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漢申
我游覽過煙雨蒙蒙的西湖,擁抱過波瀾壯闊的長江,輕吻過幽藍雋秀的香江,這些大自然的瑰寶,在我心中勾勒出一幅幅涂抹不掉的圖畫,但是我仍將心靈的一角留給我的神溪河。
神溪河是故鄉(xiāng)漢江的一條支流,發(fā)源于南山(秦嶺)之陽,傳說中是專為楊貴妃運送嶺南荔枝的子午道腹地。說它是溪也不為過。它的河面很窄,最寬處也不過六七米;河水流量不大,但水質(zhì)清冽甘甜。河底遍布石頭,平淡無奇者如鵝卵,奇異者似琴臺、若鳥獸,但大都色如黃泥,被悠然東去的淙淙流水輕輕拍打,發(fā)出呢喃細語。河底的沙呈淺黑色,非常細軟,一次我無意中將磁鐵放入水中,立刻有許多黑色粉末吸附上來。我大為驚異,后來才知道這是鐵粉,是制造鋼鐵的原料。神溪河,是我的科學啟蒙老師。
這條河不知流淌了多少年,它溫婉平靜,和諧優(yōu)雅,清澈又純潔。它有一段美麗傳說。相傳,故鄉(xiāng)是圣女神溪羽化成仙之地,得到圣女庇護,非常富庶。一天夜里,一幫“棒客”(強盜)搶劫了村子,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時,平日溫和平靜的小河突然發(fā)怒,河水如怒濤般沖向那些不速之客,頃刻間強盜們消失得無影無蹤。人們?yōu)榱烁兄x圣女,為故鄉(xiāng)的河取名神溪河。
無論是生機勃勃的春天、熱情奔放的夏天,還是金風送爽的秋天,或是銀裝素裹的冬天,神溪河都是那么美麗,留給我一段段快樂的回憶。
河邊,有一片蘆葦蕩,我給它取名“香草慕斯”。端午一過,蘆葦便如孩子般瘋長,這一叢、那一簇的,潑潑灑灑;秋風蕭瑟,蘆葦搖曳如《詩經(jīng)》中披褻放歌的少女,美得讓人沉醉?!跋悴菽剿埂笔呛⒆觽兊摹暗鲜磕針穲@”,孩子們在里面玩著數(shù)不盡的游戲。譬如捉迷藏,隨著一聲富有激情的“開始”,孩子們便嘻嘻哈哈地藏到了各自選好的地方。憨實的孩子胡亂藏在某根蘆葦下;聰明一點兒的扯幾根搭在自己身上,往蕩中一趴,任你千呼萬喚就是一聲不吭;還有的孩子,譬如我的好友石頭,心眼兒可多啦———他會在沙地上挖個坑,躺在里面,用蘆葦蓋上,還不停地喊“我在這兒,我在這兒”,非得把找人者誘進坑里才肯罷休。再如找鴨蛋,農(nóng)民們把鴨子趕入河里,鴨子們經(jīng)常在河灘上下蛋。這可就便宜孩子們了,隨便點燃一撮葦草,把撿來的鴨蛋烤熟了吃。氣得“鴨頭”伯伯火冒三丈,怒氣沖沖地問孩子們是誰偷吃的。孩子們相視一笑,齊聲答曰:“不知道!”當然也有失手的時候,“鴨頭”伯伯往往能從某個“邋遢鬼”沒有擦干凈的嘴巴上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一頓臭罵,然后被揪著耳朵垂頭喪氣地拉去見家長。
“香草慕斯”邊有一棵古木,村里人叫它“藥樹”。顧名思義,它的皮和葉可以入藥,治療痢疾、貧血和疼痛,而且立竿見影,賽過任何靈丹妙藥。許是年代久遠的緣故,它的樹干粗得兩三個大人都合抱不過來,樹皮皴裂、顏色黧黑;枝干扭曲、盤繞、縈回、糾纏,纏滿了歲月的皺紋,像極了凡·高的《星空》。在草長鶯飛、螢火提燈季節(jié)的晚上,奶奶和我經(jīng)常到藥樹下納涼,我躺在奶奶懷里聽她講故事。奶奶知道的故事真多,什么二十四個望娘灘、牛郎織女、圣女傳說、野人故事等,就像眼前的螢火蟲,隨手一抓一大把,又如樹上的葉子,一搖一大片。藥樹,給了我童年最初的文學滋養(yǎng)。它是那么神秘,夏秋兩季綻放生命,一到冬天,枝葉落光,好似一位耄耋老人,讓人誤以為生命已經(jīng)終了。小時候,我曾在一個嚴冬大哭大叫著告訴奶奶,藥樹死了。奶奶摸著我的頭說,傻孩子,那是藥樹在“捂陽”呢。直到去年上了初中我才明白,“捂陽”就是藥樹在蓄積能量,待到來年春末夏初,當百樹婆娑、千芳搖落之時,它才在枝干頂端猛的一下涌出眾多鮮活的生命,而這也是它入藥的最佳時機。我常想,這普通的藥樹,似乎記載著雪鳴風動、日月輝映、四時嬗變,又詮釋著人生價值、生命意義的真諦??梢哉f,它是我入世之初的啟蒙老師。
只是我七歲那年,隨爸爸工作調(diào)動離開了故鄉(xiāng),終日埋頭于重似大山的課業(yè)之中,鮮有時間回去了。但是,故鄉(xiāng)的鳥語花香、神溪河的深情叮嚀永遠印在我的記憶中,成為我靈魂深處的歌謠!
教師點評
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這樣一處風景,或是一條河,或是一段路,或是一座屋。它陪伴著、記錄著我們美好的童年時光,牽絆著我們遠行的腳步,在我們靈魂深處唱著永恒的歌謠。
(王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