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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星(一)

      2019-11-28 02:16容光
      花火A 2019年9期
      關(guān)鍵詞:流星雨辦公室教室

      容光

      特別預(yù)告:

      “十七歲那年,曾經(jīng)有人對我說,那顆星星是她小時候第一次觀星時看見的最亮的一顆。不管別人叫它什么,在她心里它就叫少女星,屬于徐晚星的獨一無二的少女星。就好像徐晚星這個人,十七歲也好,二十七歲也好,哪怕七老八十,對我來說都一樣?!?/p>

      他愛的,永遠(yuǎn)是那顆獨一無二的星星。

      ——二十七歲的喬野

      十月初的蓉城,氣溫依然居高不下。

      窗外的老樹上,知了們妄圖留住夏天,扯著嗓門兒沒完沒了地叫喊。

      已經(jīng)是上午最后一節(jié)課了,高二(3)班的班主任羅學(xué)明正在評講上星期的數(shù)學(xué)周考卷子。

      “第十題,錯了的舉手?!?/p>

      臺下窸窸窣窣地舉起五六只手。

      “已知長方形的三條棱長之比,又知道它的表面積,求問對角線長度是多少——”羅學(xué)明站在講臺上,一手拿書,一手擦了把額頭上的汗,越念越氣,最后痛心疾首地戳了幾下空氣,“這么明顯的送分題,居然還有人做錯!”

      臺下鴉雀無聲,個個耷拉著腦袋,也不知道是給熱的還是唬的。

      羅學(xué)明口沫橫飛罵了一通,恨鐵不成鋼地呼叫課代表:“徐晚星,你來,上黑板給大家講一遍。”

      臺下沒有動靜。

      “徐晚星?”

      依然沒有動靜。

      羅學(xué)明一愣,這才抬頭朝倒數(shù)第二排的邊上望去。在前排高個子的遮擋下,那個空座位顯得格外不起眼。

      他一驚:“徐晚星呢?”

      前排的高個子撓了撓頭:“報告老師,徐晚星今天沒來上課……”

      接到班主任的電話時,徐義生正在廚房里拌抄手餡。他是賣夜市抄手的,每天半夜三點才收工,差不多睡到中午就起床準(zhǔn)備晚上的生意。

      “喂——哎,是羅老師啊——對對對,我是,我是徐晚星的爸爸。”

      “哎喲,什么風(fēng)把您吹電話里來了?”

      “什么?她沒去上學(xué)?!”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幾個八度,險些破音。

      幾分鐘后,徐義生砰的一聲掛了電話,氣勢洶洶地摘了圍裙就往大門外走。鞋子穿了一半時,忽然瞥見一旁的女式帆布鞋,又頓住,狐疑地朝那扇緊閉的房門望去。

      ……

      逼仄的屋子里只放得下一張單人床,一張舊書桌。

      床上被單凌亂,有人姿勢豪放,睡得正香,冷不丁被拍門聲驚醒。

      “徐晚星!”

      “小兔崽子,你在不在里面?”

      “我數(shù)三聲,你要是再不開門,等你爹進(jìn)來你就等著挨揍吧!”

      徐晚星迷迷糊糊睜開眼,雙目放空,盯著斑駁的天花板失神好幾秒鐘,終于聽明白了門外拉響的警報聲。下一秒,她噌地一下坐了起來。

      幾點了?

      她一把奪過床頭的鬧鐘。

      十一點五十七?!

      徐晚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懊惱地抓了把雞窩頭,一邊慘叫“完蛋了,完蛋了”,一邊以光速套上校服,硬著頭皮開了門——

      正對上徐義生氣急敗壞的臉。

      炎炎正午,缺課一上午的徐晚星被父親舉著雞毛撣子追到了學(xué)校,一路雞飛狗跳,哀號不斷。

      “爸,爸、爸、爸,別打了!”

      “再打要出人命了!”

      “咝——疼、疼、疼!”

      “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逃學(xué)了!”

      徐義生氣得直哆嗦,雞毛撣子朝她一指,咆哮:“你還敢說,這話我聽了得有上百遍了???”

