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

2014年3月29日上午，在德國進行國事訪問的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和夫人彭麗媛看望在德國訓練的陜西志丹少年足球隊員。習近平對隊員們說：“在這里訓練會對你們一生產(chǎn)生重要影響，對中國青少年足球發(fā)展起到帶頭作用，讓更多青少年投身足球事業(yè)。我看好你們！看好你們這一代將來成為出色的足球運動員。這是我的愿望。”

黃土高原腹地，偏居陜北一隅的志丹縣，曾為紀念“民族英雄”劉志丹將軍而得名。至今，它兩次被世界所熟知，一次因為中國革命，一次則因為中國足球。

習近平親自“點贊”

2014年3月29日，柏林晴空萬里。燦爛的陽光灑在綠草如茵的奧林匹亞體育場足球場上。

正在德國進行首次國事訪問的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特意在繁忙的行程中抽時間來到這里，觀看了一場中德小球員之間的友誼賽。

當?shù)貢r間上午11時許，習近平和夫人彭麗媛微笑著步入球場，全場響起熱烈掌聲。沃爾夫斯堡中德少年足球訓練營開營儀式暨友誼賽隨即開始。訓練熱身多時的兩國小球員們迫不及待地在球場上奔跑起來。

這些中國小球員，年齡在11歲至15歲之間，來自陜西省志丹縣。他們作為中國全國對外友協(xié)民間外交公益項目“彩虹橋工程”的一部分，由德國大眾汽車集團資助，遠赴德國接受德甲聯(lián)賽俱樂部沃爾夫斯堡隊教練指導，進行為期一周的培訓。

盡管是友誼賽，盡管是正式賽場上不可能看到的男孩、女孩混編隊伍，場面依然十分激烈。

習近平面帶微笑，不時鼓掌助威?！扒騿T們還是有些緊張，上半時我們幾次防守反擊都產(chǎn)生威脅，場面上很主動。德國沃爾夫斯堡的教練一直在場邊喊防守，習近平主席看得很認真，夫人彭麗媛用手機拍了很多照片。”現(xiàn)場帶球隊的志丹縣足協(xié)主席丁常保說。

比賽中場，習近平和彭麗媛走進球場，小球員們馬上圍攏過來。習近平夫婦和他們親切合影。孩子們還把一個沃爾夫斯堡俱樂部全體球員簽名的足球作為禮物送給習近平。

習近平對孩子們說，“我希望你們通過這次培訓活動，在中國青少年足球方面發(fā)揮帶動作用。我也希望有更多的青少年投身足球事業(yè)，為足球事業(yè)發(fā)展作出貢獻?！?/p>

聽了習近平這番話，孩子們更高興了。一個小隊員問習近平：“您最看好哪個球隊?。俊?/p>

“我看好你們，看好你們這一代！”習近平笑著說，“我希望將來你們能夠成為出色的足球運動員，最好能在你們中間出現(xiàn)球星。這是我的愿望，我寄希望于你們！”

農歷新年之前，丁常保就接到了組隊前往德國的通知。但當時，全隊都以為這只是一次普通的足球訓練營活動。丁常保作為領隊，直到比賽前一天的3月28日才知道習總書記將到場觀戰(zhàn)?！伴_始沒來得及激動，第二天到賽場看到主席臺上的臺簽，上面寫著總書記他們的名字。那一下子我們就很激動，但很快讓自己冷靜。”

樊文虎是此次志丹隊德國之行的隨隊教練。賽后的接見中，他和習近平總書記握手，并簡單匯報了志丹足校的情況。他對習總書記說：“總書記您好，我是志丹足球隊的教練，我們也有一個志丹足球的‘百年夢，希望建立一座青少年足球訓練基地，希望您關注我們。”習總書記親切地說：“好，很好。繼續(xù)努力，我會關注你們的?！?/p>

