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譽
《三國志·諸葛亮傳》載,諸葛亮去世之后,后人清理他的遺物時發(fā)現(xiàn),他的家產(chǎn)確實只有他在遺產(chǎn)中申報的兩筆:一是成都郊區(qū)有八百株桑樹,二是貧瘠之田十五頃,據(jù)測算這僅相當于當時中等人家的財產(chǎn)。
但他卻感到子孫后代靠這些家產(chǎn)不僅能維持基本生活,肯定還有些富余。人們不禁會問堂堂蜀漢丞相他的家產(chǎn)何止這么點,實際上卻恰恰如此。他出將入相,執(zhí)掌朝政數(shù)十年,統(tǒng)帥六軍南征北戰(zhàn)大半生,除隨身衣物和日?;锸秤蓢夜┙o之外,再沒有任何開支,也沒有做其他營生謀半點私利。
作為蜀漢實際上的最高統(tǒng)治者,他有足夠的地位、權力和能力,給自己置辦豐厚的家業(yè),自己享用終生,再留給子孫繼承。然而,他卻用清白的一生、微薄的家產(chǎn)兌現(xiàn)了他“若臣死之日,不使內(nèi)有余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的莊嚴承諾。諸葛亮給子孫留下微薄家產(chǎn)的同時,還有一篇“淡泊明志,寧靜致遠”的《誡子書》。 ? ?古往今來,像諸葛亮這樣給子孫留薄產(chǎn),甚至不留遺產(chǎn)——這種看似不合人情常理者,卻是大有人在。
大漢開國丞相蕭何家居之處盡量選在偏僻貧瘠之地,并且連院墻門房都不修。蕭相國終生不治家業(yè),別人大惑不解地問他,他則推心置腹地回答:“如果我的子孫有德有才,學會繼承我的儉樸家風;如果無德無才,我也能給他們留家業(yè),那樣肯定會被劣紳所奪?!?/p>
漢宣帝時,太傅疏廣退休回到老家,把自己帶回的大筆養(yǎng)老金和貴重器具與鄉(xiāng)親共享花銷,有好心人就勸他應該用這筆錢給子孫置辦家業(yè)。他說:“我怎么會老糊涂,竟然不知道為子孫著想??!看到子孫們都有自己的田地和房屋,只要他們辛勤勞動就能豐衣足食,完全能過上平常人的生活。我現(xiàn)在給他們置辦家業(yè)就是給他們添累贅,只會讓他們變得好吃懶做。子孫有本事,我再給他們大筆財富,就消磨他們的志氣;子孫沒有本事,我再給他們大筆財富就是幫著他們犯錯誤!”
東漢宰相楊震清正廉潔,終生不置產(chǎn)業(yè)。他的老朋友就好心勸楊震說,明公您貴為三公,怎么不給子孫后代置辦家業(yè)。楊震斷然回絕道:“我想讓千秋萬代稱我楊震的子孫都是為官清正廉潔的好榜樣,我把這樣的好家風傳給他們難道還不夠豐厚嗎?”
唐玄宗開元年間,工部尚書張嘉貞也是終生不置家產(chǎn)。有人勸他買房置地,他卻說:“我貴為將相,何須擔心吃不飽、穿不暖!若是我犯了罪,雖有良田美宅,但終歸一無所有,那些朝廷官員費盡心機侵占的那么多肥田沃土,自己過世后就全部變成不肖子弟腐化墮落的本錢,我才不學他們干那樣的傻事呢!”
諸葛亮的后代雖然沒有從祖先那里得到豐厚的家產(chǎn),卻繼承了他豐富的精神財富。因此,父親諸葛亮成為鞠躬盡瘁的千古名相,兒子諸葛瞻后來也成了為國捐軀的千秋忠烈。他們雖然沒有成為物質(zhì)財富的繼承者而富甲天下,卻成為忠魄烈士精神的薪火相傳人而流芳百世。
為官一世,富貴百年。在封建時代以世襲為最大特征的社會形態(tài)中,為官者在臨死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自己畢生享用、積攢的榮華富貴再傳給子孫后代,以求福祿綿延,恩澤后世。
當時,這本是合情合理的事,而明智的祖先們卻并沒有那么做,他們或是用更高尚的操守,或是用更高明的處世哲學,把自己精神財富留傳給子孫后代。留下一種名傳千古的祖訓家風,留下一種淡泊寧靜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留下一種安貧樂道的處世哲學。這才是他們留給子孫們彌足珍貴的遺產(chǎn)。
(摘自《中國紀檢監(jiān)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