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吉學院初等教育學院 新疆 昌吉 831100)
《古畫品錄》是我國一部古老的繪畫美學著作,作者謝赫提出了繪畫的“六法”論,其中一法就是“應物象形”[1],對于畫家來說,應物就是刻畫出對象的形態(tài)外觀,說明了以視覺為媒介的繪畫,其中“仿”的重要性。假如自然界中沒有范本的話,畫家是畫不出來一草一木的。西方美學中的“摹仿”理論,根源于藝術實踐中的“再現(xiàn)”與“仿真”。這種觀點認為藝術是對生活的再現(xiàn),同時也是對現(xiàn)實的模仿,從文藝復興開始,人們開始運用透視的方法在畫面中創(chuàng)造空間,以及用仿真技巧來塑造物體。到了17世紀,法國的古典主義繪畫涌現(xiàn)了一大批代表人物,古典主義美術主張理性至上,強調描寫“美”的絕對概念,雖然主張模仿,但這種“模仿”不是指物質世界,而是指自然中存在的人性和理性。1835年,照相機的發(fā)明無疑對繪畫產(chǎn)生了巨大的沖擊,也阻礙了寫實繪畫的發(fā)展,再加上當時社會人們的審美情趣發(fā)生變化,與西方傳統(tǒng)繪畫相悖的藝術流派層出不窮。印象派畫家反對守舊的古典主義,對光與色做出了新的詮釋,影響遍及歐洲,西方現(xiàn)代畫派的代表人物畢加索,在他的油畫作品中,形體被分為諸多塊面,這種畫法,徹底打破了自意大利文藝復興之始的透視法則對畫家的限制,還有以超現(xiàn)實主義作品而聞名的藝術家達利,他的作品把夢境般的形象與卓越的繪畫技巧,巧妙地混合在一起,是我們真正認識到了繪畫不僅僅是對物像的簡單模仿,在他們的作品中,我們看到的并不是肉眼觀察到的世界,而是運用了夸張的手法,把我們肉眼觀察到的具體形象進行了提煉,藝術家們追求的不只是對物像外形的描繪,更多的是內心的感受。
古今中外的名家作品中,出現(xiàn)了很多善于運用夸張手法的藝術流派,藝術家們根據(jù)自己的審美情趣,在作品中運用夸張的手法去宣泄自己的真情實感。1908年,在奧地利沃爾道夫附近發(fā)現(xiàn)的雕像維納斯,這座雕像由一塊帶有紅赭色彩的石灰石雕刻而成,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的原始雕刻大多為小型動物雕刻,而這座裸體女性雕像,夸張了女性的生理特點,突出表現(xiàn)女性的乳房、臀部、腹部、大腿等,體現(xiàn)出了原始人對于母性的崇拜意識。由此可見,在原始繪畫時期,人們就已經(jīng)開始運用夸張這種獨特的造型語言。敦煌莫高窟的壁畫《飛天》,在西方人的想象中,會飛的人是因為長了翅膀,而在中國,藝術家們讓人物身披綢緞就可以翱翔天空,畫中的人物雙腿騰空躍起,雙臂展開,身上的綢帶在高空中隨風搖曳,人物之間扭動著身軀仿佛在互相觀望,使畫面中的人物都統(tǒng)一在一個愉悅的氣氛之中,這樣的處理就是構思上的夸張。從作品的人物造型和體態(tài)上來看,人物手舞足蹈,無拘無束地飛翔在天際,人物的姿勢顯得格外動人,這就是藝術夸張的效果。五代貫休的代表作《十六羅漢圖》,他筆下的十六羅漢各個面部奇異,有的長眉圓目,有的顴骨高聳,據(jù)史料記載,貫休說這不是他平日所見的佛教人物,是他夢中所見的。貫休作品中夸張的人物造型,塑造出了他心中的佛教人物形象,人物雖然怪異卻又賦予了一種神秘感??梢钥闯隹鋸埵址ú⒉幌駥憣嵗L畫那樣需要有具體形象的參照物,它更多是需要藝術家對主觀世界有自己的認識。同時,還需要藝術家的大膽創(chuàng)新,和寫實繪畫不同的是,寫實繪畫強調寫實功力和繪畫技巧,是對客觀現(xiàn)實的描繪,能讓觀眾直觀的欣賞到客觀形象,夸張不僅需要藝術家對客觀現(xiàn)實的描繪,還需要藝術家發(fā)現(xiàn)客觀事物內在的本質規(guī)律,并加以概括和提煉,通過夸張和變形,使作品增加神秘感和威懾力來表達藝術家獨特的審美情趣。
