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表達中的“意合性”和隱喻轉(zhuǎn)喻探析

摘 要：漢語是一門以意合為主的語言，所謂“意合”是指不依賴明顯的語言形式手段來實現(xiàn)詞句之間的連接，而是借助它們所蘊含的意義去進行邏輯聯(lián)系。從修辭的角度來看，“意合性”的前提是適應主旨意境，原則是要遵守語言經(jīng)濟性原則。而隱喻和轉(zhuǎn)喻是最常見的修辭方式，基于隱喻和轉(zhuǎn)喻去分析漢語表達中所體現(xiàn)的意合性變得十分有意義。

關(guān)鍵詞：漢語表達;意合性;隱喻和轉(zhuǎn)喻

漢語與英語起源于不同的語系。漢語作為漢藏語系的分支，是一門非常重語義的語言。在中華上下幾千年的重意、重神韻的哲學和美學思想影響下，漢語形成了一種聚焦內(nèi)在意義關(guān)聯(lián)的特質(zhì)。意合和形合其實就是一種表現(xiàn)語言的方法。所謂“意合”是指不依賴明顯的語言形式手段來實現(xiàn)詞句之間的連接，而是借助它們所蘊含的意義去進行邏輯聯(lián)系。“形合”就恰恰相反，比如用連接詞直接連接詞句。漢語是意合的，注重句義上的連貫，語境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而英語是形合的，注重語言形式上的呼應。簡單地來說就是英語重形式，而漢語重意義。文中所探討的漢語語料中太多數(shù)是意合的。漢語表達中會使用各種各樣的修辭手法，隱喻和轉(zhuǎn)喻是最常見的修辭方式，修辭方式的使用使得漢語的表達更生動、更形象。隱喻是根據(jù)人們熟知的源域特征去理解嶄新的目標域的一種概念關(guān)系，而轉(zhuǎn)喻是在同一認知域中通過部分代整體或整體代部分的一種概念關(guān)系。當收集漢語中所出現(xiàn)的表達時，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除了表達上所要傳達的字面意義之外，還需根據(jù)上下文語境去推斷其引申含義。而這些引申含義的表達一般可以通過使用修辭方式去實現(xiàn)，掌握這些修辭的使用方式便于自己整理劃分語料再進行研究討論。但修辭手段的種類繁多，本文篇幅有限，便只選取從隱喻和轉(zhuǎn)喻的兩種修辭方式去分類探討漢語語料中有趣的表達中的意合性。

1 綜述

1944年王力先生第一次將“意合”這一概念引入學術(shù)界。一瞬間很多學者開始關(guān)注并開始研究漢語的意合現(xiàn)象，只不過由于當時對新概念的出現(xiàn)還存在保守的態(tài)度，當時對漢語意合性的研究還僅僅局限于對復合句的研究中。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慢慢開始發(fā)現(xiàn)漢語是一門以意合為主的語言，應該與英語這門語言區(qū)分開來研究?！耙夂闲浴痹诟骷壵Z言單位都應該存在，并非只僅僅局限于之前所提到的復合句。也就是說，意合是一種語言表達法或話語組織法，而絕對不僅僅是一種造句法[1]。這一觀點的提出也無形的擴展了“意合性”的適用范圍，從只是單一的一種造句方法向復雜的話語組織法延伸。如郭富強認為“意合是指不需要借用任何語言形式或形態(tài)，而是通過語義、邏輯或語序使得各層次內(nèi)和層次間語言成分的意義自然連貫，是漢語的重要組織手段”[2]。意合性的體現(xiàn)不依賴于明顯的語言手段，而通過語義邏輯和語境形成自然連貫的意義。自此之后大家開始關(guān)注從最小的語素單位到最大的語篇單位都會有涉及到“意合性”。意合性可以更好地彰顯漢語的修辭內(nèi)涵。而隱喻和轉(zhuǎn)喻作為比較常用的修辭方式，它們一直都在被學者所研究。

