做得很精致，一點點差錯都不允許存在，這已形成一種環(huán)境，是有可取之處的?！?/p>
      顏敦榮：“藝術(shù)沒國界。他講的是中西結(jié)合，互為借鑒?！?/p>
      田民頗為得意地笑道：“省城之旅，我還獲得一大包‘獎品’。”
      顏敦榮：“什么獎品？”
      田民：“傅大師把他小孫女的小衣小褲，送我一些，讓我不用費力跑商場、超市，多放點精力在事業(yè)中?！?/p>
      顏敦榮、田民拊掌大笑。
      47.租賃房
      饒鳳娥打開包裹，見大大小小各色童裝，款式新穎別致，口中連道：“件件都是精品！”
      田民推門入室，饒鳳娥：“這么多童衫童褲，哪里來的？”
      田民：“趁休假回了一趟家，是健健奶奶買的?！?/p>
      饒鳳娥信以為真：“虧她老人家想得周到。衣料質(zhì)量都上乘，挺合適的?！?/p>
      窗臺，電話鈴聲響起。田民接聽后悵然踱步。
      饒鳳娥：“你擔(dān)心什么？”
      田民：“皖豫交界民情差異太大。一禮拜后，公司又讓我出差仙亭。油料入倉巔峰期已過。你看怎么辦？”
      饒鳳娥：“杞人憂天！”
      48.仙亭
      醉三秋酒樓，樓上雅座，杯盤狼藉。
      龔耀庭搖搖晃晃起立，雙手一拱：“不勝酒力?！?/p>
      糧站站長杜君山、糧食販子等人前呼后擁地與龔耀庭同出酒店。
      杜君山：“各位都拿個主意，商量一下龔經(jīng)理在哪個旅館下榻，是‘涼席’還是‘暖席’？”
      49.農(nóng)公車
      仙亭至茂縣的農(nóng)公車在瑞洪載人暫停。
      田民招呼：“丁超！”
      丁超樂樂呵呵地：“哈嘍，俺哥倆又走到一塊了?！?/p>
      田民：“油料入倉，你那里的情況怎么樣？”
      丁超：“做了尿片兜屁，堅持原則得罪，好說真話惹氣，嘻嘻哈哈交際，馬馬虎虎也熊，任憑他娘嫁誰！”
      50.茂縣糧油公司
      辦公室里僅二人在座。
      田民據(jù)實陳述：“取樣檢測，入倉油料各項指數(shù)嚴(yán)重超標(biāo)。銷售環(huán)節(jié)會遇到不少麻煩?！|(zhì)次滯銷’還會給倉儲帶來高風(fēng)險，今年公司的虧損已成定局?！?/p>
      龔耀庭冷若冰霜：“我是公司經(jīng)理，你是職員，充其量是打工的?！?/p>
      51.糧食局
      田民走馬燈似的走“高層”。
      某領(lǐng)導(dǎo)語重心長道：“田民呀，完美的公司沒有任何缺憾，反而也是種缺憾。歷年來，公司是創(chuàng)收大戶，龔經(jīng)理立下汗馬功勞。職員與經(jīng)理的價值不一樣。改革開放后，公司一切事務(wù)，經(jīng)理可以做主。”
      52.租賃房
      桌上，一紙“投訴”狀。
      饒占武兩手叉腰旁觀：“向‘紀(jì)檢’投訴？寫這勞什子！公司勒令停職檢查、扣除獎金、停發(fā)工資，你飯碗還要不要？”
      饒鳳娥搶前一步，把小孩遞給田民，抓過沒寫完的“投訴”狀，揉了揉扔進爐子：“瞧病去！”
      53.城西稗子巷
      棚戶區(qū)內(nèi)，窄窄的巷子，一群頑童追逐玩耍。
      饒占武招呼道：“城西住著一個叫邢道道的？”
      小孩甲灰頭土臉：“有個叫邢道道的?！?/p>
      饒占武：“專瞧小兒科？”
      小孩乙唾了口口水：“邢道道兩口子，不瞧小兒科。一個巫婆、一個神漢！”
      54.醫(yī)院中醫(yī)科
      醫(yī)院走廊里，田民懷摟健健，徑自走去。
      楊成林向等號的患者致歉：“請讓小嬰兒優(yōu)先吧?！?/p>
      回到接診臺，窗外狂風(fēng)驟起，雨聲嘩嘩。楊成林關(guān)上窗戶，雙手診脈。
      秒針“嘀嗒”聲清晰可聞。楊成林神情嚴(yán)肅。
      田民神情緊張，盯著楊大夫：“寶寶精、氣、神不大對勁？”
      楊成林：“看小孩的毛發(fā)，就知大概。早說停藥，為何不停？”
      田民：“楊醫(yī)生不也與俺爸(饒占武)談過？”
      楊成林：“沒病反治出病，小兒營養(yǎng)性貧血，不僅影響骨骼、肌肉及大腦神經(jīng)發(fā)育，也常常是病毒與細(xì)菌感染等疾病的誘因?！?/p>
      田民憂心如焚：“瞧孩子毛發(fā)干枯、疲倦乏力、煩躁不安，對周圍環(huán)境的反應(yīng)力也差?！?/p>
      楊成林：“這是貧血的常見癥狀。在藥物刺激下形成的消化不良，胃腸功能減退，直接后果是使造血功能減弱、腦組織缺氧和神經(jīng)細(xì)胞代謝障礙，應(yīng)引起足夠的重視?！?/p>
      田民頓生后怕：“該怎么辦？”
      楊成林：“小孩生發(fā)、生肌能力比成人還要強大?，F(xiàn)在停藥不算太晚。既然疾病來了，合理用藥不可少。抽空，我再找老饒談?wù)?。?/p>
      窗外，瓢潑大雨更猛烈些。
      楊成林遞過一把傘：“等雨小一些再走吧?！?/p>
      55.杜君山家
      窗外狂風(fēng)驟雨，茂縣仙亭糧站站長杜君山的房間四處漏水，家人全力“救災(zāi)”，動用盆盆罐罐接雨。
      杜君山眉飛色舞地踱到窗前，撥通了龔耀庭的電話：“喜從天降！”
      電話那頭，龔耀庭心照不宣：“有數(shù)、有數(shù)。”
      杜君山：“田民去縣里，是專為匯報油料中的各項檢測指數(shù)超標(biāo)嗎？”
      龔耀庭：“沒錯?！?/p>
      杜君山狡黠地開懷大笑：“糧油入倉前，我曾約建筑包工頭胡汰汰給三幢庫房做了‘整容’。湊手，也給我的住房‘整’一下。嗐！不整倒還好，整了反而漏得像淘籮。此乃天助我也！”
      56.租賃房
      田民落湯雞般走進家門。
      饒鳳娥：“小娃淋雨沒有？”
      田民：“孩子沒淋著一滴雨，我倒是淋了個透。雨下得太大了，我回仙亭?！?/p>
      饒鳳娥：“現(xiàn)在走？”
      田民：“前段時間，公司一筆生意沒做成。倉庫儲存200多萬斤菜籽，就似200多萬斤一個包袱。”
      饒鳳娥譏嘲道：“不投訴了？”
      田民忍氣吞聲：“俺爸是對的。多栽花、少栽刺?！?/p>
      饒鳳娥望著窗外的天空：“惡劣氣候，公路段山體滑坡時有發(fā)生，農(nóng)公車還會有嗎？”
      田民：“應(yīng)該會有。沒車，就是走，我也得走回去?！?/p>
      突然闖來幾位戴大蓋帽、穿警服的民警。
      民警：“你要去哪里？”
      田民愕然：“派出所？”
      民警一擺手：“走吧！”
      57.仙亭糧站
      仙亭派出所民警查勘庫房周邊地形。
      民警：“布局設(shè)施還算可以。小雨不積水，大雨不成澇；溝渠疏浚，排水通暢，無積水潴留。再到庫房看看?！?/p>
      三幢倉房庫門逐一打開。
      杜君山驚呆了。
      民警仔仔細(xì)細(xì)地察看庫房所有角落：“儲糧有安全保障。所有用于透光、散熱的氣窗全部關(guān)閉，屋頂未發(fā)現(xiàn)漏雨滴水現(xiàn)象。杜站長，你應(yīng)該知道，謊報警情，擾亂警力，除了警告、教育，還應(yīng)受到經(jīng)濟處罰！”
      杜君山連連賠罪：“失察、失察！”
      58.龔耀庭家
      龔耀庭家有牌局。你來我往的出牌聲中，電話鈴響。龔耀庭推倒“長城”，離座接聽電話，呆若木雞：“怎么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電話另一端的杜君山：“說起來，應(yīng)是十年前的事?！?/p>
      龔耀庭：“可信誓旦旦的是你呀？”
      電話另一端的杜君山：“小不忍則亂大謀！當(dāng)年，庫房落成，請竣工酒，原本一個小混混，沒把他放眼里。幾個包工頭都請到了，唯獨沒他。該死的胡汰汰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我的住房‘整容’整壞了，給幾幢庫房‘美容’，‘美’好了！”
      龔耀庭：“田民罪名不能成立！菜籽處理分秒必爭，以免長期滯留，造成更大損失！”
      59.茂縣城關(guān)派出所
      警員辦公室里，民警說：“一次誤會。田民，你可以回去了?！?/p>
      田民：“司法機關(guān)抓錯人、斷錯案、投冤獄，要給個說法！”
      民警從抽屜中拿出一頁紙：“‘說法’有。在你的檔案中，也有同樣的一份?！?/p>
      60.糧油公司
      窗外，樹枝上發(fā)黃的樹葉紛紛飄落。
      糧油公司空蕩蕩的辦公室，只有龔耀庭、田民二人。
      田民：“一晃數(shù)月過去，經(jīng)公司洽談的業(yè)務(wù)，沒一筆成交?！?/p>
      龔耀庭：“客戶有哪些需求？”
      田民：“翻曬、過篩。200多萬斤庫存，人工、損耗等不合理支出且不說，客戶要求限期交貨，時間又不允許。留不住客戶，倉儲風(fēng)險更大。發(fā)熱、霉變、蟲蛀……公司要蒙受巨大損失?！?/p>
      龔耀庭默然不語，良久，他說：“‘一泡尿憋死個大活人’？你先回去，給小孩瞧病去?！?/p>
      61.饒占武家
      董真瑜無可奈何：“田民一回來就跟你唱‘對臺戲’，他說，‘瞧病，一定要找楊醫(yī)生！’不過，楊大夫的話也不無道理。他不也找你談過幾回？”
      饒占武一意孤行：“不信開了醫(yī)院治不了?。〈接幸惶?，再向‘南郭先生’(田民)討個說法！走，到租賃房去看看！”
      62.租賃房
      饒鳳娥嘮嘮叨叨：“‘武大郎看天書，要死不能活’！孩子一天天蔫巴，又屙‘綠屎’。說屎又不是屎，是水樣的那種，必死無疑！干脆，死了算了。狠下心不吃藥。三天過后，病全沒了?！?/p>
      饒占武嘴角上揚，笑得合不攏嘴：“還是鳳娥有本事！”
      田民詼諧道：“俺爸說話不算話，‘開了醫(yī)院治不了病’……”
      饒占武說變臉就變臉，他惱羞成怒地?fù)舸虍嬜郎弦晦孛瑁骸拔艺f話不算話？你這叫‘說話算話’？”悻悻而去。
      饒鳳娥沖田民吼道：“俺爸有心臟病，你想把他活活氣死？”
      田民：“有口無心。犯得著嗎？別嚇著孩子……”
      饒鳳娥揚起一只胳膊，抖動臂膀，做演說狀：“你好，你對！好，別蹲派出所！”
      田民：“蹲派出所并非都不光彩，派出所以外的人，也非人人都光彩……”
      饒鳳娥：“你好，你對！房租，現(xiàn)在公司只給你報一半！”
      田民沉默不語。
      饒鳳娥從兜里掏出一封信：“你好，你對！你說的假話還少嗎？童衫童褲是奶奶買的？”
      信封在田民眼前一閃：是省畫院大師傅恒謨的字。
      饒鳳娥“啪啪”地?fù)舸虍嬜郎系摹堕|女檔案》：“你好，你都對！《檔案》所載，都是俺和俺爸的錯。小孩長大，這樣的狗屁檔案，怎么能給小孩看！”
      同院小秀走來：“俺叔俺姨咋還是個小孩呀，不能見面，見面就吵！”
      田民：“小秀，做你自己的事。等她鬧夠就完了?！?/p>
      饒鳳娥不依不饒，從檔案中撕去一頁：“這一條你說清楚！”又撕去一頁，“這一條你說清楚?！?/p>
      小秀：“田叔，你抱小孩到外面兜兜風(fēng)；饒姨，就當(dāng)田叔是個不懂事的小孩。”
      田民走出去。饒鳳娥撕掉的《閨女檔案》沒剩幾頁。
      63.游樂園
      字幕：三年后。
      五彩繽紛的兒童樂園里，露天電視播放著音樂，花枝招展的幼童玩得熱火朝天。踩高蹺、騎木馬、蕩秋千、堆沙、網(wǎng)兜撈魚、追逐奔跑。
      健健笑得很開心，從田民懷中掙脫跑開，融入兒童世界。
      64.“小北京”幼兒園
      幼兒園門前，田民望見穿梭在幼童中的健健，她使勁地叫著、跑著，活潑可愛。
      健健望見了田民，大汗淋漓地迎上來：“爸爸、爸爸！”
      田民掏出手帕蹲下身，為孩子擦汗：“健健，今年幾歲？”
      健?。骸八臍q?！?/p>
      田民：“一百以內(nèi)的數(shù)會數(shù)？”
      健健：“會！”
      田民：“二十以內(nèi)的加減法？”
      健?。骸皶?！”
      田民：“能認(rèn)多少個字？”
      健?。骸?00個！”
      65.街道
      健健騎著田民的脖子，一路歡笑。
      田民：“說說，幼兒園里有哪些新鮮事？”
      健?。骸坝邪?，可多呢?！?/p>
      田民：“爸爸喜歡聽健健講故事?！?/p>
      健健神氣活現(xiàn)，拍拍爸爸的頭：“小朋友聽好，老師問大家，啥美啥不美？”
      田民：“‘小朋友’在聽?！?/p>
      健健：“有個小朋友站起來說，俺爺每天起床起得早，勤勞，美；爺爺吃飯放屁，不美！”
      父女倆哈哈大笑。
      66.租賃房
      饒鳳娥陰沉著臉，端上飯菜。
      田民頗覺蹊蹺：“不高興？坐下吃飯吧?！?/p>
      饒鳳娥：“我哪還吃得下？我給你做飯，也算是你的福氣！”
      田民一愣神：“我做飯的時候也不少，也是你的福氣嘛。別慪氣了，孩子在一天天懂事，父母爭吵，也要避開小孩子?！?/p>
      饒鳳娥：“你好，你對！以前公司報一半房租，現(xiàn)在一半也沒有了！”
      田民淡然道：“我怎么會知道？”
      饒鳳娥：“以后怎么辦？不發(fā)獎金，扣發(fā)工資，公司除名，誰說得準(zhǔn)？”
      田民：“你問我，我問誰？”
      饒鳳娥甩出病歷：“你一直在瞞我。這是我偶爾從你的一本書中找出來的。經(jīng)?？人裕瓉砟慊嫉氖欠涡牟?！公司若除名，該不是走到頭了？”
      田民：“還不至于?！?/p>
      67.幼兒園門前
      健健坐在田民脖梗上，笑得十分燦爛。
      田民：“爸爸愛聽健健講故事?！?/p>
      健健拍拍田民的頭：“有個小朋友的家里，他爸媽經(jīng)常拌嘴。小朋友的媽媽舉起搟面杖，敲著他爸爸的頭喊，‘有病、有?。　裉?，這個小朋友犯了錯，老師批評他，他不服氣，對著老師喊‘你有??！’”
      健健繪聲繪色，說罷大笑。
      田民沒笑，健健敏感地：“爸爸不笑，故事不好聽？”
      田民：“太陽底下所有的孩子，都是天才，都能得冠軍，都能拿第一，都是最棒的?？墒?，成全天才的家庭是絕少數(shù)，多數(shù)家庭的孩子都成不了才。健健，還有故事嗎？”
      健健：“只要爸爸愛聽，有啊。有個小朋友的家，爸爸媽媽從來對他不管不問。老師對他的爸爸媽媽說，你們對孩子要多關(guān)愛，與孩子多溝通。他的爸媽都說好好好?；氐郊?，爸爸對媽媽說，‘趁這個星期天，咱們多關(guān)愛、多溝通一下！’說完，爸爸、媽媽都舉起棍棒。小朋友嚇得屁滾尿流，幾天不敢回家?！?/p>
      健健講完大笑。田民沒笑。
      健?。骸鞍职?，故事不好聽？”
      田民：“家暴、懲罰不是教育，是‘傷害’。傷害或許還有一點可取之處，還有一種‘教育’危害更大?！?/p>
      健?。骸吧丁逃?？”
      田民：“一個小嬰兒在從娘肚子里鉆出來以后，就要面對生活、面對現(xiàn)實。孩子在成長的道路上，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惑和難題，做父母的不知道為孩子排憂解難，還有的甚至做出錯誤的引導(dǎo)。那就叫‘無知教育’。”
      健?。骸安欢?！不懂！”
      田民：“不要緊，有爸爸在。在你以后的生活中，時時刻刻有我做你的向?qū)?，讓你的生活更精彩、更美麗?！?/p>
      68.租賃房
      一家三口兒圍著桌子吃飯。
      饒鳳娥突然筷子一拍，舉起胳膊，抖動臂膀：“你好，你對……”
      同院小秀跑來：“田叔！”
      田民：“沒事。讓她發(fā)泄一通就完了。”
      饒鳳娥咄咄逼人：“你說！公司年終不發(fā)你獎金？”
      小秀：“饒姨！”
      健健面前撒了一桌飯粒，田民一粒一粒撿起來送進嘴里，又從桌上夾起一片肥肉。
      健?。骸拔也怀苑嗜狻！?/p>
      田民：“你不吃，爸爸吃，扔了可惜?！?/p>
      饒鳳娥：“你跟小孩說這些啥用？”
      田民：“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是學(xué)問。把生活教給孩子?！?/p>
      健健把碗一推：“爸爸我剩飯。”
      田民：“剩飯這次爸爸吃。但要記住，以后自己盛飯，不許剩。在這個世上，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在饑餓和貧困中?！?/p>
      饒鳳娥：“說呀！你說！”
      田民：“健健白天玩累了，要睡覺?！彼鸾〗。P室走去。
      饒鳳娥：“啞巴？你不說話！”
      69.路上
      健健騎在田民的脖頸上，父女二人離開“小北京”幼兒園。
      健?。骸鞍职种v故事！”
      田民：“你的故事講完了？”
      健?。骸鞍职帜膩砟敲炊喙适?？”
      田民：“看書呀?！?/p>
      健健：“書里有故事？”
      田民：“多得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p>
      健健驚嘆：“這么多?。　?/p>
      田民：“一切都從時間中流失，只有讀書永恒。以后健健逛街要去書店。記住了？”
      健健眨巴眨巴眼睛：“俺姥爺不讀書?！?/p>
      田民：“媽媽呢？”
      健?。骸鞍硧屢膊蛔x書?！?/p>
      田民：“你要讀書。書里不僅有故事，書讀多了，還會有一雙發(fā)現(xiàn)故事的眼睛，多彩的生活，到處都有故事?！?/p>
      70.租賃房
      田民哄健健睡下。
      饒鳳娥：“你在外面作啥孽，公司不發(fā)你工資？”
      田民拿起畫夾，背上背包，欲外出寫生。
      饒鳳娥奪過背包，一搡：“說呀！”
      田民踉踉蹌蹌，跌坐在凳子上：“真的不清楚！”
      71.路上
      健健騎著田民的脖頸，田民：“《6個香蕉》的故事。小時候，爺爺買了6個香蕉，給小趙3個，小李2個，給我1個。爺爺偏心！為什么給我的少？爺爺說，小趙得3個香蕉，2個香蕉為他有病的母親補充營養(yǎng)；小李得2個香蕉，1個香蕉給沒飯吃、4歲還不會走路的弟弟。你雖然得1個香蕉，不是自己失去了，而是別人因你得到幫助。能解除別人的痛苦，你收獲的就是幸福?！?/p>
      健健若有所思。
      72.租賃房
      同院小秀出現(xiàn)在門前，驚見饒鳳娥操起桌上的稀飯碗，朝田民的腦袋砸去，接著掀翻桌子，杯盤碗碟落地破碎。
      小秀：“饒姨……田叔，燙著沒？”
      饒鳳娥罵罵咧咧：“他還想吃飯？已沒得飯好吃！”
      小秀滿臉驚恐：“饒姨，健健睡了，莫把孩子吵醒?！?/p>
      田民一頭一臉稀粥，對著水龍頭沖洗一番，匆匆撈起衣襟擦把臉，向饒鳳娥甩過一巴掌。
      饒鳳娥大聲哭號，沖進房內(nèi)，抱起熟睡中的健?。骸拔腋汶x婚！跟你離婚！”
      董媽媽突然出現(xiàn)，擋住了她：“你要去哪里？”
      饒鳳娥：“回家！”
      董媽媽：“這里不是你的家？”
      鄰居們擁了一屋子，紛紛勸解：“對呀，老饒來，惹的麻煩更多！”
      董媽媽：“哪條褲子不兜屁，哪對夫妻不討氣？會做媳婦兩頭瞞，不會做媳婦兩頭傳，快跟健健回房睡吧?！?/p>
      大伙詫異：“董媽媽，你怎么也來了？”
      董媽媽：“聽老饒說，這個不爭氣的田民，被公司除名了?！?/p>
      眾人七嘴八舌地：“公司趕盡殺絕！‘除名’，這一家子不就散了？”
      董媽媽橫拉豎拽，好歹把饒鳳娥娘倆規(guī)勸入睡。
      眾人都散去。田民不堪重負(fù)，拿上畫夾，背上背包。
      董媽媽：“天這晚，還去哪里？”
      田民：“活得蔫巴，放松……”說畢帶上門，踏著灑滿晚霞的小徑，獨自離去。
      73.茂縣西郊
      山寒水瘦，淡月疏星。
      紫云山中“雞爪瀑”的三道瀑布屬同一水系，歷經(jīng)三處懸崖，傾瀉而下。瀑布濺珠搗玉，氣勢壯觀，聲震數(shù)里。
      “田民！”一個身穿深咖啡色腈綸短襖、梳“輕羽”式發(fā)型的神秘女人相向走來。
      田民神色憂傷：“又是你？”
      女子露齒一笑：“我猜，你家中一定有事，不然不會這晚外出寫生?！?/p>
      田民的淚水在眼眶打轉(zhuǎn)：“放松放松，消消閑氣?！?/p>
      女子：“石莊。去我的小窩。”
      74.石莊
      兩間不足60平方米的小平房。二人相對而坐，中間僅隔一張半米寬的條桌。
      女子夢幻般的目光盯著田民，柔聲說：“你在瑞洪待過？我也是！”
      田民竭力回憶：“是嗎？”
      “那時，你在糧站，我在醫(yī)院。你平實、質(zhì)樸……”她白晢的臉頰泛起一抹紅暈。
      田民若有所思：“對你，我始終記不起……”
      女子深吸口氣：“你沒用心收藏呀。我們已有八九年相識的經(jīng)歷?！?/p>
      田民：“可至今，我還不知你的芳名?！?/p>
      “李曦雯?！迸有Φ煤芴煺?。
      田民：“你現(xiàn)在的家庭？”
      李曦雯眼圈紅了，苦澀地笑一笑：“離了?！?/p>
      田民：“你很優(yōu)秀、很獨立。”
      曦雯頭輕搖一搖：“你一定聽到有關(guān)我的流言蜚語？縣防疫站才調(diào)我到石莊來搞防病防疫調(diào)研。也確實，這里的老百姓都有一種‘粗脖子’病，發(fā)病的根源至今是個謎。那次車禍后，我四處尋找挽救我生命的你。機緣巧合，我走上了補谷河橋，看到寬闊荒蕪的沙礫灘上，有個人在畫夾上點點勾勾，他的身影與我出院后目擊者描摹的容貌頗為相似。我認(rèn)定，就是你。”
      田民淡淡道：“誰都會這樣做的?！?/p>
      曦雯十分動容：“現(xiàn)在你該知道，為什么你身后，總有一個像影子一樣的人?！?/p>
      田民：“可每次，我見到的你，發(fā)型改了，衣著變了。”
      曦雯：“那是因為，待到我們見面的那一刻，我要光彩照人。”
      田民凝視面前的女子。
      曦雯伸過手來，覆著他的手。
      田民慢慢抽回手，不知所措，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保持一份清白……”
      曦雯嫣然一笑，走到床前，脫去深咖啡色短襖，露出半透明塑身胸衣，躺了下去。
      田民神思恍惚、失魂落魄地挪了幾步，微微俯下身，凝視著女子嘴角一抹隱隱欲現(xiàn)的笑意，傾聽她溫柔勻稱的呼吸，淚水奪眶而出。
      不知不覺間，李曦雯入睡了。田民為她掖好被子，悄無聲息地離開。
      75.街道
      健健牽著饒鳳娥的手離開幼兒園。
      健?。骸皨寢?，今天爸爸不來幼兒園接我？”
      饒鳳娥岔開話題：“今晚吃什么好呢？”
      健健撒嬌：“爸爸說今天給我講《鼻涕蟲和‘山大王’》的故事?！?/p>
      饒鳳娥甩脫健健的手。
      76.山谷
      殘陽如血。
      田民在刑警的看押下，走進城關(guān)派出所的大門。
      77.糧食局居民小區(qū)
      院內(nèi)停著一輛單車。于美貽從房中走出，急匆匆推車上路。
      有人喊：“于大姐！”
      于美貽意外地：“丁超？正想去你家找你呢。”
      二人舉步入室。于美貽：“田民‘二進宮’？”
      丁超：“‘二進宮’提法不妥。三年前，派出所上演的是‘捉放曹’?！?/p>
      于美貽：“局外人知之甚少。怎么回事？”
      丁超：“陰差陽錯！仙亭當(dāng)?shù)匕ゎ^小混混胡汰汰出于報復(fù)杜君山，沒按杜君山的‘旨意’辦，杜的住房被搞砸了，漏雨的倉房真真正正地修復(fù)好了?！?/p>
      于美貽甚是費解：“杜君山之流倒行逆施？”
      丁超：“豈止杜君山！”
      于美貽愕然：“田民蒙受不白之冤？”
      丁超：“當(dāng)年，僅仙亭一地就虧損25萬元。之后這幾年，公司的某位領(lǐng)導(dǎo)以權(quán)謀私、貪贓枉法、吃里爬外、內(nèi)外勾結(jié)，創(chuàng)利大戶變成虧損大戶。多年前的老本，揮霍得差不多了?？晒镜奶摷儋~面，卻是盈利大戶！”
      于美貽聞之咋舌：“聽說，在年終‘評獎會’上，田民說了一通不該說的話？”
      丁超不勝惋惜：“會前數(shù)日，田民到我家來，說要在評獎會上說真話。我給他提個醒，結(jié)果，會議還是不歡而散?！?/p>
      于美貽：“會砸了。獎金、先進是咋評的？”
      丁超：“那不是‘小菜一碟’！‘大’會砸，‘飯局’上幾人一碰頭，敲定！老龔本人特等獎，跟龔走得近的一等獎。老子丁某人，二等獎?！?/p>
      于美貽：“田民呢？至少也設(shè)個三等獎吧?！?/p>
      丁超：“不設(shè)三等獎。據(jù)田民講，今年秋季糧食、芝麻入庫，糧食販子開著五噸卡車，把粉碎的土坷垃運進仙亭倉庫。如此膽大妄為，哪還有個王法？老龔家里，糧食販子提著提包送鈔票。田民不僅沒獎金,還停發(fā)工資,被公司除名！”
      于美貽重重地嘆道：“田民太冤。進派出所，是否還有其他原因？”
      丁超：“田民是有家有室之人，據(jù)說跟李某有染?！?/p>
      于美貽：“風(fēng)聞李某是個風(fēng)流浪女？”
      丁超：“不見得！”
      78.茂縣法院
      法庭上，李曦雯出庭：“像田民那樣傳統(tǒng)，把倫理道德看作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會有越軌之舉？這一點，我可以作證！”
      法官：“你是當(dāng)事人，你的‘作證’有效嗎？”
      李曦雯：“正因為我是當(dāng)事人，所以我了解他跟了解自己一樣清澈明了！他的婚姻是不幸的，但他一直在堅守！我和他都是清白的！”
      莊嚴(yán)的法槌落下：“休庭！”
      79.租賃房
      書架上的書籍凌亂無序，田民挑挑揀揀，左右為難。
      饒鳳娥板著面孔：“你走了，還要我替你付房租？”
      田民：“有老友何依，他會幫忙?！?/p>
      80.何依家
      餐桌旁，兩碗面條熱氣升騰，父女倆像被罩在一片氣霧之中。
      盧迪端上苤藍咸菜：“還愣著？一會兒小敏要到游樂園玩?！?/p>
      何依：“小敏，你吃哪一碗？”
      小敏(7歲多)目光游移，在兩個碗之間做選擇，端起蓋有荷包蛋的一碗。
      何依端上另一碗，筷子撈起面條，碗下兩個荷包蛋：“小敏，你看?！?/p>
      盧迪進入廚房，揉面，搟面條，把多日未晾干的面條，一掛一掛地拿到院內(nèi)的鐵絲上晾曬。
      院門前傳來一聲問候：“何兄！”
      盧迪一怔：“田民嗎？”
      田民眼前晾曬的掛面如一條條瀑布垂掛：“呀，這么多呀！你倆口子都是教師，哪有空做生意？”
      盧迪哽咽難言：“俺小敏，成了沒爹的孩子。”說著，將田民引進堂屋入座。
      田民聞聲大駭：“何兄，遭遇不測？”
      盧迪破涕為笑：“瞧你，不是老何。小敏要去江城！”
      田民拭汗：“你倒說清楚。孩子在父母身邊，不比遠(yuǎn)離好？”
      盧迪連聲嘆氣：“小敏正上二年級，我也是不舍。沒法，她奶年老孤單，思念孫女，說沒小敏陪伴，她活不了多久。老何他哥明天來把小敏接走。”
      田民：“掛面？”
      盧迪：“江城吃大米。小敏愛吃面條?！?/p>
      田民感慨萬分：“可憐天下父母心！”
      盧迪將田民打量一番，話題一轉(zhuǎn)：“瞧氣色……你的肺心病，還沒好？”
      田民：“我已向公司請了病假，回閩?！?/p>
      盧迪：“何時回？”
      田民眼圈濕潤：“哪有一定，回閩后，一無技術(shù)，二無體力，還要掙錢吃飯?！?/p>
