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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的梨(一)

      2019-11-28 02:16蘑菇神力
      花火A 2019年9期
      關(guān)鍵詞:梨子

      蘑菇神力

      外界都以為陸嘉行沉迷賽車和賺錢無法自拔,

      那是沒見過他和許梨在一起的樣子。

      賽車,不存在的。

      賺錢,還不是為了給她花。

      野性不羈賽車手×軟萌乖巧小甜梨

      人生哪有那么多甜,不過是因為有了你。

      第一章

      許梨出事的那天,陸嘉行剛巧也進(jìn)了醫(yī)院了。

      “她沒事吧?”

      陸嘉行皮膚蒼白,皮膚下青色的血管看得清清楚楚。就算是剛洗了胃,整個人十分虛弱,也難掩他清俊的面容。

      “她應(yīng)該沒事,倒是你,身體能撐得住嗎?”警察指著走廊上的長椅,讓他坐。

      陸嘉行坐下去,頭微微向后仰,抵著墻,手指不自覺地抖了抖。

      “她從網(wǎng)吧的二樓摔下來的,下面是土又剛好下過雨,泥土松軟,算是救了她一命。醫(yī)生說初步檢查過,身體沒有大礙,只是還沒醒過來?!?/p>

      陸嘉行的喉結(jié)上下蠕動,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路過的小護(hù)士們放慢了腳步,不時地往這邊瞄,走到拐角便議論了起來。

      “是陸嘉行嗎?賽車手陸嘉行?!”

      “是他!我問了值班的醫(yī)生,說人特別有禮貌,洗完胃醒了,難受成那樣還不忘起身說謝謝。”

      說話的小護(hù)士忍不住又探出頭看了看,紅著臉直跺腳:“他看了我一眼!天哪,蘇得我手軟腳軟,一會兒扎不動針該怎么辦?不過他為什么進(jìn)了醫(yī)院呢?他要是死掉了我得哭死!”

      “不許討論病人隱私?!蹦觊L的醫(yī)生走過來,手中拿著病歷本,“還不趕緊忙去?!?/p>

      走廊上燈光明亮,周遭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

      警察也問了同樣的話:“為什么要吃藥?”

      “吃藥?”

      醫(yī)院統(tǒng)一的藍(lán)白病號服對于陸嘉行來說,顯然有些不合適,他的褲子短了一截,露出勁瘦的小腿。

      警察看著記錄報告又說了一遍:“你吃了大劑量的安眠藥?!?/p>

      陸嘉行揉了揉有些凌亂的頭發(fā),沙啞著聲音說:“失眠?!?/p>

      “所以吃了……半瓶?!”

      藥瓶是家里的保姆王姐帶來的。

      當(dāng)時手機(jī)一直響,陸嘉行明明在房間里,就是不接。王姐敲了半天門都沒動靜,不得已才拿了備用鑰匙開門進(jìn)去,當(dāng)即嚇得癱坐到地上。

      雖說陸嘉行從英國回來后日子過得顛三倒四,近一年和家里人的關(guān)系也很緊張,但公子哥的生活除了這些,也沒太出格。

      好不容易結(jié)了婚,這怎么突然就發(fā)什么了這樣的事?

      “吃了一片沒睡著?!标懠涡兴圃诨貞?,“就吃了兩片,還沒睡著,就吃了三片……”

      所以應(yīng)該是吃到半瓶的時候睡著的。

      警察傷腦筋地揉著額角。

      陸嘉行頭也疼,胃更是火燒火燎的,難受,他撐著身子起來:“抱歉,我想先看看她,哦,看看我太太。”

      “你太太?”警察問,“就是里面大三的學(xué)生許梨?”

      “大三……應(yīng)該是吧?!?/p>

      其實如果不是今天這么戲劇性的見面,陸嘉行根本不會記得自己還有個領(lǐng)了紅本本的合法太太。

      大二還是大三,他不是記不住,是懶得記。反正婚是家里人給訂的,證也是不情不愿下被逼著領(lǐng)的。

      “你太太當(dāng)時昏迷了,手機(jī)里只有一個聯(lián)系人的號碼,我們只好打這個?!本彀咽謾C(jī)遞給他。

      嶄新的黑色手機(jī)像是剛買的,還沒來得及設(shè)密碼。

      陸嘉行點開,看到自己的手機(jī)號,備注是“陸假惺”。

      很好,賢惠媳婦。以夫為綱他沒指望過,可畢竟相差八歲,尊重長輩總要懂吧。

      他那個眾人口中乖巧懂事、老實巴交的太太,私底下給他備注“陸假惺”。

      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了一個安慰的眼神。

      陸嘉行微笑:“她可能是手滑打錯了,現(xiàn)在的輸入法……”

