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議高校軍事法學教育的比重

肖鳳城

內(nèi)容提要：軍事法學早在20世紀80年代就已由國家教育行政部門確立為法學學科的10個子學科之一，在法學領域和軍事學領域都居于基礎性地位。改革開放40年來，我國高等院校法學教育蓬勃發(fā)展，但高校軍事法學教育所占比重卻非常小，與我國國防建設和軍事活動對軍事法人才需求尚不相稱。究其原因，主要是對軍事法學教育的基礎性認識不足，更深一層看，是對軍事法在國家法律體系中的基礎地位認識不足。因此，必須在我國高校法學教育和軍校教育中，把軍事法學教育擺在重要的基礎性位置，不斷提高軍事法學教育的比重。

一、國防建設和軍事活動對軍事法人才的需求

高校軍事法學教育的招生計劃和教育內(nèi)容安排，需要考慮對有關人才的需求以及所培養(yǎng)人才的知識結構。一般認為，對軍事法人才的需求，主要來自軍隊保檢法司和軍事法制部門的干部任用，以及軍隊院校等軍事法制研究教學機構的干部任用。按這個需求計算，若全部編制員額5000名，以每年補充5%計算，每年需要250名軍事法專業(yè)本科畢業(yè)生，而目前軍事法專業(yè)本科畢業(yè)生僅設計為100多人，缺額達60%。但這遠遠低估了對軍事法人才的需求，因為除了軍隊政法、法制工作部門外，從事軍隊戰(zhàn)略規(guī)劃、改革編制、聯(lián)合作戰(zhàn)、政治工作、紀檢監(jiān)察、國防動員、國際軍事合作等工作的部門，也需要軍事法人才。若全軍約40萬軍官中10%從事涉軍事法工作，即有約4萬名涉軍事法專業(yè)的干部，以每年補充5%計算，每年需要不少于2000名軍事法專業(yè)本科畢業(yè)生。這樣計算，每年軍事法學本科生缺額高達95%。

上述估算是否合理，可能會面臨兩個質疑：第一，以軍事法學為主要知識結構的人才需求領域究竟有多大？或者說，政府和軍隊究竟哪些部門和工作領域需要受過軍事法學高等教育的公務員、軍官或其他崗位人員？第二，軍事法學是否有必要在高校中進行專門系統(tǒng)的學習？也就是說，是不是只要學習了法理學、憲法學、行政法學、刑法學、程序法學等法學基礎學科知識，那么在有關工作中對軍事法就能無師自通，不必在高校中專門學習軍事法學？前一個是軍事法學的基礎性問題，是指軍事法學是否屬于國防和軍事領域的基礎性知識構成；后一個是軍事法學的特殊性問題，是指軍事法學是否無法被法理學、憲法學、行政法學等相關學科的一般知識所替代和覆蓋。回答這兩個問題，需要對軍事法在國家法律體系中的地位作用，以及軍事法學在法學教育和軍事教育中的地位作用有全面系統(tǒng)的認知和把握。