      盧迪：“健健怎么辦？”
      田民：“一無生活來源，一無生存能力，我又能怎樣？況且，家鄉(xiāng)與這里一樣，也是大山區(qū)，條件艱苦，我絕無可能把健健帶走?！?/p>
      盧迪：“你來，一定有事？”
      田民摸索衣兜掏出50元錢：“想不到我來得真是巧。小敏要走了，這點錢，給她買一本書?！?/p>
      盧迪再三推讓：“哪有這個理！你窮困潦倒，那么艱難，我們怎能要你的錢？好歹我和老何還有個飯碗?！?/p>
      田民難舍難分：“朋友一場，從此天各一方，能不能再見面，未可知?！?/p>
      盧迪寬慰道：“哪能會不見面，想開些，不要太悲觀。有要我們幫忙的嗎？”
      田民欲言又止：“有一些書、一個書柜……”
      盧迪爽快道：“沒事，廚房有空。要不要我?guī)湍闾?？?/p>
      田民搖手起立：“臨別，想見見老友，等了許久，還不回。”
      盧迪：“中午，老何陪小敏下館子吃飯?！?/p>
      81.游樂園
      小敏大汗淋漓。何依牽著小敏的手，出了游樂園，向快餐店走去。
      82.快餐店
      服務(wù)生端來兩碗面條。一碗面上撒著蔥花，另一碗是光面。
      何依：“玩累了，你挑哪一碗？”
      小敏目光游移，在兩個碗間來回掃動，她挑了撒著蔥花的那碗。
      何依端著光面，筷子一挑：“小敏?！?/p>
      小敏抬頭，見何依的碗底有一個荷包蛋。
      83.租賃房
      架子車上放了一個書柜。田民又將兩個麻袋扛上車。
      健健小燕子般張著臂膀飛跑過來：“爸爸、爸爸，爸爸回朝溪？”
      田民撈起衣襟抹把臉，從桌上拿過病歷：“爸爸有病，回閩和奶奶一起住，健健可要聽話哦?！?/p>
      健?。骸安焕?、不理，我跟爸爸一塊回朝溪。”
      田民：“不能。爸爸的老屋，健健哪敢住呀？”
      健?。骸案职忠粔K住，就不怕！”
      田民：“那也不行呀。爸爸的家鄉(xiāng)是大山區(qū)，交通不便，上學(xué)困難。爸爸走后，我唱的歌、講的故事，都要記住?！?/p>
      健健眨巴眨巴眼，忽然想起：“對、對，爸爸講《鼻涕蟲和‘山大王’》的故事?！?/p>
      田民望望天空：“等爸爸把書柜寄放到你何叔家里，回來再講?！?/p>
      84.何依家
      盧迪端上兩個碗：“小敏愛吃面條，晚飯還是面條?！?/p>
      兩個碗面，一碗有荷包蛋，一碗是光面。
      何依望著小敏：“你吃哪一碗？”
      小敏不假思索：“爸爸先吃。”
      何依端上有荷包蛋的那碗。
      小敏端著光面，筷子一挑，碗底有兩個荷包蛋。
      何依意味深長：“小敏哪，貪心，吃虧；不貪心，不吃虧?；ɑㄊ澜?，去了江城，與奶奶一起生活，永遠(yuǎn)記住爸爸的這句話?！?/p>
      盧迪側(cè)耳傾聽，架子車碾著路面的“咯吱咯吱”聲，由遠(yuǎn)而近。她說：“田民來了?！?/p>
      85.租賃房
      小凳子上，健健兩手背后，神情專注：“《鼻涕蟲》的故事，講破案？”
      田民：“不是破案，是一起平平常常的學(xué)生糾紛?！?/p>
      86.村落(閃回)
      傍晚霞光萬道，山寨燈火點點。
      童年的田民走走停停，低頭徜徉在回家的路上。
      路旁一叢榛莽，田民掐下一截小樹枝，在地上胡亂涂鴉。突然，一個莽撞的小子撞倒了田民。
      那小子欲伸手扶田民，田民一轱轆自己爬起：“小代，把你碰疼了嗎？”
      小代(鼻涕蟲)很感動：“小隊長(少先隊)，明明是我撞倒你，你還安慰我疼不疼？”
      田民一眼望見小代手里的牛耳尖刀：“拿刀干嗎？你要去哪里？”
      “鼻涕蟲”伸長脖子：“看！一次打架，我挨了‘山大王’一棍，腦袋打疼了，幾天不能上學(xué)。我要殺人！殺那個老師眼里的‘三類苗’！”
      田民勸阻道：“打架的事經(jīng)常發(fā)生。你殺了他，你的命又如何保住？因為一次打架，你想毀了兩條命？”
      “鼻涕蟲”兩腿發(fā)抖：“我沒想到后果，沒想到死，只想報仇?！?/p>
      田民：“你不想死，刀拿來。”
      “鼻涕蟲”乖乖地說：“我聽小隊長的。”
      田民：“這把刀，我替你收藏?！?/p>
      “鼻涕蟲”：“聽小隊長的！”(閃回完)
      87.租賃房
      田民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故事講完了。健健，故事好聽不好聽？”
      健?。骸肮适聸]講完。鼻涕蟲、山大王后來怎么樣?。俊?/p>
      田民：“他們化解了糾紛，這樣也是挽救了兩條命?！?/p>
      健健：“那你蹲在路上，畫來畫去，是畫畫？”
      田民欣賞道：“健健聽故事用心。在考試中，有道題沒做對，我在尋找答案?！?/p>
      健?。骸鞍职謴男『苡霉Γ俊?/p>
      田民感慨道：“爸爸是山里的孩子，曾立志走出大山，希望不像祖輩那樣辛苦勞作，向往走進城市、向往融入外面的精彩世界、向往干一番大事業(yè)。唉，哪有什么大事業(yè)呀？現(xiàn)在，爸爸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健健身上。健健一天天長大，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惑和挫折；學(xué)生間，會遇到大大小小的麻煩和糾紛，要學(xué)會獨立思考、獨立處置，爸爸講的故事、唱的歌，都要記住。”
      何依、盧迪走入院來。盧迪：“我們來為你送行?！?/p>
      田民將幾根木條子和幾塊長板子堆放在灶口。
      何依頗為詫異：“畫桌呢？”
      田民：“畫桌不再有，都當(dāng)柴火燒?！?/p>
      何依不舍之情溢于言表：“唉，相識多年，要分別了……”
      田民：“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是自然規(guī)律?！?/p>
      何依嗓音哽咽：“親朋好友都離開了……”
      盧迪深懷依戀：“小敏去了江城，是老何心上永遠(yuǎn)抹不了的傷口。今天，老何他哥來了?！?/p>
      何依：“我與田民，家庭結(jié)構(gòu)不同，可對孩子來說，遭遇一樣。”
      盧迪嗔道：“你倒是像個算命先生，能預(yù)測未來？”
      田民深有同感：“缺失的父愛……”
      院門響動，走來于美貽和丁超。
      于美貽手搖一紙：“田民走了。走，也得有個說法，不能不明不白地走?！闭f著，將手中的那頁紙遞給田民。
      田民：“病退證明？”
      丁超：“大姐和我，磕頭告爺爺，作揖求奶奶，跑細(xì)了腿，才大功告成。有這個證明，田民日后生活有個‘低?！?，再不會為吃飯發(fā)愁?！?/p>
      田民把“病退證明”珍藏起。
      于美貽：“‘病退證明’用途很大。也是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唉，在茂縣勤勤懇懇工作二十余年，于心不忍?。　?/p>
      88.茂縣長途汽車站
      晨光熹微，細(xì)雨朦朧。
      田民提著沉重的藤箱和兩個帆布包走進車廂，汽車開始發(fā)動。
      “田民！”一把小花傘下是李曦雯。風(fēng)把她手中的小花傘刮飛，她沒顧上追傘，徑直追上汽車。
      田民在車內(nèi)將頭探出車窗。
      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在李曦雯的臉頰流下：“把手伸過來，給你雞蛋，路上吃。”
      田民接過仍有些燙手的毛巾包。李曦雯握住他的手，隨緩緩前行的汽車一起走著：“得到是幸福，失去是幸福，解脫也是幸福。離別，是為了相聚！”
      面對窗外隆冬里連綿起伏的光山禿嶺，田民黯然神傷。
      汽車開走。李曦雯站在原地，雨中的身影一點點變遠(yuǎn)。
      89.醫(yī)院住宅小區(qū)
      健健摟著玩具貓，饒鳳娥肩挎背包、臂挽提籃，一路走來。
      董媽媽接過提籃：“健健，想爸爸嗎？”
      健健點頭：“爸爸會講好多故事。”
      董媽媽：“田民一走，你們娘倆要孤單了，閑時常來?！?/p>
      饒鳳娥：“董媽媽新買了住宅樓？”
      董媽媽眉開眼笑：“兒子買的。在新小區(qū)頂層18樓。”
      90.樓道里
      健健和董媽媽之孫秋岳快樂地玩耍著。
      董媽媽喜笑顏開，半真半假地：“瞧他倆，像天生的一對！”
      饒鳳娥：“秋岳幾歲？”
      董媽媽：“秋岳今年五歲，比健健大一歲?！?/p>
      饒鳳娥：“媽媽家條件好，單親家庭怕高攀不起。”
      董媽媽一怔：“單親……”
      樓道里傳來秋岳的腳步聲：“俺奶，健健乘電梯不見了！”
      饒鳳娥一驚：“電梯？”
      董媽媽：“俺倆快去找！”
      91.樓下
      董媽媽汗流浹背，饒鳳娥淚流滿面。
      董媽媽：“哭沒用。孩子走失，報警！”
      92.城關(guān)派出所
      饒鳳娥泣不成聲。
      周警官：“你想到第一時間報警，為警方破案贏得了時間?！?/p>
      饒鳳娥哭訴：“請一定要找到我的孩子！”
      周警官：“孩子的照片帶來了沒有？”
      饒鳳娥遞上照片。
      93.饒占武家
      饒占武緊繃著臉：“三天過去，孩子的消息一點也沒有！”
      董真瑜兩眼紅腫：“派出所動員了所有的警力，案件偵破陷入僵局……”
      94.城關(guān)派出所
      饒占武、董真瑜、饒鳳娥淚水汪汪。
      周警官：“雖已四天，警方仍在深度排查。如果孩子還活著，我向你們承諾，孩子絕對不會被人販子帶出城?！?/p>
      95.棚戶區(qū)街道
      華燈初放，夜幕降臨。
      城西棚戶區(qū)，稗子巷漆黑一片。窄窄的巷道，兩邊高高的土圍墻苔跡斑斑，陰森可怖。巷子口的陰影里，停著一輛汽車。
      一個背脊佝僂的人鬼鬼祟祟地馱著一個包袱，邁著小碎步，走向汽車。
      土圍墻拐角處，迎面走來一個中年行路人。
      佝僂者背上的包袱中伸出一只胳膊，朝佝僂者腦殼一通瘋打，出其不意地號啕、求救：“爸爸！”
      96.醫(yī)院
      高高聳立的門診大樓，上面立著幾個鋼構(gòu)、挺拔的紅色大字：福建省朝溪縣人民醫(yī)院。
      大夫看著X光片和24小時心電圖：“診斷是肺心病。與你所在地方的診斷完全一致，建議住院治療?！?/p>
      田民搖了搖頭。
      大夫：“病退回鄉(xiāng)，你的基本生存水準(zhǔn)能夠保證?！?/p>
      田民從衣兜中拿出一封“家書”，遞過去。
      大夫閱后詫異萬分：“病退，單位不發(fā)工資？”
      田民：“我得養(yǎng)活自己和年邁的老母。大夫開點藥，居家養(yǎng)病，謀生、治療兩不誤?！?/p>
      97.山灣中的老屋
      田民剛跨進門，母親遞上一封信。信封下方有一行紅字：朝溪縣人民法院。
      田民心中忐忑：“朝溪……法院？”
      98.朝溪縣人民法院
      信訪室一位女法官接待田民：“缺席判。饒鳳娥向當(dāng)?shù)胤ㄔ禾崞痣x婚訴訟。根據(jù)你的身體狀況和經(jīng)濟承受能力，女兒健健判給生母。你如不服，可在判決書收到之日起半月內(nèi)，提起上訴。”說畢，遞上茂縣法院的判決書。
      田民手捧判決書，沉思片刻：“不上訴。不過孩子……”
      女法官：“你覺得自己有撫養(yǎng)孩子的能力嗎？”
      99.一組鏡頭
      山灣中的老屋，田民背著行李，辭別老母。
      漫漫打工路。田民頻頻地更換城市……
      D城建筑工地，田民頭戴安全帽，在塵土飛揚中抬水泥、運磚頭。
      D城養(yǎng)雞場，田民背著沉重的飼料包，艱難挪步。
      D城洗滌廠，進出大門的卡車川流不息，田民在卡車上裝卸衣物、布匹。
      D城印染廠，印染機旁，田民向老工人拜師學(xué)藝。
      師傅體貼入微：“田民，都幾年了，你該回家看看孩子?！?/p>
      100.茂縣實驗小學(xué)
      大門前人頭攢動，汽車、摩托車、自行車云集。
      下課鈴聲響起，小學(xué)生們一窩蜂地涌出大門。
      健健頭扎蝴蝶結(jié)，背上的書包鼓鼓囊囊，穿梭在車輛、人流中：“媽媽、媽媽！”
      饒鳳娥手戴白手套，將健健扶上單車后座。
      101.城中青陽路口
      田民重返“故里”，翹首靜候母女的到來。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母女的身影消失。
      田民自語：“莫非……娘倆從興安路走？”
      102.校門外
      實驗小學(xué)，健健坐上媽媽的單車后座。
      103.興安路口
      人來人往的人流中，又不見了母女的蹤影。
      田民失落地：“莫非，走的……青陽路？”
      104.醫(yī)院住宅小區(qū)
      董媽媽愛撫地：“健健，大孩子了，都上小學(xué)二年級了，還想爸爸嗎？”
      健健不吭聲。
      董媽媽：“你爸爸來了。沒見到爸爸？”
      健健搖搖頭。
      105.青陽路口
      田民仍沒等來母女，失意地往回走。
      106.住宅小區(qū)
      董媽媽：“來這幾天，還沒見到孩子？”
      田民沮喪地點下頭。
      董媽媽：“孩子是認(rèn)你的，去家里找吧?！?/p>
      107.饒占武家
      門聲叩響，家庭主婦模樣的董真瑜開門一愣，轉(zhuǎn)身招呼：“鳳娥，田民來了！”
      饒鳳娥：“離了，他還來干嗎？”
      董真瑜：“女兒沒丟，親情還在。他來看孩子，請吧！”
      健健正埋頭寫作業(yè)，抬起頭，清澈純凈的眼神里充滿疑惑：“來的是誰呀？”
      田民放下背包：“健健，還認(rèn)得爸爸嗎？”
      健健拿下噙在嘴里的鉛筆，匆匆忙忙進了自己的小房間。
      田民一陣心酸，眼眶潤濕：“健健……”
      饒鳳娥呵斥道：“你不要去，會嚇著她的！”
      田民無所適從。
      董真瑜站到小房間門口：“健健，他就是給你講故事的爸爸??！”沖田民一揮手。
      田民慢慢走到門口：“健健……”
      健健一臉惶恐，戒備地退到墻角。
      田民苦澀地：“還記得《畢業(yè)班會》《6個香蕉》《鼻涕蟲》的故事？”
      健健不敢看田民。
      田民柔聲說：“講故事的是我，唱好聽的歌是我，一直惦記你成長的還是我?！?/p>
      健健垂下頭，低聲說：“俺媽說……沒有爸?！?/p>
      田民環(huán)視房間，四壁貼滿健健的獎狀：“我來看看女兒的獎狀?！?/p>
      健健怯生生地抬起頭，又垂下：“想看，你進來吧?！?/p>
      田民舉步入室，把女兒從墻角拉回到小桌旁：“健健取得那么多成績，要感激你媽媽和姥姥的付出。”
      健?。骸耙患胰艘惨屑ぃ磕鞘撬齻儜?yīng)該做的，不然待在家里，她們很無聊?！?/p>
      田民：“還記得數(shù)年前，爸爸給你做好賀卡，你知道把賀卡送給辛勤的老師。為什么不能對為你操心、操勞的姥姥和媽媽說聲‘謝謝’呢？”
      健健低頭沉思：“也對?！?/p>
      田民更正：“感恩是這個世界人與人之間的良性互動。不會感恩，就不會體諒周圍有許多人為你成長所付出的努力。生活其實很簡單，就是相處。學(xué)會感恩，這個世界就特別美好！”
      田民從提包中拿出一摞賀卡：“爸爸自制的。雖然沒有街上買的精致，但這是份心意。時時把‘感恩’記在心中，逢年過節(jié)，給老師、給同學(xué)、給姥姥、給媽媽，你收下?！?/p>
      健健接過賀卡，小心翼翼地放在枕下。
      田民：“星期天，爸爸帶你出去玩?！?/p>
      108.街道
      繁華熱鬧的街市，田民父女穿行在人流中。
      田民：“還記得，爸爸說過的一句話？”
      健?。骸肮浣?，第一時間、第一地點是去書店?！?/p>
      田民：“擁抱知識，與時俱進?！?/p>
      田民父女邊聊邊走進書店。
      109.新華書店門外
      田民父女從書店出來。
      健健消除了陌生感，與田民無話不說：“媽媽不看書，也不陪我?！?/p>
      田民：“小孩子需要陪伴，她也不陪你寫作業(yè)？”
      健?。骸皨寢寪劭措娨暎炫阒娨暀C。”
      110.街道
      舊城改造遺下一片瓦礫，瓦礫下有一根小木頭。
      田民踏著瓦礫走去：“健健，快來看！”
      埋在瓦礫下的小木頭，星星點點長著白色菌類。
      健?。骸靶∧⒐剑　?/p>
      田民：“小木頭為什么生小蘑菇？”
      健健搖搖頭。
      田民：“木頭只有在陰暗潮濕的地方才會生出蘑菇，一把廢舊的菜刀放在陰暗潮濕的地方，很快會氧化生銹，這就叫作‘圈子’。知道‘圈子’是什么嗎？”
      健健眨巴眨巴眼，好一會兒才說：“‘圈子’……就是環(huán)境?！?/p>
      田民：“很對，健健說得太好了。你周圍的人，沒人愛看書，你怎么辦？”
      健?。骸皨寢寪劭措娨?，我也無心做作業(yè)，想看電視?！?/p>
      田民：“有句古話，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ψ印瘺Q定人生。要自信、要自律、要自強。篤定認(rèn)準(zhǔn)的路，要你自己走，不受環(huán)境影響?！?/p>
      健健聽懂了，點點頭，說：“哦，對了。爸，我跟你說件事。”
      田民認(rèn)真傾聽。
      健?。骸拔彝浪δ盐业囊路K了。之后，他寫錯字沒橡皮擦，我借給他了。因為爸爸講《6根香蕉》的故事，快樂別人，快樂自己，分享快樂，快樂加倍?！?/p>
      田民大加贊賞：“健健做得很對！”
      健健撅嘴道：“可媽媽說，甩墨水的王八羔子是小流氓，問我為什么不跟他對著干，還借橡皮給他？”
      田民仰天長嘆。
      “田民！”突如其來的喊聲。
      田民詫異地轉(zhuǎn)過身。
      一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手?jǐn)y一個八歲左右的小男孩走來。
      中年人：“這是我兒，叫能新，與健健同歲、同班、同桌。”
      田民上上下下地細(xì)細(xì)打量：“你是……”
      中年人：“我是周警官。”
      田民與周警官握手：“一別多年，改變真大……”
      周警官：“健健是個好孩子！沒有計較能新甩她墨水，還借橡皮擦給我兒子?！?/p>
      田民微笑道：“能新也不見得是故意的?！?/p>
      兩個父親微笑道別。
      田民備感欣慰：“健健，你當(dāng)時是怎么想到自救的？”
      健?。骸鞍职种v那《鼻涕蟲和‘山大王’》故事的啟發(fā)?！?/p>
      田民感慨道：“遇突發(fā)事件，要處變不驚，得有獨立處理事件的應(yīng)變能力……”
      父女倆一個傾聽、一個滔滔不絕，一路走去。
      111.游樂園
      泳池邊，健健身穿泳衣，渾身發(fā)戰(zhàn)，扭著身子往后退。
      田民把女兒拉回來：“你看，池中的孩子，都玩得快快活活?！?/p>
      健健拗不過：“要不……爸爸跟我一起跳？”
      田民在女兒后背猛推一掌，健健扎入池水中：“爸……爸爸……”
      田民在岸邊喊：“兩手劃、劃呀！”
      健健嗆了一口水：“爸……”
      田民：“劃呀。兩腿撲騰，不要停！”
      健健兩手亂劃，兩腿撲騰，漸漸游出一丈遠(yuǎn)。
      田民像個孩子，樂得手舞足蹈：“劃呀！加油，再游遠(yuǎn)一點！”
      112.游樂園
      父女倆朝少年宮走去。
      健健快活地：“爸爸教我學(xué)會游泳！”
      田民語意深長：“爸爸不單為教會你學(xué)游泳，還要教你學(xué)‘走路’，走好人生之路。人生，有無限的可能；人生，掌握在自己手心。拼搏，是永恒的主題。爸爸講個故事，愛不愛聽？”
      健?。骸熬蛺勐牥职种v故事。”
      田民：“一個樵夫在回家的途中，發(fā)現(xiàn)一只受傷而奄奄一息的小鷹，善良的樵夫就把它帶回家，請郎中給它治傷。之后，把小鷹放到雞窩中與小雞一起喂養(yǎng)。幾個月后，樵夫想把小鷹放歸自然，可是小鷹飛行的能力喪失，不會飛了。樵夫來到一處懸崖邊，將小鷹猛地向空中一拋，小鷹在墜落時玩命拍打翅膀……”
      健健聽得入神：“故事講完了？”
      田民：“人生因冒險，生命更精彩！這個故事，跟健健學(xué)游泳有點雷同，雄鷹的翅膀是飛出來的。小鷹成功地飛起來了?！?/p>
      父女走入少年宮。
      113.閩省境內(nèi)
      田民頭戴安全帽，走南闖北，東征西討，身背畫夾，手提行囊包裹，從E城到F城，從F城到H城，從H城到G城……頻頻更換單位。
      疊印字幕：生活，并非處處都是陽光……
      艱辛的打工生涯，田民腦頂生出縷縷白發(fā)。
      114.茂縣
      城區(qū)，刺耳的地震警報頻頻拉響。
      出落成亭亭玉立的12歲少女健健，快速地跑向18層居民住宅小區(qū)。
      115.住宅樓
      一塊木牌：電梯已壞，嚴(yán)禁使用。
      健健轉(zhuǎn)身奔向安全樓梯，一口氣跑上18樓。
      116.18樓
      推開一室又一室的門，耄耋老人、無力自救的孩子，啼哭聲、求救聲，人們亂作一團。
      健健又推開一室的門，是董奶奶(媽媽)的家。
      大樓在劇烈搖晃，董奶奶從床上滾落地板。
      物件傾覆、瓷器破碎、墻皮剝落，所有的一切都像籠罩在死亡的包圍和恐懼之中。
      這時，該樓西端發(fā)出火警。千鈞一發(fā)，健健掏出日記本和鋼筆，匆匆寫下四字：樓上有人。
      寫完字，健健把紙向窗口撒出去。
      117.住宅樓外
      消防隊員、解救人員立刻高呼：“樓上有人！”
      “快！解救被困的老人和孩子！”
      “走安全樓梯！”
      人群分工協(xié)作，有的人跑向安全樓梯，有的人在地面鋪上氣墊，有的人利用下水管道，攀上18層……解救隊伍最終救出所有被困人員。
      健健背著一個兩歲大的孩子，從安全樓梯走下來。
      有人從她背上接過孩子：“健健，快跟大伙一塊跑，向安全的地方跑！”
      健健一愣：“爸爸？”
      118.游樂園
      寬闊的草坪上，田民父女席地而坐。
      田民微笑：“在危急的環(huán)境中，你也要保障自身的安全?！?/p>
      “田民！”周警官走來，“健健長大了?！?/p>
      田民欣慰地點點頭：“周警官?！?/p>
      周警官：“這場小小的地震，許多居民舍棄物品去逃生。健健很勇敢，哪里有危險，她就往那里跑。她的一張紙條，解救出了二十幾條人命?！?/p>
      田民格外高興：“健健，周警官夸你哩！”
      健健依偎著田民，不說話。
      田民：“你怎么想到跑向頂樓？”
      健健：“幾天前，董奶奶走路不慎跌傷了腿，我想她逃生困難。沒想到，頂樓上還有那么多孩子……”
      周警官哈哈笑道：“健健的英雄事跡，還上了電視！”
      田民十分詫異：“一個小丫頭，哪有英雄事跡可言？”
      周警官遞上報紙：“省報記者還來采訪了她?！?/p>
      119.補谷河橋橋堍
      一輛傷痕累累的轎車停在橋頭，另一輛黑色轎車四個轱轆朝上，翻扣在河中。
      夏令營回校的一群學(xué)生，剛踏上補谷河大橋。有學(xué)生驚呼：“車禍！”
      學(xué)生中，健健焦急地說：“車?yán)飼粫腥耍俊?/p>
      有人高喊：“叫人去！”
      健?。骸敖腥藖淼眉皢?？”不由分說，飛身跑下河灘，撿起一塊卵石。
      又有人高喊：“健健，送死！你會水嗎？”
      健健一個猛子扎入河中，如魚得水，令圍觀者嘆為觀止。
      湍急的河水中，健健很快接近了翻扣的汽車。她揮舞手臂，用卵石砸碎車窗。一個五歲的小男孩被救出。
      健健搏擊湍流：“車?yán)镞€有人！”
      橋上，有學(xué)生應(yīng)答：“我們把人找來了！”
      附近的村民奮不顧身，紛紛跳下河，齊心協(xié)力將汽車推向岸邊，砸開車門……
      120.游樂園
      周警官：“車中另有三人，全部獲救。健健漂亮的‘蝶泳’，是怎么學(xué)來的？”
      健?。骸笆前职纸痰??！?/p>
      周警官：“一次車禍，四人獲救。省報記者來采訪，健健，你說了些什么？”
      健?。骸罢f了爸爸講的故事：快樂不等待。你解救了別人的苦難，別人快樂，自己快樂；分享快樂，快樂加倍?！?/p>
      周警官贊許地點點頭，道別。
      父女倆望著周警官離去。健健伸手從父親的頭發(fā)里挑出一根白發(fā)：“打工，辛苦嗎？爸爸回來，不要再受辛苦了，回原單位……”
      田民：“不可能。單位不要我了，爸爸被單位除名了?！?/p>
      健健：“回來，跟媽媽一塊過，不好嗎？”
      田民：“也不可能?！?/p>
      健?。骸盀槭裁?？”
      田民竭力回避：“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你只管好好讀書?！?/p>
      健健的衣兜里有一雙白手套，田民拿過手套問：“是媽媽的？”
      健健抿嘴一笑：“怎么見得？”
      田民：“你媽媽有潔癖，無論春夏秋冬，只要推上單車都得戴上手套。你上學(xué)，還要媽媽接送？”
      健健笑而不答。
      田民：“爸爸七歲上學(xué)，你奶奶在我上學(xué)的第一天，把我送到學(xué)校就完事。山區(qū)路難走，上學(xué)來回一天走二十多里，都是我一人往返。”
      健?。骸俺抢镘嚩嗳硕?，媽媽不放心?！?/p>
      田民：“獨立自主是磨出來的，‘驕、嬌’二氣是寵出來的。城里路況復(fù)雜，同學(xué)手拉手排著隊走，不會出問題。不要有依賴，都上小學(xué)六年級了還要媽媽接送，寵得太過害處多。在學(xué)校、班級的排名是多少啊？”
      健?。骸叭昙壟琶叭?。同學(xué)都說我是‘學(xué)霸’，老師說我是北大、清華的苗子?！?/p>
      田民：“在茂縣實驗小學(xué)能取得這樣好的成績，比爸爸打工還要辛苦?！懝倪€得重擂’，這回，爸爸給你帶來好多書?！?/p>
      121.饒占武家
      帆布提包中滿是書。田民打開提包，一摞一摞的書從包中被取出。
      饒鳳娥舉步走來，腳踢提包：“田民，不洗手嗎？”
      田民不解：“我手上有什么？沒不干凈呀！”
      饒鳳娥：“不洗手拿書，給我把包扔到門外去！”
      田民呆了半晌，走到水池邊，洗過手，從提包中拿出剩下的書。
      健?。骸昂枚嘌剑　?/p>
      田民：“有《愛因斯坦》《毛澤東的故事》《華羅庚》《李四光》……名人、偉人建立的豐功偉業(yè)，永遠(yuǎn)值得炎黃子孫們敬仰和崇拜。在人的一生中，如能幸運地讀到一本好書，就有可能改變?nèi)艘簧拿\?！?/p>
      饒鳳娥：“學(xué)生負(fù)擔(dān)重，哪有時間讀閑書？”
      田民：“飽讀詩書氣自華。世上的書，的確是太多，讀書要選擇，讀好書。不讀書，人生只有一次，讀書人的人生就有百次、千次的閱歷。一生讀書，一生精彩。”
      122.山灣中的老屋
      田民的提包未及放下，母親就遞上一張報紙：“你去茂縣，梅老師來過?！?/p>
      田民一愣：“阿哥來了，有事？”
