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炭吟（外一章）

郭 輝（湖南）

也曾入春而枝青葉綠，也曾入夏而葉茂枝繁。一陣刀砍斧削后，一通悶火焚燒罷，遂入秋而黑。

黑得——

像漆，像凝固的痛感。

冬天是必定要來的。入冬有雪，白且冷，就需要雪中送炭了。

那么不經(jīng)意地被竹筐裝著，被肩膀挑著，冷冷地在路上走。不時能聽到一聲兩聲嘎嘎的響，仿佛骨頭在響，仿佛前世今生兩輩子的感慨在響。

走下了山，走出了村口。

前面，有火塘在等，有灶在等，有期盼在等，等著這從外到里透徹的黑，等著這憋足了能量的溫暖。

終于，這一根根黑色的脈管，架起來了，點起來了，燃起來了。

這燃燒過的身體，重又燃燒！

這死過一次的命，又一次經(jīng)歷生與死！

黑而紅，紅而灰，灰而白，白而無……

囚 鷹

它孤獨得想要停止活著。

柵欄外, 那么多的人, 一邊觀看, 一邊大聲說著話, 說贊嘆的話, 欣賞的話, 感慨的話,沒心沒肺的話。

它充耳不聞。

它卑視那些輕佻而又自以為是的語言。

一次次抖開, 又一次次無奈地收攏黑幡似的沉重的翅膀。 每一根毛羽, 分明在微微抖動著——那是生命入血入肉的痙攣!

目光始終像錐子, 鉆向遙不可及的天宇。

它是多么渴望噴吐出心里頭黑色的苦悶與尖利的疼。 可是, 一根根一排排烏梢蛇般的冷血鐵條, 早已勒扁了, 一個囚徒巨大的憤怒和原始的張力。

一切都是徒然。

它只能咬緊嘴喙, 用黑火焰似的利爪, 死死扣住腳下的橫梁, 扣住對人類越來越深的失望!

看呀, 醬紫色的血, 顫栗著滲透出來了, 滲透出來了, 絲絲縷縷, 入木三分。

——憤世的吶喊!

——絕望的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