比賽結束，志丹隊0：2告負，上車之后，有的孩子不說話，也有幾個不服氣。丁常保說：“雖然比賽輸了，但有一些細節(jié)亮點還是給總書記留下了印象，比如我們那個左邊后衛(wèi)，有幾次帶球，從后場連過好幾個人，一路殺到對方禁區(qū)，習總書記看著很高興?！薄瓣爢T們出了國開了眼界，回去之后學習和訓練勁頭應該更大了?！?/p>

德國的訓練結束，剛下柏林飛至北京的飛機，丁常保的手機幾乎每隔10分鐘就會響一次，電話大部分來自陜西省延安市志丹縣。少年足球隊在柏林得到了正在訪歐的習近平的探望，升級的接待及媒體的矚目隨后而來。

次日早晨，也就是4月1日，這支隊伍在延安火車站又受到了異于常規(guī)的迎接：延安副市長帶隊，志丹縣體育局、外事辦以及縣政府的人員隨同。

在習近平接見完少年足球隊的后兩天，此前名不見經(jīng)傳的志丹足協(xié)網(wǎng)站迎來了瀏覽高峰。志丹縣少年足球隊火了。

草創(chuàng)班子為中國足球發(fā)展提供“另類”樣本

志丹縣位于延安市西北部，四面環(huán)山，黃土與石塊混雜成的山間，偶爾可見早已無人居住的窯洞舊跡。在這座石油主導GDP的縣城南部，高達33米的革命將領劉志丹雕像巍然矗立。由于紅色文化豐富，志丹又有“赤色之都”之稱。

在2014年名聲大噪之前，在學生總數(shù)為1.8萬多人的志丹縣就有5000多名青少年在踢球，這一將近30%的比例無疑高于全國普及率。2008年開始，縣足協(xié)開始組織一年一度的全縣小學生足球聯(lián)賽。2010年起，聯(lián)賽開始接納中學生球隊?！奥?lián)賽參賽隊伍穩(wěn)定在22支以上?！倍〕１Ｕf。

2012年6月起，志丹縣足協(xié)將足球普及至了幼兒園。這并非全國首家，此前，大連和杭州已有幼兒園在普及足球。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的教程和接受中國足協(xié)的培訓，縣足協(xié)也漸漸地“上道兒”了，他們在幼兒園開展足球操和足球游戲，以培養(yǎng)幼兒對足球的興趣。“我們會設一個球門，幼兒踢進去獎勵一塊糖?！笨h足協(xié)副主席李建勇說。

盡管是“縣足協(xié)主席”或“副主席”，這些頭銜卻都是“兼職”。縣足協(xié)的10名教練也均為兼職人員，這些人中有公務員，有采油工人，也有自由職業(yè)者等。10名教練中有7名剛考取了足協(xié)校園足球D級教練資格證，D級的對象為從事足球訓練的業(yè)余體校教練。

在這幫沒有任何專業(yè)背景，基本可以稱為“草根”的人員的“折騰”下，孩子們在2011年代表延安奪得陜西省男子組第三、女子組第四的成績。“我們平均身高要比寶雞、西安的球隊低，但力量大，平時爬山練的?！崩罱ㄓ抡f。

志丹縣足協(xié)的最初成立形式并非協(xié)會形式，而是2003年由3名干部成立的“足球俱樂部”。2002年，中國足球隊首次沖突亞洲，走向世界。然而那一年，中國足球隊一球未進，以連失9球、倒數(shù)第二的成績淪為笑柄。加上后來開始的足壇反黑風暴，中國足球的前景一片慘淡，網(wǎng)友們甚至提出“解散國足”。丁常保說，我們也來搞個足球隊，十年不行，那就100年，立志搞出個中國的皇馬。