2 理論工具闡述

2.1 漢語的意合性

所謂“意合”字面上也就是說要符合句子意義，此處的“合”其實是指一種關(guān)系。一個句子可能由很多的小句組成，小句與小句之間的關(guān)系可以是隱性的，也可以是顯性的。如果小句關(guān)系是隱性的，也就是說似乎有一根無形的絲線將兩小句串起來，配合的天衣無縫。此為“意合”。Fowler把漢語描述成流水型環(huán)性的語言：“猶如海浪向前推進，浪峰浪谷似分似和，彼此相象，又各不相同;隱含著某些規(guī)律，但卻過于復雜，難以分析或表述;這些規(guī)律規(guī)范著波浪與波浪、波浪與大海、詞組與詞組、詞組與語段之間的各種關(guān)系”[3]。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在很多漢語表達中，省略現(xiàn)象很常見。雖然一些句子成分被省略，但是也不會影響其漢語表達的內(nèi)涵的傳遞?！耙夂闲浴痹谄渲邪l(fā)揮了重要的作用，使得人們在理解過程中不會出現(xiàn)偏差，這一迥然不同的特質(zhì)將漢語和西方的形態(tài)語言區(qū)分開。

就漢語的句法結(jié)構(gòu)的簡約性，張黎曾經(jīng)提出意合語法的“經(jīng)濟原則”，“經(jīng)濟原則是意合法在言語交際中最根本的總體原則之一。所謂經(jīng)濟原則就是在準確完善的前提下，用盡可能簡潔的語言形式表達盡可能多的語言信息。”[4]在會話雙方所涉及到的舊信息上應當選擇省略，而在交談中所涉及到新信息就應當保留，用最簡單的語言形式去表達盡可能多的信息，因為人們在交談表達時都會偏向最省力原則，用最少的努力換取最大化的效果。而如果使用了最簡略的語言形式，但又能表達盡可能多的語境所需要的信息，那其實也就是通過使用修辭手段達到一種意義延伸和擴展。而隱喻和轉(zhuǎn)喻作為修辭手段中最常見的兩種，在漢語表達中的意義拓展和延伸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

2.2 隱喻

英語中的“metaphor”（隱喻）一詞源自希臘語“metaphora”， 意為“carrying across”， 即“由此即彼”之意。[5]，隱喻是描述一個概念域和另一個概念域之間的常規(guī)關(guān)系，換言之也就是由源域向目標域的投射關(guān)系。隱喻是有經(jīng)驗作為基礎(chǔ)的，人們基于對源域的認識與了解，重新對目標域進行定義。比如“Time is money.” 在這句話中源域就是句子中的主語—時間，而目標域是句子中的賓語—金錢。從常識上看，我們常說“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也就說不好好珍惜時間，白白浪費了時間會很可惜。人們對金錢這一概念域都是持珍惜態(tài)度的，運用到對時間這一概念域也是一樣成立的，在從源域映射到目的域的過程中就產(chǎn)生了隱喻義。所以該例句把時間比作金錢是成立的，告誡人們珍惜時間，時間一去不復返，如同金錢一樣寶貴。再例如在中文表達中有“獨生子是小皇帝”。在小皇帝這一概念域中人們本能反應出在古代的皇帝都是萬人之上，手上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自然便帶著任性蠻橫、為所欲為的特征。而作為家里的獨生子，同樣也是萬千寵愛于一身，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小皇帝這個源域的特征映射到了獨生子這個目標域中，闡釋了現(xiàn)在家中的獨生子恃寵而驕，非常霸道任性，像小皇帝一樣被伺候著。由此隱喻義就產(chǎn)生了。

2.3 轉(zhuǎn)喻

轉(zhuǎn)喻是在同一認知域進行的，是發(fā)生在單一域中的映射過程，在本質(zhì)上其實是同一功能域中的一種指稱關(guān)系。例如由易辨認、易凸顯的部分代替整體、或部分代替部分、整體代替部分等等。我們可以用一事物去代替另一事物，因為這兩事物在同一認知域中有密切聯(lián)系，且要去代替的那個事物比被代替的事物凸顯度要高。比如。我們會說“壺開了”，就是指正放在火上燒的壺里面盛的水開了，用盛水的容器“壺”去指代壺中的水。因為壺和水之間的關(guān)系是容器和容器所容納的物品的關(guān)系，壺的凸顯度比壺中的水的凸顯度要高。同理我們要表示壺被燒壞了，會說“壺壞了”，而不會說成“水壞了”。再例如我們可以通過人們的身體部位來傳達意思，“She had to feed four mouths in her family.“ 這句話可理解為“她不得不養(yǎng)活家里的四口人。”“feed the mouth”這里的”mouth”（嘴巴）這個身體器官就代替整個人。人需要通過嘴巴進食來獲取能量以保證生命的延續(xù)。在漢語中可以理解成“養(yǎng)家糊口”。這里的“口”用來吃東西，是人身體本能的需要。吃這個行為所用到的器官”mouth”也就得到了凸顯強化。很顯然，英語和漢語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用部分去代替整體，由此轉(zhuǎn)喻義就產(chǎn)生了。