夸張一詞在人們的生活中指的是把事物夸大不符合實際,夸張原是夸大事實,指不切實際的行為,有貶義意味的一個詞??墒窃诶L畫中卻時常聽見“夸張的造型”“夸張的動態(tài)”等詞匯,難道是在嘲諷美術作品嗎?其實在生活中夸張一詞確實有浮夸的意味,但是在繪畫中夸張卻是另一層含義,它是繪畫作品中不可缺少的一種表現(xiàn)方式??梢娫诶L畫作品中運用夸張,不但無害,恰恰相反,運用夸張的手法能夠更深刻地表現(xiàn)生活本質。繪畫創(chuàng)作中允許藝術夸張,這是因為藝術必須真實地、強烈地反映生活,繪畫中的夸張和行為的夸張有所不同,繪畫作品是藝術家思想感情的表達,而思想情感是抽象的東西,無法讓觀者直接獲取,當藝術家通過參考具體形象和生活情節(jié)來表達抽象的思想感情時,就不得不改變一些事物的本來面貌,利用夸張的手法來“夸大”想表達的東西,突出作品中想表達的情感,才能讓觀者和藝術家產(chǎn)生共鳴。要想達到這個目的,藝術家在創(chuàng)作繪畫作品時就可以對實際物像、生活情節(jié)進行一番夸張?zhí)幚?,這時,繪畫中就出現(xiàn)了夸張的表現(xiàn)手法。所以,藝術夸張不會歪曲或削弱生活的表現(xiàn),相反,它能更深刻的表現(xiàn)出生活的本質。
在繪畫藝術中,我們常常聽到簡練、精煉、提煉等詞,都是概括的同義語。概括是藝術加工的一種手法,運用這種手法可以達到明確表達思想的目的。生活的現(xiàn)象是錯綜復雜的,各種事物有時互相糾纏在一起,各種事物的現(xiàn)象會把本質掩蓋起來,常常弄不清彼此,也會使藝術的表現(xiàn)變得繁瑣雜亂,藝術家想把生活搬進繪畫作品中,必須經(jīng)過一番概括。在繪畫中為了突出主題,會用到夸張和概括的手法,雖然這兩個手法不同,但是它們的目的是一樣的,其中夸張意味著要強調什么,而概括意味著要省略什么,要突出主題,就要對主題內容進行夸張?zhí)幚恚瑥娬{主題,對于次要方面就要有所省略,對生活提煉后的省略稱之為概括。想把生活原封不動的描摹出來,處處都想強調,那么這幅作品是真實了,畫面會太雜亂,會讓觀者忽略作品的主題思想。在一幅作品中,不要求表現(xiàn)多方面的內容,而要求鮮明地突出表現(xiàn)一個主要的思想,作品內容豐富與貧乏,不取決于所表現(xiàn)思想方面的多少,而在于表現(xiàn)思想內容的深度,要深刻的表現(xiàn)一個思想,就要集中表現(xiàn)這個思想的本質,既要集中表現(xiàn),則必要舍棄一切非本質的現(xiàn)象,舍棄或去除非本質的現(xiàn)象就是提煉,提煉概括后才能突出主題。當然,藝術夸張不是夸大生活,它需要符合生活的邏輯,并且不能脫離實際生活。藝術概括是藝術家對實際生活進行了提煉,為了更好地突出作品主題,對于藝術夸張我們不能認為那是離開社會生活的隨意虛構,對于藝術概括也不能認為那是對現(xiàn)實生活隨意的取舍,這樣才能體現(xiàn)藝術的社會價值。
藝術夸張還跟藝術家的想象力有關,繪畫人如果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就只能照搬圖片中的形象,畫出來的作品就會像照片一樣沒有生機。而一個成功的藝術家,會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他會對客觀世界加以分析,注入自己的思想情感,通過夸張概括等藝術手法創(chuàng)造出作品。比如,一片田野反映在照片里就是一片綠色,沒有什么意義,而在藝術家的眼里,卻是一塊塊深綠、淺綠的色塊,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因為藝術家不滿足于對現(xiàn)實的簡單再現(xiàn),而是更注意其中的美術規(guī)律,借助畫筆表達自己的思想情感,這樣從生活中提煉并且融入畫家思想的畫作,是源于生活并且高于生活的,想要做到這一點,就需要藝術的表現(xiàn)手法和畫家的想象力。