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蘇卯卯
一 在寧夏,在朔方大地,從先秦開始書寫的歷史,浩然跌宕。
拋開塵煙滾滾,拋開河山崔嵬,以異鄉(xiāng)人的身份解讀這片平原,這片寫滿文明字符的紙上,時光饋贈的一闋闋壯詞,留給我們的記憶,絲毫沒有突兀之感。
北國遠(yuǎn)上,一路風(fēng)馳電掣。李元昊牧馬奔跑過的土地在望,賀蘭山在望、沙湖在望、石嘴山在望,我伊斯蘭的回家的兄弟姐妹在望。石嘴山,石頭張開的嘴唇熱切溫潤,依然說得清,歷史過往、歲月更迭。依然說得清雪山、煤炭,以及風(fēng)聲里光陰背負(fù)的隱忍和沉重。依然說得清,大漠朔風(fēng)里,那些游牧民族的馬匹,影蹤何在!
我知道了,它們桀驁不馴的嘶鳴,化身今天的工業(yè)炭車的喉舌,日日夜夜在良田沃野間呼號奔馳。我知道了,這古老的定州,這賀蘭山雙手輕捧的大武之地,也有百嫵千媚的柔情。否則,湖光水色之間,窈窕的蘆葦不會小兒女狀態(tài),風(fēng)情萬種。
千里大野,那些穿著麻黃長衫的稻穗們,也不會有古人之心,俯首沉默,吟誦秋天的詩歌。我知道了,這些從遠(yuǎn)古一直生長到今天的植物們,一定是狄、戎、匈奴、羌、鮮卑等多個民族的后裔。如今它們在這塊神奇的土地上,安居樂業(yè),譜寫著在新時代所締結(jié)出的生活幸福的盟約。
二 輕輕觸摸祖國的雄雞版圖,從黃土高原到賀蘭山上的冰雪,從唐古拉到寧夏平原黃河寂靜的血管,從我的旱碼頭平?jīng)龅饺蹦系氖焐健?/p>
那樣熟悉的溫潤從指尖劃過,一直到身體里沸騰的血液,讓我感受到了泥土的樸實,江河的沁涼,以及河山無言之美。我觸摸到了從先秦開始流浪的風(fēng),帶著面紗,在秋天的腹地慈悲前行。她儼然是一個老阿媽,是一個步履匆匆操勞一生的回鄉(xiāng)婦人,用悲憫揉搓著河山過往,揉搓著日子里的電閃雷鳴,揉搓著年輪間的百事哀樂,將這塊河山默默洗凈。
此刻,她也是我的母親。她熱切,菩薩一樣,懷有無垠的愛。絲綢狀的愛,正籠罩在阡陌縱橫,籠罩在沙湖水色,籠罩在漢墓夏冢,籠罩在長城古塔,籠罩在賀蘭巖畫……
籠罩在寧夏的每一寸肌膚之上,將慈悲的種子輕輕播撒。這年邁的阿媽,這慈祥的阿媽,這骨頭里愛的磷火閃耀的阿媽。有她的地方,就有生命的晴朗與靜好。有她的地方,都是故鄉(xiāng),都有柔軟的鄉(xiāng)愁,牽動著我這個異鄉(xiāng)人的靈魂,牽動著賀蘭山頭那一枚已經(jīng)入鄉(xiāng)隨俗的落日,和我一樣,在開闊的河山沃野間駐足,癡望……
三 在石嘴山,和我對視的那枚落日走了。自此,我流浪在異鄉(xiāng)的身體,逐漸變冷。我知道,被風(fēng)敲疼的靈魂,信件一樣丟失掉了火焰狀的郵戳。河山蕭索,我墜入“冰涼”這個詞語的枷鎖中,在觸摸時間凌亂的腳印,在細(xì)數(shù)這片大漠中妖嬈又多難的土地,多少馬匹馳騁大野,多少兵戈折倒在砂礫與枯草之間。
今夜,月光獵獵,遙遠(yuǎn)的賀蘭山,背著星辰之光,那一束孤寒足以將人刺疼。這寧夏平原的腹地,這秋霜正濃厚的時刻,誰來為我快遞一份溫暖的鄉(xiāng)愁。讓我目睹的生命,用墜入泥土的疼痛與凋落,用一個季節(jié)的負(fù)重和輪回,救贖逃逸出身體的悲憫。
今夜,草木如蒼生。我的石嘴山兄弟,正在恪守著一粒粒種子的溫度,用新式的農(nóng)桑溫暖著我們的心扉。像秋風(fēng)一樣,我們試探著步入他們的田野,步入他們的家園。此時,莫名的感動,熱血一樣在身體里涌動。是勤勞的寧夏人,用幸福的生活,正將我們寒冷的身體暖遍。也是溫情的石嘴山,石頭張開的嘴唇,將秋聲里的幸福與安寧傳播,也將僵硬的泥土呼喊成我們這些異鄉(xiāng)人最柔軟的鄉(xiāng)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