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峰之 圖:佳士得
若說哪個國家的人最愛佩戴珠寶,印度一定榜上有名。世界上第一顆鉆石發(fā)現(xiàn)于此,連“克拉”這個稱呼都是由印度人發(fā)明,這個國家對于珠寶玉石的喜愛,是自古以來的文化傳承,更是早已根植于心的一種生活態(tài)度。
莫臥兒王朝君主對珠寶的喜愛源自強烈的文化信仰,從王朝的先祖帖木兒開始,就有搜集鉆石、祖母綠、尖晶石、紅寶石等珍貴寶石的傳統(tǒng)。不同于其他各文明對寶石的加工方法,莫臥兒帝國很喜歡在寶石上面做雕刻,刻上自己的名號或是詩文。到了莫臥兒帝國的第五位帝王沙賈汗,更是用寶石建造了更為夸張的帝王權力象征的寶座。而這項傳統(tǒng)不僅是財富和尊嚴的象征,還是他們的護身符。
琺瑯金質獵式懷表。帕提亞拉邦巴平德·辛格大君主內填琺瑯畫像,背面為琺瑯徽章,搭配白色琺瑯表盤,18K金(英國及瑞士標記)
印度珠寶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世紀,一定程度上是依靠自然環(huán)境的優(yōu)勢。直到18世紀以前,印度都是全世界唯一的鉆石生產地。戈爾康達礦區(qū)(Golconda)出產最高等級的鉆石;而喀什米爾(Kashmir)出產最優(yōu)質的藍寶石;祖母綠則是從哥倫比亞經由葡萄牙統(tǒng)治下的果阿港口,通過商貿交流來到印度。
莫臥兒王朝(1526-1858年),是突厥化的蒙古人帖木兒的后裔巴布爾在印度建立的封建專制王朝。在帝國的全盛時期,領土幾乎囊括整個南亞次大陸以及阿富汗等地。在莫臥兒王朝的傳統(tǒng)中,珠寶是歷代闡明自身權威不可或缺的重要物件,眾多來自莫臥兒王朝的歷史證言都可以表明統(tǒng)治者對于寶石稀有性、物理屬性和出處的格外重視。
例如阿克巴大帝將他的使臣派到果阿購買大量寶石,后來為了更直接地進行寶石貿易,阿克巴還親自書信葡萄牙總督,將自己的帝國大使作為人質質押在果阿,讓他將果阿的珠寶商人和其他各類珍寶派到莫臥兒帝國來進行珠寶交易。阿克巴大帝收藏了大量的沒有鑲嵌的寶石裸石,并在1590年代建筑了12座寶庫,其中一座專門用來收藏這些裸石,另一座專門用來收藏已經做成的珠寶。一位波斯作家在1596年完成了對所有珍寶的記載,并聲明莫臥兒帝國所收藏的珍寶遠超過之前任何一位伊斯蘭統(tǒng)治印度的君主。
1616年,英國第一任駐印度莫臥兒王朝大使托馬斯·羅伊(Thomas Roe)在給查理王子(日后的查理一世)的信件中亦提到當時莫臥兒皇帝對于珠寶的癡迷:“這里是珍寶的世界,這里的皇帝會購買所有他看到的一切珠寶,相比佩戴這些寶石,他更中意堆積珠寶?!?/p>
到了莫臥兒帝國的第五位帝王沙賈汗(泰姬陵的建造者),更是用寶石建筑了更為夸張的帝王權力象征的寶座,一座用黃金制作,并鑲嵌了眾多紅寶石、藍寶石、祖母綠、鉆石、尖晶石以及用琺瑯裝飾的帝王寶座。
不同于其他各文明對寶石的加工方法,莫臥兒帝國很喜歡在寶石上面做雕刻,刻上自己的名號或是詩文等來記載自己。在17世紀的書畫中也有記載金屬文化的使用以及貴金屬細節(jié)的處理,諸如琺瑯這樣新的工藝被應用。該工藝很可能是由西方使節(jié)們贈送的文藝復興時期的珠寶傳入印度宮廷的。從歐洲珠寶商引進的寶石切割和金屬加工技術中,西方技藝對印度王室珠寶的影響也可見一斑。歐洲珠寶商們受到了皇室的歡迎,隨后他們也在一些王室的珠寶工坊中發(fā)揮了積極作用,特別是19世紀后半期,他們還參與到珠寶設計之中。
馬和馬夫的琺瑯鑲鉆擺件,北印度,19世紀
這件Jigha作品鑲嵌鉆石,支架上懸掛 10 顆尖晶石,它可能曾被地位崇高的大君穿戴過
這件Jigha源自1675-1725年,嵌有鉆石、紅寶石和祖母綠寶石,在1673年被莫臥兒君王奧朗則布作為禮物賜給了他的將軍