每個人都有想象力,只是因為每個人生活經(jīng)歷的不同,想象力存在一定的差異罷了,人的想象力有一部分是天生獲得的,另一部分是后天獲得的。畫家在創(chuàng)作中運用想象力是必須的,但要使畫家擁有豐富的想象力,單靠天賦是不夠的,還得在后天的學習和實踐中不斷提高。想象力是藝術夸張的源泉,畫家想要熟練地運用藝術夸張的手法,就必須鍛煉自己的想象力,鍛煉想象力我們可以通過提高思想水平,掌握正確的世界觀,提高對客觀世界的分析能力,加強生活實踐,積累生活經(jīng)驗以及豐富文藝修養(yǎng),并不斷地進行藝術實踐等方法。
在繪畫作品中,夸張的表現(xiàn)形式有以下幾種:第一種是線條的夸張,線條的運用在繪畫作品中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線條有較強的表現(xiàn)能力,例如線條的方向在畫面中有導向的作用,線條的虛實能變現(xiàn)出遠近的關系,線條的排列可以組成明暗色塊,線條還能表現(xiàn)出物體的質感,可以讓藝術家在短時間內抓住主體物像的外貌和特征。在繪畫作品中線條的夸張可以從線條的表現(xiàn)方式上來入手,線條的夸張可以表現(xiàn)為直線、折現(xiàn)、曲線等,直線讓人想到劍的鋒利、地平線的平緩;斜線讓人感受到不穩(wěn)定、慌張;鋸齒線讓人想到鋸子尖銳的表面、無法平靜的情緒;曲線使人感受到柔和、圓潤舒服的感覺,在中外許多名家作品中,都能體現(xiàn)出線條的夸張。第二種是色彩的夸張,在繪畫創(chuàng)作中,如果一個藝術家為了表達自己的思想情感,在物體固有色基礎上大膽的進行了變色處理,那么這就是色彩的夸張手法。畫家梵高就非常注重色彩的運用,作品中經(jīng)常運用到色彩夸張,梵高的畫作中充滿了對生活和藝術熾熱的情感,在油畫作品《向日葵》中,他大膽地運用黃色和高明度的背景色,來傳達自己對生活的感受,表達出了自己的個性,這夸張的黃色讓梵高的情感得到了宣泄,這強烈的色彩對比也表達出了他的藝術特色。第三種是構圖的夸張,所謂的構圖就是把想要描繪的所有物像通過合理的構思重新組合在畫面上,使畫面中所有物像變得整體并能表現(xiàn)出創(chuàng)作者的思想。構圖可以讓零碎的點、線、面構成一幅完整的畫面,通過構圖,創(chuàng)作者把心中最想傳達的情感,以可視畫面的形式呈現(xiàn)在觀者面前。構圖的夸張包括物體布局的夸張、物像大小的夸張、色塊對比的夸張,運用構圖的夸張手法,可以讓不同的物像、不同色塊的物體、不同質感的參照物合理地組織起來。
在繪畫作品中,夸張的造型源于社會、道德、情感等,藝術家把社會生活的本質通過藝術夸張的手法表現(xiàn)出來,這是藝術家宣泄內心情感的一種方式,藝術夸張是客觀世界與主觀思想的統(tǒng)一,二者相輔相成[2]。中西方美術史中,有許多通過形象夸張來表達觀念的藝術家,如畢加索、達利、貫休等,他們對藝術夸張的探索無疑為后世的藝術家開辟了道路。當今,我們追求的并不是故作高深的繪畫技巧,而是藝術家們對社會生活的真情流露,就像畢加索說過的:“我要學習的是怎樣像孩子一樣去畫畫”[3]。藝術夸張要對生活進行加工處理,它所反映的是生活的真實,不能歪曲生活的本質。不符合生活邏輯的虛構、故作玄虛的夸張、為形式而玩弄技術等都是不真實的,那就談不上反映生活的真實。藝術家必須要抓住生活的本質,才能創(chuàng)作出經(jīng)得起歷史考驗的藝術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