      “知道你太太為什么會墜樓嗎?”警察打斷了他的話。

      陸嘉行干咳兩聲,照實說:“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太太是個優(yōu)等生,成績好,脾氣好。再說許家書香世家,新婚之夜,許梨同學(xué)半夜夢游,閉眼坐在馬桶上背書的事令他記憶猶新。

      去網(wǎng)吧想必也是為了查什么學(xué)術(shù)資料。

      警察正在問基本情況時,電梯門開了,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踩著十二厘米的金色高跟鞋愣是把小跑的王姐甩出好幾米。

      女人一頭扎進(jìn)陸嘉行的懷里,嘟著紅唇委屈地說:“心肝肝、寶貝貝,你可嚇壞我了!好端端的吃什么藥啊,你不喜歡許梨就跟她離了回來跟我過呀!”

      那嬌滴滴的模樣引來許多目光,眾人正在揣測這是什么戲碼時,陸嘉行沖警察淡定一笑:“介紹一下,這是我母親趙亭女士。”

      第二天晚上。

      許梨醒來的時候腦袋空空的。屋里沒有人,她打量著周圍,一臉茫然地掀開被子下床。

      啊……這是哪?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許梨打開門沿著走廊往外走。

      深夜的醫(yī)院沒什么人,遠(yuǎn)處的護(hù)士值班站亮著燈,她想過去看看。

      沿途遇見一個男人,個子很高,病號服外面披著件黑色外套,他手插在兜里走路,帶著一些頹廢感。

      許梨有點近視,她瞇眼看了看,帥的。于是她又看了一眼,鼻梁很高,下巴弧線利落倨傲。

      正巧他的視線移了過來,深邃的眼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長得不錯。許梨撇撇嘴,禮貌地頷首,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陸嘉行去買了瓶水,回來就見到自己的太太不但醒了,在走廊里溜達(dá),還非常不尊重人地朝他翻白眼。

      不,那是嫌棄的眼神。

      許梨忽然被握住手腕,陸嘉行的手指有力卻很冰涼,她低呼一聲,甩開手往后退了一步:“先生,你有事嗎?”

      陸嘉行的聲音低沉:“別亂跑,你父母馬上趕到?!?/p>

      許梨出事的時候她父母正在國外進(jìn)行學(xué)術(shù)交流,接到電話就往回趕了。

      “父母?你……嗯……”許梨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問了句,“你知道我是誰嗎?”

      陸嘉行心想,這又是玩的哪一出?

      “還有,能告訴我這是哪兒嗎?

      “嗯……你是誰?父母又是……

      “抱歉我腦子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來……”

      陸嘉行越聽越不對,恰巧大夫查房找不到人出來找她,陸嘉行皺眉:“醫(yī)生,我——”他遲疑了一下,“我太太人不大對勁?!?/p>

      許梨被帶走的時候還在左右看,似乎在找他口中的“太太”。

      第二章

      檢查的結(jié)果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失憶。

      彼時兩家的父母已經(jīng)趕到,聽到這個結(jié)果,許家二老差點暈倒。

      醫(yī)生解釋:“失憶分好多種,成因也不同。我們做了測試,她是常見的解離性失憶,就是常識還在,但對之前生活中的人和事完全不記得了,更不記得自己?!?/p>

      許澤取下金絲邊眼鏡擦了擦,又戴上,問:“我女兒很聰明的,記憶力也很好,為什么會這樣呢?”

      “創(chuàng)傷性后遺癥,懷疑是從樓上跌落造成的,身體雖然沒有大礙,但受到了驚嚇,所以失憶的。”醫(yī)生解釋,“就好比我們上臺唱歌,由于緊張會忘詞一樣,不過不用太過擔(dān)憂,過一段時間就會慢慢恢復(fù)。”

      聽到最后,許家二老的神情才有所緩和。

      許澤問:“真的會恢復(fù)嗎?”

