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銅勝
我常有一覺醒來,忽生有所發(fā)覺的醒悟。這種感覺雖然短暫,卻很有趣。
上小學時,暑假沒事,天太熱,我常在午飯后倒頭便睡。一覺酣沉,醒來時,父母已經從田地里回來,迷糊中我竟不辨晨昏,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我抬頭看看堂屋里擺在條桌上的時鐘,鐘擺正在不急不緩地擺動,再一看,原來已經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知道了時間,我的心也就放下來了。這樣的時間錯亂,倒像是于無意間倒了一次時差。
有一年我去海南三亞,住的是海景房。到的時候已經夜深,我也顧不得去看海邊的夜景,洗洗便睡了。也許是累了的緣故,一夜枕濤聽潮,我竟睡得分外香沉。早晨醒來,天色已亮,看太陽從東邊的海平面上升起來,那樣大,又離我那樣近,這超出了我的想象和經驗。站在窗前,我目不轉睛地看著,看著那一大片光影燦爛的海面,像一方絢麗至極的舞臺。我站在那兒,在舞臺之外。那是誰的舞臺呢?陽光,海水,還是清晨出海的漁船?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自己站在村東大湖邊看過的無數(shù)次湖邊日出太小家子氣了。
我喜歡這種超越想象和經驗的醒覺,它給了我許多驚喜的體驗。蘇東坡也曾有過讓他驚訝莫名的醒覺,它是那樣的美,那樣的不可思議。
他在小令《西江月·照野彌彌淺浪》前有一段小序。他說:“我那時住在黃州,晚上騎馬走過蘄水,路過一處酒家就去喝了幾杯,不想有些醉意,于是乘著月色趕路,走到一處溪橋之上。大概是醉意漸深,我忽然就想睡覺了,于是解鞍下馬,把手臂當成枕頭,倒在橋上就睡著了。原本只是想乘醉稍稍睡一會兒就回家的,不想醉意深沉,我竟睡著了,及至發(fā)覺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這一亮,真是莫大的驚喜??!一睜眼,我就看到眼前的無數(shù)山峰擁擠在一起,橋下的流水嘩啦嘩啦地響著。可昨天夜里,我怎么就沒有感覺到呢?莫非,這一覺竟睡到天堂上去了嗎?”
你看,東坡先生這樣描述他的醒覺,真是太可愛了。(巴旦木? 摘自《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