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梁建強
我的故事從調研途中遇到的一棟房子說起。房子的主人是一名貧困戶。如果僅看外觀,這間房子并沒有任何異樣——外立面經(jīng)過了粉刷,顯得很干凈、整潔,但走進屋內卻是“內外兩重天”的格局——里面房間的墻壁,并未進行任何粉刷、土坯裸露,墻體上的裂痕清晰可見。除了內外有別,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家臨近外部道路的豬圈外墻也被粉刷、修葺一新,但在屋后的廚房,由于不容易被外人看見,成了被遺忘的角落。無奈之下,他想了個辦法,索性把豬圈改用作廚房。
這是一個山區(qū)危房改造的真實樣本。
后來,當?shù)劓?zhèn)委書記聞訊趕到,略顯肥胖的他一路小跑,滿頭大汗。他當場表態(tài)“下午就安排工程隊,把屋里刷好”。我問他:“之前怎么就沒想到呢?”他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那天,我和同事從早上八九點鐘進山,沿著崎嶇的山路一路訪貧,直到晚上九點多鐘才吃上飯。一路上,看了很多實情、掌握了不少線索,寫稿已不是問題。但心里,卻始終是沉甸甸的——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使好政策得不到好落實,群眾的獲得感自然難以保障。
路上,我也想起此前參與的另一個調研。當時,接到群眾反映的情況——有的地方在推進城鄉(xiāng)環(huán)境整治、農村危房改造時,不考慮客觀實際,而是優(yōu)先考慮離主干道近、離鐵路線近的位置。
循著零星的線索,我們開始“大海撈針”式的摸排。由于掌握的信息并未確定具體的村組與位置,只能采取“笨辦法”——沿著高鐵線路、高速公路分段探訪,一點點縮小范圍。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我們鎖定了某些地方房屋面向高鐵線路、公路的一側刷白,另一側不管不顧的“怪象”的證據(jù)。
后來,我把相關探訪的內容寫入了《形式主義、官僚主義新表現(xiàn)值得警惕》一文中,那篇稿件共梳理了十類典型問題。比如,一些調研活動走過場、搞形式主義,調研現(xiàn)場成了“秀場”;一些地方注重打造領導“可視范圍”內的項目工程,“不怕群眾不滿意,就怕領導不注意”……
這一調研由新華社社長、總編輯點題、領銜,并逐字逐句審改把關,新華社參編部精心組織,集中了團隊智慧,我有幸作為主要執(zhí)筆人之一,獲得相關領導長篇批示,全國范圍內整治“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由此開端。
稿件中的案例,無不是源于平日里深入“扎根”、勤于調研時掌握的線索、發(fā)現(xiàn)的現(xiàn)象。
有人說,作為記者,他的腳下有多少泥土,他的筆下就有多少真情;他的筆下有多少真情,他的報道就有多少力量。我想,只有更多地深入基層、深入一線,稿件才能上接天線、下接地氣,更有力度、更有溫度。
講完房子的故事,我再分享一個關于證明的故事。一位銀發(fā)蒼蒼的老人,名叫白啟永。為了證明自己還活著,家人將坐在輪椅上的他抬進車里,從湖北武漢趕到紅安。到達辦事單位,又因沒有電梯,不得不將老人抬上三樓的辦事大廳。
“九旬老人社保年審,家人抬著爬上三樓”——我和同事對這一事件進行了率先、持續(xù)報道,并發(fā)出評論稿件,引起了領導同志的關注……2018年7月5日,人社部發(fā)布新規(guī),全面取消領取社保待遇資格集中認證。老人的女兒后來給我發(fā)來信息——“謝謝你們主持正義、為老百姓討了一個公道”。
一組稿件刊發(fā),人社部出臺新規(guī),百余家媒體轉載,1億多人不用再千里往返自證自己還活著……充分體現(xiàn)了新華社報道的影響力。
回顧進入新華社以來,這些年,我們與“四風”戰(zhàn)斗的故事還有很多。從深入基層調查紅頭文件攤派煙酒,到追蹤貧困縣建豪華樓;從聚焦干部“陪酒死”,到調研超標辦公用房的清理中暗藏貓膩……作風建設永遠在路上,與“四風”的戰(zhàn)斗,還將繼續(xù)。
這樣的堅持源于新華社的歷史傳承。革命年代,新華社記者一直是不怕流血犧牲、勇立潮頭的斗士;和平年代,一代代新華人的名篇佳作,也樹立了一座座豐碑。而在我身邊,在新華社湖北分社社長的領銜下,十多年持續(xù)關注的楚源化工頑疾得到有效治理等,同樣樹立了標桿。
“四風新動向”之后,同事們送了我一個新綽號——“梁四風”。我說,其實我只是“梁吉訶德”?!八娘L”問題,就像面前的那座風車。只要它還在那里,那么總要抽出監(jiān)督的長劍,一次次刺向它。
監(jiān)督,更多時候是希望帶來推動與變化。于我個人而言,更期待風清氣正。我時常想,社會這個“大我”的革新與進步,離不開每一個“小我”聚沙成塔的努力。在這個快節(jié)奏時代,總要試著寫一些能夠對抗時間的文字,才能不負“新華社記者”這五個字所承擔的責任與使命。
前路漫漫,依舊任重道遠。唯有不忘初心,砥礪奮進、孜孜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