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借款合同分析上海商業(yè)儲蓄銀行與大生紗廠關系變遷

陳浩

摘 要：上海商業(yè)儲蓄銀行是一家以輔助工商實業(yè)為己任的銀行，大生紗廠撤股之后，上海商業(yè)儲蓄銀行通過改變借款合同的內容，保證放款資金的安全。這表明在銀企關系變化后，上海商業(yè)儲蓄銀行更加注重現實利益。

關鍵詞：上海銀行;大生紗廠;銀企關系

文章編號：1004-7026（2019）19-0152-02? ? ? ? ?中國圖書分類號：D920.5;D923.6? ? ? ? 文獻標志碼：A

1? 概述

在上海商業(yè)儲蓄銀行（下文簡稱上海銀行）成立時，總經理陳光甫期望它能成為一家組織完備的、能助力工商實業(yè)發(fā)展的商業(yè)銀行。為與期望相符，陳光甫為上海銀行定下了“服務社會，輔助工商實業(yè)，發(fā)展國際貿易”的行訓。上海銀行在發(fā)展過程中積極向工商實業(yè)提供放款，這始終是上海銀行放款業(yè)務的主要內容。1926年底，工商業(yè)放款在放款總額中占比為74.67%，因此上海銀行一直在努力踐行“輔助工商實業(yè)”的理念。

大生紗廠為我國早期工業(yè)企業(yè)代表，1899年大生一廠建成投產，1907年開設大生二廠，其后又相繼成立大生三廠、大生副廠。在大生一廠籌建過程中，張謇等人長期面臨招股困難的問題，“綜計自議辦到開車，前后五載，閱月四十有四，集股不足二十五萬”[1]。股本不足使大生一廠在開廠之后只能靠借款維持經營。大生紗廠在其帳略中將借款稱為“調匯”，例如在大生一廠第一屆帳略中，“調匯”一項為“規(guī)元十二萬四千九百十兩零四錢二分”。張謇在總結1908年經營狀況時表示，“九、十月間市價平靜之時，設調款適應所需，則不待成紗獲利已厚，而鄙人薄劣，得助未豐，左采右攝，僅得其辦”[2]?？梢姶笊啅S對“調匯”的依賴。正因為如此，張謇非?？粗亟鹑诤献鳎粌H投資過銀行，而且還自辦了大同錢莊、福瀛字號以及淮海銀行等金融機構。

1918年，出于方便借款的目的，大生一廠股東會決定向上海銀行入股15萬元。對于大生紗廠而言，此次入股不過是諸多投資中的一小部分，但對于上海銀行而言，此次入股為其帶來了一個重要的放款對象。截至1926年底，在上海銀行的紡織業(yè)放款中，大生紗廠占比將近60%。

上海銀行與大生紗廠原本只是借貸關系，但是由于大生紗廠投資上海銀行的緣故，使得銀企關系更有利于大生紗廠的發(fā)展，上海銀行的放款業(yè)務也曾因此受到過影響。當大生紗廠從上海銀行撤股后，雙方退回借貸關系，銀企關系向著有利于上海銀行的方向發(fā)展。從此，在辦理大生紗廠放款業(yè)務時，上海銀行更加注重現實利益。

2? 大生紗廠入股時的銀企關系

1919年，上海銀行實際資本為100萬元，內計大生紗廠入股的15萬元，大生紗廠此時是上海銀行的重要股東，張謇、張詧二人也因此成為上海銀行董事。在銀企關系有利于大生紗廠的背景下，上海銀行向大生紗廠提供放款時，經常會顧及大生紗廠的訴求。1922年，大生一廠與上海銀行訂立抵押借款合同，當時大生紗廠的主要負責人徐靜仁、吳寄塵對合同細節(jié)提出異議“合同內第二條關于到期付息一節(jié)載明由紡織管理處主任徐靜仁、駐滬事務所主任吳寄塵承認，在滬事務所承付，查敝事務所為所長管轄，此節(jié)照章應由處長張嗇庵公同負責”，“又第三條甲項所敘，全廠地契應由借戶持向該管官廳過戶，查地契只能改稅，不能過戶，此節(jié)因第五條已有將全合同抄交官廳備案手續(xù)，地契過戶可省”。上海銀行在辦理放款業(yè)務時，為安全起見，經常會尋求控制放款抵押品的所有權，將抵押的地契過戶到自己名下，這一直是上海銀行辦理工業(yè)放款的常規(guī)做法。當大生紗廠提出異議后，上海銀行便放棄了原有做法，“查以上所示兩條，敝行準表同意。但合同業(yè)已繕就，勢難更改，用特備函奉復，俾資遵守”。這一點在1923年訂立副廠借款合同時亦有體現，“所有地契共計三十張，應由借戶向該管官廳注冊與借主”[3]。

近代以來，金融機構因對工業(yè)企業(yè)取息較高而為世人所詬病。1922年中南銀行等4家銀行與大生紗廠訂立借款合同時，規(guī)定“借款利息按月一分零半厘”，即取息10.5%。這是當時比較正常的放款利率。但是同期的上海銀行提供給大生紗廠的放款利息卻比其他金融機構低。在1923年的副廠借款合同中，上海銀行取息10%，在隨后的股票押款合同中，依然規(guī)定“月息一分”。