      田母想到心酸事，不禁淚目：“當(dāng)初你一回來，想找個民師的工作，擇夫沒同意，說你管不好孩子、教不好書。”
      田民：“阿哥也許是對的。不懂兒童心理，就教不好書?！?/p>
      田母泣道：“他要肯幫忙，就不會南逃北奔，背著包到處打工。”
      田民委婉地：“過去的事，過去算了?！?/p>
      田母仍喋喋不休：“為這事，你大姨很過意不去，要擇夫常來看看你，偏不巧……”
      田民打量著手中一月前的《朝溪日報》。報紙頭版頭條的粗體黑字：“朝溪畫院院長沈益儒抵京?！?/p>
      田母：“擇夫走時一再叮嚀，要你回來一定去悅臨看他?！?/p>
      123.悅臨鎮(zhèn)
      繁華街市中，田民東張西望，朝“森林”水果店走去?！疤锩?！”
      身后駛來一輛單車。田民一側(cè)頭，正是梅擇夫。
      梅擇夫：“去水果店？”
      田民：“多日沒見阿哥，表示表示?！?/p>
      擇夫?qū)嵲诘兀骸吧僬f我有每月百十元的工資，你還吃‘百家飯’哩。見報紙了吧？”
      124.梅擇夫家
      田民手握報紙，喜形于色：“早有耳聞，沈老先生的作品打到全國去了?！?/p>
      梅擇夫：“沈益儒是朝溪書畫界元老級人物。早在20世紀(jì)50年代初，擅長新式灶頭畫而小有名氣。那時，他還是個小瓦工?！?/p>
      田民頗為感慨：“原來大師的出身并非‘名門’？”
      梅擇夫：“美術(shù)創(chuàng)作需要個人的悟性和天賦，興趣和追求。當(dāng)時的縣文化館，專設(shè)一個‘美術(shù)組’。美術(shù)組的幾名成員都是‘伯樂’，頻頻下到基層‘網(wǎng)羅’人才。一個小瓦工也被‘請’進了美術(shù)組。有政府的扶植和支持，沈先生師承近代名家潘天壽、吳昌碩。一年之后，沈益儒有三幅作品入選全國版畫展。其中《紅旗飄飄》，獲文化部、中國美協(xié)頒發(fā)的二等獎，《青山秋韻》《幽谷月朗》入選省展，并被省美術(shù)館收藏。之后，沈益儒自籌資金，創(chuàng)辦朝溪畫院?！?/p>
      田民：“樂辦公益事業(yè)，大師是榜樣?！?/p>
      梅擇夫：“數(shù)十年中，畫院一擴再擴，沈益儒動用了所有積蓄?，F(xiàn)在的‘朝溪畫院’有沈益儒工作室和作品陳列館。‘畫院’在沈益儒的主持下，每年舉辦專業(yè)、業(yè)余作者的畫展，每兩年舉辦一次他的個人畫展。近年來，沈益儒勇于探索、創(chuàng)新，主攻田園山水畫，逐步向史論邁進，集史論、考察于一體。一個月前，他赴京舉辦‘沈益儒田園山水畫’個展，同時，在北京飯店舉辦《田園山水畫史》學(xué)術(shù)研討會。這是沈老美術(shù)創(chuàng)作的突破，和知識積淀的一次展示?！?/p>
      田民：“我能不能拜訪大師？”
      梅擇夫：“能啊。我把報紙‘甩’給你，就是此意。你有多年的磨礪，相信不會次于當(dāng)年的‘小瓦工’！”
      125.朝溪畫院
      五層樓高的畫院，“沈益儒工作室”“沈益儒作品陳列館”的牌匾，數(shù)里外觸目可見。
      白發(fā)蒼蒼的書畫大師沈益儒將田民送出門外：“脫穎而出，自成一格，是你作品給我的感受。”
      田民：“大師美譽，實不敢當(dāng)?！?/p>
      沈益儒倍加呵護：“據(jù)說，你身體不盡如人意，不要拿錢賣命?！?/p>
      田民：“打工不僅學(xué)到各種技能，筋骨也強健了。最近一次檢查，心、肺一切正常?！?/p>
      沈益儒：“多出作品，提升朝溪在全國美術(shù)界的知名度。努力吧！”
      126.朝溪畫院
      寒暑交替。數(shù)度春秋。
      金秋之際，田民個人畫展在朝溪畫院開幕。縣里的領(lǐng)導(dǎo)及各界人士出席了開幕式，并觀摩畫展。
      展廳里，猩紅色地毯，柔和的燈光，營造出典雅、安謐的氛圍。田民50幅田園山水畫分列兩個展廳，一幅幅田園山水畫筆墨樸厚挺勁，氣勢宏闊，賦色沉著多姿，融詩、畫于一體，使觀者有身臨其境的感受。
      前來觀摩畫展的各界人士絡(luò)繹不絕。
      沈益儒：“田民，還去打工？”
      田民：“靈感是在厚重的積淀中爆發(fā)的火花，源于生活。”
      127.山灣中的老屋
      田民戴著安全帽，身背畫夾，手提行囊，向老母辭別。
      崇山峻嶺，田民的身影在崎嶇不平的山間小道上逐漸隱去。
      128.一組畫面
      打工中，田民勞作在不同的城市……
      K城建筑工地，燃燒的天空斂起最后一抹晚霞，田民回到工棚。
      案頭放置著一封李曦雯的信。田民拆開信，一行字赫然呈現(xiàn)：我不行了，快回來見我最后一面。
      129.婚宴
      賓客云集，親朋好友笑逐顏開，個個高談闊論。
      新郎新娘共飲一杯酒后，新娘大大方方地說：“愛你生生死死，愛你長長久久。田民、曦雯經(jīng)歷了十多年的愛情長跑，該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
      新郎：“田民，是我的主意，讓曦雯騙了你一回。回來就不能走了，我們也要吃你倆的喜酒！”
      田民躊躇道：“一個男子漢，養(yǎng)不活老婆，男人的責(zé)任擔(dān)當(dāng)何談……曦雯交給我，我就得為她負(fù)責(zé)?！?/p>
      曦雯黯然神傷，嗓音哽咽：“田民總有他的理由……現(xiàn)在，我向各位宣布：我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了斷！”
      賓朋都尷尬地沉默，宴會出現(xiàn)片刻的冷清。
      李曦雯離席而去。
      “田民！”賓客中，何依、盧迪喊道。
      田民走上前：“你倆也來了？”
      盧迪：“你是剛來？健健的事你還不曉得？”
      田民疑惑地：“健健有什么事？”
      130.饒占武家
      饒占武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缺德！”
      饒鳳娥憂慮重重：“正上初二，在關(guān)鍵的年齡、關(guān)鍵的時刻，健健說害怕見老師，不上學(xué)了，要下鄉(xiāng)當(dāng)農(nóng)民。”
      饒占武：“就是那個數(shù)學(xué)老師？”
      饒鳳娥：“健健最怕的，是上數(shù)學(xué)課?！?/p>
      饒占武：“去法院！”
      饒鳳娥猶猶豫豫：“沒有證據(jù)，法院不會受理。”
      饒占武一時語塞：“那就買盒化妝品！”
      饒鳳娥不解，饒占武：“給健健的臉涂得丑一點?！?/p>
      饒鳳娥：“把臉涂丑，即使老師遠(yuǎn)離了，健健也不接受。而且，化妝品也消除不了心理上的恐懼?！?/p>
      饒占武一籌莫展：“徹底消除恐懼，只有一條路——轉(zhuǎn)學(xué)！”
      131.趙亦婷家
      饒鳳娥忐忑地傾訴：“錢校長是二中分管教育的副校長。咱們是同窗好友，十多年的交情，你一定要幫忙?！?/p>
      趙亦婷爽快地答道：“放心?！?/p>
      饒鳳娥如釋重負(fù)：“之前咱們曾聊到‘轉(zhuǎn)學(xué)費’，你打聽打聽轉(zhuǎn)學(xué)費需多少？”
      趙亦婷：“鄉(xiāng)下、異地轉(zhuǎn)來，至少八萬。”
      饒鳳娥：“這么貴？八萬！”
      趙亦婷：“八萬塊還嚇你一跳！”
      饒鳳娥：“錢總歸是錢，大風(fēng)刮不來。健健轉(zhuǎn)來，需多少呢？”
      趙亦婷：“看在老同學(xué)的分上，少說六萬。”
      饒鳳娥緊鎖眉頭：“還是貴……”
      趙亦婷：“還貴？多接納一個學(xué)生，治安、衛(wèi)生、資源等就多一份支出。我已很給面子了，錢校長還不定認(rèn)不認(rèn)同呢?！?/p>
      饒鳳娥底氣不足：“五萬，五萬行不行？”
      趙亦婷一口拒絕：“你如不愿轉(zhuǎn)來二中，可以去三中、四中、五中。”
      132.饒占武家
      董真瑜憤憤不平：“鳳娥，你交的啥朋友？”
      饒占武唉聲嘆氣：“現(xiàn)在的朋友……趕緊湊錢吧！”
      饒鳳娥：“不是三千、五千，一時哪能湊齊六萬塊？”
      饒占武：“砸鍋賣鐵，沒錢也得湊！”
      133.山岬間
      一股清流飄然而下。一老一少逆著溪流飛奔。
      田民不時撈上一條小魚，丟進魚簍，一會兒又撈上一只河蚌。小魚簍里收獲頗豐。
      奔跑的健健突然停下，對著烏黑的甲殼喊：“這是啥？好嚇人！”
      田民折身走來：“螃蟹?！?/p>
      健健驚恐地連連后退。
      田民伸手去捉，螃蟹迅速地鉆進一塊石頭下面。
      田民搬動數(shù)次，才將巨石挪開。
      螃蟹在田民手中舉著大螯張牙舞爪。
      田民手一揚，健健被嚇退幾步。父女倆孩童般開心地笑著。
      134.山路
      山道彎彎，父女二人在路側(cè)的巖石上坐下。
      田民從魚簍中拿出螃蟹：“健健害怕螃蟹?？梢姡谝粋€捉螃蟹、吃螃蟹的人，肯定是很勇敢的?！?/p>
      健健怯生生道：“我就是怕螃蟹，所以不吃螃蟹。”
      田民話鋒一轉(zhuǎn)：“現(xiàn)實生活，也有許許多多的‘螃蟹’，會擋住人的去路。說說，為何從一中轉(zhuǎn)學(xué)二中？”
      健健：“害怕上學(xué)，害怕進教室，害怕老師。尤其……怕數(shù)學(xué)老師?！?/p>
      田民：“恐懼心理從何而來？”
      健健：“那老師總是居心叵測地盯著我看?！?/p>
      田民：“老師上課，要觀察全班每個學(xué)生，看他們的用功程度、接受知識的深淺。全班學(xué)生只有你覺得老師‘居心叵測’？”
      健?。骸鞍?，我的感覺從不騙我。花六萬塊錢我也心疼，我不上學(xué)了，下鄉(xiāng)去當(dāng)農(nóng)民?！?/p>
      田民：“經(jīng)濟損失且不說，你的恐懼心理還是沒得到解決?！堑洹陂g，全體學(xué)生寄宿住校，你整天哭泣，想家、想媽媽，有這事嗎？”
      健健默不作聲。
      田民：“這說明你還沒融入集體。說到底，還是孤僻、恐懼的情緒反應(yīng)?！锣l(xiāng)當(dāng)農(nóng)民’，我不反對。你能培育出營養(yǎng)又好吃的高產(chǎn)大米，培育畝產(chǎn)萬斤的高產(chǎn)果園，未嘗不是件好事?？上?，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稻谷是長在土里，還是結(jié)在樹上？當(dāng)農(nóng)民，只是你逃避現(xiàn)實，畏難退縮的借口！”
      健健遲疑地望著田民：“爸，你有辦法？”
      田民胸有成竹：“辦法，有?！?/p>
      健健瞪大眼睛。
      田民：“當(dāng)‘螃蟹’橫在你面前，擋住了去路，你選擇前行還是退縮、勇敢還是怯懦、直面還是逃避？”
      健健不做聲。
      田民父女從巖石上起身，放眼遠(yuǎn)望，青山含翠，山花爛漫。
      135.高峽平湖
      遠(yuǎn)處，變幻的彩云裊裊飄浮，空靈的湖面幽雅平靜。
      田民：“坐擁書城鑄內(nèi)秀。以讀書來給自身心理素質(zhì)不斷‘充電’。一個人也可以很強大！活出自己、活出精彩！”
      健健傾聽著。
      136.莫邪石林
      奇峰危崖，如劍出鞘；怪石嶙峋，千姿百態(tài)。
      田民：“除了讀書，還要多參與集體活動，放飛心靈，遠(yuǎn)離困擾。找到生活中的灑脫、疏放、豁達和精彩！發(fā)現(xiàn)世界的美好！”
      健健傾聽著。
      137.工棚
      又是一年仲夏，M市建筑工地工棚里，案頭有兩封信。田民拿起李曦雯的那封信珍藏進柳條箱，又拿起何依的信。
      民工甲入室：“是家書？”
      田民將信擱下：“請幫我跟帶班組長請假……”
      民工乙跑來湊趣：“今天S城舉辦‘田民個人畫展’，就少你一位主人翁！”
      138.S城S畫院
      前來觀摩畫展的各界人士贊賞之聲不絕于耳。
      139.饒占武家
      母女為一冊語文課本，撕扯成一團。
      饒鳳娥把課本奪到手，翻開，掉落一封男生的求愛信。
      饒鳳娥氣急敗壞，一個勁兒地用課本甩打女兒。
      健健使勁兒抵擋，混亂中，狠狠地扇了饒鳳娥一巴掌。
      饒鳳娥后退跌倒。
      饒占武出現(xiàn)在門口怒喝：“大逆不道！”
      恰巧，何依、盧迪來串門。盧迪趕忙扶起饒鳳娥。
      何依：“這里的老百姓有個習(xí)俗，甩書、打書，說孩子不成器、沒出息。這傷害孩子的自尊心！”
      饒鳳娥手持男生的求愛信，氣道：“她不學(xué)好，成績一天天下滑！你們看看，這就是她干的事！”
      健?。骸拔覇栃臒o愧，我是清白的！”
      饒鳳娥：“還說清白？‘黃鼠狼專拖病鴨子’！你不勾引別人，別人怎么會勾引到你？”
      健健：“別人家的心事，我咋會知道？”
      饒鳳娥：“人家的心事，也是你的心事！人家的苦惱，也是你的苦惱！我一定要告，告那個小流氓！”
      健健去爭搶男生的求愛信：“要不，我給爸爸寫信?！?/p>
      饒鳳娥：“你沒有爸爸！我一定要告，告到學(xué)校、告到老師！”
      健?。骸澳阋?，我就去死！”
      何依正色道：“鳳娥，你不能告！健健，你安心學(xué)習(xí)，努力上進。何叔給你爸寫信?！?/p>
      140.茂縣景區(qū)“突秀園”
      落日西沉。園中假山奇石，亭臺樓閣，荷池曲徑，小橋流水。曲曲折折的石鋪甬道上，兩個拉長的人影在行道樹的掩映下時隱時現(xiàn)。
      健健從衣兜中掏出舊報紙包著的一物，遞過去：“秋岳，原物奉還。”
      秋岳身材高挑，眉清目秀。他微微一愣：“信？”
      健健彬彬有禮：“向你道歉。信讓俺媽撕成兩半。但字兒，一個沒少?！?/p>
      秋岳支支吾吾：“我們……不能比朋友更進一層？”
      健健斬釘截鐵：“不成。僅至朋友！”說畢轉(zhuǎn)身。
      秋岳打開報紙，是撕成兩半的信。他失落地追出兩步：“健健！”
      健健不回頭地離去。
      141.茂縣二中教導(dǎo)處
      各科教師對被選送報考中科大少年班的學(xué)生逐一評估。
      副校長錢宇凡：“中科大來我縣招生，是我校展示實力的極好時機。我們把品學(xué)兼優(yōu)、年齡、健康等方面都符合條件的學(xué)生舉薦出來，供全國名校選拔?！?/p>
      校長：“通過海選、水平測驗，結(jié)合平時一貫表現(xiàn)，符合招生方要求，進入最佳人選的學(xué)生有兩名：他們是健健、秋岳?！?/p>
      教導(dǎo)處長：“我校選送的學(xué)生，是不是少了一點？”
      錢宇凡：“不能濫，只求精?！?/p>
      142.客車上
      靠窗的座位，健健、秋岳笑容滿面。
      143.M城建筑工地
      裝滿沉甸甸水泥的架子車轱轆碾壓著路面。
      民工甲、乙走來：“田民，你的信！”
      田民駐足回首，接信展閱。李曦雯的畫外音：我不行了，快回來見我最后一面……
      民工甲：“這人已經(jīng)來了好多信。”
      民工乙：“我也替你收過此人的好多信。”
      144.工棚
      田民從破舊的柳條箱中取出一摞信。一封封地閱讀，同是一句話：“我不行了，快回來見我最后一面?！?/p>
      田民陷入沉思。
      145.茂縣景區(qū)“長春園”
      “遠(yuǎn)香堂”前石凳上，田民父女相對而坐。
      健健心緒抑郁地遞上信。
      田民欣慰道：“還保存著我給你的信？”
      健?。骸疤澚税职质恰撵`專家’。媽媽……”
      田民：“她粗暴干涉并要‘上告’，不妥。但你打了媽媽一巴掌是不對的?！?/p>
      健健若有所思，點點頭。
      田民痛惜地講：“在我的家鄉(xiāng)，曾有過這樣一個悲劇。一位女生，在家晚自習(xí)時，發(fā)現(xiàn)書包里有封男生的求愛信。這封求愛信被她的母親翻到了。第二天，女生的母親到學(xué)校去找老師，要老師好好管教管教。同學(xué)告訴女生她母親來過學(xué)校，并向老師‘告狀’的事。兩天后，女生服毒自殺，她在《遺書》中說沒想戀愛，發(fā)現(xiàn)男生情書時，才知道男生在向她求愛……”
      健健動容，但仍沉默著。
      田民：“這樣的悲劇不該發(fā)生！應(yīng)該能找到化解‘誤會’的辦法！遭遇這樣的狀況，健健想到爸爸做得對。你何叔的信轉(zhuǎn)達了你的‘困境’，我的信能夠幫你在‘困境’中得到信心和力量，爸爸很高興。愛和被愛，都是美好的，珍惜、把握好這種美好吧。”他話鋒一轉(zhuǎn)，“心情抑郁，考中科大，沒被錄?。俊?/p>
      健?。骸肮P試關(guān)都通過了。我也不知道哪方面不夠……”
      田民：“與你同時應(yīng)試的那個男孩呢？”
      健健：“他被破格錄取了?！?/p>
      田民大為詫異：“嗯？”
      健?。骸八〉穆灭^，距考點有兩公里，得乘兩站路的公交車?！?/p>
      146.省城(閃回)
      28路公交車到站，秋岳正欲下車。一位衣著鮮亮的拄拐老太突然暈厥在車門旁。
      秋岳伸手去扶老太。車上的旅客有人急忙提醒：“老太太沒準(zhǔn)兒是‘碰瓷’的！小心吃虧！”
      秋岳猶豫一下，還是扶起老太太，招來出租車，陪老人同去醫(yī)院。(閃回完)
      147.茂縣景區(qū)“長春園”
      田民沒說話。
      健?。骸昂髞?，省報記者采訪秋岳。他說沒想過老太太是‘碰瓷’，只想到她是需要幫助的‘病人’。記者又問秋岳，他馬上要考試，遲到或缺考，就不會被中科大錄取了……他說，人生可以重來，生命不可再造?！?/p>
      田民贊賞地點點頭，又問：“你們的面試情況怎樣？”
      健?。骸懊嬖囀窃趯嶒炇??！?/p>
      148.實驗室(閃回)
      7名應(yīng)試者走進實驗室。
      主考官宣布：“這次面試是集體考試。”
      兩間實驗室，窗玻璃破碎，窗欞脫落，膽大的麻雀鳴叫著從北窗進南窗出。8個實驗臺上的儀器、烘干箱放置都不規(guī)范，水槽里堆滿待清洗的試管、燒杯和器皿。地上臟亂不堪，灰塵及從窗外飄進的樹葉，散發(fā)出陣陣的腐臭。
      7名應(yīng)試者有一人拂袖而去。剩下的應(yīng)試者穿上工作裝開始清理實驗室。
      健健手握一把長柄掃帚，突然像被電擊一般，一頭竄進衛(wèi)生間。(閃回完)
      149.茂縣景區(qū)“長春園”
      田民沉吟不語，半晌道：“掃把帶電？”
      健?。骸皰甙焉橡ぶB糞。等我從衛(wèi)生間出來，實驗室已經(jīng)纖塵不染，窗欞釘上了，玻璃裝上了，器皿、燒杯、試管等用洗滌劑、蒸餾水潤洗后，放入了烘干箱……”
      田民：“清理實驗室的工作你沒干？”
      健?。骸皬挠讜r起，媽諄諄告誡我，洗手，寫作業(yè)?！?/p>
      田民一言不發(fā)。
      健?。骸皨屨f，洗手……寫完作業(yè)給糖果。”
      田民不動聲色。
      健?。骸皨屨f，洗手……寫完作業(yè)帶你去游樂園玩?！?/p>
      田民三緘其口。
      健健：“洗手……”
      田民：“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石凳上，田民神情凝重，緩緩起立。
      150.山路(閃回)
      山道彎彎。牛車在山道上行駛，父親駕車，兒子指揮。
      車到拐彎處，兒子喊：“爹，轉(zhuǎn)彎！”
      老牛服從命令。
      山彎處，兒子又喊：“爹，轉(zhuǎn)彎！”
      老牛聽從指揮。
      父親對兒子說：“明天我有事，你獨自趕車進山?！?/p>
      151.山路
      牛車在山道上行駛。山彎處，牛停住不走，兒子揮舞長鞭，虛晃幾下，牛仍不走。
      兒子狠狠抽打牛幾鞭子，牛還是不走。
      兒子氣哼哼地走下牛車，對著牛耳朵大喊：“爹，轉(zhuǎn)彎！”
      牛邁開步子。(閃回完)
      152.茂縣景區(qū)“長春園”
      田民神色嚴(yán)峻：“被慣性推著走，這就是習(xí)慣的力量。你洗手用了多長的時間？”
      健健沒有作答。何依、盧迪走來，手中拿著一束白花。
      田民盯著白花。
      盧迪凄然道：“晚了，你來晚了……她真的走了?！?/p>
      田民驚愕地：“盧迪，你說誰？”
      153.石莊
      紫云山陽坡地有一座新筑墳包。墳前香煙繚繞，紙錢焚燒的灰燼四處飄散。
      田民揮鍬掘土，立墓碑。碑文為：曦出陽關(guān)痛何如，雯去西游悲若此。
      一人走來：“田民！”
      田民停下挖鋤，回身仔細(xì)打量，惘然不知所措。
      “我是李曦雯的堂弟?！彼鲆豁摷堖f上，“我姐走了，是骨癌。臨終前，她寫了一首小詞?！?/p>
      李曦雯的畫外音：“紅豆情——聽雨夕陽后,妝樓鮫綃透。鬢殘釵歪懶梳繡，夜來香腮瘦。盼郎春復(fù)秋，佳期何時有？共飲一杯鴛鴦酒，紅豆是良友?！?/p>
      田民讀著讀著，淚如泉涌。
      154.饒占武家
      健健的小房間里，壁角的一摞名人、偉人傳記已厚積一層灰塵，書桌上的書籍、本子無序堆放著。寫錯的作業(yè)被撕下扔滿地。
      健健的面前放著一冊高中歷史課本，她神情抑郁，眼中浸著淚在出神。
      155.茂縣二中
      饒鳳娥尾隨副校長錢宇凡進入一間教室。
      錢宇凡走上講臺，對在座的眾家長說：“今天給家長們上一課：青春期孩子的心理障礙如何疏導(dǎo)。”
      156.饒占武家
      饒占武站到健健屋門口：“健健，你大姨來了，嘉媚也來了?！?/p>
      健健放下作業(yè)：“嘉媚表姐？”
      饒占武：“快來吧，你大姨有件揪心事來家商量，你也聽聽?！?/p>
      大姨淚痕斑斑：“健健，來跟我坐在一起。”
      一家人傾聽，大姨喃喃講述：“兩年前，大學(xué)快畢業(yè)，嘉媚處了個男朋友小殷，關(guān)系一直維持得很好。前不久他們約定，夏季外出旅游?？稍诼肪€問題上發(fā)生了爭執(zhí)。小殷說去哈爾濱，嘉媚堅持去南方。僵持了數(shù)天，小殷勉強遷就，二人去了瘦西湖?！?/p>
      饒占武：“女方的喜好，男方應(yīng)讓步，說明你在乎她，不該為這點小事爭吵?！?/p>
      大姨：“就是吶。嘉媚和小殷到了瘦西湖公園準(zhǔn)備劃船時，二人又為點小事爭執(zhí)，引來眾多游客圍觀。小殷覺得很沒面子，一氣回了旅館?！?/p>
      董真瑜：“小殷太沒道理，哪能為點瑣碎事一走了之，把嘉媚晾在公園！”
      大姨：“事情還沒完。嘉媚回到旅館，小殷已經(jīng)收拾行李去了車站?！?/p>
      饒占武怒道：“此人不可依靠！戀愛期間就這樣，結(jié)了婚，他們豈不成‘屋檐下的路人’？”
      大姨：“小媚追去車站，小殷已上了火車?！?/p>
      饒占武狠狠跺一腳：“這種人不值得托付！”
      大姨：“小殷回單位，再不理睬嘉媚。嘉媚到他單位去找，他總找各種理由推脫，甚至打電話，他關(guān)機；發(fā)短信，不回?！?/p>
      饒占武：“嘉媚退出！”
      大姨苦惱地：“說說容易。小媚還是一個勁地追小殷，事情發(fā)展到進退兩難之境……”
      嘉媚垂首低聲：“我還是挺喜歡小殷的……”
      饒鳳娥自外而入，歉意地：“學(xué)校開家長會?！迸c姐姐和嘉媚互致問候。
      短暫的冷場，饒鳳娥：“不管啥事，健健的‘情商’高……”
      饒占武豁然開朗，咧嘴笑道：“哎，讓健健寫信，這是個辦法！”
      157.M城建筑工地工棚
      燈下，田民在伏案寫信。
      158.健健房間
      燈下。健健在幫表姐嘉媚寫信。
      159.M城建筑工地工棚
      田民心力交瘁，將寫完的信裝進大信封。
      160.健健房間
      健健寫完信，交給大姨。
      大姨仔細(xì)讀完，贊不絕口：“健健文筆真好！說是信，倒不如說是一首詩?！?/p>
      161.健健房間
      饒占武氣呼呼地闖入，將手中的信甩到桌上：“鳩占鵲巢！”
      健健瞄一眼桌上她寫的信：“你不也點贊？”
      饒占武：“你代嘉媚寫信，誰讓你跟小殷處上朋友的？你大姨都不理你了，說從此再不登門！”
      健健備感委屈，將信撕得粉碎：“我怎么說你們都不信！”
      何依手執(zhí)大信封，偕盧迪走來：“饒叔，健健?！?/p>
      饒占武掉頭走出去。
      何依遞上大信封：“健健，據(jù)說你爸的信你讀不到，他才想到把信寄給我。”
      健健不吭聲，將信棄置一旁。
      盧迪千叮嚀、萬囑咐：“你爸的信，別不當(dāng)回事??！”
      健健漠然地望著何依夫婦走出去。
      162.巷道
      盧迪憂心忡忡：“健健這孩子怎么好像不懂事了？”
      何依低聲反駁：“你懂什么？青春期孩子的心理障礙?！?/p>
      163.健健房間
      健健取過桌角上父親的來信，從信封里抽出厚厚的一沓信紙掃一眼，仍放回信封。
      隔院撕扯、啼號聲傳來。健健皺眉：“煩死人！”
      饒鳳娥在外屋說：“璐璐不爭氣，挨秋蓮一頓痛打，我去看看?！?/p>
      健健默默不語。
      164.院內(nèi)
      惠秋蓮揪住璐璐的一束黑發(fā)，拎來拎去，用搟面杖猛打，嘴里吼道：“我叫你壞！不正經(jīng)！”
      璐璐號啕不止。
      吳子英上前勸解：“別打了，璐璐不是你身上掉下的肉？”
      惠秋蓮氣不打一處來：“少管閑事！好好管住你老公，別他媽的動不動問我要老公！”
      饒鳳娥：“秋蓮，不能往死里打！”
      惠秋蓮如潑婦罵街，誰勸懟誰：“我光明正大，打死她也是為她好。哪像你，鈍刀子割肉，用心陰險，手段毒辣！”
      饒鳳娥：“我咋啦？”
      惠秋蓮：“月泡的孩子大把大把吃藥，你不是想毒死健?。克幊缘浇裉爝@份上，健健一把骨頭渣子早沒了。你不比我更狠？”
      饒鳳娥被罵得狗血淋頭：“我成了你的撒氣桶！”
      惠秋蓮：“休管別人，你管好健健就成！健健也好不到哪里去！”
      饒鳳娥逃了。
      165.巷道
      饒鳳娥滿臉怒氣，冷不防撞見健?。骸澳睦锶?？”
      健?。骸扒锷弸鸫蜩磋?，我得去救我同學(xué)?！?/p>
      饒鳳娥：“她家的事你莫管！”
      健健倔強地：“偏管，璐璐受委屈?！?/p>
      饒鳳娥想攔沒攔住，健健貓腰從媽媽的腋下逃走。
      166.璐璐家小院
      璐璐左躲右閃，圍著吳子英兜圈。
      健健一陣風(fēng)跑來：“秋蓮嬸！”
      惠秋蓮呼哧帶喘，一愣神。
      健健大義凜然地從惠秋蓮手中奪過搟面杖：“璐璐，回去寫作業(yè)！”
      惠秋蓮恨得牙根癢癢，遞來一片紙：“你們大家都看看！什么‘你說我倆長相依，為何要把我拋棄？還記得哪過去，心里早已有了你。恨你又愛你，恨你無情意……’”
      健?。骸皨稹?/p>
      惠秋蓮：“你也不是好貨！你媽管不好你！”
      167.健健房間
      饒鳳娥正端著健健的日記本發(fā)愣。
      健健垂頭喪氣地走回來：“媽，我好歹把璐璐救了?！?/p>
      饒鳳娥怒火中燒，指著日記：“這里邊寫的誰？‘記憶中的點點滴滴，生活中的有意無意，就如昨天。難忘昨天，難忘那無聲的問候，難忘那灼人的目光，難忘那陽光的笑臉。從那一天起，你在我的視野里消逝，只留下無盡的思念，和孤獨的守望……’”
      健健氣憤地：“你竟然看我的日記！我想爸爸！”
      桌角，田民的信仍在。饒鳳娥拿走田民的信：“都是他在作孽！”