丁常保當時的身份是縣科技局干部，李建勇是他的同事，而姚功輝則是縣農業(yè)局干部。3名足球愛好者一合計，決定成立志丹縣足球俱樂部。

“我們不知道中國足球的未來在哪里，但是我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崩罱ㄓ抡f。

干部的身份為俱樂部的運轉帶來了不少便利，也為俱樂部找來了成立需要的第一桶金。丁常保以宣傳科技局網(wǎng)站名義申請到了2000元經(jīng)費，作為俱樂部的啟動資金。24歲的丁常保去西安買了60多套隊服、旗子和器材，回來就風風火火地開始了。2003年3月，一支成年隊和一支學生隊就這樣在俱樂部的“搗鼓”下成立了。

俱樂部成立沒幾個月，3個人帶著孩子們首次走出志丹，去西安參加了省內比賽，結果以1：8慘敗。三個人都不知道說啥，很沮喪。

幾年的碌碌無為后，俱樂部遇到“貴人”。丁常保給當時國安俱樂部副總張路寫了一封信，向他尋求幫助，張路當時沒有回信。2007年，丁常保北上找到了張路。在張路的建議下，丁常保取消了之前的俱樂部，成立了縣足球協(xié)會?！皡f(xié)會就是正式的組織了，可以做很多事情，也容易得到政府的支持。”張路認為。

“我們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之前我們只在一所小學選學生，因為其他學校的都不會踢。后來就擴大了全縣的學校，基數(shù)大了，才容易出好球員。”丁常保說。

2006年，足協(xié)開始招生時，來了100多名學生報名，滿心歡喜地挑選了三四十名學員后，煩惱很快也來了：學員在最初的興趣盎然之后，訓練時很少有人過來。“我們就給過來訓練的孩子們發(fā)錢，一人兩元，后來還發(fā)過米發(fā)面和水，最后還一人發(fā)一個球?！?/p>

在成績被視為教育最重要指標的中國，丁常保們要隨時上門做家長的思想工作。用得最廣的一條說服理由為“你孩子不踢球就會去網(wǎng)吧打游戲”，此外，他們也會給家長講道理：踢足球能強身健體，出去打比賽能增長見識，踢得好能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進重點高中，甚至還說，“踢得好能像貝克漢姆那樣掙幾千萬，帶著保鏢比縣長還威風”。

除了做工作，縣足協(xié)也會調動小球員們的能動性，讓愛踢球的學生帶動不愛踢球的學生。“好朋友都去踢球了，他沒人玩了，也就跟著去踢了?！?/p>

盡管名義上是草根組織，但3名創(chuàng)始人的干部背景為工作的順利展開帶來了不少便利。丁常保之后去了人大，主管科教文衛(wèi)，“培訓的話就用政府辦公室，不用打報告?！?個人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條件為足協(xié)提供便利。

而志丹縣的孩子們?yōu)橥馊怂彩窃?007年，也就是丁常保認識了張路之后。時年，張路帶著央視體育節(jié)目主持人劉建宏來到志丹縣，做了一期志丹縣少年足球的報道。1969-1971年間的插隊經(jīng)歷令張路至今仍有一絲延安情懷?！拔覍ρ影彩怯懈星榈?，丁常保對足球的熱情也讓我感動，他們在山溝里堅持，帶孩子們玩都不收錢，這是要支持的?！睆埪氛f。

志丹縣在2009年11月被納入“中國青少年校園足球發(fā)展計劃”，次年，在張路的引薦下，志丹縣被中國足協(xié)授予“全國青少年校園足球試點縣”的稱號，為全國首個被授予此稱號的縣。這意味著，從2011年開始，志丹足協(xié)可以每年從中國足協(xié)獲得20余萬元的撥款。

縣足協(xié)隨即拿著這一稱號去給縣政府“施壓”。按照規(guī)定，縣政府應該以跟中國足協(xié)1：1的出資來資助足球隊。“施壓”的結果是，2011年2月，縣足協(xié)從縣政府獲得了每年10萬元的預算，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縣足協(xié)的經(jīng)濟緊張，教練們也有了每兩小時80-100元的補貼。