      徐晚星:“不是,爸你聽我說,我這次是真的——咝!”

      校門口,門衛(wèi)趙大爺見怪不怪,笑瞇瞇替小姑娘攔下了氣勢洶洶的爹:“哎哎,老徐,喘口氣兒,喘口氣兒?!?/p>

      “這小兔崽子太氣人,居然一上午沒來上課!”老徐同志氣得一頓亂舞雞毛撣子。

      趙大爺躲遠(yuǎn)了些,怕被誤傷:“你說你,腿腳也不好,大熱天的跑什么跑啊!”

      他的目光落在徐義生的右腿上,嘆口氣,回頭瞪了一眼溜進(jìn)校門的徐晚星。

      小姑娘個子嬌小,校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因為奔跑的緣故,雙頰紅撲撲的。她很識時務(wù),咳嗽兩聲,討好似的說:“爸您消消氣,我這就去負(fù)荊請罪??!”

      說罷,她逃命似的一溜煙往教學(xué)樓跑去。

      只可惜,剛出龍?zhí)?,又要入虎穴?/p>

      徐晚星在辦公室外踟躕半天,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的,把心橫了又橫,還是沒能鼓起勇氣走進(jìn)去。

      她的班主任羅學(xué)明,高二(3)班數(shù)學(xué)老師,江湖人稱“滅絕師爺”。之所以有這么個封號,除了他真的很“滅絕人性”以外,還因為他的太太是教務(wù)處主任,正兒八經(jīng)的滅絕師太,比他還厲害。

      徐晚星正在做心理建設(shè)呢,冷不丁一只鐵掌從天而降,重重拍在她肩上。

      “你還知道來學(xué)校?”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脖子一僵,徐晚星緩緩轉(zhuǎn)頭,正對上從廁所歸來的滅絕師爺?shù)哪槨?/p>

      下場……

      下場很慘烈。

      35℃高溫的午后,學(xué)生們要么在家午休,要么在宿舍吹空調(diào),唯獨辦公室外的走廊上,某徐姓同學(xué)伴著蟬鳴在做下蹲。

      羅學(xué)明坐在辦公室里,隨手抄起一本書,卷成一卷指著她。

      “說,昨晚干什么去了!”

      “熬夜做題……”

      “我呸,你會熬夜做題,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當(dāng)我是老年癡呆嗎!”

      “哪能啊,您老當(dāng)益壯,離癡呆差了一百個我?!毙焱硇翘癫恢獝u。

      羅學(xué)明不吃這套,雙眼瞪得圓溜溜的:“少給我插科打諢!說,是不是又在茶館打通宵麻將?”

      “我冤枉啊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就在茶館外面做生意,我活膩了才敢在里面打通宵麻將!”

      “那你說,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真沒干壞事?!毙焱硇强迒手槪贿吶嘀l(fā)麻的膝蓋,一邊嘀咕,“我看流星雨去了……”

      “又瞎掰!”羅學(xué)明怒了,抄起那卷書就要沖出來揍人,“編也編像點,雷陣雨、硫酸雨什么雨都成,流星雨是你說看就能看的?”

      徐晚星都做好準(zhǔn)備要抱頭鼠竄了,羅學(xué)明的攻勢卻停了下來。

      原因是他走到一半時,辦公室里忽然傳來一句:“羅老師,她沒說謊,昨晚真的有流星雨。”

      羅學(xué)明一愣,側(cè)過頭去。

      徐晚星也愣住了。她是在辦公室門口被抓包的,由始至終沒有踏進(jìn)去過,就開始在走廊上做起了下蹲。大中午的,除了在辦公室恭候她大駕的羅學(xué)明,竟然還有別人在?

      那聲音顯然不屬于年長的教師,干凈的聲線里帶著一絲少年人的清冽。

      誰???

      她站在門口,因為視野有限,只能探頭探腦地往里看。

      冷不防那卷書砸下來,不輕不重叩在她后腦勺上,打斷了她的觀望。羅學(xué)明沒好氣地兇她:“看、看、看,下蹲做完了嗎?給我老實點繼續(xù)做!”