      夜晚，健健傷心委屈，輾轉(zhuǎn)反側(cè)。惠秋蓮的畫外音：“你也不是好貨！你媽管不好你！”
      168.何依家
      坐西面東的小廚房里，田民的書架上，健健取下一冊《檔案》翻閱。
      健健看著念著：“你沒有生日。你‘媽’是醫(yī)院，是手術(shù)刀……”她問，“何叔，誰沒‘生日’？”
      何依：“你呀。”
      健?。骸拔也荒昴赀^生日？”
      何依：“你是剖腹產(chǎn)?！?/p>
      健健又翻過一頁：“爸爸在這里講《霸王蛾》的故事，什么意思？”
      何依：“故事說的是，霸王蛾輸在起跑線?！?/p>
      健健一臉惘然。
      何依收起《檔案》講義夾放回書架：“你爸原想在《閨女檔案》中，記錄下你的全部成長故事，到你出嫁的那一天，作為‘禮品’送給你?！?/p>
      健?。骸笆菋寢屗旱?？”
      何依無奈地蹙眉。
      盧迪心直口快：“你媽就是小肚雞腸！”
      何依眼橫盧迪：“當(dāng)真建立起檔案，健健的故事，就是一部好小說。田民是個悲劇人生。處事特立獨行，不畏權(quán)勢，不隨大流，交友不勢利、不巴結(jié)?！?/p>
      盧迪笑道：“健健，瞧你何叔，他和田民可是幾十年的交情??！”
      大家都笑了。
      健?。骸鞍职譃槲矣涗洺砷L，媽媽為什么要撕？”
      盧迪：“還是那句，你媽處事不帶腦子！”
      何依又橫一眼盧迪，悵然搖首：“世上不可能都是明白人，也不可能都是糊涂人。是存在，都合理，這就是‘完美’。這個世界‘完美’又不完美。不完美才真實。健健，雖然你爸不能為你繼續(xù)寫故事，但人生是每個人自己書寫的?！?/p>
      健?。骸扒锷弸鹫f，俺媽管不好我？”
      何依：“別聽她的。田民不在身邊，聽媽媽的話，她總是為你好?！?/p>
      健健：“秋蓮嬸還說……”
      盧迪嗤之以鼻：“總說別人屁股有屎，她的屁股干凈不干凈？”
      169.街道
      茂城光明路與香山路交叉口，燈火通明。行道樹在路燈映照下，墨綠色樹葉泛著光暈。
      突然，一路人高喊：“有人械斗！”
      斗毆的兩個人，一人肥短身材，一身腱子肉，五十余歲；另一人高個兒，眉清目秀，而立之年。
      高個兒手持匕首，兇狠吼道：“我‘插’了你！”
      矮個兒動作嫻熟，似乎練過幾手拳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起一腳，踢落匕首，拔腿逃離。
      高個兒撿回飛出丈把遠(yuǎn)的匕首，緊追不舍。
      “住手！”茂縣公安局、派出所的民警趕到，制止了這起兇殺。
      170.璐璐家
      民警正在屋里搜查，外面圍觀的人們議論紛紛。
      “打斗的人是翁婿倆？”
      “女婿、老丈人吃醋！二人鉆進同一旅館、同一房間……”
      “唉，惠秋蓮也被‘掃黃隊’逮走了！”
      171.茂縣二中
      饒鳳娥、錢宇凡朝一間教室走去。
      錢宇凡：“健健情緒低落，成績一路下滑?！?/p>
      饒鳳娥臉掛嚴(yán)霜：“近來這孩子時常無故傷心哭泣。她爸的信讓我搜走了，都是他在作孽！”遞上信。
      錢宇凡接信瀏覽：“田民的信，沒見‘作’多少‘孽’。數(shù)千里之外，這個父親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孩子的成長?！闭f畢遞還信。
      饒鳳娥忍氣吞聲。
      172.饒占武家
      董真瑜沮喪地：“鳳娥不管不問，多少年來含辛茹苦、燒燒煮煮、忙里忙外都是我一人擔(dān)著。一棵好苗苗，清華、北大沒跑，現(xiàn)在全白費！健健還能爭取上全國名校？”
      饒占武一籌莫展，唉聲嘆氣。
      院外傳來由遠(yuǎn)而近的腳步聲。董真瑜：“社區(qū)管委會主任……”
      吳子英走來，心急如焚地：“我找健健?！?/p>
      健?。骸皡且蹋俊?/p>
      吳子英：“璐璐要走了，到大山里去上學(xué)，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健健潸然淚下：“璐璐怎么要走？”
      吳子英：“跟你一樣，璐璐也是單親家庭的孩子。爹媽離了，惠秋蓮進了派出所，監(jiān)護人缺失，她不能不走哇。我們一道去看看璐璐?！?/p>
      饒鳳娥手捧一大摞復(fù)習(xí)資料，上氣不接下氣地回來：“真不知日子是怎么混的。錢校長在家長會上說到高考……當(dāng)務(wù)之急，健健得開快車，加班加點，迎接高考！”
      中 集
      173.茂縣縣政府大門側(cè)
      高大的廣告牌上金光大字：高考優(yōu)勝學(xué)子光榮榜。田民佇立許久，在張榜公布的數(shù)千名優(yōu)勝學(xué)子中反復(fù)搜尋。他喟嘆數(shù)聲，大失所望地離開廣告牌。
      174.饒占武家
      親友川流不息，饒占武迎來送往。
      董媽媽滿腔熱情，同饒占武打招呼：“恭喜呀，健健考上大學(xué)啦！”
      饒占武：“托福、托福！”
      175.健健房間
      院外傳來收購舊書、舊報的吆喝聲。
      健健歇斯底里地：“你的話讓我少活二十年！”她提起兩捆扎好的書籍、課本往外走。
      田民強作鎮(zhèn)定：“這些書你還沒讀完……”
      健健任性地大吼大叫：“不聽！不聽！”
      田民上前奪過書籍：“這要當(dāng)廢品？”
      健健哭號：“我要上街！”
      田民：“我陪你上街。”
      健健下“逐客令”：“你出去，我洗澡！”關(guān)上衛(wèi)生間的門。
      田民勃然大怒，饒占武夫婦、饒鳳娥入室。
      饒占武站立在衛(wèi)生間門口：“開門！”
      饒鳳娥掏出鑰匙開門，把健健扯出衛(wèi)生間。
      176.山路
      山道彎彎，田民父女在蜿蜒崎嶇的山路上跋涉。
      田民望著遠(yuǎn)山、望著云彩，若有所思。
      177.山灣中的學(xué)校(閃回)
      小操場上聚集著百多個山里娃子。
      操場一端有塊紅褐色的巨石，校長站在巨石上，揚起右手中的一張50元美鈔：“娃子們，你們都看清了嗎，這是一張美鈔。我把它揉皺了，有人要；撕兩半，也有人要；踩進淤泥中，還是有人要。你無論怎樣對待它，美鈔的價值沒變。我的娃子們，你們都是一流的、最棒的！無論到哪里、干什么事都是一流的，因為你們的價值沒有變！”
      童年的田民在同學(xué)中，看著巨石上的校長。(閃回完)
      178.山路
      健健質(zhì)疑道：“山里的校長，哪里來的美元？”
      田民：“據(jù)說在抗戰(zhàn)時期，校長曾救過一個美國傳教士。就故事本身，你看說明一個什么道理？”
      健健邊思考邊說：“價值取向?！?/p>
      田民：“人生無論怎樣改變，價值沒變。健健，你的‘價值’，不是也沒變？”
      健健一字一頓說：“垃圾大學(xué)！”
      田民震驚：“洛城教育學(xué)院？”
      健?。骸俺壖m結(jié)?！?/p>
      田民：“學(xué)校不理想？”
      前方路側(cè)巨石的陰面布滿青褐色苔蘚。一只肢長肚大的蜘蛛沿著滴水的巖壁，奮力地向上攀爬。它一次次攀爬，一次次跌落，最終攀上巖石的頂端。
      父女都盯著蜘蛛，健健說：“蜘蛛不會繞著走？”
      田民：“蜘蛛的精神闡明一個哲理：每一次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每一次成功必須努力?！?/p>
      健健默不作聲，良久才說：“爸，你總愛拐彎抹角?！?/p>
      田民語重心長：“我們每個人在日常平凡的生活中，都會遇到一些麻煩和挫折。面對挫折，是唉聲嘆氣，萎靡不前，還是端正心態(tài)，直面現(xiàn)實，對今后的生活、理想做些適度調(diào)整？”
      健?。骸拔揖褪遣幌肷下宄墙逃龑W(xué)院?！?/p>
      田民：“教院有什么不好？”
      健健不看父親。
      父女漫步前行，田民苦澀地：“生活，就像是一本難讀懂的書。翻開來看，有快樂有悲傷，有希望有失望，有順境有逆境……在縣政府門側(cè)大廣告牌前，我足足站了兩個多鐘頭，我的健健榜上無名，是不是命運？”
      健健：“是命運！”
      田民深沉地回憶道：“小時候，母親曾給我算過一個命。”
      179.山灣中的老屋(閃回)
      算命先生敲著小鑼，吆喝：“算命——”
      年輕時的田母招呼：“先生，給我娃算個命?！?/p>
      算命先生在凳子上落座。母親問：“人有沒有命運？”
      算命先生：“有啊。”
      年輕時的田母讓童年的田民把左手伸過去：“命運在哪里呢？”
      算命先生指著掌心的三條線：“在這里，生命線、財富線、愛情線。”
      年輕時的田母：“怎樣命運才會好起來呢？”
      算命先生：“讓你娃看我怎樣做，也怎樣做?！?/p>
      算命先生左手上舉，緩緩握緊拳頭，遂問：“命運在哪里？”
      小田民：“命運在我手心里?！?/p>
      算命先生大加贊賞：“對，命運就在你手心里。主宰你命運的就是你自己。”(閃回完)
      180.山路
      父女緩緩前行。前方絕壁的石縫中長著一株蒼勁挺拔的老松，樹端有一個碩大的鳥窩。
      田民仰望山崖，抬手指道：“瞧樹上！”
      健健順著田民手指的方向望去：“老鴰窩？”
      田民：“老鷹窩。老鷹的壽命是70歲。70歲時就相當(dāng)于人類的壽命120歲。鷹在40歲時已步入老年，爪、嘴老化扭曲，面臨無食可覓，生命垂死之際。它要延續(xù)生存，回歸自然，就必須重塑生命、脫胎換骨。老鷹的嘴、爪在晝夜不斷的敲擊中脫落，新生出尖銳、鋒利的嘴、爪，然后它把老去的羽毛一一拔掉，新生的羽毛強勁、有力?！?/p>
      健?。骸斑@個過程老鷹太痛苦了，受得了呀？”
      田民：“垂死的老鷹想絕處逢生，重塑更頑強的自我嗎，想繼續(xù)翱翔、奮飛，就必須經(jīng)過痛苦的磨礪。老鷹都能重生而一飛沖天，你才18歲。書籍當(dāng)廢品出售，什么意思？”
      健健垂首不語。
      父女倆邊聊邊走，一座酷似大佛的山峰呈現(xiàn)在眼前。
      田民明知故問：“那叫什么峰？”
      健?。骸昂孟瘛惺鸱?。”
      田民：“說到石佛，我想起童年時老師講的一則童話。”
      181.廟宇(童話畫面)
      大殿內(nèi)供奉著一尊慈眉善目的石佛。
      大廟香火鼎盛，香客如云。
      通往廟宇的大道旁，鋪路石們牢騷滿腹，怨聲載道：“走！弟兄們，找石佛大哥論理去！”
      鋪路石們一窩蜂地?fù)磉M大殿。
      慈悲為懷的石佛走下神壇，與鋪路石弟兄一一握手、寒暄。
      鋪路石們不領(lǐng)情，嗷嗷亂叫：“石佛大哥，我是石頭，你也是石頭，為何千萬的人向你頂禮膜拜，千萬的人向你祈求平安吉祥？”
      石佛豁達地?fù)]揮手：“大伙只看到我榮耀的一面，可有誰看到我飽受匠工的千刀萬剮，承受過巨大的痛苦才修成正果。你們呢？只挨了六個面的六刀之苦?！?童話結(jié)束)
      182.山路
      田民：“石佛的話，你聽懂了嗎？”
      健健不答。
      田民：“苦難，絕對不會辜負(fù)你！你能承受石佛一半的痛苦和不幸，哪所名校會把你擋在門外？人生是單程旅行，我們誰也不能回到過去，重新來過。但我們可以從現(xiàn)在開始，從腳下開始！”
      健?。骸鞍职郑业哪_不能再走了，咱們今天已經(jīng)走了很多的路?！?/p>
      田民：“回城。今天上飯館，爸爸請你吃飯。”
      183.街道
      茂城香山路，公交車在川流不息的車流中緩慢行駛。
      盧迪碰了碰身側(cè)的何依：“田民？”
      何依拍擊車座，招呼司機：“停車！停車！”
      人流中，田民也望見公交車上的何依、盧迪。
      公交車到站才停下，何依、盧迪匆匆忙忙往回趕。
      田民牽著健健的手，大步流星往前跑。
      何依氣喘吁吁：“來茂縣，咋不上我家去？”
      田民看一眼健?。骸稗k一件大事，想去沒得閑。你倆去哪里？”
      盧迪：“也為辦件大事，去江城。”
      184.江城
      市中級人民法院。法庭氣氛莊嚴(yán)、肅穆。
      江城市曙光醫(yī)院檢驗科檢驗員小敏(何依之女)在被告席就座。
      何依、盧迪出現(xiàn)在旁聽席上。
      醫(yī)患糾紛，原、被告都聘請了律師。控辯雙方在激烈的唇槍舌劍之后，審判長舉起莊嚴(yán)的法槌，落下：“休庭！”
      185.唐永嫻家
      江城市南昌路32弄小關(guān)里21號103室，是何依之母唐永嫻的家。
      兩居室內(nèi)，家具滿滿當(dāng)當(dāng)。
      唐永嫻：“官司打贏了？”
      盧迪黯然而泣。
      何依：“醫(yī)者，精誠至上、厚德仁術(shù)。雖勝猶??！”說完步履踉蹌，踱出“蝸居”。
      盧迪摟著女兒小敏的肩：“‘隔代親’！奶奶把你寵成‘公主’！這回醫(yī)療事故引發(fā)的醫(yī)患糾紛，你雖不負(fù)直接責(zé)任，但為什么會被牽連進事故中呢？好好吸取教訓(xùn)，徹底改掉‘公主’做派！”
      小敏不服氣的樣子。
      186.M市郵政局
      營業(yè)員看著田民：“還沒到年底，發(fā)獎金了？”
      田民：“小孩考上大學(xué)，兩千元是給孩子的獎勵?！边f上要寄給何依的信，“信是給老友的?！?/p>
      187.江城市景區(qū)“疊水園”
      園內(nèi)綠樹成蔭，百花爭奇斗艷，鳥鳴動聽悅耳。
      何依手握田民的信，與盧迪偕小敏一起游園。
      何依：“日前曙光醫(yī)院這起醫(yī)療事故，法院判決檢驗不負(fù)主導(dǎo)、直接責(zé)任。但留給我們些思考。你是‘科班’出身，專業(yè)就是檢驗，為大夫診斷提供有力的幫助?！彼f過田民的信。
      小敏拆開信：“無字天書？”
      信紙中包著一朵干枯的小野花。小敏迷惘地凝視著枯萎的小野花。
      何依：“你田叔說，世間萬事萬物，都有一個從繁盛到衰亡的過程，小野花和人也一樣?？扇酥灰?，可以永恒，將‘輝煌’走得更遠(yuǎn)……我們做父輩的，都是這個心愿?！?/p>
      “何依！”假山后面，陸瑞云和一個年輕人攙扶著凌祖貽緩緩走來。
      何依急忙迎上，挽起老人的胳膊：“凌大伯?！?/p>
      陸瑞云：“經(jīng)放、化療，你凌大伯胃口極差，人都瘦成了一把骨頭。我們帶他出來走走。”
      盧迪：“這位年輕人……”
      陸瑞云瞄了一眼小敏：“凌嶺，我們的孫子，大學(xué)剛畢業(yè)，受聘于一家外企?！?/p>
      凌嶺五官俊朗，舉止端莊得體：“何叔、盧姨?！?/p>
      凌祖貽氣喘吁吁，艱難地說：“也不枉相識一場，往后彼此多走動走動。”
      何依：“我在鄉(xiāng)下的那份工作不能丟，還要回中原‘老根據(jù)地’?！?/p>
      陸瑞云時不時又多看幾眼小敏：“小敏是個好姑娘?！?/p>
      何依：“孩子年輕不懂事。此后大伯、大媽多開導(dǎo)開導(dǎo)?！?/p>
      188.洛城教育學(xué)院
      大門前水泥地上，一張掉落的郵局匯款單。
      宋玉姣撿起匯款單，正猶豫之際，三三兩兩的學(xué)生圍上來：“玉姣，誰的匯款單？”
      玉姣故作坦然，掃一眼已進學(xué)院大門的健健，追上去：“這么貴重的東西，你怎么丟在路上？”
      健健摸索衣兜：“啊？真是弄丟了。是俺爸給俺的獎金！”
      宋玉姣：“幸虧是我撿到?！?/p>
      189.學(xué)校女生宿舍樓
      窗外是日暮時分的蒙蒙細(xì)雨。宿舍里，臨窗的上鋪，健健兩眼憂傷，手捧試卷，苦澀的淚水盈滿了她的眼簾。
      健健默默垂淚，在日記中寫下：
      跋涉在文山中捉刀
      匍匐在題海中淘寶
      也曾有綠滿江南的春天
      也曾有奮力拼搏的風(fēng)采
      考考考老師的法寶
      分分分學(xué)生的承載
      有一種動力叫執(zhí)著
      有一種付出叫應(yīng)該
      有一種使命叫不敗
      而今都成無奈……
      190.饒占武家
      饒鳳娥執(zhí)信欲哭無淚：“健健的信里說，負(fù)債太多，可能完不成學(xué)業(yè)。”
      饒占武接信覽閱：“告訴她，混過教院四年，拿到文憑足矣?！?/p>
      191.M市建筑工地工棚
      橘色燈光下，田民執(zhí)信的手微微顫抖，兩行淚從他清癯蒼老的面頰滑下：“不讀書的家庭，走不出愛讀書的孩子……”
      192.學(xué)校女生宿舍樓
      健健歪躺在床，哀傷地重拾起試卷。
      宋玉姣自外而入：“還在研讀試卷？”
      健?。骸吧洗慰嫉锰畞G份’兒?！?/p>
      宋玉姣：“老師還要測試，下一次爭取吧?！?/p>
      健健頗為感動：“謝謝。俺爸給我的獎金，我已從郵局取回。這100元你拿著吧?！?/p>
      宋玉姣推辭：“要你的獎金，同學(xué)會怎么看我？(神秘兮兮地)知道嗎？咱女生樓，好多同學(xué)搬出去住學(xué)租房！”
      健?。骸霸谕饷孀夥孔樱俊?/p>
      宋玉姣諷嘲道：“小女生，外面的世界你啥都不懂。‘學(xué)租房’說白了是筑‘愛巢’！”
      健健吃驚地望著宋玉姣。
      宋玉姣：“說你孤僻、不合群不冤！有什么好吃驚的？當(dāng)今世界是開放的時代！今天，我真是需要錢，請朋友吃飯，100元是借你的。喏，這是欠條。收下吧！”
      二人謙讓一番，健健收下欠條。
      宋玉姣匆匆忙忙換上一身高檔的新衣，看著鏡子里面自己的容貌還挺滿意，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床頭有一頁紙，不知是不是宋玉姣換衣時掉的。健健好奇地從上鋪下來。
      紙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字。健健拿著那頁紙皺眉自語：“玉姣騙我，她不是請朋友，她戀愛了？我被邊緣化了……”
      窗戶敞開著，蒙蒙細(xì)雨中，一朵朵撐開的雨傘像“小蘑菇”，在雨簾中徘徊沉浮，一對對紅男綠女，比肩同行……
      健健回到上鋪，鋪開信紙，工整地寫下：“秋岳你好……”
      193.洛城步行街成昆路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落寞的健健低頭走路。
      “健健——”
      “迷爾”化妝品店門內(nèi)，走出一位身材嬌小的女生，她樂呵呵地提著一個裝滿化妝品的塑料袋。
      健健抬頭：“艾瑋，買這么多化妝品？”
      艾瑋津津樂道：“十多樣，一千多塊呢，什么梳頭油、指甲油、口紅……”
      健?。骸皩W(xué)校有紀(jì)律，不允許的?！?/p>
      艾瑋咯咯笑道：“沒關(guān)系，閑時備來忙時用。像節(jié)假日、旅游、與男生約會……(嘴一努)健健，你要不要買，我陪你去?！?/p>
      健健連連搖頭：“養(yǎng)顏不養(yǎng)性，美容不美神，涂成丑八怪，反添一身俗氣?！?/p>
      艾瑋能言善辯：“這是誤解！你哪來這些異端邪說？是女人裝點了這個世界，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實現(xiàn)自身價值，有什么不好？一個黃臉婆怕找婆家也難！走，逛逛‘迷爾’，你爸不是給你寄了2000元？”
      健健不為所動。
      194.學(xué)校女生宿舍
      上鋪，健健面對測試卷子，又多了幾分憂傷。
      宋玉姣走進來：“健健，你的信?！?/p>
      健健高興地拆開信封：“是秋岳的信！”
      信上只有秋岳雋秀挺拔的四個字：成績太差。
      健健崩潰地蒙上被子，沉沉躺了下去。
      195.饒占武家
      饒鳳娥失望的淚水滴在信紙上：“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饒占武接過饒鳳娥遞來的信，讀著，神情越來越陰沉，拍案而起：“當(dāng)初，不讓健健復(fù)讀！早就看出她不是讀書的料……快寫信，再苦再累，也要混過四年！”
      196.M市建筑工地
      工棚頂上，蛛絲吊著一只肚大腿長的蜘蛛。
      田民含著淚水的雙眼凝視著，仿佛看到蜘蛛化作霸王蛾的硬殼繭。
      田民手中是健健的信，他一字字、一行行地讀著。
      健健的畫外音：
      放不下童年的記憶
      重塑一個稚嫩的傳奇
      總期盼時光會倒流
      黃金分割點在18歲
      太多的失望
      太多的絕望
      顛簸得太久
      找不到回家的路
      疲憊過后是自卑
      膽小的理由是逃避
      一落千丈的困境
      十字路口的“紅燈”
      頻頻警示——“此路不通”……
      197.M市街道
      城市漆黑、空寂的夜色中，田民踟躕在路燈下。
      198.女生宿舍樓二樓
      生活輔導(dǎo)老師徐怡燁挨個寢室通知：“女生們到樓下集合！”
      199.空地
      女生們排列成四行，呈方隊。
      徐怡燁神情嚴(yán)肅，語音清晰、洪亮：“女生中，誰不會洗衣服？”
      艾瑋：“我們女生只有健健不會洗衣服。她曾經(jīng)跟我說過，在家都是她媽媽洗衣服。”
      女生甲：“健健還說，上了大學(xué)離開家，不會洗也得自己洗。我問她，洗衣累不累？她說洗一件襯衣得往宿舍跑三回。”
      徐怡燁：“為什么跑宿舍？”
      女生甲：“歇上一會兒喘喘氣?！?/p>
      徐怡燁：“這個星期天，艾瑋，你的錢包放在哪里？”
      艾瑋：“匆忙上街購物，錢包丟在枕頭上了?！?/p>
      女生乙：“有目擊者說，艾瑋丟包的那段時間，健健往宿舍里跑了三回?！?/p>
      徐怡燁：“健健，你為什么不說話？”
      健健一言不發(fā)。
      200.女生宿舍樓(閃回)
      健健走出衛(wèi)生間，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進了艾瑋的宿舍。
      健健心生疑慮，進了自己的宿舍后又掉頭走出。還是那個熟悉的影子，在樓梯轉(zhuǎn)角一晃，消失了。(閃回完)
      201.空地
      女生方隊沉寂著。
      健健怯生生地私下伸出手，將前排宋玉姣的衣裾拽了拽。
      宋玉姣突然暴怒，轉(zhuǎn)過臉，重重地甩過一巴掌。
      202.學(xué)校教研處
      一張又一張的“退學(xué)申請”，放在教務(wù)處長柳虹馨的案頭。
      柳虹馨讀著“退學(xué)申請”。
      有老師提出：“學(xué)校與家庭配合，多溝通，或許會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p>
      柳虹馨：“對于兒童、少年這辦法可能管用。但對年輕大學(xué)生們……這辦法還能管用？”
      徐怡燁：“不妨試一試。請家長！”
      203.成昆路
      健健手捧海倫·凱勒的書，與田民走出書店。
      田民：“海倫·凱勒，你知道嗎？”
      健?。骸斑M書店才知道?！?/p>
      田民父女倆沿步行街緩緩走去。眼界忽然開闊，碧波蕩漾的龍鳳湖盡收眼底。
      204.龍鳳湖畔
      湖面波光粼粼，田民父女沿綠化帶緩緩走去。
      田民：“有人視學(xué)屋為囹圄，有人視書本如仇人。但有一種人見解獨特，能在困境中找到新的‘商機’?！?/p>
      健健困惑地：“‘商機’，只有商人才有。”
      田民：“當(dāng)失敗、挫折來臨之際，是一段時光的結(jié)束，也是下一段時光的開始。積極的人，每一天都是新生?！虣C’就是再出發(fā)！可惜，你沒找到‘商機’。除了退縮還是退縮，除了掉淚還是掉淚。如此周而復(fù)始，無盡的苦惱隨之而來?！?/p>
      205.湖心島
      田民父女乘舟劃槳，向岸邊泊去。島上崗巒起伏，水網(wǎng)交織，植被茂密，綠蔭如蓋。
      父女倆沿林蔭甬道徜徉前行。
      田民：“今天，你所遭遇到的‘負(fù)能量’來自哪里，你找到了嗎？”
      健健搖搖頭。
      田民：“我唱的歌和講的故事，你一個也沒記住。忘掉了年輕人的責(zé)任和擔(dān)當(dāng)。我的許多故事，只為教你兩個字——‘頑強’！”
      健健淚流滿面。
      206.野鴨洞
      溶洞遍布形態(tài)各異的鐘乳石。
      田民父女進入洞中。
      田民：“石鐘乳、石筍是水的‘杰作’。水滴石穿，是水的頑強和韌性。大學(xué)生活僅僅是漫長人生之路上的一個驛站、一次出發(fā)。當(dāng)代青年面臨著各種競爭的嚴(yán)峻現(xiàn)實，只有真才實學(xué)、高素質(zhì)的學(xué)子，才能在蕓蕓眾生中脫穎而出，所以，青年們在校期間就要有憂患意識，要有危機感、緊迫感?！?/p>
      健?。骸啊淘骸哪辏爝^去算了?！?/p>
      田民：“‘混’不過去呢？海倫·凱勒雙目失明、兩耳失聰，都獲得了人生的成功！”
      207.石坑
      綠草茵茵，輕風(fēng)搖曳。田民父女在石坑邊俯視著活蹦亂跳的游魚。
      田民：“面對錯綜復(fù)雜的社會現(xiàn)象，你要理智。你沒對宋玉姣還擊，很對。還記得‘鼻涕蟲’的故事嗎？宋玉姣打了你，她請你逛超市，她請你喝咖啡，她請你去飯店，向你賠禮道歉，希望化解矛盾，消除隔閡。你卻耿耿于懷不領(lǐng)情，始終走不出這件事的陰影，給自己找了不少煩惱，學(xué)業(yè)‘觸礁’，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你得走好自己的人生路，要學(xué)會寬容。受點委屈就退縮，一粒石子硌腳就徹頭徹尾地絕望，完完全全與‘頑強’二字背道而馳！在這個世界，真善美、假惡丑是并存的。挨一巴掌找到的僅是退學(xué)理由？退了學(xué)，你去哪里？”
      健健：“打工！”
      田民：“打工比上‘教院’好？”
      208.校園附近
      “教院”遙遙在望。田民突然駐步，仰頭道：“健健，看！”
      健健順著田民的目光望去。
      一只風(fēng)箏在空中自由翱翔，越飛越高。
      田民：“風(fēng)箏如此張揚，是因背后有一根線。如聽其隨心所欲、自生自滅，風(fēng)箏的結(jié)局相當(dāng)悲慘。‘教院’不教而誅，你早就不是他們的學(xué)生！老師們的關(guān)愛和我的勸導(dǎo)，都是風(fēng)箏背后那根‘線’，是為了讓你‘飛’起來?！?/p>
      健健仰望著天空。
      209.洛城火車站
      步履匆匆。田民大步跨進售票廳的大門。
      盧迪坐在行囊上高喊：“田民！”
      何依從自動取票機旁走來。
      田民喜出望外：“啊，是你們！”
      何依：“既來洛城，不去茂縣？”
      田民攤開兩手：“我是憑一雙手、兩個肩膀活著，來洛城迫不得已啊！”
      何依：“有一雙手就美麗?？墒怯腥司筒恢烙妹利惖碾p手創(chuàng)造美麗。”
      田民聽出弦外之音：“還在糾結(jié)往日的‘事故’。那是一起什么性質(zhì)的事故？”
      何依：“甲狀腺癌病理切片檢驗，給出的結(jié)果是甲狀腺炎。四個月后，患者復(fù)查，癌癥已到晚期。于是，患方把小敏告上法庭?！?/p>
      田民：“法院如何判決?”