而在政府下文確立資助前，足球教練們是沒有補助的。資金主要來自丁常保的私人關系，“我當年跟姚功輝跑了好多地方，也遭了不少白眼。”丁常保還記得，他們當年去超市拉贊助，老板答應給5000元，“但是他要求太苛刻了，要求比賽服上印上超市的名字，還要孩子拿著超市的宣傳材料去游街。”最后，這筆贊助也“黃”了。

“我們還去采油廠拉贊助，領導不見，我們就天天去，領導說你們要干啥，我們說要點錢給孩子們買足球。都是這么一點一點拉的。”李建勇說。

漸增的資助讓家長起了疑心。偶爾，會有家長問，你們足協(xié)有多少錢，是在賣孩子掙錢嗎？對此，姚功輝會回復沒錢，但是家長們并不相信，“出去打場比賽就要兩三萬元，平時還要買設備，給教練補助，基本都不剩錢?！?姚功輝說。

據(jù)統(tǒng)計，志丹縣足協(xié)每年舉行或參加的活動中，參與的教師和學生數(shù)達到5000人次，從最初的俱樂部形態(tài)到如今的縣足協(xié)，他們共招募了2500余名學員。“學校搞普及，我們負責提高?！崩罱ㄓ抡f。

在承載著國人夢想的足球領域，丁常保們的嘗試，被認為是一種“野蠻生長”自有生命的草根模式，某種意義上，亦是對中國足球培養(yǎng)模式的一種民間創(chuàng)新，雖然未來如何未可知，但這種成長于“草根”的足球，為中國的足球發(fā)展提供了一個“另類”樣本。

紅色沃土上的新希望

紅色的沃土志丹，這里曾是中國工農紅軍長征的落腳點，是奪取全國勝利的出發(fā)點，悠久的歷史、深厚的文化孕育出一代又一代風流人物。后來居上的足球更以其頑強拼搏、不甘人后而詮釋著志丹人秉承傳統(tǒng)、敢為人先的精神。

2019年，志丹足協(xié)走過了整整16個春秋，上個世紀70年代，北京知青將足球帶到志丹，這是志丹人第一次接觸足球，時光荏苒，現(xiàn)在的足球，對志丹而言是一種文化，一種傳承。近年來，陜西省志丹縣堅持“足球興縣”戰(zhàn)略，持續(xù)推動青少年校園足球普及發(fā)展，取得顯著成效。目前，全縣23所中小學全部成為校園足球布點學校，10所幼兒園納入校園足球定點園，60余支隊伍常年參與全縣校園足球聯(lián)賽、杯賽；2014年以來，志丹縣的青少年隊伍在參加的國際、全國和全省比賽中共獲得冠軍30個；先后有25名志丹縣球員入選中國足協(xié)“希望之星”和“玫瑰之星”，3名球員入選國家隊。

2018年，志丹縣人大常委會第十四次會議審議通過，批準將每年的3月29日設立為“志丹縣足球日”，這是我國首個經(jīng)法定程序設立的地方性的足球紀念日，由此成為全縣人民的節(jié)日。這一天，不僅是志丹縣足球協(xié)會的生日，更是習近平總書記親切接見寄予厚望的日子。對于志丹足球人來說，這是擦亮足球名片，努力追求“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唯一宣言；對于志丹人民來說，這是真正屬于自己的節(jié)日，承載著14萬志丹人民的夢想和自信。今年總投資20億元的足球小鎮(zhèn)建設工作也已全面啟動，足球產(chǎn)業(yè)將成為志丹經(jīng)濟發(fā)展的另一引擎。

足球走進尋常百姓家，成為志丹人的一種新的生活方式，草根足球的魅力正以它獨特的方式光芒四射。漫步于志丹街頭，足球運動已成為一種文化和亮麗的風景。積極向上的足球文化，正逐漸成為建設志丹的正能量。

革命老區(qū)志丹正在用自己獨有的方式，演繹著“腳尖上的信天游”，孕育著中國足球的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