3 結(jié)合語料實踐分析

3.1 連詞和主語的省略體現(xiàn)的“意合性”

連詞顧名思義就是用于連接小句和小句的詞語。小句之間的關(guān)系有并列、遞進、轉(zhuǎn)折、因果等關(guān)系。為了使表達更加流暢，人們根據(jù)不同的小分句關(guān)系去挑選不同的連接詞去連接小分句。但在漢語中的連詞常常會被省略，因為漢語是具有意合性的，小句與小句之間的關(guān)系往往可以依靠上下文語境來進行推理出來。例如：“老婆長得丑，活到九十九”。這兩句話沒用到連詞，前后兩個分句之間的邏輯關(guān)系只能靠推測甚至猜測。就單單就這句表達來說，我們可以理解成“如果老婆長得丑，那么老婆/老公就能活到九十九?！被蛘呃斫獬伞袄掀砰L得丑，因此老婆/老公活到了九十九?！币部梢岳斫獬伞凹词估掀懦螅?她還是活到了九十九?！边€可以理解成“雖然老婆長得丑，她/他也活到了九十九。前后兩個分句可以是并列關(guān)系、遞進關(guān)系、轉(zhuǎn)折關(guān)系、或因果關(guān)系。因此如果沒有放在具體的上下文語境中，只要語句通順、表意清晰，可選擇的連接詞的范圍就沒有局限。

在漢語表達中，主語是可以省略的。繼續(xù)回到上文所提到的這個例子。我們可以注意到在第二個分句中，“活到九十九”小分句中的主語是省略的，在這句話中是存在歧義的，因為這個分句的主語可以是前一分句的主語“老婆”，也可以是前一分句主語老婆的伴侶“她老公”，這也需要有具體語境的制約才能正確的選擇所省略的那個主語。

非主謂句也就是說句中只有謂語動詞，沒有主語。這種現(xiàn)象在漢語中很常見。例如：“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首先和前面的例子一樣，使用不同的連詞串聯(lián)兩個句子會有不同的意思。但大概意思可以理解為“農(nóng)歷正月初一出生的女孩， 這樣出生的人是富貴，在古代是可以成為娘娘的人選。而正月十五出生的男孩鴻圖大展，在古代是可以成為官員的人選。”在這個表達中省略了“成為/作為”這兩個謂語動詞，意思為當娘娘和當高官。同時也省略了句中的主語，娘娘所對應的是女兒，官員所對應的是男孩。而且在主語前還省略了定語中的謂語動詞“出生”。女的初一生的和男的十五生的命一般比較好，命也比較硬。短短九個字所包含的意義之多，由此可見漢語的博大精深。

而英語在相同復句的情況下則必須要用連詞，否則會出現(xiàn)語法錯誤。這也符合英語語言是形合的。例如：”When you hold my hand， you hold my heart.” 這里的動作先后順序十分清楚，用連詞When引導時間狀語從句來凸顯動作的先后。如果去掉When的話，前后句的句子關(guān)系也變得比較模糊。

3.2 表語的省略體現(xiàn)的“意合性”

例如：“這身段簡直了！”這句話就省略了表語，去描述“身段”這個主語的特點。我們可以延伸為“這身段簡直（漂亮）了！”、“這身段簡直（絕）了！”、“這身段簡直（太好）了！”。表示說話人所看到的這個生物體的身材非常的好，身材凹凸有致，風韻俱佳，讓人贊不絕口。也可以表示描述生命體的某項身體技能或者身體素質(zhì)很出色。比如說武俠小說中常常指某人的武藝高強或者法力無邊。句子中省略的表語主要用來描述句中主語的特點，當陳述的時候是省略了表語成分的句子，但我們在理解時也能毫不費力地對其進行信息的補充和說明。