      何依：“所謂醫(yī)療事故，是指醫(yī)務(wù)人員在診療、護理環(huán)節(jié)中所犯的過失，直接造成就診人員死亡、殘廢。本案醫(yī)患糾紛，檢驗沒給患方帶來直接傷害。”
      田民：“不是早已結(jié)案？那你們這回去江城……”
      何依難以啟齒，苦痛地垂下頭，雙手插進頭發(fā)里。
      210.江城曙光醫(yī)院
      檢驗科人滿為患。何依、盧迪肩扛背負(fù)大包小包行囊，走來。二人放下行囊，看著檢驗科門側(cè)的一張作息時間表。
      何依抬腕看表，是七點鐘。
      檢驗科的姑娘們整裝上崗，各個接診窗口一一打開。
      盧迪、何依費力地從人群中擠進室內(nèi)。
      一個胸口別著“技師”標(biāo)牌的姑娘從盧迪、何依面前走過。
      何依招呼：“姑娘，檢驗科七點半上班，你們提前三十分鐘就忙開了？”
      “技師”姑娘：“許多從外地或農(nóng)村來的患者，坐了幾百公里路的火車、汽車，到這里來看病，很不容易?！?/p>
      何依：“七點半開窗接診，不是也沒人責(zé)怪？”
      “技師”姑娘：“是沒人責(zé)怪，可病人要多等30分鐘。我們病理檢驗是為醫(yī)生做‘參謀’?！?/p>
      何依：“想病人之所想，急病人之所急，你們真棒！”
      “技師”姑娘溫和地笑了：“我們還會繼續(xù)努力?！?/p>
      211.唐永嫻家
      房間整潔、冷清。何依環(huán)視房間，看到床頭柜上放著法院的“判決書”。
      健健房間門口，唐永嫻望著何依：“小敏去旅游了?！?/p>
      何依：“有旅游的時間，不讀點書……”
      唐永嫻：“孩子壓力大，到外面放松放松。大事、小事你都要管，年輕人有自己的生存空間?！?/p>
      何依：“管，是希望孩子比我們優(yōu)秀！”
      盧迪站到唐永嫻、何依中間：“說著說著，你們娘倆就要吵起來，不能冷靜地坐下，商量對策，如何管好孩子？”
      小敏風(fēng)塵仆仆，肩背包、手拉箱出現(xiàn)在門前：“你不受歡迎，不要來！”
      何依怒火燃起：“荒誕！你在江城住了十多年，連老爸也不要嗎？”
      父女對視。
      小敏：“東廟和尚擱西廟不靈。每聽到你老生常談，兩耳磨出了繭子。煩！”
      盧迪勸解：“老何。這房間狹小、沉悶，你們爺倆到外面走走。”
      212.江城“景泰”園
      “景泰”居鬧市，建筑緊湊精巧，布局曲折回環(huán)。亭臺樓榭、壁畫石刻，處處可圈可點。
      何依父女從假山后的“響潭”沿著卵石鋪就的甬道而行。
      小敏神情恍惚。
      何依：“你有什么壓力？”
      小敏：“不知道！”
      何依：“檢驗是你的專業(yè)。你們檢驗科的許多小姑娘做好分內(nèi)事，都沒壓力。唯獨你這個當(dāng)姐姐的壓力大？”
      小敏：“我煩！”
      何依：“難怪！在外旅游時不煩，回到江城就煩。不愿進檢驗科，一進檢驗室就感到恐懼。檢驗究竟有多臟、多累、多苦？讓你當(dāng)清潔工、淘糞工，你干不干？讓你當(dāng)農(nóng)民，你干得了嗎？到手的金飯碗，要一腳踢開？”
      小敏執(zhí)拗地：“不破不立！”
      213.“獨樂”堂
      這里的建筑雄渾穩(wěn)重。
      何依：“你打碎的是需要擔(dān)當(dāng)?shù)男拍詈拓?zé)任！今年五一節(jié)有一句口號，‘雙手美麗，勞動光榮’。雙手為什么美麗？勞動為什么光榮？工人、農(nóng)民雙手創(chuàng)造財富，使天下人衣食無憂；戰(zhàn)士愛崗敬業(yè)，讓我們百姓安居樂業(yè)；檢驗人員敬業(yè)愛崗，出示一份份準(zhǔn)確的檢測報告，給患者維護著幸福、美滿的家庭。據(jù)科室人員說，普通人洗手只用五秒。你跟別人不一樣，一洗就是半個鐘頭。一個工作日洗十回八回，這一天就甭干別的了！”
      小敏：“同是一雙手，有人就年薪百萬！”
      214.杏花林
      何依：“相傳，這里是園主、古醫(yī)家梅鴻琦德藝雙馨的見證。梅鴻琦行醫(yī)從不收錢，讓被其救治的人在自己的后花園內(nèi)栽植一棵杏樹。”
      小敏看著杏花林。
      何依：“‘含金’是一種能力！幾百萬不是一個簡單的數(shù)字，體現(xiàn)了一個人的‘含金量’。年薪一百萬、幾百萬，你也不是沒有可能。天上掉不下大餅，大風(fēng)刮不來錢財。財富的創(chuàng)造，還是要靠自己的一雙手，靠一技之長的付出。要發(fā)展，立足本職；要前行，起步原點?！?/p>
      215.別致的圍墻前
      粉墻瓦頂，蜿蜒起伏。高墻上爬滿青藤，在微風(fēng)中，青藤和葉子微微傾斜。但微風(fēng)過后，它們?nèi)酝αⅰ?/p>
      何依：“振作起來，孩子。你看青藤，雖然它們會遭遇種種的自然災(zāi)害，但它們依然生機盎然！”
      小敏若有所思。
      216.洛城“教院”
      教院圍墻上的藤蔓干枯、發(fā)黃，蜷曲的藤葉從枝間脫落，漫無目的地隨風(fēng)而去。
      健健徘徊在圍墻旁，拂去雨衣上的積雪，然后一步一步向女生宿舍樓走去。
      217.女生宿舍
      健健坐在窗前發(fā)呆。她手中的期末成績單上有八九門功課不及格。
      宋玉姣手捧成績單：“健健，你的給我看看！”
      健健藏起成績單。
      相鄰宿舍的艾瑋也拿著成績單走來：“期末跟平時不同，是給家里看的?！?/p>
      健健垂頭流淚，一言不發(fā)。
      218.饒占武家
      饒占武戴上老花鏡，拿起成績單，匆匆一瞥：“八九門不及格？”
      饒鳳娥欲哭無淚：“不爭氣啊！扶不起的阿斗！”
      饒占武：“不求好面子，不求好名聲，但求過得去！這話我說過多少遍！苦撐苦熬，怎么也得挺過‘教院’這四年！”
      饒鳳娥：“‘挺’也罷、‘混’也罷，孩子現(xiàn)在實在混不下去了，學(xué)校建議她休學(xué)一年?！?/p>
      饒占武食指叩擊太陽穴，無奈地：“休學(xué)也好。調(diào)整心態(tài)，靜下心來總結(jié)一下，振作精神，蓄勢待發(fā)……”
      饒鳳娥：“可是健健迷上網(wǎng)絡(luò)。一會兒說在某城找到另一半，一會兒又說對象在省城。趁節(jié)假日，偷偷跑去實地考察，均不如意！”
      219.N城N(省級)畫院
      展廳光線柔和，氛圍莊重肅穆。田民個人畫展布滿了三個展廳。
      各界人士神情專注，欣賞著一幅幅詩意、美麗的繪畫。
      220.客車
      茂縣至洛城的長途客車。
      車窗上不時閃過饒鳳娥的面影。
      221.特快列車
      田民神色憂傷地凝視著窗外。廣袤的山川田野一閃而過。
      222.洛城徐怡燁的家
      田民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
      徐怡燁：“埋怨、貶低、傷害、羞辱，只會增強孩子的挫折感?！?/p>
      田民：“教育是引領(lǐng)，是一點一滴、日積月累、潛移默化的言傳身教。孩子長期處于失控狀態(tài)，家庭不會教養(yǎng)，自己又不聽勸導(dǎo)，一意孤行……”
      徐怡燁：“寬嚴(yán)相濟，學(xué)校也做了許多這方面的工作。到了大學(xué)時代，孩子不再喜歡聽別人嘮叨，不再在意家長和長輩的說教?！?/p>
      “奶奶！”門前晃動著一個小身影。
      徐怡燁笑著招呼：“娟娟。”
      田民慈愛地將娟娟摟在懷里。
      徐怡燁坦率道：“健健在網(wǎng)絡(luò)戀情里越陷越深，又接連受挫，心情越發(fā)焦慮、懊惱。她沒有外援，一肚子‘苦水’不能向任何人傾訴，日子過得又苦又累，于是破罐子破摔?！?/p>
      田民強顏歡笑：“說到‘破罐’，破罐也很美麗。”
      徐怡燁詫異。
      田民：“我常年在外，有意無意地搜集到民間許多動人的傳說、故事。有一則《陶罐小弟》，說的是……”
      223.大山里(故事)
      水氹邊，一個慈祥的山里老人在取水。
      山民肩挑“大哥”和“小弟”兩罐水，沿山間小道艱難行走。
      山民到家，完整的陶罐“大哥”里面是滿滿的一罐水。而破陶罐“小弟”里只有半罐水。
      “小弟”看著自己身上的那道裂縫，對主人說：“我太失敗了。因為我身患頑疾，害得你艱辛一路，卻只得到半罐水的回報?！?/p>
      山民說：“陶罐弟弟，你身上的頑疾不是你所愿意看到的，也不是我想看到的，一定是對你呵護不周?！?/p>
      “小弟”泣不成聲：“我自己也很悲傷，一路淚水不斷，真不想活了。”
      山民：“陶罐弟弟呀，你注意到?jīng)]？在你經(jīng)過的小路這邊，花花草草都長得十分繁茂?！?/p>
      “小弟”止住悲聲，低頭不語。
      山民：“那是因為，你無意間為花花草草們澆了水。因為你的存在，大山里的風(fēng)景更美麗?！?故事完)
      224.徐怡燁的家
      徐怡燁和小娃娃娟娟笑了起來。
      田民：“故事里的山民發(fā)現(xiàn)并發(fā)揚了‘破罐’的優(yōu)點，成功地勸導(dǎo)了陶罐弟弟。我們是不是也發(fā)揚一下健健的‘優(yōu)點’？”
      徐怡燁點頭贊同。
      田民：“春節(jié)臨來，我想借你的一支筆?！?/p>
      筆、墨、紙準(zhǔn)備好，田民揮毫一蹴而就。
      墨跡未干的大紅春聯(lián)貼到門上。
      臨別，田民又對徐怡燁細(xì)細(xì)交代一番，如釋重負(fù)地離去。
      225.教師宿舍區(qū)
      拐過一道又一道綠化帶，走過一幢又一幢樓房，健健腳步越邁越小。
      “姐姐！”娟娟一陣風(fēng)似的跑來，親昵地拉住健健的手。
      徐怡燁佇立在門前，和顏悅色地招呼道：“健健，快進屋來?！?/p>
      226.徐怡燁家
      健健從自己的包中拿出幾件小玩具、幾本小畫冊遞給娟娟，然后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春聯(lián)。
      春聯(lián)上聯(lián)是“二三四五”，下聯(lián)為“六七八九”。橫批“南北”。
      健?。骸斑@春聯(lián)像我爸寫的字？”
      徐怡燁：“你爸來了不會見你嗎？”
      健健：“這副對聯(lián)……”
      徐怡燁：“此聯(lián)為‘揚州八怪’之一鄭板橋所書，在民間流傳很廣。對聯(lián)的意思是，請你幫忙?！?/p>
      健健爽快地答應(yīng)。
      徐怡燁拿來幾團毛線：“大冬天，又是年關(guān)，娟娟還少一件毛衣?！?/p>
      娟娟抱著《聰明的狐貍》小畫冊嚷嚷：“我要毛衣！”
      健健遲疑半晌，伸手又縮回：“這個忙，我想幫但幫不了。老師你看……”
      徐怡燁：“你手怎么啦？”
      健?。骸拔摇俊Ｏ匆路蛯W(xué)了多時……”
      徐怡燁：“現(xiàn)在不也學(xué)會了？”
      健健：“我怕學(xué)不會織毛衣……”
      徐怡燁：“在老師眼里，你是最棒的！”
      健健為難地接過毛線：“我沒織過毛衣。”
      徐怡燁：“用你的雙手學(xué)會打毛衣。還有一個任務(wù)，每天和娟娟玩耍十分鐘?！?/p>
      健?。骸斑@個任務(wù)能完成?！?/p>
      徐怡燁：“在學(xué)校還有兩年半的學(xué)習(xí)時間，爭取在你走出校門前贏得滿分。就用你這雙手！怎么樣，有信心嗎？”
      健健猶豫著。
      徐怡燁：“處順境自持，處逆境自強！”
      健健使勁兒地點點頭。
      徐怡燁贊許地：“你這個頭‘點’下去，比我替你下一萬個決心還管用！”
      227.茂縣饒占武家
      靠椅上，饒占武身子微微前傾：“孩子大了，你怎好干出這樣的事呢？”
      饒鳳娥：“他說出差洛城。趁去洛城接健健之機……”
      饒占武：“姓龔的家里怎么樣？”
      饒鳳娥：“鬧得很兇?！?/p>
      饒占武：“趕快去向他家里道歉、認(rèn)錯，不要鬧得滿城風(fēng)雨！”
      董真瑜：“好事不出門，丑事傳千里，這事兒千萬不能讓田民知道。”
      饒占武：“田民的傳聲筒是何依、盧迪。他倆現(xiàn)又去了江城?！?/p>
      228.江城火車站
      月臺上，何依、盧迪大步追趕列車，不停地向探出車窗的凌嶺揮手。
      列車呼嘯著遠(yuǎn)去。
      229.唐永嫻家
      枕頭上有一紙“留言”：“我走了，你們誰也不要來找我?！?/p>
      何依如雷擊頂，愣怔片刻。
      外間，滿頭銀發(fā)的唐永嫻更見蒼老，鼻涕一把淚一把：“小敏走了，你們就在她的房間住下吧?！?/p>
      盧迪：“媽，我們還是去住旅館吧。”
      230.江城市益陽旅館
      何依握筆在手，面前的信上紙竟無一字。
      盧迪淚流涔涔，從手提包中拿出一封封“催款”的信：“無論什么時候，女兒都是父母的心頭肉。明知道這些錢會打水漂，還是義無反顧?！?/p>
      何依面前的信紙，仍無一字。
      231.M市建筑工地
      一層層的保護網(wǎng)，一層層腳手架。
      工棚里，田民讀著何依的信，禁不住嘆道：“陷阱，陷阱！”
      232.唐永嫻家
      何依垂淚：“我沒指望她能掙多少錢，只求做好她手邊的事?！?/p>
      唐永嫻一臉無奈：“我也不知她會掉入陷阱。一月前一次旅游，她無意間與一個姓左的‘叔叔’相識，彼此留了電話?！?/p>
      盧迪淚水撲簌。
      何依：“傳統(tǒng)的傳銷模式是傳銷人員收益的多少，取決于發(fā)展下線的數(shù)量和下線投資的額度。他們編了個故事，讓親人朋友給身陷傳銷的人打錢?？墒?，我們打給小敏的電話總是關(guān)機！”
      盧迪：“曙光醫(yī)院也在找小敏，都是聯(lián)系不上?！?/p>
      唐永嫻：“攔也攔不住??！小敏簡單地收拾下行李，說走就走了，這一走就不知去向！”
      233.江城火車站
      售票廳大門前，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大步跨下臺階。
      小敏手提旅行包迎上：“左叔叔，讓你久等了?！?/p>
      左開山遞過火車票：“終點帛愛。K次列車還有二十分鐘發(fā)車，正在檢票。”
      234.K次列車
      列車風(fēng)馳電掣般飛馳北上。
      小茶桌旁，左開山與小敏相對而坐。左開山口若懸河：“有奔頭！‘招商經(jīng)濟’背后的故事真實可信。讓投資人心動的是高昂的回報率?！?/p>
      小敏既為之動容，又有質(zhì)疑：“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這種類型的高回報，豈不是報紙、電臺、網(wǎng)絡(luò)所說的‘傳銷’？”
      左開山避開小敏的話題：“假設(shè)發(fā)展得好，保守估計：一年后或兩年的收益將近500萬。這就是快速賺錢的方法，被圈內(nèi)人稱之為‘靜態(tài)收益’，即躺著賺錢?！?/p>
      小敏：“如此高的回報，靠得住嗎？”
      左開山自顧說著：“富貴險中求嘛。金錢，誰不夢寐以求？‘靜態(tài)收益’是用錢砸出來的前途，‘動態(tài)收益’更令人咋舌，最高額可達……”
      小敏看著左開山比畫的手勢驚嘆一聲：“這么高呀！”
      左開山點點頭：“車到帛愛，會有一位叫劉云軍的老板在車站接你?！?/p>
      235.站前廣場
      一輛出租車中走下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
      左開山侉腔侉調(diào)地：“劉老板！”
      小敏打量著劉老板，他土得掉渣，板寸頭，背微駝，領(lǐng)帶皺皺巴巴，穿著不合身的西服。隨劉老板走下車來的是個嬌小的女孩。
      劉老板熱情洋溢地迎上前來：“久仰。上車吧！”
      左開山緊緊相隨。小敏意欲混入出站的人流開溜，與劉老板同來的女孩一把抓住小敏的手：“我叫美娟，那邊挺好的?！?/p>
      236.帛愛市區(qū)
      出租車駛進一個小區(qū)，對面是個新建的樓盤。
      小敏越發(fā)感到恐懼，她緊盯著車窗外標(biāo)志性建筑。
      出租車在一幢住宅樓前停下。
      237.樓道
      小敏和美娟拾級而上。
      美娟：“劉老板是成功人士。別看貎不驚人，挺厲害的?！?/p>
      美娟帶小敏來到二樓一室門前停下。
      美娟：“跟你一樣，我也是朋友介紹來的，保底月薪13萬8！”
      238.劉老板家
      晨曦照在木床上。美娟碰了碰和衣而睡的小敏：“該起床了。”
      樓梯上響起腳步聲。劉老板帶來早餐：“吃過早飯，帶你們?nèi)ズ猛娴牡胤??！?/p>
      小敏：“到底去哪里呀？”
      劉老板聳聳肩膀，詭異地一笑。
      239.大巴車
      大巴車在高速行駛，繁華的市區(qū)漸漸淡出視野。車窗外，路牌上顯示“興豐”二字。
      美娟天真地：“錯嘍，不是說水上闖關(guān)嗎？”
      劉老板：“不是‘闖關(guān)’，去安泉?！?/p>
      小敏有些緊張地沉默著。
      240.安泉汽車站外
      劉老板、美娟、小敏等人走出汽車站。
      美娟大失所望：“三四線的小縣城。我們到底來干什么？”
      小敏看向劉老板。
      劉老板神秘地笑笑：“來了，就是讓你了解的。當(dāng)然，了解需要時間，在這邊多待待就知道了。還要繼續(xù)走的?！?/p>
      下 集
      241.中巴車
      中巴車一路飛奔。
      美娟小聲對小敏說：“這鬼地方荒涼、冷僻，摸不清南北東西……”
      劉老板直率地：“感覺怎么樣，是不是覺得我們很像‘傳銷’??？”
      美娟攥緊小敏的手：“估計不會吧……”
      小敏竹筒倒豆：“挺像，是傳銷！”
      劉老板笑道：“你知道什么是傳銷？”
      小敏：“直覺。你們藏著、掖著的，不敢公開?！?/p>
      劉老板：“你剛來，不和你聊行業(yè)的事。人們向來抵觸新的事物，也是世俗觀念的自私、封閉，而這樣使很多人錯失良機?！?/p>
      美娟的手機響了。她看著手機說：“我媽媽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我在做什么?！?/p>
      劉老板直接按斷美娟的手機：“且不說你在做什么，父母不支持也不信任，你得做出成績讓他們看看。等你出了成績，給自己一個美好的未來，給父母一個安穩(wěn)的晚年，給家庭一個翻身的機會，他們將比誰都高興。”
      中巴車在小四合院前停下。
      242.四合院
      幾個男生女生從一間房內(nèi)走出，談著“主打產(chǎn)品”“公司文化”“國家經(jīng)濟”，前來開門。
      美娟、小敏走下中巴，一群人家人似的噓寒問暖，幫拿行李。
      美娟和小敏的行李箱和背包被放進20平方米的一個房間。房間無任何家具，地上鋪著彩色泡沫板。隔壁的兩間房門關(guān)著，內(nèi)外間有一扇玻璃門。
      小敏好奇地打量著平房瓦頂?shù)男≡?，院?nèi)一個小天井，一眼壓水井。四合院外廳兼廚房，壁角幾顆小土豆，兩個竹筐盛裝大白菜和紫蘿卜。一個大灶，炊具邋遢，疳水桶內(nèi)漂著幾葉吃剩的白菜和幾點油星。
      美娟問開門的男子：“這是什么地方？”
      劉老板插言道：“‘主任’辛苦。我還有業(yè)務(wù)等著辦理！”作別。
      主任：“我叫曹磊。這是規(guī)劃中的6環(huán)，國家項目。附近有軍用機場，離海邊也不遠(yuǎn)。帶你們到海邊玩耍瀟灑兩天，大家看好不好？”
      243.海邊
      漫長的海岸線。碧空藍天下，聳立著數(shù)不清的樓盤，幾座待興的建筑，塔吊伸長巨臂，不時在半空中劃來劃去。
      曹磊引領(lǐng)著一群男女躊躇滿志，笑道：“怎么樣？海邊樓盤多，以后可以在這里買房?！?/p>
      大伙兒七嘴八舌：“第一印象挺好的?！?/p>
      “馬路寬、綠道棒、樓盤多！”
      “規(guī)劃得也還好。新樓盤8層，高一點的是海景房，超大陽臺，挪張沙發(fā)椅，吹海風(fēng)、吃夜宵、觀海景好舒服?！?/p>
      “來到這‘別有洞天’，這輩子不后悔！”
      “這么多樓盤，怎么連小賣部沒有一家？”
      一群男女邊走邊聊。曹磊抬頭一指：“那里有家超市。”
      244.超市
      商品琳瑯滿目，一群男女忙于購物。小敏憂心忡忡地立于門前。
      小敏的目光定格在角落里擺放的一個書柜，經(jīng)人翻閱的書，凌亂地堆放在柜臺上，售書的營業(yè)員離崗。
      小敏踱向書柜，隨意翻書。
      曹磊和一個男生也跟了過來。
      曹磊：“你看的是啥書？”
      小敏將書捧在手：“武俠小說?！庇种钢衽_說，“灰太狼和喜羊羊，又勾起我童年的記憶?！?/p>
      小敏一本一本地翻書，曹磊和男生不知何時離她而去。
      手邊一冊地圖。小敏既興奮又緊張，時時警惕有人監(jiān)視。她故作鎮(zhèn)靜，一頁一頁地翻閱地圖冊。翻過幾頁，一個熟悉的地名躍入眼簾：帛愛。小敏繼續(xù)翻閱尋找，又有兩個驚人的發(fā)現(xiàn)：興豐、安泉。在這兩地中間，出現(xiàn)更小的兩個字：靈關(guān)。
      小敏長舒一口氣。
      一群男女拎著大包小包食品，在超市門前集合。
      曹磊笑著喊小敏：“走嘍，都在等你哩！”
      小敏應(yīng)著走去。
      245.大莊子
      左前方是一個由多個“四合院”組成的大莊子。一群人走近，里面?zhèn)鞒觥爸髦v人”聲嘶力竭的聲音：“……外面講我們是傳銷。你得學(xué)會看真相！每個人都不相信耳朵，而相信眼睛，眼睛看到的才是真實！”
      一片議論紛紛的嘈雜聲。
      “成功”大叔：“賺錢的本領(lǐng)絕對要封鎖。告訴你，只要肯做，就能賺錢！”
      “咱們‘團隊’，有村長為13萬8辭職、有賣海鮮的盤了店前來投奔、有天南海北的新‘土豪’拋荒過來、有四面八方大學(xué)生找不到工作前來求職，有博士、教授、記者……”
      記者：“我以前的工作也挺好，但是辭掉了。告訴你，這是事實！”
      主講人：“別聽信謠言！機會都留給先行者。今日世界，誰不想腰纏萬貫、出人頭地？但你們須記住，‘團隊’不會讓猶豫不前、不敢開拓進取的人有發(fā)財?shù)臋C會！”
      曹磊停下腳步：“趕上了，都去聽課！”
      小敏身藏的手機，短信音頻響起，她忙喊：“報告主任，我回去洗衣！”
      曹磊伸手阻攔沒攔住，小敏落荒而逃，得以脫身回四合院。
      246.四合院
      井沿，一大盆臟衣泡進水中。
      小敏聽得到自己的心跳。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掀開衣服摸出手機：“好險！手機、錢包、證件、銀行卡沒被搜走統(tǒng)一管理?！?/p>
      門“呯”的一聲被撞開，美娟連跑帶喊：“我回來取行李！”
      小敏慌亂地?fù)崞揭路骸叭ツ睦?？?/p>
      美娟：“古渠莊?！?/p>
      小敏難舍難分：“相處一場……”
      美娟依依不舍：“他們說，住宿要經(jīng)常調(diào)動。我也是不忍離開你?！?/p>
      “可是，你并不寂寞，另有兩位叫成蔚、佳嘉的女生陪你。”美娟回宿舍取行李。
      小敏又悄悄從內(nèi)兜里掏出手機。
      大門外，曹磊突然出現(xiàn)，身后跟著兩個女生。
      曹磊不動聲色：“我看看。跟我的手機似乎一樣?！?/p>
      小敏被“繳械”，她極不情愿地把手機遞給曹磊。
      247.唐永嫻家
      餐桌上四個碗，一個位置空著。
      唐永嫻端上一碗蘑菇燉豆腐放在空位前：“空位是小敏的，這是她最愛吃的菜。”
      何依夾了一片菜葉吃，如同嚼蠟。忽然停箸問道：“怎么也沒凌嶺的消息？”
      唐永嫻：“凌嶺這孩子自從結(jié)識小敏以后，形影不離，百依百順。小敏突然出走，從未向他說過心事?！?/p>
      盧迪：“小敏出走這些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小嶺子會不會出事……”
      唐永嫻：“小嶺子有過救援的經(jīng)歷。他妹子也曾誤入傳銷……”
      肩背行囊的凌嶺入室，眾人都看著他：“人呢？小敏呢？”
      凌嶺疲憊不堪：“火車上，我一天一夜沒合眼。在帛愛，開始還能聯(lián)系上，后來被拉黑，電話不通。”
      盧迪丟下筷子，憤憤說道：“算了，不要找了，讓她死在外邊！”
      何依傷感至極：“女兒就是一百歲了，在父母跟前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不能輕言放棄！”
      巷道里傳來腳步聲。唐永嫻出門探望。
      “大媽。是我，田民！”
      唐永嫻喜出望外，上前去接田民的行囊：“大侄子，沒想到你會來！”
      盧迪將田民迎進屋，田民看到何依不禁一愣。
      何依臉色蒼白，兩眼黯淡無光，眼窩深陷，胡茬泛著青色，一副垂垂老矣的沉沉暮氣。
      田民心痛地：“你人都瘦脫一圈，走在路上，我怕認(rèn)不出你了?！?/p>
      盧迪：“他長期抑郁、多慮、失眠造成的衰老?！?/p>
      何依：“你從南方來，江城非必經(jīng)之地?。　?/p>
      田民：“這不，兩個月過去了，我去洛城看孩子。”
      盧迪嘆道：“為小敏，老何現(xiàn)已放棄了工作。你們老哥倆都為女兒操碎了心！”
      248.徐怡燁家
      門前綠化帶蓊蔥翠綠，行道樹枝頭繁花點點。草坪上，不時有歡樂的笑聲傳出。
      健健在與娟娟玩耍。
      娟娟兩眼蒙著紗巾，張開手臂，四處撲捉。
      健健連連后退，左躲右閃，匆忙中絆了一跤。
      娟娟把健健逮個正著，她高興地叫喊：“贏了，我贏了！”