      “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這需要慢慢來?!贬t(yī)生安慰他們。

      頭上換完藥的許梨慢慢從里面出來,剛才醫(yī)生給她講了半天,又給她看了她的證件信息,但她還是蒙的。

      “梨子。”許澤看到自己的女兒后趕忙起身,想抱住她。

      許梨下意識地往后躲:“叔叔,您請自重。”

      后面的許母見到這一幕直接哭了起來:“梨子,你不記得爸爸媽媽了嗎?你好好看看,這屋里的人你都能想起來嗎?”

      女兒從樓上掉下來的事他們在回來的路上就知道了,雖然滿是疑問,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孩子的健康。

      許梨撓撓臉,還是茫然地站著。

      見到這種局面,陸振東再也無法忍耐,起身給了兒子一巴掌:“看你干的好事!”

      清脆的一聲,讓屋里頓時安靜了。

      許梨腦袋“嗡”了一聲,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趙亭擋在陸嘉行前面,張開手臂護(hù)著他:“又不是他把人從樓上推下去的!你只會怪他!什么都怪他!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心肝不該出生?。?!”

      許家二老見狀,忙過來勸。

      陸振東一邊收拾老婆,一邊給親家道歉。

      “患者家屬……”醫(yī)生張了幾次嘴都插不上話。

      許、陸兩家是世交,很早就給雙方孩子訂了娃娃親。陸家兒子都出生了,許家卻七年沒有消息。

      好在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來了小公主——許梨。

      可惜陸嘉行壓根就不想認(rèn)賬。

      身為東尚集團(tuán)的太子爺,家族對陸嘉行各個方面的要求都非常嚴(yán)格,堆金積玉養(yǎng)得驕矜的同時,青春躁動的叛逆年紀(jì),他也染了些公子哥的玩世不恭與乖戾。

      十八歲時惹了事被送到英國,誰知他在國外玩賽車玩得風(fēng)生水起。幾年后,陸振東派人把他押回國,逼他脫了賽車服,父子倆自此有了隔閡。

      陸嘉行對長輩還是尊敬的,壓著性子被安排交際、生活、進(jìn)公司工作,對人對事都得體和氣,唯獨對許梨,使出了渾身痞氣。

      繁星點點照亮濃墨一樣的夜空,風(fēng)從沒關(guān)嚴(yán)的窗子吹進(jìn)來,許梨柔軟的發(fā)絲揚起又落下。她歪頭看著倚著墻的陸嘉行,他看著別處,神色淡漠。

      似是感覺到了什么,陸嘉行抬頭看向她,四目相對,他的眼神帶著探究。

      許梨走過去,仰頭看著他:“你叫陸嘉行?”

      剛醫(yī)生講的時候她就記住了。

      陸嘉行哼了一聲:“你不知道?”

      “我……”許梨低頭,努力回想。

      視線變暗,陸嘉行壓著她的肩膀讓她轉(zhuǎn)了個身,她夾在墻和男人之間,吵鬧的屋里隔出安靜的一隅。

      他側(cè)頭:“說什么?大點聲?!?/p>

      許梨看著他修長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說:“陸先生,你別離我這么近?!?/p>

      陸先生?

      陸嘉行的心里升起逗弄她的心思,或許是剛才那一巴掌讓他很不爽,所以,他把賬算在了她頭上。

      他又湊近了些:“許梨,你以前黏我的時候怎么不叫陸先生?”

      許梨腳底躥出酥麻感,臉上緋紅浮現(xiàn),顯得笨拙不堪。

      時間仿佛凝固在了這個普通的夜晚。

      好一會兒,她頭頂上忽然響起一聲了然的笑,陸嘉行嘀咕:“失不失憶都一樣啊?!?/p>

      許梨抬頭看到他的俊臉,那話里的輕佻就像方才沾了藥的棉花,擦在她的傷口上,疼痛中又有些癢。

      顏值符合她的審美,但性格好像不怎么樣。

      許梨無處可躲,只好貼著墻上踮起腳尖,她揚起下巴,目光單純又坦蕩:“誤會了,陸先生,是你身上的味太大了。”

      屋里的吵鬧還在繼續(xù),不時還伴隨著六月末的蟬鳴。

      洗了胃又兩天沒能洗澡的陸少爺抿了抿唇,頓時覺得自己有點長見識了。

      陸嘉行沉默幾秒,眉間帶著諷刺:“許梨,你再給我欲擒故縱一次試試。”

      許梨還沒琢磨出“欲擒故縱”四個字的意味,陸嘉行神色一凜,朝她俯下身來,身體即將貼上的時候,他的手穩(wěn)穩(wěn)撐在了墻上,同時發(fā)出了一聲悶哼。

      陸嘉行的太陽穴劃開了一道口子,滲著殷紅的血絲。

      與此同時,陸振東怒斥: “你發(fā)什么瘋,這是什么地方,讓你亂砸東西!”