      回頭,他和她看不見的人繼續(xù)對話。

      “什么流星雨?”

      “獵戶座流星雨。”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道來自搶著答話的徐晚星,另一道來自辦公室里的神秘人。

      頓了頓,那人繼續(xù)說:“今天凌晨三點十七分開始的,持續(xù)了大約七分鐘——”

      “七分三十二秒,是近二十年來獵戶座流星雨的極大(極大:流星雨規(guī)模最大、數(shù)量最密集的時期)?!毙焱硇墙釉捬a充。

      辦公室里的人仿佛笑了一聲,因為極輕的緣故,叫人懷疑是不是錯覺。

      這下不由得羅學(xué)明不信了,瞇縫著眼睛盯了徐晚星好半天,才問:“做了多少?”

      “一百三十二?!毙焱硇桥D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尋求同情。

      “哦,還差一百六十八個,努力?!?/p>

      “……”

      滅絕師爺果然滅絕人性。

      徐晚星又做了十個,沒忍住討價還價:“羅老師,這次流星雨統(tǒng)共二十年也就這么一回。我也是,我也是太想看了,反正也不會有下次了,您看……”

      “我看什么我看?下次是不會因為流星雨逃課了,難道你因為其他事逃課還少了?”

      “……”

      被戳中痛腳,徐晚星閉嘴,認(rèn)命地做完了剩下的一百六十八個下蹲,灰溜溜地走了。由于腳都快斷了的緣故,她拖著“殘花敗柳”的身軀往教室走,也無暇顧及辦公室里替她做證的好心人士是誰。

      而辦公室里,羅學(xué)明一邊嘮嗑,一邊把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遞給坐在對面的少年,和顏悅色地說:“好了,上午我都替你送去蓋好章了,抓緊時間去午休一會兒吧。”

      “謝謝羅老師,麻煩您了?!鄙倌晡⑿Φ乐x,接過資料,站起身來往外走。

      由于還沒有校服的緣故,他只穿了件白襯衣,袖口挽至小臂處,露出的那節(jié)手臂勻稱白皙。大抵是因為長期打籃球,十七歲的少年身姿挺拔,已然突破一米八大關(guān)。

      羅學(xué)明的目光追隨他走出辦公室,看著少年挺拔的側(cè)影,滿意地嘖了一聲,收回目光,轉(zhuǎn)而看著桌上的資料……更滿意了。

      表格第一欄端端正正地寫著他的名字:喬野。

      再往下看,是他曾經(jīng)就讀過的首都重點中學(xué)。詳細(xì)介紹里,除去那高得叫人心花怒放的各科成績以外,最亮眼的莫過于得獎經(jīng)歷——

      北京市三好學(xué)生。

      全市中學(xué)生籃球比賽第一名。

      全國中學(xué)生物理大賽特等獎。

      國際奧林匹克物理競賽第三名。

      ……

      大中午的,羅學(xué)明跟喝了酒似的,光是來來回回看著這沓紙,都頭暈?zāi)垦!o法自持了。

      而另一邊,這位優(yōu)秀的喬野同學(xué)回到了三樓教室。按理說,這個點的教室該空無一人的,卻不知為何充斥著熱火朝天的吶喊聲。

      他在門口停住了腳步。

      “六,六,六——”男生的聲音帶著變聲期的沙啞,最后高呼一聲,“憑什么你動不動就擲六,我就一個六都出不來?”

      四周傳來嘻嘻哈哈的嘲笑聲。

      然后是一道熟悉的,才剛在辦公室聽到過的聲音,帶著一點少女的狡黠,全然沒有剛才跟羅學(xué)明討?zhàn)埱笄榈目蓱z。

      “跟我下飛行棋還想把我炸回家,我看你是沒睡醒?!辈豢梢皇赖?,懶懶散散的語氣,來自剛從辦公室做完下蹲回來的徐晚星。

      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面前,四張課桌拼成了一張,桌上擺了一副飛行棋。

      教室里統(tǒng)共六個人,四個坐著,另外兩人站著。她作為在場唯一的女生,蹺著二郎腿,一邊打呵欠,一邊從桌上拿過骰子。

      在她的那架飛機正前方,隔著六步有一架紅色敵機,九步開外另有一架綠色敵機。

      上家的于胖子不服氣:“我還不信你有那么好的手氣,能把我倆炸回家。”