      徐怡燁手拿毛衣，站立在門首：“娟娟！”
      健健大汗淋漓，抱起娟娟：“奶奶叫你哩！”
      徐怡燁喜盈盈地迎上孩子們：“學(xué)會了打毛衣？”
      健健：“整整學(xué)了兩個月?！?/p>
      徐怡燁贊道：“爬起來站立的次數(shù)比跌倒多一次，就是成功。關(guān)鍵是要有積極的心態(tài)、意志及面對挫折的心理承受能力。學(xué)打‘毛衣’的過程，跟打敗學(xué)習(xí)的‘?dāng)橙恕览硎且粯拥?。你看，毛衣完工了，學(xué)習(xí)也向上爬坡。不過，事情還沒完?！?/p>
      健健已有了一些“成就感”：“老師還有事要我辦？”
      徐怡燁：“小孩子玩起來不管不顧，好多衣服蹭破了需要補?！?/p>
      健健搔頭，婉言拒絕：“我從沒摸過縫紉機……”
      徐怡燁：“在家沒洗過衣服，從沒有打過毛衣，你不都學(xué)會了？相信你一定能學(xué)會踩縫紉機?！?/p>
      娟娟將新毛衣在身上比量著，高興地：“謝謝姐姐！真好！我有新毛衣穿了！”
      249.四合院
      蜘蛛網(wǎng)似的鐵絲上，是小敏晾曬的衣物。
      舍友成蔚、佳嘉邊喊邊跑：“今天去東吳崗‘聽課’，你去嗎？”
      小敏滿腹怨氣：“不去！”
      佳嘉：“聽說今天的課，‘大人物’還來哩?！?/p>
      說時，曹磊已來到她們身后。
      小敏單刀直入地說：“主任，我的手機？”
      曹磊淡淡道：“手機在充電。你與四合院的哥們兒姐們兒，集合去東吳崗?！?/p>
      250.東吳崗
      小敏與一群男女走過一個院，里面有人講《水滸》的段子，贏得一片掌聲。
      小敏與一群男女途經(jīng)一個四合院，有人在說單口相聲，其間還變起魔術(shù)，贏得一片掌聲與喝彩。
      小敏等人又路過一個四合院，圍觀表演的人群爆發(fā)出掌聲和歡叫聲：“太棒了！主任，再來個‘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段子！”
      成蔚悄聲對小敏說：“咱們團隊確是有許多出類拔萃、曠世奇才的能人。”
      小敏嘆道：“可惜，這個團隊是傳銷！”
      曹磊乜斜一眼小敏。
      一群人又來到一個四合院。正廳內(nèi)，二十多人屁股下墊著報紙，聆聽著臺上之人的演講。
      佳嘉輕拽小敏的衣襟：“臺上那位主講的是個記者，人長得帥，會寫一手好文章，喜好古詩文，口才也好，又有社會背景，不知咋來到這里？”
      成蔚：“大概是向家里人證明自己的能力吧?！?/p>
      室內(nèi)有人嚷道：“新朋友來了！”眾人齊刷刷起立，一窩蜂涌出，像家人般噓寒問暖，把曹磊、小敏等人讓進屋內(nèi)。
      曹磊撿了三塊磚頭，遞給三位女生。自己蹲在門口，像是監(jiān)視。
      小敏兩眼深懷敵意地注視臺上，出其不意地舉起磚頭向臺上扔去，被成蔚、佳嘉拽住。小敏又欲奪門而出，被守門的曹磊阻攔。
      臺上的記者留意到小敏，她身材窈窕，容貌俊俏，文靜中略帶幾分執(zhí)拗。一絲清風(fēng)略過，小敏的一頭秀發(fā)披覆眉梢，越發(fā)嫵媚動人。
      記者淡然處之，不溫不火：“這位新朋友，我們可是第一次相識。”
      小敏：“你們是傳銷！我已經(jīng)投進了幾萬，都是無果而終！”
      記者眉梢上揚，悠然地翕動嘴唇：“不著急。你不是來得沒多久？許多人都不懂，籌錢為什么？籌錢是用于規(guī)劃未來帛愛基礎(chǔ)設(shè)施建設(shè)和人民日常生活。很多想要發(fā)大財?shù)娜硕歼x擇了相信！”
      佳嘉：“到底是做記者的，你聽！”
      記者：“我們團隊，有個小老板，生意沒做大，幾年前一把火將全部家產(chǎn)燒光。三十幾歲的年輕人，正是奮斗的年紀(jì)。工作不好找，又想做點發(fā)財?shù)墓串?dāng)，于是來到我們團隊，現(xiàn)在月薪十幾萬塊錢，經(jīng)濟毫無壓力，父母不用上班，由他供養(yǎng)。這個人是誰？”
      曹磊挺身而出：“就是我，曹磊！”
      記者：“眼見為實。可偏偏有人懷疑?！?/p>
      臺下一片掌聲。
      記者娓娓道來：“團隊的哪個朋友還不信？既來之，則安之。有人臥底，要揭揭‘傳銷’的神秘面紗?！摇藬?shù)月后，他在這里買了房，把父母遷來，自己娶妻生子，家庭和和美美，共享天倫之樂！”
      臺下，又是一片掌聲。
      記者：“某些人不守規(guī)則，把傳銷的名聲敗壞了。其實，傳銷也是一種帶動經(jīng)濟發(fā)展的模式。各位新來團隊的朋友，多走走、多看看，等到看清了，叫親戚朋友過來一起賺錢?！?/p>
      曹磊的手機響了，他接聽掛斷后，喊：“朱總，大佬來了?！?/p>
      記者朱萬清了清嗓子：“現(xiàn)在就說說‘大佬’。大佬應(yīng)該說是茫茫人海中的標(biāo)桿，人漂亮身材好，大學(xué)期間有過很多兼職，畢業(yè)后進入某家公司，兩年間就升到‘副總’，擁有公司股份。她老公是某外企的頂層人選，前途無量。兒子六七歲，優(yōu)秀，聰明懂事……”
      眾人嘖嘖稱羨。
      朱萬：“可誰能想到，在她擁有這一切的時候，年齡還不到30歲。現(xiàn)在豪車、豪宅，什么沒有啊？”
      曹磊又向臺上招呼：“朱總，大佬已到大門！”
      朱萬走下臺，兩手向上一抬，眾人拍拍屁股起立，齊呼：“領(lǐng)導(dǎo)辛苦！”
      大佬身姿飄逸，光彩照人，穿一襲黑色旗袍，襯得白晢的臉龐更加靚麗。她在兩個男生陪侍下，舉止優(yōu)雅地擺擺手：“家門興旺。你們都是我第一次見到的新朋友啊！”
      朱萬和曹磊畢恭畢敬：“請大佬訓(xùn)話！”
      大佬微啟朱唇：“我叫施紅柳。我要讓新朋友都知道，苦難，熬過苦難就是成長?，F(xiàn)在團隊吃、住不盡如人意，這是每個合伙者必經(jīng)的成長過程。人生就應(yīng)光鮮亮麗，人生就是賺錢。錢是通行證，錢是高品位，錢是人上人。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F(xiàn)代社會事業(yè)呀、幸福呀、愛情呀，都靠不住。人若有安全感，靠自己強大！在追求財富的路上，做永遠(yuǎn)的孩子！那么，你想要的一切，都會得到！”
      人群響起一片附和聲與掌聲。
      施紅柳接著說：“用你成長的代價認(rèn)識社會，需要時間。我可以毫無愧色地告訴大家，聚集在我們團隊旗幟下的，都是能人。關(guān)于團隊、合伙者的投資，高回報、零風(fēng)險，明天還會有專人講，我的講話至此為止?！?/p>
      值日生前來告知：“開飯時間到！”
      251.廚房
      餐桌是鋪在泡沫板上的塑料席子。大佬與眾人同桌就餐。
      朱萬手執(zhí)塑料瓢站在大灶前，兩眼掃視眾人，不時地向小敏投去一瞥。
      施紅柳：“小敏是大學(xué)高才生，來團隊時間不太長，是新朋友，各位多照應(yīng)！”
      小敏郁郁寡歡。
      朱萬：“早上值日生買來干制品海參，燉了鍋湯，其他人只能喝一口，都給她吧?！?/p>
      施紅柳接過朱萬遞過的瓢，淺淺地呡一口。
      朱萬：“怎么樣？”
      施紅柳：“好喝。燙！”
      瓢被一個人接一個人地傳下去。依次喝過湯的人，一聲接一聲附和：“燕窩味！”“魚翅味！”“羊肉味！”“牛奶味……”
      最后一個是小敏。
      朱萬灼熱的目光盯著小敏：“嘗嘗，什么味？”
      小敏極不情愿地接過瓢，上面漂著蔥花和幾顆油星。猶豫中，她將頭微微抬起，發(fā)現(xiàn)朱萬仍在看自己，不覺羞澀地垂下頭。小敏臉臊得通紅，嬌羞地用舌尖輕輕一舔瓢里的湯：“涼水？”
      值日生端上大盆黑木耳燉土豆、炒白菜：“開飯嘍！”
      252.靈關(guān)“水族科技館”三居室
      壁燈幽幽，音響開到最低。
      朱萬頭搖得像撥浪鼓：“此女注定成不了大器！”
      施紅柳點燃一支煙，吐出一串煙圈：“你說是那個漂亮的女孩？”
      朱萬：“今天這一‘課’，都聽得津津有味，全神貫注，唯獨她，兩小時的課去了三次廁所。好在她總在我們的視線里，剛進廁所，就有人叩門，她只能草草了之?！?/p>
      施紅柳：“別急。你可以告訴她，在這里多待些日子，玩好了，讓她回去。”
      朱萬詫異地：“讓她回去？”
      施紅柳嫵媚地一笑：“欲擒故縱，會留住她的?！?/p>
      朱萬疑信參半：“留住就好。大佬有何良策？”
      施紅柳：“熱戀中的女孩智商為零?！?/p>
      朱萬難以置信：“戀？她會施暴、砸磚頭。一個不愛團隊，也不被團隊接納的人，會在她仇視的營壘內(nèi)找到家？”
      施紅柳：“不錯。她是對我們團隊沒信心，但無論何時、何地，女人心中倘若種下愛意，就會不顧一切。”
      朱萬：“她愛上了誰？”
      施紅柳掐滅煙蒂，狡黠地聳聳肩：“憑感覺走。她已在乎你、接納你了?！?/p>
      朱萬故作憨態(tài)：“是嗎？”
      253.超市
      朱萬與小敏笑逐顏開，出超市，進飯館。
      254.紅松林
      天邊云蒸霞蔚，林間鶯啼燕囀。
      沐浴在金色晚霞里，朱萬與小敏坐于林邊的田坎上，緊緊相擁。
      朱萬凝視著小敏略帶稚氣的面龐，一手在她飄逸、光潤的秀發(fā)來回摩挲：“每次吃飯，都是你買單？”
      小敏將頭埋進朱萬的胸前，甜蜜地：“我樂意?！?/p>
      朱萬：“太癡情的女生！只帶嘴巴，我不成伸手派？”
      小敏：“錢不重要，只要開心?！?/p>
      朱萬輕輕推開小敏，從兜中摸出皺巴巴的一頁紙，遞過去。
      小敏撫平紙上皺折，輕聲吟哦：
      蓮子戀爾苦
      疑是染沉疴
      寒星綴黛空
      長夜月朦朧
      睜眼新雨后
      周身繞彩虹
      飄忽影徘徊
      翩然一驚鴻
      小敏贊嘆不已：“果然是一手好文筆?！?/p>
      朱萬：“讀懂了嗎？”
      小敏：“蓮子是誰？”
      朱萬：“就是我呀，媽媽叫的。”
      小敏：“是首五言情詩？”
      朱萬：“我把心儀的‘仙子’，比作黛空的寒星、長夜的明月、雨后的彩虹、欲飛的驚鴻。猜猜，這個‘仙子’，是誰呢？”
      小敏將頭更深地埋進朱萬的懷抱。
      朱萬摟緊小敏纖弱的腰肢：“就是你，就是你呀……”
      曹磊和幾個男生跟“特工”一樣，距二人不遠(yuǎn)處招呼：“朱總！”
      255.古渠莊
      廁所里，手機短信音頻頻響起，美娟悄悄看手機。
      手機顯示一條短信：奶奶住院，傳信給小敏。
      256.四合院
      廁所里，小敏一頭扎進美娟的懷抱：“美娟！”
      美娟怯生生地說：“看管盯得很嚴(yán)，身后總有人監(jiān)視。又勤換宿舍，與同學(xué)接觸很少，偶爾相見才聊聊天。”
      小敏：“好想你，這么長時間沒見面！”
      美娟十分動容，眼角噙著淚：“我也好想你。不知這次見面后，下次在何時？”
      小敏眼圈紅紅的：“撇開傳銷這件事情的本質(zhì)，我覺得這里每個人都挺好的，只是被放大了欲望?！?/p>
      美娟搖著頭：“這里面的水太深，局外人是絕對想不到的。有人比你更貪婪！”
      小敏：“什么意思？”
      美娟：“有一條法則，圈里人稱為‘連鎖加盟’，雞生蛋，蛋生雞，雞生雞，蛋生蛋，財源滾滾……”
      小敏：“‘連鎖加盟’無非是熟人騙熟人、親戚騙親戚、朋友騙朋友。”
      美娟：“做這一行，我真的感到壓力很大，尤其沒人支持，壓力更大。老大說我有潛質(zhì)、有人脈，可以介紹外邊的人過來玩玩，讓家里人多帶點人過來了解這里的項目。之后，他們又打聽到我的幾位同學(xué)，說他們都做得挺好的，相信你也不會差。我比較抵觸，從沒與任何人聯(lián)系過，也不打算邀請任何人過來?！?/p>
      小敏抬首看了看廁所后窗外的天空：“這回見面說了好多話，聊得很投緣，真開心。你有什么事要告訴我的？”
      美娟出示手機：“熟悉的號碼，熟悉的人名。這個姓田的是你什么人？”
      小敏：“是我爸的好朋友。”
      美娟：“田叔挺好的，話費都是他給充?！贝蜷_手機，屏幕顯示短信。
      小敏閱后搖頭：“這里的人經(jīng)歷太多，他們不會相信，也不會讓我走的。只有你能幫到我。幫我發(fā)信給我從前的幾個同學(xué)，到醫(yī)院查一下，看有沒有我奶奶。”
      小敏、美娟相繼走出廁所。
      257.超市
      朱萬、小敏走出超市。
      朱萬、小敏進入飯館。
      258.池塘邊
      云水交融，晚霞燦爛。
      小敏和朱萬在一口小澡盆似的池沼邊坐下。
      池中游魚可數(shù)。晚霞映得紅彤彤的池水，仿佛一幅綢子，不時有小魚躍出水面，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朱萬悠然地點燃一支煙，看著哭泣的小敏，愛憐地握住她的手：“告訴我，什么事？”
      小敏說出原委，朱萬：“奶奶住院？”
      小敏：“那是我的親奶奶！”
      朱萬：“我在聽?！?/p>
      小敏：“從兒時起，我一直跟奶奶一起生活，也是從那時起，總有一個陰影在我腦中縈繞，真不知一旦失去奶奶，我該怎么活！”
      朱萬微微一樂：“一個大女生，還是跟毛丫頭那樣沒膽子！”
      小敏：“奶奶是我的依靠，一生的依靠?！?/p>
      朱萬：“奶奶能陪伴你一生，匪夷所思！”
      小敏：“我一向就是小孩一樣的心性?。‰x不開奶奶！”
      朱萬：“今天，你不還是離開了？嘗過人生很多苦難，就是在挑戰(zhàn)生活。挑戰(zhàn)就是尊重自己，對自己負(fù)責(zé)。普通家庭的寵愛，非常容易抹殺了人追求完美的本性。家人的各種招數(shù)，我們都領(lǐng)教過。我肯定地告訴你，這信息是假的！”
      說著，在小敏完全不防備的情形下，朱萬用燃著的煙頭燙了她的手。
      小敏沒驚叫，卻投進了朱萬的懷抱。
      朱萬詫異地望著小敏微微發(fā)抖的身子，輕聲問道：“你不疼？”
      小敏仰臉嫣然一笑：“不疼。”
      朱萬：“你也不喊？”
      小敏：“沒想喊?！?/p>
      朱萬：“你……”
      小敏咬緊嘴唇，臉龐泛起紅暈：“我愛……”
      朱萬一驚：“愛？”
      小敏：“團隊?！?/p>
      朱萬熱烈地去親吻小敏：“我猜，你一定屬狗?！?/p>
      小敏推開朱萬：“為什么一定屬狗呢？”
      朱萬：“因為狗對主人絕對忠誠。你真的對團隊有信心？”
      小敏：“因為……有你。”
      朱萬長嘆一口氣，問道：“知道美國有個著名的西點軍校嗎？”
      小敏搖頭。
      朱萬：“西點軍校走出許多著名將領(lǐng)，這個軍校的教官會不公正地對待無辜學(xué)員的無錯行為，匪夷所思地實施侵害和懲罰，以測試學(xué)員的忠誠與服從。上述一招，是我從西點軍校教官那里學(xué)來的……”
      曹磊等人突然出現(xiàn)在朱萬和小敏的身后：“天色不早了，朱總！”
      259.四合院
      廁所里，美娟擁著小敏，臉頰淚痕斑斑：“真的很痛苦……”
      小敏憐惜地為美娟擦去淚痕：“較上次見到你，你瘦多了。”
      美娟：“對于每天睡10個鐘頭的我，這里真是煉獄啊！在家可以賴床，來這里，四點鐘就得起床聽‘課’。強勢‘洗腦’，每次心理上的失望和絕望都得覆蓋好幾天?！?/p>
      小敏點頭贊同。
      美娟：“逃出去，身體能完好無損。逃不成被捉回來，不死也得丟半條命?！?/p>
      小敏：“天無絕人之路！”
      美娟抹著淚說：“一般傳銷組織都與黑社會勾結(jié)。幾年前，我們家鄉(xiāng)一個叫‘小狗’的，進入了傳銷組織出不來，家里人湊了三十幾萬交上，狗仔才贖回。我是奔著掙錢來的，家里哪有三十幾萬？”
      小敏：“想逃出，報警呀。(忽然想起)報警……可我連手機也被搜走了。”
      美娟：“報警管不管用很難說。他們有能耐的人大不了今天進去，明天拿本‘反傳銷’的小冊子，就出來了。(耳語)告訴我，你心里想不想走？”
      小敏：“世上很難的事情之一就是將別人的錢，裝入自己的口袋。這里的人神奇地辦到了，而且辦得很完美?！?/p>
      美娟：“為人激發(fā)出金錢欲，是‘這個’組織最強大的動力。大領(lǐng)導(dǎo)找我談過幾次話，談出身、談家史、談工作，諷刺我在外頭所做的一切，是傻癡傻瘋，只有在這‘里頭’才是最好的。說假如我倆同時看好一個女孩，女孩一定跟我好，不跟你好。道理很簡單，用錢就能‘砸’來啊。也說到‘新寵’，你……”
      小敏羞赧地垂下頭，岔開話題：“有我奶奶住院的消息嗎？”
      美娟：“同學(xué)的短信說，住院名單里沒有你奶奶?？赡惆帜銒屚床挥热杖缒?。你爸千里迢迢地到處在找你?！?/p>
      小敏不屑一顧：“人生如此，夫復(fù)何求！還到處找什么？”
      美娟大驚失色：“你真的被成功‘洗腦’了？”
      260.靈關(guān)“水族科技館”三居室
      朱萬喜形于色，推門入室：“成功‘洗腦’！”
      施紅柳手示靠墻的沙發(fā)：“慢慢講?！?/p>
      朱萬拘謹(jǐn)有禮地坐下：“她對我們團隊有信心，可以坐到‘線長’的位置，讓她接替左開山的那一‘片區(qū)’。”
      施紅柳：“‘線長’為時太早。不過，給曹磊打聲招呼，把屬于她的手機交還她。”
      朱萬目瞪口呆：“這……”
      施紅柳：“為鍛煉決策力，江城那一‘片區(qū)’，可以作為她的‘實驗基地’?！?/p>
      261.江城
      城市里的萬家燈火。
      益陽旅館陽臺上，夜景中勾勒出一個清晰的剪影。
      小敏深吸口氣，觀瞻市容。通衢大道似穿起串串明珠，組成一眼望不到頭的燈的海洋。里巷小街，人群熙來攘往，一片升平景象。
      小敏一步三顧，緩步踱回房間。
      262.室內(nèi)
      小敏從坤包中掏出手機，指尖點豆式地?fù)苤淮柎a，電話里傳出的不是忙音，就是對方已關(guān)機。她興致索然地將手機放回坤包，踱到窗前。
      “南昌路！”小敏驚喜地發(fā)現(xiàn)距旅館不足一站的南昌路。她拎起坤包，匆匆下樓。
      263.南昌路32弄
      弄堂口，小敏淚珠盈盈。
      小關(guān)里21號103室亮著燈，窗口若隱若現(xiàn)閃過小敏奶奶的身影。奶奶變老了，滿臉滄桑。
      小敏也看到了臉色憔悴的母親。母親淚水婆娑地從風(fēng)塵仆仆的何依肩頭摘下挎包。挎包中，是一卷卷自制的掛面。
      小敏還看到流浪漢似的父親。父親衣衫邋遢，一頭黑發(fā)中已生出縷縷白發(fā)。
      父親囁嚅著嘴，凄愴、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這回賠光了，錢花完，沒盤纏，扒煤車回了家……卻沒見到小敏一個影子?！?/p>
      母親手握掛面，聲淚俱下：“慢慢找吧，等攢夠錢……”
      奶奶將飯菜端上餐桌，何依隨意坐下。
      盧迪呵斥：“老何！那是小敏的座位！”
      小敏淚如雨下。她突然看到凌嶺也在。餐桌邊，凌嶺呆坐，一聲不吭。
      小敏眼前，疼她、寵她的凌嶺和揮之不去的朱萬，交替出現(xiàn)。她抹去淚水，自語道：“離家太久，落魄江湖，我有何面目再進這個家呢？我要努力證明自己的強大！”
      264.一組空境
      藍天白云。
      都市的背景前，列車飛馳北上。
      江城海關(guān)的鐘樓逐漸消失遠(yuǎn)去。
      春去秋來，年復(fù)一年。
      又是一年春景。暖融融的晚風(fēng)拂過金燦燦的油菜花，幾只小蜜蜂嗡嗡起舞。
      太常寺綿遠(yuǎn)悠長的風(fēng)鈴聲中，踏著窄窄的田埂，朱萬和小敏緩步走來。
      265.太常寺
      門前的石凳上，朱萬凝視著悄然變幻的晚霞：“一晃兩年多了，雖然你很努力，但沒有業(yè)績?！?/p>
      小敏神情萎靡，意志消沉，她不停地在把玩手機，應(yīng)道：“對……”
      朱萬不動聲色地拿過小敏的手機：“失份兒，回頭給你買個新的。仍須努力，你注定會有大的發(fā)展?！?/p>
      小敏萬念俱灰：“……這里，已不能待了。求求你，放我走吧?！?/p>
      朱萬摸出一個精致的首飾盒，打開，里面是一條金光燦燦的項鏈：“‘馬配好鞍、女要金裝’。你戴上，正合適。”
      小敏惶恐不已，推辭不受：“不、不要……”
      朱萬：“青春如我。你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嫁給我吧?！?/p>
      小敏汗顏地：“恥于人后……不、不配?！?/p>
      朱萬將項鏈戴到小敏的頸上：“不過，有三個條件，想不想聽聽？”
      小敏沉淪在人生的“谷底”，委曲求全地看著朱萬。
      朱萬：“和我媽相處，爭論對錯，都是你的錯。”
      “嗯……”
      朱萬：“和我相處，爭論對錯，都是你的錯?！?/p>
      “嗯……”
      朱萬：“憑我的好惡，我想把你托付給誰，就托付給誰……”
      “呸！”小敏憤然起立，甩過一巴掌，“禽獸不如！”決然地離去。
      266.四合院
      蒼茫的暮色中，平房頂上，佇立著一個綽約多姿的女人身影。
      小敏傷心欲絕，淚流滿面，面朝南方眺視。
      小敏去意已決，朝前跨出一步。
      成蔚、佳嘉爬上房頂，驚呼，為時已晚。
      小敏縱身躍下。
      267.靈關(guān)醫(yī)院病房
      病榻上，小敏試圖掙扎坐起，但沒有成功。
      一個身穿白大褂的護士站立床邊，向小敏微微一點頭：“你醒了?！?/p>
      小敏神情恍惚，喃喃自語：“我……活著？不如了此殘生?！?/p>
      護士：“別多想！”向前來探望的成蔚、佳嘉關(guān)照一聲，出了病房。
      成蔚悲傷地：“一天一夜了，在閻王府門前轉(zhuǎn)了一圈，你又回來了。你若走了，留下我們可怎么辦？”
      佳嘉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逃，不比死強多了？”
      小敏艱難地?fù)u搖頭，又合上眼。
      佳嘉：“你有手機！有它可與外界聯(lián)系，爭取援助??！”
      成蔚：“手機沒了，又被搜走。”
      佳嘉忽然眼前一亮：“哪里來的？你有項鏈呀！”
      朱萬饋贈的項鏈，仍懸掛在小敏的脖頸。
      成蔚喜不自勝，摘下項鏈：“有法了！”
      268.超市
      黃金首飾柜前，銷售小姐扔回項鏈：“‘柴貨’！”
      269.靈關(guān)黃金首飾店
      銀須垂胸的老師傅：“假貨！”
      270.醫(yī)院病房
      成蔚、佳嘉垂頭喪氣地坐在病床邊：“手機是沒指望了，項鏈?zhǔn)勤I品。珠寶店老師傅講，這也就是市場上十塊、八塊錢的那種?！?/p>
      小敏絕望的樣子。
      護士端著盛有鉗、剪、鑷、藥膏、紗帶等醫(yī)療用品的白瓷盤入室。
      成蔚：“她腿傷怎么樣？”
      護士：“骨折。不過還好，是輕度的?！?/p>
      換藥之后，護士又端著瓷盤離開。
      (夢境)朦朧中，一個似曾相識、渾身血肉模糊的女子，朝小敏走來。
      小敏驚駭?shù)啬?/p>
      血肉模糊的女子笑道：“認(rèn)不得了嗎？我是你曾經(jīng)的舍友?。　?/p>
      小敏一時記不起，又無法辨認(rèn)。
      血肉模糊的女子慘笑：“你真把我忘得一干二凈？我們還在閻王府門前相遇。我是美娟！”
      小敏驚呼：“美娟！”(夢境完)
      小敏痛不欲生地號啕大哭，醒來。
      成蔚、佳嘉上前撫慰小敏：“你夢見美娟了？”
      小敏神情呆滯：“見到了！見到了！”
      依稀有腳步聲傳入。成蔚：“誰來了？”
      佳嘉：“我去看看?！眾Z門而出。
      很快，佳嘉扶著一個陌生的老農(nóng)走進來。
      老農(nóng)慈眉善目，平實質(zhì)樸。他自報家門：“我姓王，從古渠莊來?！?/p>
      小敏擔(dān)憂地：“王伯，你……”
      王伯：“你有個親密的小姐妹，叫美娟，是不？”
      小敏語無倫次：“美娟，剛才還見到她的。是的，她、她來了……”
      王伯嗓音哽咽：“美娟她，墜樓，走了。”
      小敏精神崩潰，掩面失聲慟哭。
      王伯：“在她墜樓的地方，手機掉進泥土里?！?/p>
      淚眼蒙眬中，小敏隱約看到王伯遞過來的手機。
      王伯喃喃地：“這手機，我沒敢給她的父母……”
      小敏掙了掙身子，執(zhí)著王伯的雙手，泣不成聲。
      王伯：“手機本身或許不值多少錢。但我聽美娟說過，你家里的短信，都發(fā)到她的手機里。我想，手機里的信息，對你可能很重要?！?/p>
      小敏淚水縱橫，千言萬語，竟說不出一句。
      王伯：“手機放好啰，說不定何時派上用揚?！鞭o別。
      小敏迫不及待打開手機看，猜測道：“老爸買了手機？是老爸的手機號……”
      271.醫(yī)院走廊
      小敏拄著雙拐，艱難地進行康復(fù)訓(xùn)練。
      272.病房
      護士小聲報來喜訊：“佳嘉成功地出逃了。”
      小敏且喜且悲：“老朋友漸漸地少了……”
      273.醫(yī)院走廊
      小敏拄著單拐，艱難地進行康復(fù)訓(xùn)練。
      274.病房
      護士又報來一條壞消息：“成蔚出逃沒成功，被抓回。被‘里邊’的人看管更嚴(yán)了。”
      小敏震驚且擔(dān)憂。
      275.醫(yī)院走廊
      小敏甩開拐杖，獨自扶著墻，緩慢挪步。
      276.病房
      夤夜。小敏在焦急等待之中，不停地看手機。
      護士悄然走來：“注意收好手機，看管的人就在走廊?！?/p>
      一直監(jiān)視小敏的曹磊走進廁所。又聽“啪”的一聲，蹲便的門被關(guān)緊。
      護士迅速扶小敏起身，低聲說：“過了這村沒那店。要快，不要穿鞋了?！?/p>
      277.醫(yī)院大門口