上海銀行在訂立兩份借款合同時的做法表明，考慮到大生紗廠在銀企關系中的優(yōu)勢地位，上海銀行在與大生紗廠訂立借款合同時，會充分考慮大生紗廠的訴求，一旦雙方訴求出現沖突，上海銀行會主動放棄部分訴求以滿足大生紗廠的要求。這樣的銀企關系看似公平，實則不然。因為上海銀行為這種表面的公平定下了一個先決條件，即大生紗廠是自己的投資人。這也就意味著一旦銀企關系發(fā)生逆轉，上海銀行便會更多地考慮自身利益。

3? 大生紗廠撤股后的銀企關系

隨著紡織業(yè)行情由好及壞，大生紗廠出現了經營困難，不得不將持有的股票、證券、債券等轉讓給他人以償還債務，其所持上海銀行股份亦被用于償還借款。在大生紗廠轉讓上海銀行股份的同時，張謇、張詧二人陸續(xù)退出上海銀行董事會，自此大生紗廠不再是上海銀行的投資者，雙方關系重新回到借貸關系，在銀企關系中，上海銀行逐漸成為優(yōu)勢方。

1926年10月，上海銀行與大生紗廠以1923年的副廠借款合同為基礎，訂立新的借款合同。其中上海銀行作為第一借主提供了47萬元的放款，永金公司作為第二借主提供了20萬元的放款，雙方共同享有合同規(guī)定的權利。

在此份借款合同中，原本大生紗廠要求為上海銀行接納的“地契不過戶”一項出現了變化，“借戶為保證其履行本合同的條件，及因本合同所發(fā)生之一切責任起見，應于本合同簽訂時將抵押品連同所有權完全讓渡與給第一借主和第二借主，而第一借主和第二借主需根據本合同之條件享受之”。

上海銀行為保證放款安全，重新表露出要控制抵押品的訴求。不僅如此，上海銀行為進一步維護自身利益，還在合同中加入了新內容，合同第11、12條規(guī)定，“借戶于本合同期內或借款本利未清還以前，對于其所雇傭之經理及廠長及其他重要辦事人員，非得第一借主、第二借主之書面同意不得擅自辭退，或聘用、或添用、或調動其職務”，“借戶于本合同期內或借款未清還以前，所有全部營業(yè)上所得之純益金，應分作15成分派，以9成繳付第一借主、第二借主收還借款本銀”[4]。前者從把持大生紗廠人事權力入手，后者從盈余分配入手，將大生紗廠的生產、經營活動都置于上海銀行的管控之下。

上海銀行在1929年10月與大生紗廠訂立了大生三廠借款合同，該合同實際上是以1926年副廠借款合同為藍本。新合同在抵押品所有權方面規(guī)定“本抵押品內之地基、房屋等，如遇必要時，登記或過戶者應由公司向該管官廳照章辦理”。

在企業(yè)經營方面規(guī)定如下內容：“在本押款未還期內，除地基外，其余抵押品關于公司營業(yè)上所應用者，無論任何部分，公司應隨時修理完善，以期適用”。在盈余分配方面規(guī)定“如有盈余，先提十分之一為公積，其余之數即為純益金，內除3/10為職員酬勞金外，其余應盡先撥還銀行，俾減少其押款數額”[5]。上海銀行以這3個方面為切入點，在放款過程中極力維護自身利益。

大生紗廠撤股以后，上海銀行視大生紗廠為一般放款對象，不僅沒有絲毫通融，反而以維護銀行利益的名義對大生三廠、大生副廠施加更嚴的管控。無論是控制抵押品，還是向生產、經營部門滲透，亦或是讓放款能得到優(yōu)先清償，實際上都是上海銀行為了能確保放款資金安全而采取的風險管控措施。銀企關系因大生紗廠撤股而發(fā)生變化后，維護放款資金安全才是上海銀行真實的放款意圖，輔助工商實業(yè)也為維護放款資金而讓步。

4? 結束語

上海銀行曾因為大生紗廠入股一事在放款活動中對大生紗廠予以優(yōu)待。但是，大生紗廠因陷入經營困境而變賣上海銀行股份，其投資人的身份不復存在，上海銀行對大生紗廠的態(tài)度由優(yōu)待逐漸轉向控制，確保其能償還債務。大生紗廠從投資上海銀行到從上海銀行撤股，并不是簡單的股東變遷，這實際上體現出銀企雙方關系的變化。1918年大生紗廠決定投資時，正處于一戰(zhàn)后的快速發(fā)展時期，無論是生產規(guī)模，還是從盈利能力，大生紗廠都是極好的放款對象。因此，上海銀行愿意給予大生紗廠優(yōu)待，而不考慮放款資金是否安全。

大生紗廠撤股時，正陷入經營困境，且這種困境隨著紗布市場低迷而長期持續(xù)，面對這種情況，上海銀行在訂立借款合同時，勢必會加入各項規(guī)定以強調自身利益。

上海銀行撤股是大生紗廠由盛及衰的表現之一，它標志著大生紗廠自此在銀企關系中處于弱勢地位，而處于強勢地位的上海銀行則不斷強化維護資金安全的訴求，也越發(fā)與輔助工商實業(yè)的初衷背道而馳，銀企關系由此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