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華（陜西）

塘東街

月照塘東，星河流螢，白銀遍地。

一條逼仄的老街，日夜睜著眼睛。

白天或夜晚，那些進出街區(qū)的人，皮鞋把街面敲得銳響。

風(fēng)影搖樹，燈映水聲。

有長辮子，從民國深處甩出。

花窗內(nèi)美人移步，其聲咿呀。

檐下，兩只鸚鵡對吟西塘憶：“碧柳絲絲垂舊事，為誰搖落為誰眠?”

一處陳姓古宅，收攏了一批文人。

行醫(yī)、經(jīng)商、訓(xùn)鳥，吟詩、作畫、飲酒。

談?wù)撋仙啤⑷实屡c美女，掀起一街文風(fēng)。

幾粒修辭偶爾從飛檐上墜落，夜隱入夜色。

一條朝陽老街，有人走過前世，有人走過今生。

時光在這里輪回。我卻老了。

西塘的水

四面八方的水，正在把我圍困。

那些叫西塘河、望虞河、十字洋河、外城河等13條河流的水，洇濕了多少前朝風(fēng)流。

還有裴家圩、三角咀湖蕩起的浪花，卷起西塘一片水色。

鋪天蓋地的水，就要把我淹沒。

我來自經(jīng)年干旱的西北，對水的恐懼與渴望，與生俱來。

而江南的水浩蕩而至，煙波飄渺，沒有任何借口和理由。

一群大雁懸在天上，在鏡子里修補容顏。

美女苗條如青黛，斜倚石欄，貌若天仙。

小橋垂柳，哪一位古人在垂釣？

鶯飛蝶舞，紛紛從絲綢上踅出。

一艘烏篷船，在水面練習(xí)寫意。

搖櫓的女子，故意把河水?dāng)嚋啞?/p>

蕩漾在水鄉(xiāng)，我有些眩暈，無奈。

為什么讓這么多水，常年在南方快活。

而我的故鄉(xiāng)，只能守望一棵掛果梅樹。

江南之行，我才真正從山海經(jīng)中，抓住一個叫水鄉(xiāng)的單詞。

回到陜西，西塘就遠了。

身體里面的水，仍在日夜搖晃。

搖晃，還有一個叫西塘的單詞。

入 畫

研墨的人，坐在宣紙上指點江山。

那些從前朝出走的房屋、石橋、磚瓦和鳥獸，欲言又止。

水面上掠過的風(fēng)，灌進了一群水鳥喉嚨。

陽光從樹隙間漏下來，屋脊上一棵得道神獸斑駁、神秘。

爬山虎彎曲著攀爬上墻頭。

夕陽正在從西邊屋脊退出。

小巷一直通向未知，鳥鳴與古宅互相對峙。

視線更深處，肯定躲藏著先知深邃的眼睛。

卻諱口，不能說出。

感覺有什么東西在霧嵐里移動，輕輕的。

若有若無，似神跡。

西塘，被一陣微風(fēng)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