      護士攙扶小敏登上出租車。
      出租車絕塵而去。
      278.出租車
      反光鏡中，若即若離的可疑車輛尾隨跟蹤。
      出租車的司機師傅側(cè)轉(zhuǎn)臉：“一直走？”
      小敏：“前方岔路口，我下車上高速，師傅沿岔道走?！?/p>
      279.高架橋口
      小敏看著尾隨跟蹤的汽車沿岔道飛馳而去。
      280.高速公路
      兩邊都是荒地。小敏瘸著腿在奮力地跋涉。
      小敏爬上土坡，跨過欄桿，上了“高速”。
      一輛汽車停在小敏身旁。司機搖下車窗：“小姐去哪兒，要不要捎帶一段路？”
      “謝謝。這是去機場的方向，請捎帶我去機場吧?！毙∶舸蜷_車門，坐到后座上。
      司機：“去機場，時辰還早??！”
      小敏：“接朋友?！?/p>
      司機看著車，從后視鏡觀察著小敏。
      小敏的手機響了。
      機場遙遙在望。
      小敏掛斷電話，激動地看著窗外，田野、村莊、河流急閃而過。
      汽車仍高速行駛，機場越來越清晰地呈現(xiàn)出來。
      汽車在售票廳門前停穩(wěn)。小敏連聲道謝，留下車費，下車。
      281.機場
      小敏信步徜徉，手機響了。
      小敏步入快餐店。
      服務(wù)生：“小姐，請問吃點什么？”
      小敏：“來碗28元的牛肉面。”
      沒等服務(wù)生端上牛肉面，小敏已倒在沙發(fā)上睡熟了。
      這時，一個五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出現(xiàn)在快餐店門前，他是何依。
      282.唐永嫻家
      家庭宴會，菜肴稍見豐盛。
      盧迪舉箸逐一給小敏夾菜：“都是你愛吃的，多吃點?！?/p>
      唐永嫻端上一碟蘑菇燉豆腐：“小敏的最愛?！?/p>
      何依：“好好吸取教訓(xùn)……”
      小敏瞟一眼何依，看父親頭頂?shù)目|縷白發(fā)，心酸又不甘地：“爸，年輕是奮斗的時期！”
      何依語重心長：“用成長的挫折認(rèn)識社會，有時代價太大了。20世紀(jì)五六十年代，有句流傳很廣的話……”
      盧迪打斷：“小敏不愛聽，偏又說。開開心心地吃頓團圓飯吧！”
      小敏意猶未盡地繼續(xù)說：“不頹廢失敗，不陶醉成功，是人生的積極心態(tài)。失敗是經(jīng)歷，成功才必然。失敗何嘗不是財富？不管得到的是意內(nèi)之財，還是意外之財，可以平穩(wěn)活到衰老就好。而不思上進，老而沒錢，技能也不能掙錢時，那才是要多慘有多慘……”
      何依怒氣沖沖地將筷子往飯桌上一拍：“既要埋頭拉車，還要抬頭看路！與職業(yè)、正路都不相符的財富，得到了，對一個人并不見得是好事。碰過壁、傷過心、愛錯人、走錯路，還把一份光榮、體面的工作丟了，敗得才是很慘！”
      小敏氣得臉色發(fā)白，嘴唇微微發(fā)抖。
      唐永嫻忙打圓場：“‘曙光’不是還有小敏一個崗位嗎？”
      何依直言不諱：“學(xué)非所用！檢驗科已不要她了。我與院方多次交涉，才幫她保留住一份‘圖書室’的工作。誤入傳銷，走到哪家嚇到哪家，以往有交情、要好的朋友，都沒聯(lián)系了。若不然，這個家庭宴會，規(guī)模還要大些哩?！?/p>
      小敏辯駁道：“不經(jīng)歷傳銷的人生，不是完美的人生！人生要有各種體驗。多一種經(jīng)歷，未嘗不是件好事！”
      盧迪苦口婆心地：“小敏，聽你爸一句。在圖書室好好干，爭取以后還回檢驗科。想當(dāng)年，檢驗科主任已到了退休的年齡。你是?？茖W(xué)校畢業(yè)，正可以接替他的‘科主任’一職……唉——”
      大家都沒什么胃口，宴會在沉悶、壓抑的氣氛中進行。
      283.饒占武家
      飯桌上，饒占武自斟自飲。他執(zhí)壺篩酒，端起酒杯，懸在半空。
      饒鳳娥興沖沖入室。
      董真瑜急問：“‘打點’了多少？”
      饒鳳娥嘴角上揚：“衣錦榮歸！”
      滿杯的酒，沿下幾滴。饒占武喝了一口：“沒‘打點’？”
      饒鳳娥：“健健學(xué)業(yè)滿分，拿到了文憑?！?/p>
      饒占武驚訝：“文憑大風(fēng)刮不來?！淘骸惺裁茨Х?，讓孩子平穩(wěn)過渡？”
      饒鳳娥也奇怪：“健健，好像真的變了一個人！”
      284.徐怡燁家
      徐怡燁立在院內(nèi)，望著大門上那副褪色的對聯(lián)，默默自語：“一件毛衣改變了一個孩子的人生。其實道理非常簡單……”她轉(zhuǎn)過身，凝視著天真爛漫的健健與童真童趣的娟娟追逐打鬧。
      娟娟的蝴蝶絲帶散開，飄落在草坪上。健健跑去撿起絲帶：“娟娟！”
      娟娟滿頭大汗跑回，撅起嘴巴：“‘姐姐’畢業(yè)了，誰給我梳頭、縫衣、打毛衣？”
      健健用絲帶幫娟娟系好頭發(fā)：“兩年多的時間，跟‘姐姐’玩得很開心？”
      娟娟：“‘姐姐’不要走，天天陪我上幼兒園吧！”
      徐怡燁：“娟娟！”
      健健牽著娟娟的手，蹦蹦跳跳地跑來。
      徐怡燁：“健健姐姐要離開學(xué)校，走上教師的工作崗位。”
      健健驀然一驚：“工作崗位？教師？”
      徐怡燁：“畢業(yè)即工作，受教育者變成教育者，角色轉(zhuǎn)換太突然。令人措手不及？”
      健?。骸笆翘炝恕?/p>
      徐怡燁笑道：“健健，你長大了?！?/p>
      健健點點頭。
      徐怡燁：“教育者的責(zé)任，抑或使命：是使受教育者從有疑到無疑，由無疑到有疑，做到這步，方是成功。成功的秘訣——敬業(yè)！”
      健?。骸斑@句話是宋代理學(xué)家朱熹說的，老師只是變了幾個字?！?/p>
      徐怡燁：“畢業(yè)是道檻，文憑是道檻。如你從前，畢不了業(yè)的學(xué)子，找工作難上加難。畢了業(yè)的，工作也不好找，要懂得珍惜。記住畢業(yè)典禮上系主任和我的話。”
      健健聆聽著，思考著。
      徐怡燁：“背包還沒打？走，我?guī)湍恪！?/p>
      285.錢宇凡家
      已逾不惑之年的趙亦婷，半老徐娘，風(fēng)韻猶存，她身著性感的真絲低胸吊帶裙，尖細(xì)的高跟鞋使個頭增高不少。
      饒鳳娥手提禮包，腰揣紅包踏進門檻，感嘆道：“老同學(xué)好前衛(wèi)呀！性感、漂亮！”
      趙亦婷一手接禮包，一手接紅包：“啥前衛(wèi)，老公還戳我的脊梁骨呢！鳳娥，健健‘教院’畢業(yè)了？”
      饒鳳娥底氣不足，有一點自卑：“‘狗屎涂不上墻’，又來求老同學(xué)……”
      趙亦婷笑道：“說這話，就見外了?！彼龑⒍Y包放進組合柜，下意識地掂掂紅包，“你和你爸在這個城市，也算是有點身份，你們要注意形象?！?/p>
      饒鳳娥：“單親家庭。我把健健送進大學(xué)已經(jīng)夠不容易的了。”
      趙亦婷指著沙發(fā)：“不常走動，彼此就變陌生了。老同學(xué)太拘禮，坐呀?！?/p>
      饒鳳娥束手束腳，屁股挨著沙發(fā)一角坐下。
      趙亦婷打開大屏幕平板電視：“嗨，電視壞了！”
      饒鳳娥看在眼里——電視插頭沒接通電源。
      趙亦婷篩茶倒水，又端上瓜子、糖果，顯得特別熱情，她掛在脖頸上的雞心項鏈跳上跳下。
      饒鳳娥如芒刺在背，拘謹(jǐn)?shù)兀骸袄贤瑢W(xué)別忙活了，我說幾句話就要走的?！?/p>
      趙亦婷撫弄著脖子上的項鏈：“老錢給我過生日，買回來的項鏈?zhǔn)敲芭曝?，街頭十塊八塊的那種。”
      饒鳳娥坐立不安，猶猶豫豫，欲言又止：“健健畢業(yè)，想留在城里……”
      趙亦婷爽快地說道：“當(dāng)然，城里更便捷。”
      饒鳳娥：“錢校長呢？”
      趙亦婷：“暑期，教育局舉辦全縣中學(xué)校長培訓(xùn)班?！?/p>
      286.饒占武家
      年過“知命”之年的不速之客豪爽不羈，他自報家門：“周卓然，我從‘全縣中學(xué)校長培訓(xùn)班’來?！?/p>
      饒占武微微一愕，上前握手：“周校長，稀客！”
      周卓然：“饒先生可聽說過我們志存中學(xué)？”
      饒占武：“名聲在外。響當(dāng)當(dāng)?shù)闹敬嬷袑W(xué)，經(jīng)周校長多年經(jīng)營，硬件一流、師資一流、質(zhì)量一流，展示出省級重點中學(xué)的整體水平和綜合實力！”
      周卓然風(fēng)度雍容，談鋒甚健：“咱們‘志存’，始終貫徹以教學(xué)為中心，以質(zhì)量為根本，實施教育教學(xué)全程管理，求真務(wù)實。生源以‘低進高出，培優(yōu)揚特’為育人目標(biāo)，張揚學(xué)生個性，發(fā)展學(xué)生特長，教學(xué)質(zhì)量獲得大面積提升，上級信任、民眾滿意，彰顯‘志存’自成一格的辦學(xué)風(fēng)格。”
      饒占武：“‘志存’大名遠(yuǎn)揚，周校長功不可沒！”
      周卓然：“暑期，教育局舉辦‘全縣中學(xué)校長培訓(xùn)班’，注重校長隊伍建設(shè)和領(lǐng)導(dǎo)藝術(shù)，是實施人才強教戰(zhàn)略的重要舉措。校長培訓(xùn)班應(yīng)邀授課的都是省內(nèi)外專家、學(xué)者，和來自管理一線的優(yōu)秀校長、主陣地沖鋒陷陣的特級教師、優(yōu)秀班主任，主講陣容強大，相關(guān)內(nèi)容權(quán)威，既有理論指導(dǎo)的高位引領(lǐng)，又有成功實踐的生動詮釋，實現(xiàn)經(jīng)驗分享、觀點碰撞、思想共融，是一次高規(guī)格的精神大餐?！?/p>
      饒占武悉心傾聽。
      周卓然繼續(xù)說：“我們希望讓每個學(xué)子都得到發(fā)展，讓每個學(xué)子都獲得成功！‘志存’解放前就已存在，是一所具有75年歷史的農(nóng)村老校。校園園林化，充分發(fā)揮建筑環(huán)境的育人功能，集綠化、知識化、現(xiàn)代化于一體。學(xué)校建筑布局合理，擁有獨立的教學(xué)區(qū)、活動區(qū)、生活區(qū)，環(huán)境幽美，道路寬敞。教學(xué)區(qū)硬件建設(shè)有閉路電視傳播系統(tǒng)、多媒體電化教育操作平臺，每個教室裝備三機一幕。超大規(guī)模的圖書中心、閱覽室、自動化圖書借閱一步到位。學(xué)校還鍛造了一份無形資產(chǎn)，即走內(nèi)涵發(fā)展之路、構(gòu)建和諧學(xué)校，有一支師德高尚、才藝精湛、敢為人先的師資團隊?？迫卫蠋煂W(xué)歷高、學(xué)養(yǎng)深厚、教育理念新、能力強，致力深化素質(zhì)教育、注重人本，在茂縣百萬民眾中有口皆碑?！敬妗瘞熒⒆阈缕瘘c、力求新突破、再創(chuàng)新輝煌，腳踏實地勇闖一流，昂首闊步、豪氣萬丈地由省‘三星級’邁向省‘四星級’，并向國家級示范性中學(xué)邁進！有一句口號叫作“走出志存看志存，走出茂縣看志存，走出阜豐(地區(qū))看志存，走向世界看志存”！校園精神正引領(lǐng)我們一步步走向成功！”
      饒占武微笑著頻頻點頭。
      287.二中大門口
      饒鳳娥惆悵地在門側(cè)盤桓許久。
      “鳳娥！”何依夫婦走來，“走走停停，你有什么事？”
      饒鳳娥：“沒……沒事?！?/p>
      何依：“上二中，不是為健健嗎？”
      饒鳳娥欲蓋彌彰：“健健上‘教院’，倒是有了一些鍛煉……”
      何依：“去農(nóng)村鍛煉有好處。我這有田民的信，他的主張和你們不同?！?/p>
      盧迪橫了何依一眼：“健健在家嗎？”
      饒鳳娥：“參加同學(xué)聚會去了?！?/p>
      288.鄉(xiāng)間小路
      綠楊垂柳，濃蔭鋪地。
      何依夫婦與健健徜徉在城郊鄉(xiāng)間的小路上。
      何依：“健健去參加同學(xué)聚會，唱唱歌、敘敘舊、說說話，互相激勵，很好啊！”
      健?。骸按蠖鄶?shù)同學(xué)都無拘無束。說心里話，都想留在城市?！?/p>
      盧迪：“你呢？”
      健健抿嘴一笑，不回答。
      何依從兜里摸出田民的信：“你爸對你期望很高啊，熱切地希望你在農(nóng)村發(fā)展。喏，他的信！”
      健健擺弄手機，不屑一顧。
      盧迪：“聽說，你在網(wǎng)上找了個省城的男友。為什么非要找城里的對象不可？”
      健健仍不回答。
      傳來一陣激揚奮進的歌聲：
      我們年輕人有顆火熱的心
      赤膽忠心為人民……
      盧迪隨著歌聲的節(jié)拍，淺吟低唱，然后說：“這支歌伴我走過童年，走過青年，唱了半輩子。”
      歌聲也勾起健健的記憶：“這支歌的歌名是不是叫《巨浪滾滾》？”
      盧迪：“歌名不叫《巨浪滾滾》，只是歌詞的最后一句是‘巨浪滾滾’?！?/p>
      健?。骸吧嫌變簣@，騎在爸爸的脖子上，我總?cè)轮职殖蘩藵L滾’?！?/p>
      說話間，健健的同學(xué)艾瑋、玉姣、璐璐及璐璐的同學(xué)筱旻，奔跑過來：“健健，我們找了一家飯店，大家快快樂樂吃一餐！”
      盧迪歡快地大笑：“你們這幫小丫頭，想不到你們也會唱這支歌?！?/p>
      璐璐：“同學(xué)聚會，音樂廳的邵阿姨演唱了這支歌，我們一聽就學(xué)會了?！?/p>
      盧迪：“哦，你們?nèi)?zhǔn)備吧，健健一會兒就到?！?/p>
      女生們唱著歌，歡快地離去。
      盧迪下意識地打量健健的手機：“你爸不是不讓你買手機？”
      健?。骸笆羌依锝o我買的，我也應(yīng)該擁有一部自己的手機了?！?/p>
      盧迪：“好，就用你的手機，給爸爸打個電話?！?/p>
      289.N市建筑工地
      手機鈴響，田民抹了把滿臉油汗，接聽：“喂？”
      健?。骸笆俏?，健健，手機家里買給我的……”
      田民：“花家里的錢？為什么不用自己掙來的錢買手機？”
      健健沒吱聲。
      田民：“要畢業(yè)了，健健，畢業(yè)生面臨選擇，都涌向城市，資源不均衡，城市壓力太大。去農(nóng)村發(fā)展！記住畢業(yè)典禮上徐怡燁老師、系主任的講話——開好局、起好步，重師德、崇敬業(yè)。記住我講的故事《美元》！”
      通話結(jié)束。
      何依無可奈何地看著皺著眉的健健，將信揣回衣兜：“有種愛叫傷害，有種愛是真愛。田民的話，就是信中說的。去吧，孩子，同學(xué)都在等你。”
      290.饒占武家
      饒占武的老花鏡被他摘下、戴上，戴上、摘下。
      饒占武手中拿著田民的信：“田民什么意思，還說真愛？”
      董真瑜：“周校長來訪，看來木已成舟……”
      饒鳳娥身心疲憊地入室，向饒占武低聲說：“打通了幾條路子。親朋好友那里，已湊到數(shù)千，所剩不多了?！?/p>
      饒占武驚訝地：“呣？怎么還要湊錢？”
      饒鳳娥：“大屏幕平板電視、純金項鏈，不就一萬多嗎？”
      饒占武咬著牙根，無計可施：“又挖走一塊心頭肉！”
      饒鳳娥：“在城里，健健更有發(fā)展前途?！?/p>
      門鈴響起，錢宇凡一手拎禮包，一手執(zhí)紅包：“饒伯伯，我來了?！?/p>
      饒占武一愣：“宇凡？”
      錢宇凡將手里的禮包、紅包放在桌上：“饒伯伯，不是落你老的面子，此事斷不可為！從大處講，教育局大力實施師資配備整合的改革，為提升各地學(xué)校的文化品位，走活全縣一盤棋，實現(xiàn)農(nóng)村教育均衡化健康發(fā)展。從小處講，有作為的青年教師，在實踐中激發(fā)朝氣和創(chuàng)造力，充分發(fā)揮以青年為主體的骨干教師示范、輻射作用，任重道遠(yuǎn)，為鄉(xiāng)村教育努力營造一個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空間。人才強教，教育局還特設(shè)一個‘后備人才庫’，給予優(yōu)秀青年教師重視和關(guān)愛。經(jīng)層層選拔，對入選的名師，在培訓(xùn)、評優(yōu)、晉升等方面有政策傾斜。”
      饒占武翕動嘴唇，欲言又止。
      錢宇凡：“再說‘志存’。卓然校長是位優(yōu)秀校長，我省知名教育家，忒注重人性化管理。學(xué)校在他的高位引領(lǐng)下，優(yōu)化結(jié)構(gòu)，硬件加大投入；科研引領(lǐng)，提升內(nèi)涵；深化改革，激活機制；增強活力，充實底蘊，使學(xué)校素質(zhì)教育走在前方?！雒麕?、謀發(fā)展、求質(zhì)量、創(chuàng)特色’，在‘志存’是真正落到實處。培訓(xùn)班上，卓然豪情滿懷說，‘志存’要為青年教師施展才華，脫穎而出提供奮斗的舞臺！”
      饒占武悵然搖首，一聲不吭。
      錢宇凡留下一句祝福：“很高興能看到健健走進‘志存’，走近學(xué)生！”
      291.山路
      峰嶺崢嶸，一片片乳白色云霧在山間、低谷徘徊。
      蜿蜒崎嶇的山區(qū)公路，農(nóng)公車盤旋而上。
      車內(nèi)，饒占武、饒鳳娥陪同著健健。
      農(nóng)公車緩慢行進，“志存”園林式美麗的校區(qū)逐漸呈現(xiàn)出來……
      292.饒占武家
      饒占武案頭，電話鈴聲響起。
      電視機前，沉溺于劇情中的饒鳳娥趕來聽電話。
      已接聽了電話的饒占武如面色凝重，緩緩地放下話筒。
      饒鳳娥不知所措：“是……周校長的電話？”
      饒占武答非所問：“健健最放松、最快樂的時光，是‘教院’的后兩年?？邕^最后一道門檻順利畢業(yè)，就是最后這兩年半。”
      饒鳳娥不明就里，急切地問：“周校長說了些什么？”
      饒占武：“健健患了抑郁癥，要休假一年?！?/p>
      饒鳳娥淚流涔涔，痛不欲生：“沒個說法！在‘志存’工作不足半年，健健怎么會患上這種病？這抑郁癥來得太蹊蹺了！”
      饒占武沉吟道：“健健既無姐妹又無兄長，長久以來形成孤僻的習(xí)性，不善交際，沉默寡言，心里的事從來不說，知心朋友少。走上工作崗位，與他人格格不入，不能融入社會，也不易為社會接納。到處碰壁，就成了孤家寡人，抑郁苦悶，就熬出來了病。”
      饒鳳娥：“那該如何為她‘減壓’？”她忽然記起，“在省城，健健有個交好的網(wǎng)友。”
      饒占武憂心如焚：“在‘志存’干不好，她又能上哪兒呢？”
      饒鳳娥：“如與這個網(wǎng)友結(jié)婚，三年即可調(diào)到城里?！?/p>
      饒占武：“是嗎？依健健的心性，能否熬過三年？”
      饒鳳娥：“有一年的休假。談得攏，馬上結(jié)婚！”
      饒占武搖頭嘆息，不置一詞。
      293.鐵路
      車聲隆隆，由鄭州開經(jīng)茂縣的列車飛馳南下。
      294.饒占武家健健房間
      健健蒙著被子哭泣。
      295.饒占武居室
      手執(zhí)一冊《精神病理學(xué)講義》，饒占武百無聊賴地翻過一頁又一頁。
      饒鳳娥一臉沮喪，躡手躡腳進來：“健健回來了？”
      饒占武合上書：“省城之行有什么結(jié)果？”
      饒鳳娥：“要人沒人、要錢沒錢，一餐飯后，沒戲了?！?/p>
      饒占武絕望地哀嘆。
      門鈴響，饒鳳娥去開門：“啊，吳大姐，什么事？”
      吳子英樂呵呵：“受人之托，我來給健健說門親事?！?/p>
      饒占武喜上眉梢：“快請坐?！?/p>
      吳子英：“同學(xué)聚會，他們還見過面?！?/p>
      饒鳳娥：“是哪個？”
      吳子英賣個“關(guān)子”：“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他們坐過一條凳子，那孩子也曾遭過你的呵斥。”
      饒鳳娥竭力回憶：“周警官家的……那個搗蛋鬼周能新？”
      吳子英：“小伙子現(xiàn)在出落成一表人才。工作嘛，是環(huán)保局的一名職員?！?/p>
      饒占武一錘定音：“好啊，可以安排見見面。”
      296.饒占武家健健房間
      健健蒙頭啜泣，饒鳳娥輕揭被子：“健健，你吳阿姨來了?！?/p>
      吳子英：“我們一塊兒去飯店，好嗎？”
      健健淚流滿面，連連搖頭：“我……我去閩西。”
      吳子英：“見見面，不誤你去閩西找你爸?！?/p>
      297.車站月臺
      周警官之子周能新儀表堂堂，手拎行囊將健健送上火車，二人揮手道別。
      298.閩西朝溪冉亭
      長途客車在冉亭小鎮(zhèn)停下，健健手提行包走下車門。
      等候在此的田民喜極而泣，一個箭步迎上去：“健?。　?/p>
      299.小山村鳴泉
      全村數(shù)百號人聚集村前，翹首企盼，議論著：“田民的閨女來了！”“健健長得怎么樣??？”
      田母擠出人群，向村外迎去。
      山腳處，田民父女的身影出現(xiàn)。
      田母回頭轉(zhuǎn)向人群笑道：“我孫女回來了！”
      村民們像迎接自家的親人，一窩蜂涌去。
      健健笑容滿面，跟所有人打招呼：“大伯、大媽、小弟弟、小妹妹……”
      村民個個翹起大拇指：“田民的閨女，百里挑一??！”
      梅擇夫走上前：“外甥女，健??！”
      田民：“叫大伯！爸爸的姨表哥，中學(xué)校長?！?/p>
      健健靦腆地：“大伯父。”
      梅擇夫：“你爸接到你的電話，從遙遠(yuǎn)的工地趕回來，還買了羊肉、大紅鯉魚招待閨女?！?/p>
      健健感動地看著爸爸。
      梅擇夫：“在這里住幾天，歡迎健健在大伯家也住幾天。”
      田民之弟田耕：“健健旅途勞累，飯菜都搞齊了，吃飯吧?！?/p>
      300.田民家
      山窩窩里兩間簡陋的小瓦房，屋子低矮灰暗。
      田民前面領(lǐng)路：“這是爸爸的家。”
      健健眉頭微微一皺，將進門檻，腳又退了回來。
      親友們注意到健健這個舉動，面面相覷。
      田民：“健??？”
      田耕趕緊解圍：“去我的樓房吧！”
      田民：“飯菜不會涼嗎？”
      田耕：“有蒸籠，一籠一籠地端過去，再回回鍋?！?/p>
      301.田耕家
      健健住在樓上一個單獨的小房間。
      樓下，田民看表，旋即上樓叩門：“健健，七點了，還賴床？”
      健健酣夢中含糊應(yīng)答：“知道了?！?/p>
      田民轉(zhuǎn)身下樓。
      302.田耕的庭院
      田民看表。
      手表顯示：七點半。
      303.健健的居室
      田民叩門。
      健健蒙眬應(yīng)答：“就來。”
      304.田耕的庭院
      田民徘徊看表。
      305.健健的寢室
      田民叩門：“健健，已經(jīng)八點了，你這孩子怎么回事？”
      健健含糊應(yīng)答：“真煩！就起，就起！”
      田民勃然大怒：“立即起床，馬上吃飯，收拾行包，我送你到車站，立即回茂縣！”
      306.樓下
      摩托車聲戛然而止，梅擇夫、田耕下車。
      梅擇夫、田耕夫婦急匆匆跑上樓梯。
      307.樓上
      健健淚水汪汪地打開居室門。
      田民余怒未消：“走吧，吃飯，然后出發(fā)?！?/p>
      梅擇夫：“田民，你這是干啥。小孩賴床，旅途勞累，多睡一會兒又能怎樣？”
      健健奶奶踉踉蹌蹌地走來，嘟嘟囔囔：“堂屋掛狗皮——不像話！田民，你不也沒成績？還不是到處去逃荒？”
      田民：“懶人走不出平庸，如同雞窩里的老鷹！”
      田耕勸阻：“哥，你回去吧，健健在我家用早餐。”
      田民堅決地：“潑出去的水收不回，我說話算話！”
      梅擇夫：“那健健就去我家住幾天?！?/p>
      田民：“不行！健健必須回去！健健，記住我的兩句話——扎根農(nóng)村，扎根‘志存’！”
      眾人面面相覷。
      308.冉亭
      漸行漸遠(yuǎn)的汽車。
      田民的視線在山灣處停住，他老淚縱橫。
      309.小山村鳴泉
      人們?nèi)詾樘锩駥ε畠旱膽B(tài)度議論紛紛。
      梅擇夫：“小孩賴床，就把人家趕回去，誰勸都勸不住，太荒唐！”
      田民走回來：“不知大家看出沒有，迢迢數(shù)千里，她一人獨來獨往；在這里與人相處，她喜笑顏開，歡聲笑語不斷；飲食起居，能吃能喝，睡眠也挺好?？稍诿h，她就患上了抑郁癥。她像是個患抑郁癥的人嗎？”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言答對。
      田民對梅擇夫說：“阿哥一輩子從事教育，現(xiàn)在退休了，賦閑在家，還不忘提筆爬格，為報紙雜志撰寫教育理論文章，這是一種敬業(yè)精神！健健從教不足半年，怎么就患上了抑郁癥呢？”
      眾人面面相覷。
      310.N城火車站
      售票窗口，健健在買票：“動車，江城！”
      311.江城
      某外資企業(yè)的單人宿舍里，璐璐歡天喜地：“我在單位從事翻譯資料、接待外賓。年薪嘛……”她附在健健耳邊小聲告知。
      健健瞠目結(jié)舌。
      312.江城火車站
      售票窗口，健健買票：“高鐵，廣州！”
      313.列車上
      健健撥通艾瑋的電話：“艾瑋，我來廣州看你?！?/p>
      艾瑋電話里的聲音：“我已跳槽，在一家中外合資企業(yè)任職?！?/p>
      健健：“年薪……”
      列車員推著小車兜售食物的叫賣聲很大。
      健健失神地掛斷電話，發(fā)呆。
      314.廣州白云機場
      健健走出售票廳，一個出租車司機主動上前搭訕：“小姐去哪里？”
      健健：“昆明?！?/p>
      司機：“想找家豪華旅館住下？”
      健?。骸笆?。”
      司機：“要不要捎帶一段路？”
      315.出租車上
      出租車七彎八拐，行程十分鐘，仍回到起點不遠(yuǎn)，距機場僅三百米，即豪華旅館。
      司機：“200元?！?/p>
      316.昆明湖
