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
無數(shù)次因為看望在外地讀書的兒子,從家鄉(xiāng)的小城驅車到省城合肥。路遇的景致很多,春天的鮮花、秋天的落葉……卻獨獨難忘高速公路兩旁的樹林,更難忘那樹林間高聳于樹梢的鳥巢。
上世紀60年代,時值24歲的父親從合肥體校畢業(yè)去阜陽地區(qū)太和縣的太和中學實習,因為踏實能干,被太中校長強留在實習的地方(父親說老校長惜才,硬是把父親檔案扣留在太中)。父親因此沒能實現(xiàn)回自己家鄉(xiāng)(蚌埠)任教的夙愿,直到認識我的母親,結婚生子。一晃六十多年過去了,父親已成了八旬開外的白發(fā)老翁。
記憶中,父親的庭院成了我們成長的樂園。童年的庭院里是父親養(yǎng)的各色鴿子“咕咕”的叫聲;少年的庭院里是父親養(yǎng)的虎皮鸚鵡惟妙惟肖的學舌聲;直到現(xiàn)在,更是增添了八哥、畫眉等各色鳥兒。我們家里(父親的家里)的庭院是鳥兒的世界,曾經,10歲的兒子,16歲的侄女,14歲的外甥、外甥女們,每每放假都不約而同地從各地趕回老家,聚在父親的庭院里,他們總是嚷著要看看爺爺(姥爺)的鳥兒。
童年和少年時節(jié),我曾經無數(shù)次看見父親喂鳥的情形。父親微駝的背,漸漸花白的頭發(fā),隨著歲月的累積顯得那樣突兀,為鳥兒撒食喂水成了父親一生不變的快樂,我看見余暉照著父親佝僂的身子,看著那些灰色的鴿子、白色的畫眉、斑斕的鸚鵡爭食雀躍,聽著父親熟悉的笑聲、咳聲,心中總是漾起一股暖流,充滿了對那些可愛小精靈的愛意和對父親的感恩之心。
父親經常說到他的父親和他少年時的老師,他說,他的老師喜歡養(yǎng)鳥,鳥兒是世間最靈動的風景,是飛舞的精靈,它會教會人怎么去愛,聽到這些話時,我還曾經疑惑好久,鳥兒怎么能教會人去愛呢——父親到底是上年紀了,也許是有些糊涂了……
無數(shù)次,在高速公路邊的樹上看見高高掛著的鳥巢,忽然就想起父親以往說過的話,想起父親孤獨佝僂的身影,更想起父親喂鳥時的快樂情景。
那些高高掛在樹上的鳥巢并沒有讓人感受到孤零落寞,相反,卻讓我產生一種敬意。那些翱翔在灰白色天空里的鳥,是大地的精靈。它們日出前飛翔,日落后暮歸,自由靈逸,像是流浪不羈的藝術家,以天地為活動的磁場,選擇樹木為家,隨意歸宿于一個簡單不過的窩(鳥巢)。鳥巢之所以存在,是因為鳥兒像人一樣,始終需要一個棲息的地方——風景因為鳥兒的飛翔而生動,樹木因為給予鳥兒棲息地而更富有了詩意!這些弱小的生命,因為隨意選擇棲息地,無欲無求,反而更彰顯出生命的禪意和趣意。
當我們?yōu)樽鴵砗廊A拼命掙錢勞碌時,可否注意過路邊的樹林,可否看見那些高高樹上掛著的鳥巢,可否感受到這些天空的精靈那些簡單而幸福的生存邏輯呢?
而您,我的老父親,何嘗不是用您一生沉默無言的良忍,愛鳥、愛生活、愛親人,堅強深情,深切而淡泊,終成永恒!
責任編輯:崔家妹
圖片攝影:史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