      趙亭也不認(rèn)慫,忙過來察看兒子:“傷哪了?媽不是砸你,是砸你爸的!”

      “醫(yī)生,快來給我兒子包一下,消消毒!用不用再拍個片子???

      “這么帥一張臉可別落了疤,這去公司開會又該被那群人念叨了!疼嗎?哎喲,我說你剛怎么不躲呢?你為什么不躲?。俊?/p>

      陸嘉行往一邊走,平靜地說:“因為太陽穴上沒長眼。”

      許梨忍不住想笑,彎腰去撿起地上的黑色夾子,剛才這東西飛過來,陸嘉行若是躲,砸到的應(yīng)該是她。

      許澤以為女兒沒站穩(wěn),想上去扶她,沒想到她下意識地躲了一下,跟他拉開一點距離。

      許澤的臉色難看了:“不是已經(jīng)告訴過你,我是你爸爸了,怎么還這樣?”

      “這是正常反應(yīng)?!贬t(yī)生終于插上了話。

      “正常嗎?!”許澤反問,女兒對自己的排斥和拘謹(jǐn),讓他不能接受。

      醫(yī)生指著自己:“我現(xiàn)在告訴您,我和您是親兄弟,您能信嗎?”

      許澤覺得荒唐:“我們怎么可能是兄弟!”

      醫(yī)生認(rèn)真地說:“我說是您失憶了,才忘了我是您的兄弟呢?”

      許澤無語了。

      “所以就是這樣,對于她這樣失憶的人來說,忘記的人和事,她完全可以當(dāng)作沒發(fā)生過?!贬t(yī)生的聲音從容淡定,“家屬不要過于心急,她的一切,我們只能告訴她,但能否接受,還要看她自己?!?/p>

      言下之意,她的世界重新洗牌了。

      第三章

      許澤把臉埋在手上,妻子拍了拍他的背,安慰著:“會好的,會好的,咱們梨子五歲的時候就能背唐詩百首,誰都夸她記性好,她肯定會想起我們的。”

      許梨出事的時候,陸振東正帶人在杭州檢查生產(chǎn)線。趙亭不敢知情不報,但又怕兒子挨訓(xùn),只在電話里說兩人受了點輕傷,等陸振東趕回來就看到這么個爛攤子。

      趙亭心疼兒子,請了幾個專家給陸嘉行檢查,還從老宅調(diào)了保姆過來照顧,卻放著一邊的許梨沒管。

      于理于情,陸振東都覺得臉上沒光,眼見許家人難受,兒子又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他劈頭蓋臉就訓(xùn)斥:“陸嘉行你看看,這是你太太,她出事的時候你在哪?在國外怎么野的我不管,回來了也結(jié)婚了,就別再惦記著賽車,給我有個當(dāng)丈夫的樣子!她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你在做什么?好了!好了!你滾出去,別在這礙我的眼!”

      閉著眼的陸嘉行推開門,神情無波無瀾地走了出去。

      等在外面一直沒敢進(jìn)來的秘書和司機(jī)叫了聲“小陸總”,也沒敢跟上去。

      考慮到許梨還在上學(xué),兩家長輩只讓兩人領(lǐng)了證,對外什么都沒說過。所以這次陸振東來醫(yī)院,也只帶了親近的下屬。

      但就這情況,誰也不敢進(jìn)去啊。

      黑暗的拐角里躥出一個人,陸嘉行一臉疲憊地繼續(xù)往前走:“現(xiàn)在出院?!?/p>

      吳朗小跑兩步跟上去:“哥,你這就出院???”見對方?jīng)]說話,他撓撓頭,“陸伯伯說話也太難聽了,他根本就不了解情況,你今天一直在輸液,也難受得不行,就那樣,你還不放心跑去看小梨子,要不是你,她醒了還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呢!”