      昆明湖波光粼粼，水色瀲滟，湖東金馬山，湖西碧雞山。兩山夾一湖，水光山色相映成趣。
      璐璐的同學(xué)筱旻與健健在風(fēng)光旖旎、綠樹成蔭的大觀樓側(cè)登舟覽勝。
      舟中，筱旻：“聽璐璐說，你英語也不錯。來吧，這里待遇好，什么季度獎、年終獎都有，奮斗三年，不住租賃房，爭取買個漂亮的三居室，比當(dāng)‘孩子王’可強多嘍！”
      健健艷羨不已，眼含淚水：“我不行……姥爺、我媽都不會讓我遠(yuǎn)行的?！?/p>
      筱旻：“那你就永遠(yuǎn)待在山窩窩里？”
      健?。骸皼r且，我男友也不錯。我已有……”
      筱旻萬般惋惜：“未婚先孕？”
      健健不置可否：“因為是好朋友，我才來看看你，明天我就回茂縣了?！?/p>
      317.N市建筑工地
      工棚燈下。田民伏案寫信。
      桌角的手機響了，是老友何依。
      何依電話里的聲音：“田民，來吧！放下手頭的一切事務(wù)，來茂縣！”
      318.饒占武家
      電視機不停地被調(diào)頻。饒占武念念有詞：“這個是鄭州的頂級專家，這是武漢的著名心理咨詢師，這是南京的心理學(xué)博士……”
      饒鳳娥欣喜若狂地進門：“低保辦來了！”
      饒占武關(guān)上電視機，深舒口氣：“抑郁癥是最難治的病。許多心理學(xué)專家都撓頭?，F(xiàn)在有了低保，起碼日后生活有保障……”
      田民旅途困頓的樣子，推門入室。
      饒占武很意外：“你來干什么？”
      田民誠懇地：“我還能為什么？為孩子，你們的確也費了不少心思，找了許多專家?？捎心奈粚＜野苣苤魏眯『⒌牟?？小孩就生活在你們身邊，你們怎么就不能自己當(dāng)專家？”
      饒占武：“難道你不負(fù)責(zé)任？”
      田民：“我是要負(fù)責(zé)。這20多年，我的一片愛心沒有回報，勞而無功！你們一次次誤導(dǎo)，南轅北轍。有朝一日，誰也不想看到的‘抑郁癥’，真的會找上門來！”
      饒鳳娥：“你來這兒，進屋就這也不是，那也不對，就是來指責(zé)別人？”
      田民：“人若要擺脫愚蠢，讀書是最好的辦法。你們有太多的時間可以讀幾本書，如能讀懂一本，小孩也不至于有今天！”
      饒占武：“笑話！讀書能治病，還要專家、博士，醫(yī)院、醫(yī)生干嗎？”
      田民：“無知不可怕，可怕的是無知自認(rèn)為博學(xué)！孩子在人生觀、價值觀上出現(xiàn)偏差走入誤區(qū)，就應(yīng)從‘誤區(qū)’中指明出路！當(dāng)孩子遭遇某種‘困難’或某個‘失敗’，正是家長們實施拉、幫、教的極好時機。防微杜漸、補偏救弊、潛移默化地加以疏導(dǎo)、扶植?？上В銈兡貌怀霭朦c辦法，錯過了許多良機，只會悲觀失望、搖頭嘆息。還辦理什么‘低?！?！”
      饒占武：“胡言亂語！精神病患者辦理低保，有政府支持，政策允許的！”
      田民：“我在千里之外，尚能知道這小孩一身的毛病與‘抑郁癥’無關(guān)。不懂自尊、不知感恩、不會寬容他人、不能善待自己、不懂回報、不講奉獻、不想付出、不思進取、自私狹隘，只求索取，只講享受，安于平庸，好逸惡勞。擺闊氣、講派頭，出門高鐵、動車，幾百米的路要‘打的’，挫折面前只知退縮，消極頹廢，困難面前萎靡不振，自認(rèn)失敗。庸庸碌碌，胸?zé)o大志。要她學(xué)習(xí)，她要打工；要她工作，不思敬業(yè)！人生在世，首先是生存。有了‘飯碗’，再講其他！這樣淺顯的道理，你們有誰給她‘點破’？你們欠下孩子的‘債’，現(xiàn)在是該償還的時候。為不惹出更大的麻煩，為在她所從事的事業(yè)中發(fā)揮自己的聰明和才華，過正常人的生活，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們，健健無須服用任何藥品，無須造訪你們想要的專家、博士。你們想要的專家、博士，就是站在你們面前的我！”
      饒占武憤恨地：“把這個瘋子趕出去！”
      隔壁房間，傳出健健聲嘶力竭的叫喊聲：“我要孩子……我的孩子！”
      319.健健房間
      健健蒙頭痛哭、呼叫。
      床前，田民俯下身，輕揭被角：“是我，爸爸來看你了。孩子？什么孩子？”
      健健痛心疾首，斷斷續(xù)續(xù)地哭訴：“藥吃多了，肝、腎吃壞……打胎……”
      田民痛惜萬分，眼含淚水：“孩子來到了，就應(yīng)受到尊重！……一切，重新開始吧。不去醫(yī)院，不服用任何藥品，不接受所謂‘專家’的建議！記住我的‘八字良方’……”
      320.N市建筑工地
      時光流轉(zhuǎn)，又是一年的冬季。
      N市建筑工地上，超大型展覽館拔地而起。
      建筑方民工入住的某大單位與項目部聯(lián)手主辦一個別開生面的表彰大會。
      項目部經(jīng)理在三位民工代表陪同下，從抽水馬桶中舀出一杯水。
      主席臺上，田民端著由三位民工“公證”的這杯水，一飲而盡。
      項目部的五百余民工和該單位的數(shù)百職工，一片震驚。
      該單位董事長：“從抽水馬桶舀來的水，管喝！田民管理的廁所，較普通人家的廚房還干凈！他管理的水、電，三個月來，為我公司節(jié)省了5000元。為表彰田民的敬業(yè)、負(fù)責(zé)所做出的成績，公司以500元作為獎勵，并與建筑方協(xié)調(diào)，聘任田民為我公司職員?！?/p>
      項目部經(jīng)理：“田民有文化，為項目部寫些通訊、報道，我們給他開高工資?！?/p>
      董事長：“任用于我公司，待遇比你們建筑系統(tǒng)要好。”
      項目部：“田民還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家。項目部每件‘杰作’都是通過他的畫筆，向社會、公眾展示。僅這一舉措，為建筑方贏得不少聲譽?！?/p>
      突然，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闖入會場：“田民！”
      321.工棚
      田民審視來者，來者從兜里掏出信：“擇夫校長要我轉(zhuǎn)交給你。”
      田民邊展信邊問：“您是……”
      來人：“梅校長的學(xué)生。”
      梅擇夫的信：“速即打道回府。趁寒假，女兒、女婿來看你。擇夫?！?/p>
      322.紡繡品展廳
      田民在門前猶豫卻步。
      服務(wù)生熱情招呼：“先生，請！”
      展廳內(nèi)，服務(wù)生們迎來送往，各種膚色的外賓流連忘返。
      服務(wù)生：“我們的產(chǎn)品暢銷世界五大洲，與歐美60多個國家建立了貿(mào)易往來。產(chǎn)品不僅在國內(nèi)展銷，我們的工廠還辦到國外去啦！”
      花花綠綠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
      田民：“哪一種棉被質(zhì)量好、彈性好、保暖？”
      服務(wù)生：“我們這里的棉被有純棉的、鵝絨的、蠶絲的等50余種，隨你挑?！?/p>
      田民：“還有被套，要色澤鮮艷的那種，價格貴一點的?！?/p>
      服務(wù)生：“你一個大老爺們兒，挺有講究呀，發(fā)大財啦？”
      田民笑道：“沒財發(fā)。女兒、女婿要來。”
      323.梅擇夫家
      田民連連咳嗽，梅擇夫拿來兩片感冒靈：“你身體一向壯碩，怎么會感冒？”
      田民：“買被子的路上淋了雨?！?/p>
      梅擇夫急道：“被子也淋雨了？”
      田民：“被子有繡品城特殊的包裝，沒事，就是人淋透了。”
      梅擇夫感慨地：“在父親眼里，女兒永遠(yuǎn)是第一位的。聽說，你在工地獲獎了，什么獎？”
      田民一笑：“小事一樁?！?/p>
      梅擇夫：“家雞打了繞宅轉(zhuǎn)，野雞打了望天飛。健健又來認(rèn)你這個爸了。上回來鳴泉，兩間小黑屋，健健沒敢跨進門一步。這個真實的故事，可以提醒提醒她?！?/p>
      田民苦笑一聲：“什么樣的家庭，走出什么樣的孩子?！?/p>
      梅擇夫：“行為習(xí)慣的形成，不是一天兩天。要改掉壞習(xí)慣、壞毛病，不能操之過急。上次，你太沖動?！?/p>
      田民不以為然，固執(zhí)地?fù)u搖頭：“女兒、女婿來，我自己沒處住，借張床?！?/p>
      梅擇夫起身躊躇片刻：“還是兩間小黑屋？健健敢不敢住？床，在東校區(qū)?！?/p>
      324.悅臨中學(xué)東校區(qū)
      梅擇夫和田民氣喘吁吁地將一張窄窄的棕床抬上手推車。
      田民：“棕床看似小，身子骨可不輕?！?/p>
      梅擇夫：“小拖車不行，最好是架子車?！?/p>
      田民跨上單車，車后拖著手推車，吃力地爬上一個高坎。
      梅擇夫在田民身后大聲嚷嚷：“快停！不行、不行！”
      說時遲那時快，單車負(fù)重爬坡，車頭一歪，田民栽個仰八叉。
      梅擇夫大步趕上前，關(guān)切地：“摔壞沒有？”
      田民一轱轆爬起來，一只胳膊抬不起。
      梅擇夫：“還能騎車嗎？”
      田民甩動胳膊：“估計沒傷到骨頭?！?/p>
      325.小山村鳴泉
      田民家門前的小路上一片嘈雜，村民鬧鬧哄哄：“田民，你的寶貝女兒、女婿來啰！”
      田民敞著棉衣，衣褲沾著斑斑水漬，手里攢一方抹布，灰頭土臉地迎出門，手搭涼棚。
      村民圍著健健、能新緩緩走來，一路歡聲笑語。
      健健端莊嫵媚，臉上蓄滿微笑，同村民一一打招呼。
      房檐下，田民把抹布晾上竹竿，一溜快步迎上，接過健健手中的行包：“健健、能新！”
      村民更是歡騰起來，姑娘、媳婦口無遮攔：“田民，你一身臟啦巴幾的，莫把健健的提包弄臟了！”
      “當(dāng)今的年輕人講時尚，你那小黑屋，健健敢住嗎？”
      田民并無難堪，喜滋滋道：“我在歸攏物件，打理衛(wèi)生?！?/p>
      村民：“你莫歸攏、打理了，讓小夫妻住田耕家！”
      還有人說：“健健路途受了風(fēng)寒，感冒不輕哩！”
      田民依舊樂呵呵地：“健健，好客的鄉(xiāng)親們在逗你哩，屋子再小，還能住不下咱爺仨？”以手示意，“瞧見沒，爸爸從你大伯家借了一張小棕床，放在外間的西墻壁。那床是我睡的，你們小兩口兒睡里間?！?/p>
      健健和周能新笑呵呵地看著田民。
      326.田民家
      里間屋，梁椽積塵，磚墻沒有粉飾，泥縫剝落，書桌凌亂，黑土地坪。
      田民開心地笑道：“健健、能新，你們看，爸太隨意，也沒太多的欲望，又常年在外。下決心修理修理，卻做了行動的矮子。不過，屋子還是可以的。稍有缺點，光線不足。”
      健健打量著屋子。
      田民依舊樂呵呵：“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草窩。屋里是有點亂，可近期要讀的書，都堆在書桌上，不費舉步之勞，信手拈來?！庇肿曾Q得意地指著書柜，“陋室千金難買呀。柜架上，歷史、文學(xué)、繪畫、教育，哪方面的書都不缺。哦哦，《教育月刊》、朝溪《教育報》，沒掏錢，朋友送的。那里面的文章，都是名師、名教育家撰寫的。你從事教育，尤其應(yīng)當(dāng)翻一翻、讀一讀?！?/p>
      健健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書桌：書本、桌面蒙著一層薄薄的灰，手指輕輕一沾，竟留下一個暗褐色的指印。
      田民笑口常開，又指床鋪上疊得有棱有角的被子：“‘國際家紡繡品城’買的，都是新的，被子、被套、枕頭，全是新的，一回也沒睡過……”
      健健眼眶溢滿淚水，突然哭出聲來：“我不……感冒?！?/p>
      田民一下愣住，臉上的笑凝固了。他眼神黯然無光，嗓音凄楚：“哦哦，走吧……走吧……”
      327.田耕家
      健健同孩子一般，與侄兒、侄女嬉笑玩耍。
      田耕走來輕聲囑道：“健健，過你爸那邊看看?！?/p>
      328.田民家
      堂屋里，兩張大方桌拼接而成的畫桌。桌上，一幅N市豪華、超大型展覽館風(fēng)景畫。
      健健一陣風(fēng)似的“旋”了進來，身后是周能新：“爸，我來看你?！?/p>
      田民擱下畫筆，熱情地招呼：“坐、坐，都坐下?！?/p>
      心情愉悅的健健笑容漸失：“爸？”
      田民搬條板凳坐下：“你們都聽好了，今天我立下遺囑——我活著，你們不要來。我死了，你們也不要來。我死在這里、臭在這里、爛在這里，你們都不要來。從今天起，直到永遠(yuǎn)。”
      健健兩眼帶淚，從凳子上起立。
      田民堅定又傷感地：“明天，我們一起去公證機關(guān)公證?！?/p>
      健健一聲令人心碎的哭喊：“我不……不公證！”
      329.內(nèi)室
      一個網(wǎng)兜里裝有籃球、排球、足球、乒乓球、羽毛球。
      田民遞過網(wǎng)兜，鄭重其事地：“這是我給健健的結(jié)婚禮品。體育為生命助燃，體育為健康添彩，體育為挫折減壓，體育為青春添活力！競技場上的歡呼、喝彩，使一切困惑、平庸都煙消云散。體育還是毅力的比拼。在全國教育形勢如此嚴(yán)峻的今天，事業(yè)需要它，愛崗、敬業(yè)需要它。人人都在爭創(chuàng)一流，人人都視教師職業(yè)是無悔選擇，人人都用辛勤和學(xué)養(yǎng)鋪就成功之路。你沒毅力，就會被無情的大浪淘汰。知道嗎？一個優(yōu)秀的跳高選手、世界冠軍，橫桿每提升一公分，須付出多少艱辛與汗水？一個在人類的峰巔光彩照人、摸爬滾打過來的人，相信沒有什么事是辦不來的！”
      網(wǎng)兜里，還有兩本《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
      田民：“書，是給未來的小外甥的。”
      健健語出唐突：“不認(rèn)字，一樣吃飯。”
      周能新輕輕地拽拽健健的手臂。
      田民耳畔，回響著饒鳳娥曾說過的話：“書能當(dāng)飯吃？”
      330.P市建筑工地工棚
      燈下，田民繼續(xù)寫沒有寫完的信。他的畫外音：“按理說，你們養(yǎng)活了一個孩子，一個青春、健康的孩子，相當(dāng)不容易，我應(yīng)重重地感激你們。孩子的成長，就是家長的成功。到了該上學(xué)的年齡，孩子在‘前方’沖鋒陷陣，‘后勤保障’是克敵制勝的動力。孩子從‘失敗’中退下來，幫助孩子走出失敗，找到正確方向，使孩子在對未知世界的不斷探索中，立于不敗之地，是每位負(fù)責(zé)任家長的職責(zé)。對每時每刻都應(yīng)關(guān)愛的孩子，就跟高明的中醫(yī)先生一樣，望、聞、問、切，精心護理。就跟辛勤的園丁一樣，對旁逸斜枝要及時修剪。孩子的行為習(xí)慣，對的要鼓勵，錯的要糾正，走歪哪一步，拉一把，跌倒了，要扶起來。主動去關(guān)愛，主動去誘導(dǎo)，主動跟孩子拉家常、說悄悄話。然而，你們有誰這樣做了？有誰想到去做？人格培養(yǎng)、素質(zhì)培養(yǎng)、挫折教育等，家長應(yīng)是一部《百科全書》，用一缸水灌輸給孩子一桶水……”
      田民將寫完的信，裝入信封。
      331.饒占武家
      厚達盈尺的信。饒鳳娥將田民給孩子、給他們的所有信打包。
      332.街道
      饒鳳娥提著包裹，向郵局走去。
      333.梅擇夫家
      梅擇夫打開郵包，讀著田民的一封封信。
      由信疊印報紙。
      334.空境
      時光流轉(zhuǎn)，又是一個隆冬歲末。
      閩省各大報紙在顯赫位置刊出一條標(biāo)題醒目的新聞：《田園山水畫田民個人畫展在京舉辦并獲成功》。
      335.車廂
      南下列車的車廂內(nèi)，暖意融融，喜氣洋洋。朝溪縣政協(xié)、文廣新局、宣傳部、畫院，以及地區(qū)畫院、省國畫院與國家行政學(xué)院書畫研究院等領(lǐng)導(dǎo)，同車載譽歸來。
      朝溪畫院院長沈益儒：“人品與畫品、寫形與傳神、意境與抒情、師承與創(chuàng)新，哲理意蘊深邃。田民畫展成功，朝溪畫院美譽，已走向全國！”
      省國畫院院長沈天然：“生活氣息醇厚，境界獨道。潑墨繪彩，源于傳統(tǒng)，又不囿于傳統(tǒng)，色彩富麗、技巧靈秀；筆法高超，民俗風(fēng)情衍生為多視角、多風(fēng)格的藝術(shù)精品；詩化、美化的田園情趣，嬗變?yōu)橐绯霎嬐獾镊热孙L(fēng)韻，已成田民凝鑄筆端的風(fēng)景！”
      突然，田民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看電話屏幕，是老友何依。
      田民抱歉地面向眾人：“我得在前方車站下車，諸位告辭！”
      336.何依家
      氣氛壓抑、沉悶，田民垂首傾聽。
      何依緩緩道來：“上次健健從鳴泉回來后，家中的寧靜忽被打破，全家人生活在惶惶不安的恐懼之中?！?/p>
      田民抬起頭：“什么事？”
      何依：“一天夜里，健健手持菜刀，走遍各個房間，在她媽、姥爺、姥姥臉部拍一下，之后又獨自回到自己的房間睡去。好在是刀面而不是刀刃，若不然，就是一個驚天血案。事件過后，饒占武報了警。警方說是夜游癥，得收妥刀具，嚴(yán)加管控木棒、鐵棍等物件，危險就不會發(fā)生。然而，饒占武一家不聽民警的再三勸阻，執(zhí)意要把健健送到阜豐精神病院。”
      田民擊桌，怒道：“精神病院？”
      何依：“精神病院強制健健服藥，不從就捆綁、毆打、注射鎮(zhèn)靜劑。健健找機會逃了出來，這時，她一年的休假期滿，回到學(xué)校。最后，她又到‘紅太陽’幼兒園……”
      337.“紅太陽”幼兒園(閃回)
      小班的孩子在塑膠操場上奔跑、歡叫、嬉鬧。
      一個叫華華的小朋友提著褲子：“老師！”
      健健懷孕挺著大肚子：“你要老師幫忙解決什么事？”
      華華：“肚子疼，我要媽媽。”
      健?。骸靶l(wèi)生室有藥片，我給你喂藥?！?/p>
      華華：“我不，要媽媽喂。”他內(nèi)急，便了出來。
      健健從兜里掏出衛(wèi)生紙。
      華華提著褲子，撒腿跑開：“我要媽媽！”
      健健邊追華華邊喊：“別跑，老師就是媽媽！”
      華華向大門跑去：“我要媽媽，要媽媽擦！”他的糞便弄臟了塑膠操場。
      健健在大門邊追上華華，忽覺腹痛難忍。
      華華放下褲子，雙手在臉前搖動，驚恐地哭喊：“放開我！放開我……”
      腹痛加劇，健健氣不打一處來，甩開膀子，打了華華一巴掌。
      救護車鳴叫著，風(fēng)馳電掣般駛向“紅太陽”幼兒園……(閃回完)
      338.何依家
      何依扼腕嘆息：“現(xiàn)在，健健的婚姻沒有了，孩子沒有了，工作也沒有了。在多重的壓力和打擊下，真如你所說，誰也不想看到的病癥，終于找上門來。”
      田民急切地問：“華華怎么樣了？”
      何依：“腦癱。孩子的父母跑遍鄭州、武漢、江城，診斷結(jié)果是終生的傷殘。華華的父母告上法庭。健健被判刑三年，緩期三年執(zhí)行。精神賠償、醫(yī)療賠償合計150萬人民幣。華華家長不服，又上訴，阜豐中級人民法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p>
      田民悲淚滂沱。
      一直沉默不語的盧迪嘆道：“我們夫妻都是教師，都有一種自豪感、成就感。當(dāng)看到學(xué)子們邁進更高一級的學(xué)校，由衷高興孩子在成長！同時，我們做老師的也在成長！”
      田民悲傷欲絕，淚流滿面，沒有告辭就徑自走出何依的家。
      339.志存中學(xué)
      如詩如畫的校園美景盡收眼底。
      亭閣古欄，周卓然、田民手撫欄桿。
      周卓然神色凝重，語音鏗鏘：“教育、教學(xué)面對的是獨立的個體，不同的學(xué)生知識層面各有差異，家庭背景不同，智力開發(fā)有早晚，接受知識的能力參差不齊。故教師在寫教案、備課時應(yīng)各具特色、各有創(chuàng)新?！?/p>
      340.小橋
      周卓然、田民來到一方小小的水池邊。
      周卓然：“沒有差生，只有學(xué)生。我們學(xué)校嚴(yán)格規(guī)定教師必不遺余力，實行三次備課。即年級組主備課人在集體組備課前進行第一次備課，這是初案；集體備課時圍繞初案進行第二次備課，這是共案；教師針對班級學(xué)生進行第三次備課，這是個案?？迫卫蠋熢趥€案中，又要根據(jù)‘教師為主導(dǎo)、學(xué)生為主體、訓(xùn)練為主線’，讓學(xué)生由自控學(xué)習(xí)，轉(zhuǎn)變?yōu)樽阅軐W(xué)習(xí)，實行‘三備’——備知識、備教法、備學(xué)生，對教材彈性分解、細(xì)化措施，走活全盤棋?！?/p>
      田民清癯、蒼老的面龐，淚流滂沱：“健健呢？”
      周卓然十分惋惜地喟嘆一聲。
      田民：“她不備課？”
      周卓然：“她以享樂為中心?！?/p>
      341.花圃
      冬日的梅樹生機盎然，盈蕾待放。周卓然嘆惋：“學(xué)校對于學(xué)生作業(yè)環(huán)節(jié)是有發(fā)必改、有收必批、有批必評、有錯必糾。這是評定課堂效能的一個重要途徑，走進學(xué)生心靈的一扇大門。作業(yè)可以幫助學(xué)生及時理清思路，不斷改進，力求在成功之路上進一步突破！”
      田民：“健健呢？”
      卓然：“她……不布置作業(yè)?！?/p>
      342.校園的“文化之窗”
      宣傳校園文化的“文化之窗”。
      周卓然、田民在“文化之窗”前緩緩踱步。
      周卓然：“學(xué)校是學(xué)生修身治學(xué)的家園、放飛理想的樂土、人才成長的搖籃、邁向成功的階梯、天之驕子的殿堂。尊重每一位學(xué)生、關(guān)愛每一位學(xué)生、成就每一位學(xué)生，是學(xué)校和教師肩負(fù)的使命。我校根據(jù)上級指示精神，大力推行校長負(fù)責(zé)制、年級主任承包制、備課組長負(fù)責(zé)制、班主任包班制，逐步由應(yīng)試教育向素質(zhì)教育、創(chuàng)新教育的陽光之路轉(zhuǎn)軌。為實現(xiàn)這一目標(biāo)，要求教師慎獨自律、豐富自身內(nèi)涵、發(fā)揮自身優(yōu)勢，狠練內(nèi)功，注重教育、教學(xué)藝術(shù)。學(xué)科爭領(lǐng)先、高分爭數(shù)量、總分爭進位，認(rèn)真落實教育興校戰(zhàn)略，做到人有我有、人無我有、人優(yōu)我精，對每個學(xué)子的終生負(fù)責(zé)！”
      田民：“健健呢？”
      卓然連聲喟嘆。
      站立周校長身側(cè)，田民痛苦地：“健健呀……”
      卓然：“我們越過大洋看世界，爭創(chuàng)一流敢為人先，鍛造學(xué)校品牌敢立潮頭。教師必須具備憂患意識、危機意識、責(zé)任意識、成就意識，讓好中差學(xué)生全員發(fā)展、德智體全面發(fā)展、初始班至高年級全程發(fā)展，橫向到邊，縱向到底，跟蹤教學(xué)，積極推進‘青藍工程’，積極推進師生‘捆綁獎勵’，盡力向一線教師、優(yōu)秀教師傾斜，多勞多得，優(yōu)質(zhì)優(yōu)酬，創(chuàng)造條件為名優(yōu)教師脫穎而出提供成功階梯、奮斗舞臺。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健健，就在這樣嚴(yán)峻的教育形勢下，走向‘三級跳’……”
      田民泣不成聲。
      343.饒占武家
      健健房間里，壁角一摞名人、偉人傳記蒙上一層浮塵，裝有三大球兩小球的網(wǎng)兜上蒙著一層塵埃。
      健健房間雙扇小窗前，三雙眼睛憑窗向里窺視。
      床腿一根鐵鏈，鐵鏈上拴著健健，她蓬頭垢面，席地而坐。
      田民的淚水奪眶而出，他不停蒼涼地呼喚：“健健，是我，我是爸爸??！”
      健健目光呆滯，歇斯底里地叫喊：“你的話，讓我少活二十年……少活二十年！”
      何依、盧迪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
      田民：“健健，不要悲傷，一切都可以重來！”
      健健似聽非聽、似懂非懂，聲嘶力竭地叫嚷：“我沒有媽！我媽是醫(yī)院、是手術(shù)刀！”
      田民的兩眼被淚水籠罩。
      戶外摩托車聲：“何依，電報！”
      盧迪走出去，痛不欲生地走回來，淚人一般，把電報交給何依。何依雙手一顫，電報落地。
      田民撿起電報，大驚失色：“小敏？她……”
      盧迪：“小敏也是患上了抑郁癥！”
      田民椎心泣血，眼前一片漆黑。
      盧迪聲淚俱下：“自甘墮落，做白日夢！從傳銷組織解脫出來，始終走不出傳銷的陰影。醫(yī)院圖書室兩三千元的工資不夠消費，戀愛一個接一個地失??！”
      此刻，又聽健健瘋瘋癲癲地喊叫：“我不是人，是霸王蛾、霸王蛾！”
      在健健的叫喊聲里，田民仿佛看到周卓然校長所言健健的“三級跳”。
      344.志存中學(xué)(閃回)
      健健在饒占武、饒鳳娥陪護下，邁進志存中學(xué)的大門。
      345.昌浩小學(xué)
      健健在饒占武、饒鳳娥陪護下，走進昌浩小學(xué)的大門。
      346.“紅太陽”幼兒園
      健健在饒占武、饒鳳娥陪護下，走進幼兒園的大門。(閃回完)
      347.饒占武家
      田民悲痛欲絕：“霸王蛾付出的代價，太沉重、太慘痛！”
      何依的兩行淚水濡濕了電報：“缺失的父愛?。　?/p>
      淚水蒙住了田民雙眼。他眼前是朦朦朧朧的陰霾，朦朦朧朧的霧靄。
      然而，一線光明像把利劍穿透了陰霾，穿透霧靄。
      在這線陽光中，奇跡發(fā)生了，虛無縹緲、若隱若現(xiàn)地幻出“缺失”兩個字。
      田民抑制住悲痛，猛然感悟：“找回‘缺失’，或許能改寫命運！找回‘缺失’，就是一個完整的人生！”
      (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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