      徐晚星笑瞇瞇地把手一揚,骰子歡快地落在桌面,咕嚕嚕一滾,落定了。

      眾人定睛一看——六。

      于胖子:“……”

      眾人:“……”

      徐晚星:“不好意思啊,你可以回家了?!?/p>

      她拿起自己的飛機,炸走了于胖子的紅飛機。

      骰六的人還有機會再來一次,她又一次抄走骰子,故技重施,往桌上一扔。

      這一次輪到大劉尖叫起來。

      三,他的綠色飛機也滾回家了。

      徐晚星眉開眼笑地從桌上收走了大家的零花錢,往包里一揣,呵欠連天地站起身來:“你們先打,我去洗把臉?!?/p>

      為了看流星,她三更半夜騎了輛共享單車就往山上跑,早上五點半才偷溜回家,覺都沒補夠。這會兒眼睛就跟涂了糨糊似的,隨時隨地眨個眼,就能立馬粘上。

      徐晚星揉著眼睛往外走,沒想到這個點會有人來教室,一轉(zhuǎn)彎就撞人身上了。咚的一聲,腦袋正中誰的胸膛,要命的是額頭還撞在了紐扣上。

      “嗷——”她慘叫一聲,好不容易扶住門框才穩(wěn)住身形,下意識地抬頭看去。

      那人逆光而立,一張面孔不甚清晰,總之個頭極高,她這一米五七的小矮子居然只能撞上他的胸口。

      徐晚星捂著額頭費力地看清那張陌生的臉,腦子里卡頓片刻。

      這人是哪個班的,有點帥?。 谝粋€念頭。

      第二個念頭,不可能啊,這種長相的人放在六中,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第三個念頭,額頭好痛!

      淚眼婆娑的徐晚星與那人對視幾秒鐘,見對方也沒有要道歉的意思,眉頭微微一蹙。

      什么意思,長得帥撞了人就不用道歉嗎!

      她跟他大眼瞪小眼,又等了幾秒鐘,終于確定對方不會道歉了,只能翻個白眼,不怎么客氣地伸出手來,戳了戳剛才撞上的那一處:“這位同學(xué),你胸肌有點硬?。 ?/p>

      這種提示夠了嗎,總該來句“對不起”了吧?

      “……”

      喬野面色一僵,驚訝地看著那只戳在他左胸上的指頭。

      什么意思?

      座位被征用,他在這兒站了好半天,結(jié)果這逃學(xué)少女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出來,撞了人不說,還順帶戳了下他的胸?

      他張了張嘴,忍了,念在自己初來乍到,只輕描淡寫地拂下那只手,冷著臉朝教室里走,擦肩而過時扔下一句:“謝謝。”

      徐晚星:“……”

      等一下,對不起都沒有,謝謝是什么意思?

      難不成他以為她在夸他有胸???

      她目瞪口呆地回過頭去,看著那人輕車熟路地走到最后一排,冷著臉扯開她“棋桌”的四分之一,然后客客氣氣對剛被截和的于胖子說:“勞駕。”

      于胖子立馬跳了起來,眉開眼笑地把椅子替人搬回原位:“您坐,您坐。”

      徐晚星有點憤怒。

      這家伙是誰啊?撞了人不道歉,居然跑人家班上擺威風(fēng)來了。

      于胖子也真是的,慫包一個,人都不認(rèn)識,還這么客客氣氣地拆了“棋桌”請人坐下。

      她眼睛一瞇,擼袖子往里走,一把摁住少年剛翻開的一沓資料:“我說這位同學(xué),你做人是不是囂張了點?”

      喬野頓了頓,試著抽出被她摁住的轉(zhuǎn)學(xué)資料。結(jié)果這位女同學(xué)力氣大得出奇,他沒抽出來,于是抬眼看她:“我怎么囂張了?”