      吳朗悶頭說,覺察到不對勁的時候,陸嘉行已經(jīng)停下來看著他了。

      “我剛等你的時候不小心聽到的,陸伯伯那兩個下屬可兇了,我一過去就瞪我?!眳抢拭亲?,“哥,你真不等小梨子了啊,我剛從門那瞄到她,看著挺可憐的?!?/p>

      陸嘉行手插在褲兜里往前走,轉(zhuǎn)頭踏進(jìn)昏暗的走廊里。

      “小梨子真把你忘了嗎?”吳朗從學(xué)生時期就跟著陸嘉行,了解他的脾氣,也是少數(shù)知道他和許梨已經(jīng)結(jié)婚的人,所以話說得多了,最后沒忍住嘀咕,“不會吧,之前追你追得那么兇,這說忘就忘了?女人果然絕情啊?!?/p>

      陸嘉行面色冰冷,半晌才吐出一句:“話真多?!?/p>

      那天之后,陸家專門請了幾位國內(nèi)資深的神經(jīng)內(nèi)科專家給許梨診治,結(jié)果跟之前差不多。她除了頭和身上有擦傷以外,任何地方都是健康的。

      沒有特效的治療方法,只能先回家休養(yǎng),再定期到醫(yī)院檢查。

      許家父母拿著老照片給許梨講以前的事,她慢慢也能接受。過了一周,學(xué)校那邊來電話催,他們原本帶著學(xué)生在韓國進(jìn)行為期半年的學(xué)術(shù)交流,總不見人,兩邊不好交代。

      為人師的責(zé)任不能丟,但他們又不放心許梨的狀況,許澤只好給陸家打了電話。

      “杭絲”的項目是陸嘉行在帶,他剛從會議室出來就被叫住了,揉著額角回頭,看清來人后,便恭恭敬敬地頷首:“陸總?!?/p>

      陸振東看了看他太陽穴上淡淡的傷痕,也不想再給他施加太大的壓力,只是嘆口氣,說:“下午你騰個時間去接許梨回來?!?/p>

      陸嘉行剛才疼得不行的頭,這下更疼了,他黑著臉說:“就這事還勞陸總親自來通知?!?/p>

      “別跟我甩臉子,這么多天你去看過人家姑娘嗎!我叫你工作,可不是給你空子冷落人家?!标懻駯|壓著聲音,“我知道你們是一直分開住的,但是你岳父岳母要去韓國,這種情況不可能讓許梨自己住,你把人給我接回來就算任務(wù)完成?!?/p>

      讓陸嘉行親自去接,是為了做足面子給許家人看,不能讓人家覺得女兒被冷落了。

      陸嘉行名下的公寓、別墅不止一處,人接回來,他也有法子避開。

      去就去吧。

      Q大的家屬區(qū),一輛黑色奔馳停在樹下已經(jīng)十幾分鐘了。

      吳朗的墨鏡架在鼻頭上,挑著眼看人,說:“哥,跟許梨說話的小白臉是誰???看著挺小的,是她同學(xué)吧。”

      后座上的陸嘉行抱著臂,神色淡然。

      “講什么呢?笑得這么開心,還越來越近了,哥,他摸小梨子頭了!哥,你說句話,要不要我下去揍他啊?”吳朗像個亢奮的老媽子,“哥,你到底看見了沒?”

      陸嘉行動都沒動一下,薄唇上下開合:“我瞎啊?”

      斯斯文文的一個小男生,白T恤、藍(lán)色牛仔褲,手里還抱著一摞子書,已經(jīng)站在香樟樹下跟許梨說半天了,小男生就是體能好,說這么久也不嫌嘴累。

      吳朗擼著袖子:“哥,你倒是發(fā)句話??!”

