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星月
《手寫我心》征稿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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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有一片空地,有人開墾出來種了零星的蔬菜。種菜的人也許覺得有菜沒糧,生活無著,一段時間之后又開出一片不太大的空地種上了小麥。方方正正的一塊麥田,在這個有點愜意的午后似一幅美麗的油畫,在夏日的風中慢慢鋪展開來。
在老家,小時候我也曾種過麥,對小麥這種農作物算是有點了解。小麥從十月下種到來年六月成熟,一生經(jīng)歷拔節(jié)、孕穗、揚花、灌漿幾個關鍵階段。年前年后,融化的雪水提高了墑情。緊接著夏來了,氣溫飆升,青青麥田一夜間就能變得一片金黃。帶著麥芒的穗子把肚子撐得圓圓的,像一個漢子躺在自家炕頭,飲飽啤酒舒舒服服等待農時的到來。
父親喜歡在阡陌畦壟間逡巡。他的目光溫柔地掃視撫慰每一株麥子,似乎在發(fā)現(xiàn)莊稼上的問題,時刻準備給予糾正。在一些麥子前父親輕輕駐足、默默觀看、側耳傾聽,甚至在進行一番思索。
父親靈巧的手指掐著一支飽滿的麥穗在粗糙的掌間輕輕揉搓。麥仁被父親放進齒間。一聲細響,一片淡黃的汁液便在父親嘴角流過,在陽光下展現(xiàn)美麗。初長成的麥的果實一定十分可口吧,我望著父親,吧嗒下自己干涸的嘴唇。
過兩天麥子就能收割啦,父親蹲在田間,我看到麥粒在他另一只掌心起伏、旋轉、跳動。
扭身,父親看下麥田,半空中傾下了團團烈焰,氤氳的蒸騰的水汽正與麥子們對接。父親對天空對大地又像對著遠處的什么人在喊:嘿,呀,收麥子啦。遠處傳來回聲,喜悅而有點頓挫感的回聲:收麥子,收——麥子——啦……
割麥很辛苦,山間的小塊地,大機器開不進來,只能靠人工。攥住麥束,揮舞鐮刀,從地頭第一壟起步,“刷刷,刷刷”,伴著聲響,麥稈露出白白的麥茬兒。麥子躺在田野寬厚的懷里,格外迷茫,像行路人崴了腳,難以站立;又像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躺倒在面帶笑容而又格外疲憊的母親懷里。
雪白的刀刃反射著耀眼的日光。鐮刀狠劃過麥子的根莖,鐮刀切割著麥田,陽光又切割著肌膚。汗水像決堤的河泛濫著,渾身上下火辣辣的,它糊住眼、順著腮悄然滑落。腰酸,腿麻。用濕手巾擦去頭上的汗,最后毛巾也被陽光曬成干的了。不過還是得咬著牙,還得繼續(xù)干下去,堅持是勝利的唯一途徑。
不知誰高聲喊了聲號子,好像是鼓勵加油之類的,像一陣輕風吹走了人們心頭的沉重。歡聲笑語在田野里蕩漾開來。
收獲是一個充滿喜悅的主題。收獲與勞作和艱辛永遠相伴。
模仿父親,不善農事的我在田野里的一個角落學習勞作,以一種略為復雜的心態(tài)看待未來與生活。那年高考不利,我在復讀與二本之間躑躅。拋開地理與物理,告別化學與生物,摘下眼鏡,拋開課堂,我穿上哥哥肥大的衣服,擁抱田野與麥田。把頭發(fā)仔細束起來,在鋒利堅韌的麥芒間體驗收獲的喜悅與歡樂,也體會勞作的艱辛與不易。
午飯是勞作的驛站。“開飯嘍”,一句話讓人的神經(jīng)瞬間松弛下來,一家人圍坐于樹蔭下,綠豆小米粥盛在瓷碗里,燒餅搭配咸菜,體力透支,胃口卻不經(jīng)意被打開,怎么吃怎么香甜。沒想到粗茶淡飯也格外讓人垂涎。
父親不肯歇,擦把汗把麥子用麥腰子一摞摞勾緊,打成捆兒裝上小推車,忙得不亦樂乎。嚼著燒餅坐在地頭,我覺得我此刻也化身為一株麥子,頭發(fā)是長長的麥芒,身體就是瘦瘦的麥稈。與大地融合為一體,汲取著土壤的礦物質。我是千萬棵搖曳的麥稈中的一棵。雖然普普通通卻擁有風華正茂的年紀,只要努力便前途無限。
帶著對生活無盡美好的想象,我和麥子一起在輕風中招搖。
風吹過,云飄過,時光悄然走過。
麥粒噼里啪啦從脫粒機里鉆出來,堆成了堆。有經(jīng)驗的老農用木锨鏟著往空中一撒,皮與籽便分了家。歡聲笑語像美麗的陽光碎片,灑遍田野的角角落落。
夜晚月光星辰照亮了村落。新烙的餅濃郁誘人的香味兒在小村上空飄蕩。家鄉(xiāng)的習俗是用新麥烙餅,寓意生產的豐收和生活的圓滿。小孩子拿著餅在小巷中做著游戲,笑語灑落一地。香香的油餅在我的味蕾上形成對家鄉(xiāng)的憧憬。
后來,我遠離了鄉(xiāng)村,遠離了麥田,更遠離了麥收。
現(xiàn)在我居住的小區(qū)是個城中村,多年以來,經(jīng)過改造建起一座又一座回遷樓,村民變成市民。新出現(xiàn)的麥田給人以久違的新奇。馬路上的人見了都要轉過來看一看。這塊麥田一定與主人對糧食的情愫有關。油畫般鋪展的麥田是所有熱愛糧食的人們對它最素樸的判斷。
從十幾層的陽臺上我可以輕易俯視這塊麥田的全貌,郁郁蔥蔥的麥苗如綠色的小草讓人青睞。由于要建下一期樓盤,所以不知道這塊麥田還能存在多久,有可能收割完這一茬,它就壽終正寢了。
倒上一杯水給自己,慢慢啜飲生活。每天從外面歸來,輕輕卸下生活的疲累,我踅進陽臺,把喝剩的水輕輕倒進水盆。靈動的水珠濺出來就像當年我流淌的汗水一樣圓潤、剔透、干凈,它們于陽光下閃閃發(fā)亮。我又瞅見那個多年前站在田野中割麥子的我,烈日下汗水砸上腳面,噼里啪啦落在匍匐著麥束的地面上。汗水在陽光下蒸騰,最后只留下一個個醒目的斑點。
也是在肆無忌憚的陽光下,背起行囊,那一年我離開了家鄉(xiāng)。好多年沒回去了,我經(jīng)常夢到麥田,綠色的麥田,青春的麥田。在這座城市我是沒有根的,漂泊也許是永遠的主題。我每天回家很晚,經(jīng)常踢破如水的月色回到小屋,在漆黑的夜里,我與我的思念同眠。
我感覺我還是田野中杏黃纖細的麥稈,頭發(fā)是長長的麥芒,身體是瘦瘦的麥稈,是千萬棵搖曳的麥稈中的一棵。帶著永遠褪不掉的煙火氣,沉沉的泥土香。我是一株接著地氣的小麥,在陽光下快樂地生活,相信只要努力就會前途美滿。
樓下的麥田讓我想起家鄉(xiāng)的情境,于是很快,故鄉(xiāng)的影子又來到我的眼前。一些人和事又恢復到了我的記憶里。
我知道我就是一株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