      “你怎么囂張了?”徐晚星笑了一聲,正欲說話。

      身后的于胖子趕緊拉住她的衣袖插嘴說:“星姐——”

      “你別打岔?!彼^也不回地制止了于胖子,“姐替你教訓(xùn)他?!?/p>

      于是,徐晚星不僅沒有把那沓紙還給對方,反倒一屁股坐上了桌子,壓住了它們,仔仔細(xì)細(xì)、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前的少年,指著門外的班級名牌:“這是幾班?”

      喬野面無表情:“高二3班?!?/p>

      “知道我是誰不?”她指指自己。

      “我應(yīng)該知道嗎!”還是那么冷冷淡淡的眼神。

      徐晚星的脾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可以啊,這小子還有點個性,六中什么時候還有這號人物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要不是他惹的是她,這種皮囊加膽色,她都快對他產(chǎn)生一點小欣賞了。

      徐晚星微微瞇眼,一雙原本就有些上挑的眼睛更像狐貍了。

      她腰一彎,從前桌自己的抽屜里掏出校牌,神氣地往他面前一亮:“身為六中人,居然不認(rèn)識我徐晚星。我說弟弟,初生牛犢不怕虎,你剛?cè)胄J前???/p>

      她一邊說著,一邊不耐煩地又把于胖子試探著伸到肩上來的爪子一把拍下去。

      徐晚星又拍拍屁股底下的桌子:“告訴你,我的棋桌,沒人可以拆?!?/p>

      最后,她伸手又一次戳上了少年的胸膛:“念在你初來乍到,給你一次機會,剛才撞了人,又拆了我棋桌,現(xiàn)在該跟我說什么?”

      教室里陷入一片岑寂。

      下棋的六人,連同徐晚星在內(nèi),十二只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神色冷淡的少年。

      喬野低頭看了看那只抵在胸口的手,抬眼盯著面前的人:“徐晚星是吧?”

      徐晚星神氣地點頭:“記住姐的名字了?很好,但我要聽的不是這句。”

      她還扯了扯自己的耳朵,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喬野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椅子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吱的一聲。他又一次占據(jù)了身高優(yōu)勢,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坐在桌上的女生,和她指縫間圓潤小巧的耳朵。

      湊近了些,他微微笑著說:“你說,我現(xiàn)在下樓去告訴羅老師,你每天中午在教室聚眾下飛行棋,他會再讓你做多少個下蹲?”

      聲音很小,小到只有徐晚星能聽清他說了什么。

      她倏地抬頭看著他,瞪大了眼睛,笑容一點一點碎裂在臉上。

      而喬野依然微微笑著,放大了音量:“所以,你想聽的是這句嗎?”

      “……”

      午后的教室,除卻蟬鳴,多出一句綿延不絕、氣壯山河的臟話。

      在徐晚星氣壯山河的吶喊聲里,喬野……

      喬野轉(zhuǎn)身走了。

      徐晚星以為他真要去羅學(xué)明那里告密,蹭地跳下桌子:“你站住,不準(zhǔn)走!”

      少年步履從容,完全沒有要理她的意思。

      “喂,叫你呢,聽不見嗎?”

      “那誰,我知道剛才是你在辦公室!”

      “我告訴你,這年頭打小報告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

      在她一聲比一聲緊張卻還故作兇狠的威脅之下,喬野已然走到門口。徐晚星終于按捺不住了,一個健步?jīng)_上前去,以英雄堵槍眼之勢攔在大門口。

      “你以為師爺會信你的話?”

      “師爺——”喬野扯了扯嘴角,“羅老師?”

      徐晚星瞇眼望著他:“不然呢?”

      喬野不為所動:“勞駕,讓讓?!?/p>

      “不讓。想去告密,先踏著我尸體出去!”徐晚星冷笑,開始擼袖子,“丑話說在前頭,我跆拳道黑帶。”

      兩人對峙片刻,一個仰頭視死如歸,一個低頭面無表情。

      最后是喬野伸手撥下她橫在半空中的小細(xì)胳膊:“我去小賣部買瓶水,你瞎緊張什么?”