      “行啊,你上吧?!标懠涡刑裘迹跋氡婚_除你就去。”

      吳朗把開了一半的門拉上,端端正正地坐好,說:“不想,揍人不文明?!?/p>

      就他那學(xué)歷,要不是靠著太子爺,怕是去東尚集團(tuán)集團(tuán)做保潔都不夠格。

      第四章

      吳朗和陸嘉行就這么聽著樹上的蟬叫,看著男才女貌的兩個人說說笑笑,綠樹紅唇,連陽光下的影子都是成雙成對的。

      男生走的時候把手里的書全給了許梨,跑出兩步又回頭使勁地?fù)]手,說:“快上去吧,外面風(fēng)大別吹著你了!”跑出兩步又回頭,就這么跟袋鼠似的蹦來蹦去,腳還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許梨捂著嘴笑,別在耳后的碎發(fā)散落出來,輕輕地晃動。她五官長得還好,但皮膚是真的白,在陽光下就像個發(fā)光的瓷娃娃。鵝黃色的連衣裙顯露了她纖細(xì)的腰肢,腳下踏著一雙白色的拖鞋,就像是心儀的男生來找,雀躍悸動中連鞋都來不及換就跑下樓。

      陸嘉行出來前被企劃部的柳姐拖著說了半天項目的事,出來得急,他的黑襯衣搭著垂順的黑西褲,一身令人壓抑的顏色。

      他單手扯掉領(lǐng)帶,又解開兩粒襯衣扣子,聲音有些不悅:“你沒開空調(diào)嗎?”

      “我——”吳朗轉(zhuǎn)過頭,話沒說完,臉上的墨鏡就被摘掉了。

      陸嘉行推門出去,“砰”的一聲摔上門。他做賽車手時養(yǎng)成了“效率就是第一”的習(xí)慣,兩條大長腿邁出的步子像帶著風(fēng)。

      吳朗的手摸著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打了個寒戰(zhàn)。

      許梨聽到動靜正好看到陸嘉行,她的反應(yīng)有些慢,等人都到跟前了才打招呼:“陸先生?!?/p>

      陸嘉行的襯衣袖子向上卷著,露出一截手臂,高鼻梁上架著個墨鏡,有些“雅痞”的感覺。

      許梨無法從被遮住的心靈窗戶上窺伺到他的想法,便直白地問了句:“你怎么在這里?”

      陸嘉行頭都沒低一下,惜字如金:“接你?!?/p>

      許梨在自己腦門上拍了一下:“我這腦子。”

      她抱著懷里的書,仰頭說:“謝謝你,陸先生?!?/p>

      陸嘉行動了動嘴。

      許梨意識到什么,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尊重你才這么叫的。”

      女孩的聲音像是被頭頂?shù)奶枙襁^,軟綿綿的。

      “尊重?”陸嘉行挑挑眉,“那你叫我叔叔得了,反正我也比你大八歲?!?/p>

      他說完往樓上走,老丈人、丈母娘還在樓上等呢,他能怎么樣?他使勁戳了幾下電梯按鈕,突然又覺得好笑,大男人跟個小丫頭較什么勁。

      “快點?!彼Я四托模晦D(zhuǎn)頭,許梨還站在原地。

      陽光分割出兩塊地方,他在暗,她在明。逆著光,整個人都像鍍著金的小丫頭正伸著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八”,聲音不大,但足以讓他聽清楚。

      她說:“哇——這么老哦!”

      許梨發(fā)覺氣氛不對,“呀”了一聲,懷里的書都掉了,她彎腰去撿,裙角被帶起來,露出白色打底褲邊,還是蕾絲的。

      陸嘉行沉冷的眸子隱藏在鏡片后,他瞇眼看著她懵懂慌亂的樣子,心里嘲諷——果然是個小孩子。

      狹小的電梯里,兩個人站了半天,誰都沒動。

      “哎呀,我怎么又忘按樓層了?!痹S梨小幅度地跺了下腳,趕緊騰出手去按。

      電梯向上,開了門她臉就紅了,說:“陸先生,你回來吧?!?/p>

      已經(jīng)跨出去的陸嘉行偏頭看她:“嗯?”

      許梨低著頭,聲音小小的:“對不起,我家不在這一層?!?/p>

      共十層的家屬樓,她家住三樓,她剛才心不在焉地想著事,竟然按了第八層。

      陸嘉行冷著臉,在電梯門闔上的最后一刻才進(jìn)來,直到進(jìn)家,兩人都沒再說一句話。

      “嘉行來了,快進(jìn)來?!痹S澤熱情地招呼,“怎么總覺得你又瘦了,工作忙嗎?聽說你們在做新能源汽車的項目,怎么樣了?”