從莫臥兒帝國到印度土邦,君主、土王以及王子們對于珠寶的迷戀,形成了印度特有的男性珠寶文化,印度男人對珠光寶氣的生活根植于心。印度的傳統(tǒng)服飾無論是女性穿著的“紗麗”,還是男子的“古爾達”與頭巾顏色都極為鮮艷華麗,為了與這樣絲綢與鑲有金線的服飾相配襯,還不能被掩蓋住鋒芒,印度首飾一直被冠以奢華閃耀的設計。到了18世紀,隨著皇室權力向分省的轉移,藝術家和工匠們也逐漸向各個地區(qū)分散開來,頭巾的裝飾物逐步形成風格,并分類為Jaipue、Hyderadad、Mysore和其他形式。
同時,這些珠寶也能明確辨識印度的不同社會階層,并且一直使用到20世紀初期。隨著1857年英帝國殖民印度之后,歐洲對印度珠寶和藝術的影響開始興起。隨著愛德華七世的統(tǒng)治,用于識別不同地區(qū)的珠寶裝飾物被應用起來。Maharajas家族、Rajas家族、Nawabs家族和唯一女性統(tǒng)治者——博帕爾女王均臣服于英帝國,并將英帝國視為新的莫臥兒帝國。在各類儀式之上印度的家族們均佩戴著他們最華貴的珠寶來參加活動。
Sarpech(1800-1850 年),是一種在印度莫臥兒王朝男性貴族中流行的頭飾,相信很多人應該都在某場拍賣會或者一些特定的展會中見過它。這種飾品從波斯傳入印度,最早使用鳥類的羽毛插在頭巾前方作為裝飾,被稱為Kalgi。后來工匠們通過黃金與寶石的組合仿照羽毛的形態(tài),制造出了華麗的Sarpech。Sarpech頭巾裝飾 Sarpech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中間垂直的Jigha,另一部分是水平的帶狀Patti。
在莫臥兒王朝時期,帝王們將珠寶筆盒和墨水瓶套裝視為至高榮譽的標志。
嵌寶石金質柄匕首(金賈爾匕首Kinjal)。這一yali造型的手柄鑲嵌精美鉆石、紅寶石和祖母綠,搭配精鋼匕首刃。印度南部,1790-1810年
例如這個金質筆盒和墨水瓶(1575年-1600年),其上鑲嵌有鉆石、紅寶石和祖母綠。墨水瓶對于中世紀的伊斯蘭國家具有十分重要的象征意義,是王室和政府地位的標志。由于《古蘭經》提到文字所具備的重要性,墨水瓶和筆盒在穆斯林文化中有很大的象征意義。筆盒是重要官員們才能擁有的珍貴物品,而王室使用的筆盒則代表著不斷學習和鞏固權威。
再如一把來自坦加布爾(Tanjore)或邁索爾(Mysore)的匕首,其歷史可以追溯到1790-1810年之間。這把匕首的金質手柄呈現(xiàn)精致的yali(印度神話生物)造型,這是一頭獅首神獸,常見于印度南部的建筑設計中,并采用kundan工藝鑲嵌精美貼箔盤形切割鉆石、凸圓形紅寶石和凸圓形祖母綠。
Kundan是一種印度獨有的金匠工藝,珠寶工匠可以通過這項技藝在金屬、硬石和其他材料上為寶石打造復雜精妙的鑲座。當黃金的純度接近100%后,先被錘鍛為極為纖薄的片狀,然后被切割成條狀,用鐵筆將其壓入到設計好的位置。極高的純度使得條狀黃金在室溫下進行分子鍵合,由此精致的鑲座得以在寶石表面完成,即使是高溫下容易遭到破壞的材料也可運用在珠寶設計中。
鳥類,特別是獵鷹,與莫臥兒王朝和繼承國的君主身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獵鷹運動是最受親王歡迎的娛樂活動,經常出現(xiàn)在莫臥兒時代的繪畫作品中。仔細觀察以獵鷹為主題的微繪畫作,它們身上的裝飾,包括縛住它們的腳鐲,做工都十分精美。有一對玉石獵鷹腳鐲可以追溯到約1800年,腳鐲環(huán)上使用kundan工藝鑲座的五顆葉形紅寶石,配有金色圍邊。這類寶石鳥類作品和裝飾獵鷹的器具在帝國統(tǒng)治下達到生產與發(fā)展的頂峰,寶石鑲嵌的金鳥被視為重要的王室禮物。
一對玉石獵鷹腳鐲,每件上面都鑲嵌葉狀紅寶石。印度,19世紀初
鑲嵌琺瑯寶石的鸚鵡造型珠寶,海德拉巴,德干,1775-1825年。鑲嵌鉆石、紅寶石和祖母綠,并在其喙上飾以祖母綠吊墜,底座具有類似的裝飾,中央飾以兩朵綠色和白色琺瑯花朵,四角飾以四片葉子