二、軍事法在國家法律體系中的重要地位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從所調(diào)整的法律關系看，有憲法、民商法、行政法、刑法、程序法5個基本法律部門；再從調(diào)整的社會生活領域看，又有經(jīng)濟法、社會法、軍事法等主要法律部門；此外，從法域看，還涉及國際法。軍事法在國家法律體系中的重要地位，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3個方面。第一，軍事法與5個基本法律部門緊密交叉，與國際法密切相關。在憲法中，規(guī)定了我國基本軍事制度；在民商法中，包含軍人婚姻、國防科研生產(chǎn)、軍事采購等制度；在行政法中，包含國防行政和軍隊內(nèi)部行政管理制度；在刑法中，包含懲治危害國防利益罪和軍人違反職責罪制度；在程序法中，包含軍事訴訟制度；在國際法中，包含和平時期國際軍事法和戰(zhàn)時武裝沖突法制度。第二，我國軍事法反映了國家法律體系的鮮明中國特色。我國憲法在國家機構中專門規(guī)定了中央軍事委員會設置、權力、組成、任期，以及軍委主席負責制；我國國防法規(guī)定了我國武裝力量受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武裝力量中的中國共產(chǎn)黨組織依照中國共產(chǎn)黨章程開展活動，規(guī)定了軍政協(xié)調(diào)等制度，這在世界各國法律中獨樹一幟。第三，軍事法律法規(guī)規(guī)章有很大規(guī)模，并有相對獨立的系統(tǒng)架構。目前，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制定的約260部法律中，有19部軍事法律，占7.3%；我國立法法賦予中央軍委及其所屬軍兵種等大單位制定在武裝力量中實施的軍事法規(guī)、軍事規(guī)章的權力，以及與國務院及其所屬部門聯(lián)合制定行政法規(guī)、行政規(guī)章的權力，軍事行政法規(guī)已逾100部，軍事法規(guī)已逾240部，軍事規(guī)章已逾3000件。此外，我國批準加入的武裝沖突法領域的國際公約至少有50多個。

軍事法在國家法律體系中的重要地位，決定了軍事法律知識成為國防和軍事領域各項工作的基本知識構成。所有從事國防和軍事領域工作的干部，都應當在黨中央確立的依法治國基本方略、中央軍委確立的依法治軍基本方針指引下，學習掌握憲法規(guī)定的基本軍事制度、國防法規(guī)定的主要工作制度和立法法規(guī)定的軍事立法制度。此外，從事聯(lián)合參謀工作的干部，還應當專門學習掌握作戰(zhàn)條令條例以及平時國際軍事法和武裝沖突法；從事軍隊政治工作的干部，還應當專門學習掌握政治工作法規(guī)，學習掌握武裝沖突法中關于保護平民、戰(zhàn)俘等方面的規(guī)定；從事軍隊政法、紀檢監(jiān)察工作的干部，還應當專門學習掌握國家刑法、訴訟法和軍事刑法、軍事訴訟法；從事國防動員工作的干部，還應當專門學習掌握國防動員法；從事國際軍事合作的干部，還應當專門學習掌握平時國際軍事法；從事戰(zhàn)略規(guī)劃、國防和軍隊改革編制工作的干部，更應全面學習掌握國家軍事法律制度的頂層設計安排；而從事后勤保障、裝備發(fā)展工作的干部，無疑應當學習掌握有關國防科研生產(chǎn)、軍事采購、軍人權益保障等方面的大量具體制度。由此可見，軍事法學不是國防和軍事領域廣大干部可有可無或無關緊要的知識構成，而是其必需的基本知識結構。

三、軍事法學在法學教育和軍事教育中的基礎地位

改革開放后，高校法學教育大規(guī)?；謴停?977～1979級招生時，“五院四系”招收了一批現(xiàn)役軍人，他們?nèi)〉梅▽W學士學位后，大部分回部隊，主要進入軍隊保檢法機關工作。與此同時，我國軍事法制建設重新起步，恢復了軍事法院、軍事檢察院建制，中央軍委還于1988年成立法制工作部門。所以，普通高校在20世紀80年代為軍事法制工作部門、軍事法院、軍事檢察院、軍隊保衛(wèi)部門提供了一批既受過軍事教育訓練，又受過法學高等教育的干部。但是，自1980級之后，普通高校本科不再招收現(xiàn)役軍人，軍隊涉法部門只能從高校法學專業(yè)普通大學生、研究生中招收所需干部，迄今依然如此。這就引發(fā)一個思考：由于普通高校法學教育并不設置軍事法學課程，其畢業(yè)生選拔到國防和軍事領域工作，是否能夠滿足國防和軍事領域對軍事法人才的需求？長期以來，對這個問題的思考，經(jīng)歷了一個曲折過程。20世紀90年代，解放軍西安政治學院設軍事法學系，培養(yǎng)軍事法學本科生，直接為軍隊涉法部門提供軍事法專業(yè)人才。但是，2000年，西安政治學院培養(yǎng)軍事法學本科生的職能被撤銷，軍隊所需人才又回到從普通高校法學本科生中選拔的狀態(tài)。在有關職能部門看來，這是依托國家法學高等教育體系培養(yǎng)軍事法人才的正確路徑，從軍民融合發(fā)展的角度看，確有一定道理。但是，由于普通高校法學教育并不開設軍事法學課程，也不講授軍事法學內(nèi)容，而軍事法學教育具有基礎性和不可替代性，不能用在工作崗位上感悟、自學、傳幫帶和培訓的方式替代完成。所以，依托國家法學高等教育體系培養(yǎng)軍事法人才的路徑，目前遠未成熟。