      陸嘉行摘了墨鏡,恭敬禮貌地說:“那個項目是別人在負(fù)責(zé),具體我并不清楚。”

      許澤引他到沙發(fā)坐下,扶著金絲邊眼鏡,關(guān)切地問:“別人?不是你堂哥在負(fù)責(zé)嗎?堂哥就是一家人啊?!痹S澤笑著擺手,“真不懂你們生意人?!?/p>

      陸嘉行語氣淡淡的:“親兄弟明算賬?!?/p>

      許澤尷尬了一下,隨即又熱絡(luò)地說:“新能源項目好啊,國家現(xiàn)在大力扶持,給了很多補貼政策,你看國內(nèi)的幾個老汽車品牌,現(xiàn)在都做這個。這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普通汽車尾氣排放量太大,一到冬天就起霧霾……”

      在老丈人教科書式的談話中,陸嘉行的視線慢慢飄到了墻上那幅國畫上,畫是許澤大年夜親自畫的并蒂蓮。

      筆墨精煉,畫面淡雅,是幅佳作。

      “瞧我,光顧著跟你說話了?!痹S澤拍拍陸嘉行的肩,“梨子在臥室收拾東西呢,你進(jìn)去吧。”

      陸嘉行手指幾不可察地捻了捻,頓了半晌,才說:“不了?!彼植皇菦]進(jìn)去過。

      陸家規(guī)矩多,每到節(jié)日就要去老宅吃飯,尤其是年三十,一家人聚著守歲,聽奶奶訓(xùn)話,聽到后半夜,大家都可以睡了,陸嘉行還要被迫去二樓小祠堂跪到天亮,美其名曰“年終自省”。他八十多歲的奶奶就算是吸著氧,也要在一邊坐著看他跪,一邊看,一邊給他回顧一遍陸家的艱苦創(chuàng)業(yè)史。

      去年,許澤邀請陸嘉行到許家過年,令他頗感意外。一方面他心疼奶奶的身體,一方面也是真受夠了那種以責(zé)任為名的強(qiáng)制“綁架”。借著奶奶看重許家這門親同意他去,他樂得自在。

      跟陸家沉悶的氣氛不同,許家過年熱鬧喜慶。年三十晚上,在本市的一些學(xué)生會到他們家吃飯,一桌人碰杯、暢聊,還會酸溜溜地吟詩作對。

      玩到興頭上,大家鋪氈?jǐn)[紙,讓許澤作畫。許澤的國畫在畫界小有名氣,不輕易當(dāng)眾展示。

      許澤隔著眾人問:“嘉行,想看嗎?”

      陸嘉行的心情是好的,他很配合地走過去幫著擺鎮(zhèn)紙,笑容和煦,說:“非常想看?!?/p>

      許澤大悅:“好!這幅畫完了送你!”

      學(xué)生們吵著說許老師偏心,許梨跟著笑,偷偷塞了張字條給陸嘉行,紙上是她作的一首古詩。

      小女生的把戲,陸嘉行平仄不通,掃了一眼就放進(jìn)兜里。

      新年鐘聲敲響,大家圍在許澤剛畫好的“并蒂蓮”前倒計時:“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

      后半夜學(xué)生們都散了,陸嘉行胃難受去衛(wèi)生間,途經(jīng)廚房,聽到里面有人在竊竊私語。

      “我看嘉行是真的對梨子沒那方面意思,你費心把他弄來,今晚你也瞧見了,不能說不喜歡,他完全當(dāng)咱梨子是個小孩子?!?/p>

      許澤壓著聲音:“反正有婚約跑不了,這門親事我也不想放棄,他不喜歡梨子,咱們還有青禾。”

      陸嘉行只覺得惡心,暈乎乎地回了房間,再后來就什么都不記得了。醒來的時候還在許家,窗明幾凈,陽光普照,空氣中還留著煙花的味道。他胳膊發(fā)酸,低頭就看到睡在他懷里像乖貓一樣的許梨。

      下期預(yù)告:

      許梨總覺得哪里不對。

      她拉住轉(zhuǎn)身要走的人,說:“剛才打牌我贏了,是不是該我問你問題?”

      陸嘉行沉著臉,想看她又要耍什么花樣。

      “陸先生,你是不是欠我錢呀?”

      陸嘉行不屑地笑,聽到許梨又接著說:“沒有嗎?那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都覺得心里這么難受呢?”

      下期連載詳見《花火》10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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