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我敲門。
舉起青春的手臂,舉起愛戀的目光,舉起如鼓如雷如海潮如林濤般激越的心——
敲擊濃云覆蓋的穹蒼,敲擊北極僵硬的冰川,敲擊封閉的歷史回音壁。
嘭嘭嘭!嘭嘭嘭!我一次又一次敲門——
冬天的王國里,藏著太陽溫情的目光,藏著春風柔嫩的櫻唇,藏著江河水不息的呼喚。
冬天,我敲門。一次又一次,嘭!嘭!嘭!
厚厚云障被閃電之手撕破;
巍巍山壁被隧道之光鑿開。
而心,如日如月如星如淚滴如雨點如血珠,洞穿時空的窗扉,讓世界擁抱溫暖,擁抱光明,擁抱愛。
冬天,我敲門!
你趟著月光走來,是從盤古開天地后,便響起千古之履的嘩嘩流音。
目光如透明的水,淹濕我的寧靜。
一角僵巖被泡軟,孵化蔥綠的苔蘚,我們在不小心的打滑里,領悟春。
愛在行進的過程中,是一種意境,裹著風云的時間,在習慣性的顫抖里,尋找幸福。
夜,因為月光而半明半暗地詠嘆。
宿鳥被感染后,才哼三四句曲調(diào)。
仿佛青銅色的寧靜照射的斑駁亮點,閃現(xiàn)靜的長度與寬度。
心與心無須尺度的丈量。
情與情無須量杯的斟酌。
不知不覺的憧憬里,你趟著陽光離去——
是淡泊的心呢?還是濃郁的情?
遙遠遙遠的呼喚呀,是我不息的潮,涌向你的岸,撞過你亙古不移的礁叢。
我的激情,哪怕回贈粉身碎骨的浪沫;
我的沖動,哪怕回贈懊喪和潰敗的退潮。
我不會失去自己的心音。
即使水干涸了,也還有淚和血的洶涌。
這悲傷的語言之水會喑啞,但不會沉淪,直至生命的游魂掀起一個個夢的潮涌。
經(jīng)久不息的潮呀!
是我遙遠遙遠的呼喚。
我不再是浪可吞噬的槳,也不再是雨可濕重的帆,更不再是風可覆沒的船。
我無須拉纖,走向被動的日子。
我是湖。我是潮。
一次次涌向你的岸。
岸呀,你聽到我的心跳貼近了你的耳門嗎?
岸呀,你看見我的呼吸延伸著你的視線嗎?
孤獨掉進黑夜后,整個夜空都是你的眼睛。
有些眼睛是暗夜。
有些眼睛洞穿夜。
你那雙眼睛,啟明星一樣,一亮眼,就再也沒有夜的黑。
那雙眼長時間導引一種走向。我成為你目光極至燃燒的焦點。
當云霧中迷失你那雙眼睛后,我只是癡望那個方向,一直到太陽睜開血紅的眼,再度輝煌我不死的思戀。
也許嫁接的長睫毛柵欄一樣囿囚了你的視線;
也許困累的眼皮井蓋一樣關(guān)閉了你的柔情。
但,迷蒙中離得愈遠,那光明的情緒便離得愈近。
風的游絲,已是我皺眉遠眺的紋路錄下的難言的心音。
我的軀殼傾斜了,無法直上的人生,只有永不傾斜。
就以我心為圓心,我的游魂為半徑,畫圓。
我想你有一只腳還在圓圈內(nèi),另一只腳就不會長留在圓圈外。
心思,不再遠飛,粘在蝶翅上。
露水,洗亮茫然;
是光,梳潮濕的披發(fā)。
羞紅的臉龐,是不敗的花朵,誘我翔來。
你,合上火紅的花瓣。
執(zhí)著地盤旋,繞成籬笆。
你成為我的花園。
藤蔓,在籬笆外,垂下夢想;
夢想,在籬笆內(nèi),攀緣藤蔓。
如果,你不流進我的生活,我也許還是一條干枯的河床。
泊岸的腳印,是沙灘上的船只,癡望生活的裂縫,會猛醒一汪涌流,濕我枯萎的槳,漲我生命的潮。
即使,潮汐淹沒我的桅桿,沒有繩纜的帆也不會自由漂泊。
即使,帆在歲月里撕成碎片,純潔的色澤也一片片幻成浪,飛濺永不停息的想象。
如果,你不流進我的生活,我也許還是一片荒漠。
跋涉的腳印被風沙覆蓋,剛剛走過的地方,路消逝了;即將走的路,沒有束縛。
無論向東,還是朝西,都有青春之水在召喚。
無論朝南還是向北,我都能長成一片森林,或者一片草原。
即使只找到一滴露珠我也萌生一葉嫩綠,象征春的景色;
即使找不到一滴水,我也有希望的流泉在心中涌著。
希望,永遠不渴。
然而,你流進了我的生活,我就在你的情潮中暢游,我就在你的愛河里遠航。
盡管,生命終將老去,愛情,卻永遠不斷生命的流……
我終于聽到了一種音響
從誕生之時就喪失的聽覺,得到恢復后,寧靜僅僅表達憂傷。興奮,不知哪里去了?