裝飾藝術風格祖母綠、藍寶石和鉆石的腰帶扣胸針,卡地亞。38.71克拉的八角階梯形切割祖母綠、圓頂式小型角切割藍寶石和祖母綠、老式單翻鉆、鉑金和18K白金(法國標志),1922年。此造型可以看出印度與西方文化的交流影響。
美好年代(Belle époque)鉆石 jigha,1907年, 大 約 在1935年經過重新設計。頭巾裝飾鑲嵌老式長方形和梨形切割鉆石,采用白金材質,背面搭配羽狀支架,下半部分可以拆卸并作為胸針佩戴
而這一來自海德拉巴的金質鸚鵡可以追溯到1775-1825年,采用綠色內填琺瑯裝飾,飾以kundan工藝鑲嵌的鉆石、紅寶石和祖母綠。眼睛由帶狀瑪瑙精心制成。在穆斯林宮廷文化影響下,鳥類是為數(shù)不多的可以表達印度對于雕塑熱愛的主題之一。
莫臥兒珠寶不僅影響了印度的珠寶史,對歐洲珠寶的發(fā)展也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1920年代,尤其新藝術運動時期,打造了許多驚艷的印西結合的珠寶首飾。從歐洲皇室貴族到美國上流社會,可謂是無人不戴印度珠寶、無人不愛印度珠寶。
綜觀所有頂級珠寶品牌,與印度關系最密切的當屬卡地亞(Cartier),這種密切的關系在卡地亞許多瑰麗珠寶作品中都可見一斑。
1857年,英帝國殖民印度之后,歐洲對印度珠寶和藝術的影響開始興起。莫臥兒王朝后期在英屬印度時期,整個印度的政治結構由兩部分組成,一種是印度總督直接管理的地區(qū),剩下的則是在英國的保護下由本地的統(tǒng)治者統(tǒng)治,這些區(qū)域就被成為“土邦”,而土王就是土邦的君主。那時,雅克·卡地亞(卡地亞珠寶創(chuàng)始人)將他從法國帶來的典型卡地亞珠寶賣給當?shù)氐馁F婦們,但后來他發(fā)現(xiàn),這里的男性珠寶市場有著巨大的潛力,印度王子們特別喜歡為自己購買珠寶。之后雅克·卡地亞就經常訪問印度,并定期與王室成員會面,逐漸與印度王室建立了密切關系。
1925年,卡地亞位于波斯的工坊,收到了一個特別的小盒子,盒子里裝滿了珍貴的寶石和珠寶,甚至還包括戴比爾斯的鉆石。這個盒子是印度帕提亞拉土邦的王公BhupinderSingh寄過來的,他要卡地亞為他定制一條“配得上國王的禮服項鏈”。為了打造這條項鏈,卡地亞花了將近三年的時間,直到1928年才完工。
此外,印度本土的雕刻寶石和藝術文化風格,也給卡地亞珠寶帶來了巨大的影響,并且卡地亞就印度文化而產生的新款設計,也受到了印度王子的極力追捧。例如1922年問世的一件令人嘆為觀止的鉑金胸針,小型角切割藍寶石鑲邊搭配鉆石裝飾細節(jié),讓人聯(lián)想起莫臥兒王朝宮殿和王室居所的華麗拱門。這件為人驚嘆的珍藏曾屬于查姆利侯爵夫人(Marchioness of Cholmondeley)西比爾·沙遜(Sybil Sassoon),她是愛德華·沙遜爵士(Sir Edward Sassoon)和艾琳·羅斯柴爾德男爵夫人(Baroness Aline de Rothschild)的愛女。在1937年喬治六世(King George VI)和1953年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的加冕典禮上,她都選擇了這件珍寶,搭配其他她最重要的珠寶一起佩戴。
曾幾何時,印度國庫中最精美的寶石都被鑲嵌于令人驚嘆的珠寶作品中,供統(tǒng)治者佩戴。如今統(tǒng)治者已不再,但這些攝人心魄的珠寶使我們一窺印度與西方藝術文化的交流與對話。如果把紗麗視為天邊光華的一襲彩衣,那么印度珠寶絕對是點亮這片絢爛色彩的完美光束。精巧繁復,奢華大氣,雄渾豐滿,沉著莊重,只有這樣的珠寶才能真正襯托出專屬于印度妖嬈的獨特氣質,才能詮釋傳承千年傳統(tǒng)中的東方神韻。
皇帝的畫像(R.1658-1707),一身珠光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