      “……”

      ???

      徐晚星一頓,霍地放下手:“誰緊張了?我,我就是——”

      就是什么?亮亮拳頭,打個招呼嗎?她卡頓了。

      于胖子帶頭,幾個男生沒忍住笑出了聲,被徐晚星兇狠一瞪,又緊急剎車,不敢再笑。

      這一回,喬野當(dāng)真消失在大門口。

      “什么情況?”徐晚星匪夷所思,下巴朝門外一指,“那家伙是誰?。俊?/p>

      于胖子伸手在她身后的課桌上一敲:“看這兒?!?/p>

      徐晚星回頭,目光落在于胖子的手指下,那沓剛才被她一屁股坐皺的紙上——

      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

      高二3班。

      喬野。

      資料的右上角還貼著他的一寸照,藍(lán)底白襯衣,劉海干凈細(xì)碎。少年不茍言笑,唇是三月枝頭初綻的一抹淺紅,眉是春燕尾上的利落弧度。

      這種驚艷程度的證件照還真是……

      徐晚星使勁拍了下自己,中邪了嗎這是?有的人,再好的皮囊也擋不住他從靈魂里散發(fā)出來的惡臭!

      她眉頭緊鎖,飛快地翻著那沓資料,一目十行地看著,最后目光停在了獲獎一欄里,不動了。

      于胖子安慰她:“姐,這事兒吧,不怪你。誰讓你上午缺課了呢?這位——”他用粗短的食指在紙上敲了兩下,“上午來報到的時候,師爺就介紹過了。人家可是首都來的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p>

      一旁的春鳴跟著點頭,補充說明:“下周一不是要換班委嗎?我看羅老師那架勢,估計這位已經(jīng)是物理課代表的不二人選了?!?/p>

      “是啊,你早上沒來,沒聽見他有多?!?。師爺說他得過全國中學(xué)生物理競賽特等獎,還有這個獎那個獎的。好家伙,特等獎長什么樣,我這輩子都還沒見過——”

      春鳴中肯地說:“沒事,你見過那么多記過處分的,喬野不也沒見過嗎?扯平了?!?/p>

      “???”于胖子開始擼袖子,“春鳴你皮緊了?要不要我給你松松?”

      兩人插科打諢間,徐晚星一把合上了轉(zhuǎn)學(xué)資料,一言不發(fā)地往門外走。

      春鳴摸不著頭腦:“哎,星姐,上哪兒去???”

      徐晚星頭也不回,氣勢洶洶地去廁所洗臉了。

      教室里的幾人還在繼續(xù)——

      “哎哎,她這是不高興了?”

      “廢話,要是你,你能高興?沒見她額頭上還有個紅印兒呢?剛才那一撞,肯定磕狠了。”

      “不對啊,我看她剛才看了喬野的資料之后,才是貨真價實地不高興了。之前還好吧,只是日常恐嚇同學(xué)。正常操作——”

      于胖子哈哈大笑,一把捂住對方的嘴:“你小子不想活了?這么說星姐,讓她聽了不把你宰了?”

      春鳴是這只飛行棋小分隊里最有智慧的人,沉思片刻,拍案定論:“你們不覺得,她這是有威脅感了嗎?”

      于胖子目光一亮:“你是說,終于有新人敢跟惡霸對剛了?”

      “……”春鳴鄙夷地瞥他一眼,搖頭說,“不是對剛的問題。你忘了我們班理科遙遙領(lǐng)先、艷壓群芳的是誰?這位——”

      他再次翻開那沓資料,指尖停留在獲獎紀(jì)錄那一欄。

      “徐晚星這回,可能要被人全線碾壓了?!?/p>

      而另一邊,辦公室里的老師們也陸陸續(xù)續(xù)地來上班了。

      上周的周考成績都出來了,老師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各班狀況,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提起了徐晚星。

      羅學(xué)明一說起自己的數(shù)學(xué)課代表,就一個腦袋一百個大:“別提了,她今兒又曠了一上午的課?!?/p>

      隔壁班班主任哈哈大笑:“喲,又打麻將去了?”