3.3 謂語動詞的省略體現(xiàn)的“意合性”和轉(zhuǎn)喻修辭應用

漢語不像英語，一個句子必須要有謂語動詞，漢語操作起來就比較靈活。像上文所說的“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也是省略了謂語動詞“成為/作為”和“出生”。表示在初一或十五出生的寶寶是富貴命。再例如“牛不姜，狗不蒜”。這句語料就是省略了謂語動詞“放”。意思是“在翻炒牛肉時不放入生姜，在烹制狗肉時不放大蒜”。因為不同的食材會產(chǎn)生不同的化學效果。如果處理不當，配菜的味道就會影響主菜的風味，從而影響這道菜肴的品質(zhì)。并且這兩分句還運用了轉(zhuǎn)喻的修辭手法，用整體代替部分，用一整頭牛代替用來炒菜的牛肉。用一整只狗代替用來炒菜的狗肉，句子省略了謂語動詞而使得表達精煉而富有表現(xiàn)力。

3.4 狀語的省略體現(xiàn)的“意合性”和轉(zhuǎn)喻修辭應用

例如：“男人看鞋子，女人看走姿”，其實這里省略了伴隨狀語，表示男人現(xiàn)在正在穿的鞋子和女人現(xiàn)在正在走路的姿態(tài)。這告訴我們一個道理，雖說我們不能以貌取人，但是從穿著打扮、氣質(zhì)風范等細節(jié)方面可以推敲出一個人的性格特點和品質(zhì)?？匆粋€男人是否有品位，就要看他穿什么樣的鞋子?？匆粋€女人是否有修養(yǎng)，就要看她的走姿怎么樣。這里也運用了轉(zhuǎn)喻的修辭手法。用一個人的鞋品代指一個人的品味，用一個人的走姿代指一個人的修養(yǎng)，用需要凸顯強調(diào)的部分去代替整體。

3.5 隱喻與轉(zhuǎn)喻在短語上的應用

比如“花季少女”，將少女比作是像花一樣，突出少女的年紀如花開般美好。再如“拒絕做海帶，海龜，海參”，巧妙的使用諧音，海帶發(fā)音為海待，簡單解釋就是從國外回來在等待找工作的人。海龜發(fā)音像海歸，它指的是從國外留學深造回國的人。海參發(fā)音為海剩，指從國外回來找工作失敗被剩下的那一部分人。用海里的生物來形象地比喻這一類群體。還有“她也是Q姐”，大概意思是她是一個頻繁使用QQ的人，用Q組成Q哥或者Q姐來轉(zhuǎn)指這類頻繁使用QQ聊天軟件的人。

形合和意合是王力先生在《中國語法理論》一書中提出的兩個概念，是語言的基本組織手段。[6]漢語民族綜合性思維優(yōu)勢能通過漢語的“意合性”明顯地被凸顯出來?！耙夂闲浴币呀?jīng)不僅僅局限于復句成分，各個層面的語言單位中，從最小的語素單位到最大的語篇單位都存在。我們可以充分去調(diào)動修辭手法進行“意合”，從而豐富“意合性”的表達方式。而修辭手法眾多，隱喻和轉(zhuǎn)喻的使用更為廣泛。修辭手法的使用增加了語言文化的多樣性和創(chuàng)造性。文中所提到連詞和主語的省略、表語的省略、謂語的省略、狀語的省略再加上修辭手法的運用使得表達更加精煉而富有趣味性。適當?shù)厥÷砸恍┚渥映煞?，人們在表達時都會講究語言的經(jīng)濟性，用最小的努力來達到最大的效果力。根據(jù)漢語的意合性，對省略的信息進行補充和說明，并不影響人們的信息傳遞。文中只是收集了部分有趣的漢語表達進行了分析，修辭手法多如牛毛，通過最典型的兩種修辭方式-隱喻和轉(zhuǎn)喻去研究漢語表達中的“意合性”是有意義的。

參考文獻

[1]王菊泉.關(guān)于形合與意合問題的幾點思考[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7，（6）.

[2]郭富強.意合形合的漢英對比研究[D].華東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6.

[3]連淑能.英漢對比研究[M].高等教育出版社，北京，1993：46.

[4]張黎.文化的深層選擇：漢語意合語法論[M].長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4：84.

[5]王文斌.隱喻的認知構(gòu)建與解讀[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99-115.

[6]王力.中國語法理論[M].王力.王力文集.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84.

作者簡介

龍亞超（1995-），女，漢族，湖南郴州，碩士研究生，湖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語言文學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