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新安小區(qū)沒幾天,鬧心事就找上了我。確切地說,是噪音。
我本身有睡眠障礙,對聲音特別敏感。我頂著黑眼圈,像貓一樣豎著耳朵,尋找噪聲的來處。幾番折騰,終于發(fā)現(xiàn),弄出噪聲的是對門的鄰居。
我是通過門上的貓眼認識對門鄰居的。一個是中年女人,短發(fā),衣著樸素;一個是十六七歲的姑娘,微胖,腦后梳著簡單的馬尾。至于她們姓什么,叫什么,那個中年女人做什么工作,一概不知。
說起貓眼,我有些汗顏。我沒有窺視別人隱私的癖好,更不會沒事看貓眼,監(jiān)視別人??簇堁?,是我想弄明白那噪音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個白天,又傳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伴著聲嘶力竭的哭喊聲??藓奥暦滞獯潭?,攪亂了我的創(chuàng)作思路。我憤然,這天天的,晚上折騰不夠,白天還要折騰!忽然,咣當(dāng)一聲,門開的聲音。我好奇心起,就趴向貓眼。
對門的門開著,一個女孩披頭散發(fā),哭著叫著往門外扔?xùn)|西。地上,書本散亂,趴著剪壞的衣服和摔碎的玻璃瓶,還有十幾張人民幣。我驚愕了。制造噪音的人,是她?
中年女人站在門外,輕聲地哄著,“寶貝,別這樣,聽媽媽話!”
女孩明顯的神經(jīng)不正常,我不由得同情起中年女人來。噪聲怎么辦?這本就是一對可憐的母女,我還能再往人家的傷口上撒鹽嗎?
好久,嘶喊聲終于沒有了,我吃了頭疼藥,重拾起分散的思路。
第二天,我出門。剛打開門,對門的門也開了。昨天的女孩,干干凈凈的,穿著運動服,飛快地往樓下跑去。
我鎖門。中年女人出來了,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我禮貌地打招呼:“你好!我是對門鄰居,新搬來的,請多關(guān)照!”
中年女人警惕地盯著我,眼神陰郁。她沒有回應(yīng)我,轉(zhuǎn)身下樓了。
半個月后,是中秋節(jié)。一份稿件催得急,我忙著寫稿,沒有回老家。
咚咚咚,門響。誰呢?我搬到這個小區(qū)時間不長,家里還沒來過客人。我推開門,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敲對門的門,地上放著兩箱水果。
“我沒帶鑰匙,她,不給我開門!”男人很不好意思。
“滾!這不是你的家!”門里傳出憤怒的吼叫。
“別鬧了,今天過節(jié),你讓我看看孩子吧!”
“啊……”
啪!砰!咚!
“孩子又發(fā)病了?開門,讓我看看她!”男人的眼里含著淚。
“孩子?你心里有孩子嗎?你不把狐貍精領(lǐng)回家,孩子會變成這個樣子嗎?”
“開門!我要見孩子!”
“啊……不要,我不要!”
“滾!孩子不想見你!滾!永遠別回來!”
“瘋了!瘋了!”男人額上的青筋直蹦。
“對不起,打擾了!”男人向我道歉,轉(zhuǎn)身走了。我關(guān)上門,那嘶喊聲和哭聲好久才停下來。
我苦笑一下,清官難斷家務(wù)事,我只是心疼女孩。
翌日,我在樓下碰見了女孩,女孩沖我嫣然一笑,根本看不出是個精神病患者。
和女孩進一步接觸,是一個月后的一個雨天。我回來時,女孩站在家門口,她忘帶鑰匙,打媽媽的電話又不通。看女孩凍得瑟瑟發(fā)抖,我把女孩讓進屋里,并給女孩準備了暖手寶。
那天,我知道了女孩的名字:顏夕。
那以后,顏夕每次看到我,都會笑著跟我說:“阿姨好!”
半年后的一天,我的房門被敲響了。透過貓眼,見是顏夕。我打開門,顏夕撲通跪下了。
“阿姨,您幫幫我,幫我藏一下這個海豚!”女孩抱著一個藍色的大海豚。
“為什么?”我驚訝。
女孩紅了臉:“這是我男朋友送我的,我不敢告訴媽媽。媽媽不讓我談戀愛,媽媽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為什么要我替你保存?不怕我告訴你媽媽嗎?”
“阿姨不會!我相信您!”顏夕垂下頭,突然沮喪起來,“其實,是我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了,我只能相信您!”
“好!我不告訴你媽媽!”
“謝謝阿姨!”女孩笑得燦爛。
“阿姨,我該走了,我媽媽快回來了!”顏夕打開自家的房門,關(guān)門前,又沖我笑了笑,那明媚的樣子,叫我怎么也無法和精神病聯(lián)系到一起。只是沒想到,此后,我竟再也沒有見過顏夕。
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對門換了新鄰居。
聽說,顏夕的父母離婚了,顏夕的媽媽知道了顏夕談戀愛,堅決反對。顏夕的病越發(fā)嚴重,媽媽賣了房子,把顏夕送進了精神病院。
那只藍海豚,我擺在床上,我盼望著顏夕早點回來,抱走藍海豚。
作者簡介:王立紅,黑龍江省作協(xié)會員。在《小小說選刊》《小說月刊》《小小說月刊》等雜志發(fā)表作品多篇,曾獲得2017全國閃小說大賽年度總冠軍等多個獎項,出版小小說合集《第三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