      顯然對這位麻將少女的行徑早已了若指掌。

      “這回不是打麻將。”羅學(xué)明牙齒咯咯響,“說是昨天晚上什么,什么獅子座流星雨特別大,看流星去了。”

      3班的物理老師張永東,人稱東哥,忍笑糾正了他:“是獵戶座流星雨的極大?!?/p>

      “我不管什么座,有多大,反正她又逃課了?!绷_學(xué)明伸出三只指頭,面無表情,“這個月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p>

      而今天才10月11日。

      “逃課是不對,但是看流星的話,她不是一向喜歡這些東西?”東哥抽出她的卷子,遞給羅學(xué)明,“又是滿分?!?/p>

      1班的物理老師開始頭疼:“又是滿分。我們班最高就93,還有十來個都沒及格。我說你們班這徐晚星可真是個奇葩,老逃課就算了,怎么還老考滿分!”

      東哥哈哈笑,故作憂傷卻難掩喜悅:“這我也納悶啊。這回我和老張出題的時候,還特意挑了點難度系數(shù)比較大的題,就想挫挫大家的銳氣,這不是高二剛開頭嗎?得給大家緊緊弦,有點緊張感才行。誰知道這家伙,哎——”

      最后一個哀傷的語氣詞,硬生生被他帶出了喜氣洋洋的感情色彩。

      恰逢隔壁文科辦公室的英語老師走了進(jìn)來,把記分冊往羅學(xué)明桌上一扔,哼了一聲:“物理滿分有什么用?看看她的英語成績吧?!?/p>

      羅學(xué)明低頭一看,兩眼發(fā)黑。

      好家伙,42分。

      張春月毫不心軟,跟著又補充了句:“哦,我剛在隔壁聽見陳老師說,她語文68?!?/p>

      羅學(xué)明:“……”

      徐晚星此人,是真的奇葩。

      從來生物學(xué)分析男女大腦構(gòu)造時,都說男生偏理,女生偏文??伤皇沁@樣。她的理科好得出奇,天賦過人,記憶力驚人。

      高一那年剛?cè)雽W(xué)時,羅學(xué)明為培養(yǎng)大家對數(shù)學(xué)的興趣,隨口說了圓周率的發(fā)現(xiàn)與歷史發(fā)展過程,并且在黑板上寫下了小數(shù)點后二十位數(shù)。

      誰知道課間時,值日生不慎擦掉了一半。

      羅學(xué)明自己也背不出二十位數(shù),下節(jié)課開始時,憑借記憶補充了幾位,就開始翻筆記,哪知道有人口齒清晰地報出了缺失的那五個數(shù)字。

      他朝人群里看去,揚了揚手里的粉筆,表揚說:“很好,大家看看,有的同學(xué)習(xí)慣多好啊,還知道上課記筆記?!?/p>

      雖然π的小數(shù)點后二十位,其實并沒有什么記筆記的必要,他也是無心夸一句,想著和學(xué)生初次見面,多一點贊美總是好事。

      哪知道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個子矮小的少女笑了笑,大大咧咧地接話說:“沒有,也就是上節(jié)課多看了兩眼,一不小心就記住了?!?/p>

      羅學(xué)明一愣,抬眼看見了本尊:“你叫什么名字?”

      角落里,少女穿了件大紅色T恤,醒目而耀眼,露出兩排小白牙嘻嘻一笑。

      “徐晚星?!?/p>

      那一天,羅學(xué)明以為這位新生在裝×,哪知道這位少女竟在極短的時間里證明了自己過人的理科天賦,迅速成為他的得意門生。

      (下期連載詳見《花火》9B)

      下期預(yù)告:

      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當(dāng)學(xué)霸與學(xué)霸狹路相逢,他們將擦出怎樣的火花?喬野的轉(zhuǎn)學(xué),會對徐晚星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而“六中一霸”星姐,又將為喬野原本冷清的校園生活,帶來怎樣的意外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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