軍事法學教育在法學教育中具有基礎性和不可替代性，是因為在法學教育中即使學習了憲法、民商法、行政法等知識，并不會自然而然地了解和理解我國軍事法，而學習了軍事法，卻能更好地理解相關法律部門。例如，只學習了我國憲法學，但沒有專門學習我國憲法中的基本軍事制度，就不會準確深刻地理解中央軍事委員會在國家機構中的地位以及所體現(xiàn)的中國特色。在民商法、行政法、刑法等法學子學科中，與軍事法學有關的內(nèi)容都在其中具有基礎性和不可替代性。同時，軍事法學在軍事學教育中也具有基礎性和不可替代性，因為軍事學教育必須講授軍事制度學，而軍事法律制度是現(xiàn)代軍事制度中的基礎、核心和領率制度，只有學習掌握了軍事法律制度，才能掌握現(xiàn)代軍事制度的要義和全貌。所以，所有開展法學教育的院校，都應當開設軍事法學課程，或者至少應當講授軍事法學內(nèi)容；所有開展軍事學教育的院校，也就是軍隊院校，都應當開設軍事法學課程。這是由軍事法學教育的基礎性和不可替代性所決定的，就像小學生要學語文一樣，因為語文教育是教育中的基礎教育。在我國教育體系中，早就把“法”與“文”擺在同等基礎教育位置，“文法學院”在我國高校中普遍設立。因此，要像安排語文教育一樣安排法學教育；在法學教育中，要像安排憲法教育一樣安排軍事法教育。從法律規(guī)定看，軍事法學教育也應當在廣泛的教育范圍中展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教育法》第十三條規(guī)定：“學校的國防教育是全民國防教育的基礎，是實施素質教育的重要內(nèi)容?！痹趪乐R中，軍事法知識居于基礎地位，所以，開展學校國防教育就應當包含軍事法教育內(nèi)容。

基于上文對軍事法學教育重要性和基礎性的分析，我國主要的法學高等院校，應當設立軍事法學院，招收培養(yǎng)本科生和研究生；所有開展法學教育的高校，都應當開設軍事法學課程；所有高校的法學課程大綱中，都應當包含相關的軍事法學內(nèi)容。同時，所有軍隊院校，包括武警院校，都應當系統(tǒng)開設軍事法學課程。當前，在普通高校尚未設立軍事法學院、開設軍事法學課程、講授軍事法學內(nèi)容，無法為國防和軍事領域培養(yǎng)專門軍事法人才的情況下，軍隊院校應當設立能夠滿足干部培養(yǎng)需求規(guī)模的軍事法學院，把所有授予“法學”學位的學科專業(yè)都納入軍事法學院學科體系，配置教學機構、師資和輔助人員、教學設備等教育資源。待普通高校普遍設立軍事法學院和軍事法學科，具備培養(yǎng)軍事法人才的條件后，再探索走開軍民融合發(fā)展路子，依托普通高校軍事法學教育體系，培養(yǎng)國防和軍事領域所需軍事法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