母親流血的臍帶告訴我音響的色彩。
山泉噴涌的流水告訴我音響的形狀。
愚笨的探求,是詼諧地摹仿嬰兒的啼哭和歡笑。純真,早已爛熟得不成模樣了,我們還在聆聽那一種音響。
終于,聽到了那一種音響。
僅僅是音響。如果,還沒有聽到那一種音響,才有美妙的聯(lián)想。
聲音抽象出來的形象千姿百態(tài),聾啞人總在自己的手語中,觸摸光滑的胴體。
仿佛女人的感覺,令人戀愛一生。
我在聽到那一種音響的同時,關(guān)閉自己的聽覺。我情愿在無聲的世界里,來一次重新的摸索。
記得那年春天,我敲門。
堵在門外的,想進去。
悶在門內(nèi)的,出不來。
我在門外,你在門內(nèi)。
生活是一所房子,愛情擱在門檻上,成為天平,掂量門內(nèi)門外的時間。
后來,那扇門敞開。
在門外的不進去,在門內(nèi)的也不出來。
我和你,誰在門內(nèi),誰在門外?
生活,不僅僅是一所房子。愛情,擱在門檻上,成為蹺蹺板,游戲著門內(nèi)門外的時空。
如今,外面的世界很大。
敞開的門,也是門的存在。
我和你,不在門內(nèi),也不在門外?
世界這所大房子,愛情仍是擱在門檻上。
交叉,是天平,也是蹺蹺板。
橫過來,便是加高了的門檻。
也許后來,春天不再來, 只留下枯枝舉著秋風的呼喚。
孤零零的影子,被冰霜凍僵。
也許后來,暖巢破了,從北方飛回的鳥沒有春夢的眠床。
疲憊的翅膀,在南方的梅雨里再也晾不干。
也許后來,時間走不動了, 只扔下回憶的小路綴滿腳印的音符。
顫栗的心,奏響和弦。
也許后來,再也不存在。春風,刮走了我的幻想,折斷了我的翅膀,擄走了我的回想。
我卻站在春天里,眺望現(xiàn)在和未來。
在南方,你是一條船,游移的幻影飄浮在我感情的柔波,沒有風也升不起潔白的帆。
在北方,我是一棵白樺樹,一個個日子睜著不眠的眼睛,在樹的茁壯里,升高我的眺望。
那船,曾游蕩于此岸與彼岸,夜成為停泊的港灣,有風浪踏醒安寧的沙灘,夜開始流浪。
凡是思緒能觸及的地方,腳印是永不??康拇?/p>
那樹呢,曾有雪和霜凍住一只只強睜的眸子。相思潔白,心靈掛上窗簾。偶爾,枯葉吹著風哨飄落,遮住了一個遠遠的視點。
我成為盲者,拄著枝丫蹣跚……
如果你是樹,我是船——
樹會睜開碧綠的葉之眼,船將掙脫繩索,升起潔白的帆。
歲月盯著我們時,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夜與晝,免不了交替。
誰也不敢許諾,以后的目光,不會折疊,以后的感情,不會拐彎。
路,不平坦,也不會平坦。
歪歪斜斜地蜿蜒,平平仄仄地起伏。
受傷的日子,流淚,也流血。
然而,剪不斷的是流水,關(guān)不住的是歌聲,縛不住的是憧憬。
心有坐標,愛才有方位。
我們盯著歲月時,也睜著一只眼閉著一只眼。
無論我們,還是歲月,都有一半展望和一半默想。
誰也無須許諾完美無缺。
折疊自己的只是平仄,拐彎感情的只是蜿蜒。
人生有路——黑影在后面,光明便在前邊。
整整三十二天了。儼然整整三十二年,歲月,沒有風絲, 沒有水紋。
三十二道牢門,囚禁了我的心。
我成為變形金剛,在頑童的手上,隨意被折斷胳膊、摔斷腿。
頭顱,也輕易地被擰下或安上。
眼睛,看前面,還是看后面?
已無關(guān)緊要。
目光,已千瘡百孔。
一輪滿月,在斑駁的葉影里,等待時間的啃噬。
桅桿,折斷后,帆是一層層蒼白的憂郁。
浪,平息后,沙灘是一頁頁模糊的書。
航行途中,讀不懂航行了,歸航,讀不懂港灣。
索性在云霧的迷茫里,劃動無舵的暢快。
索性在礁石的撞擊里,享受痛苦的吶喊。
破舊的船,會睜開無數(shù)只眼睛,睨視生活的艱難。
而一塊塊碎裂的船板,獨自構(gòu)成一個個沒有港灣的遠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