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沖
2019年8月,祁連山青海片區(qū),空曠而靜謐。
天剛蒙蒙亮,海拔3800米的山坡上,架起了一部長焦鏡頭相機。一個人趴在取景器后耐心地等待著,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早上八點多,天光大亮,五六十米外的巢穴中有了動靜。一種有著黃色瞳孔和寬短耳朵的形似家貓的動物探頭探腦地出來了。這是兔猻媽媽帶著三只小兔猻在覓食,不遠處埋伏著一只虎視眈眈的藏狐。兔猻媽媽警惕地盯著藏狐,發(fā)出短促的警報聲,三只小兔猻奔跑著回到洞穴。這一幕被鏡頭捕捉。
六年追蹤,四天蹲守,祁連山國家公園(青海片區(qū))簽約攝影師李善元拍下了這張充滿母愛的照片——《當媽媽說跑步前進》。這張照片拿下了第56屆世界野生生物攝影師年賽哺乳類動物行為組冠軍。
在李善元眼中,奔跑的藏原羚,飛越珠峰的斑頭雁,伸著懶腰的狐貍,警惕又呆萌的兔猻,正在哺乳的旱獺媽媽,失去幼崽悲傷的艾虎,都有一種令他無法抗拒的原始美。
他拿起相機,一頭扎進大山里,從事野生動物攝影近十年,拍下了無數(shù)蓬勃而美好的生命。
母愛是永恒的主題
李善元拍兔猻,源于一次“偶遇”。2013年11月的某一天,祁連山國家公園(青海片區(qū))內(nèi)的天峻縣,天冷大風。
李善元驅(qū)車在公路上駛過,瞄到草地上趴著的一只像旱獺一樣的動物。同車的老鄉(xiāng)告訴他,“是只草貓。”草貓,是當?shù)厝说慕蟹?,它的學名是兔猻。
這是李善元第一次見到兔猻“本尊”,心跳都加快了,“那之前,其他動物我都拍了,比如巖羊還有藏狐、狼等野獸類,唯獨見不到兔猻?!?/p>
熄火、停車,李善元拿著相機和支架朝草地走去。警惕的兔猻感覺到了動靜,倏地鉆進了窩。李善元在離兔猻窩100米遠的地方停下,“剛好有個電線桿,我就靠在電線桿后面觀察?!彼严鄼C架好,半蹲半跪,靜靜等待著。
出來了。半小時后,那只兔猻探出一顆腦袋,左顧右盼地觀察。發(fā)現(xiàn)了。它看到電線桿后“鬼鬼祟祟”的李善元和黑黢黢的機器,立馬又鉆回洞里。
第一次相遇,一人一兔猻就“較量”了四個小時。這只兔猻只肯在洞口露出一顆腦袋、半個身子,“始終沒有給我一個全身,就這樣我都興奮得不得了?!?/p>
當晚,李善元失眠了,他滿腦子都是那只兔猻黃色的瞳孔和短寬的耳朵。第二天,李善元又跑過去,但沒再見到那只羞澀的“草貓”。
從那之后,李善元開始了觀察、拍攝兔猻之路。時間久了,李善元能認出每個區(qū)域的兔猻家庭,分得清兔猻爸爸和兔猻媽媽。
母愛是李善元鏡頭下永恒的主題
一次拍攝中,他碰到了一只艾虎媽媽在搬家,正忙活著把一只只小艾虎叼往新巢穴。突然,山坡上沖出來一只野狗,艾虎媽媽激烈反抗,可它嘴里的小艾虎還是被搶走了。在之后的兩個多小時里,艾虎媽媽一會兒站起來向遠處張望,一會兒低頭聞聞草地?!八鼙瘋!崩钌圃獙σ吧鷦游锏那楦杏兄睬榈亩聪?,他坐在馬路邊上,哭了。
為了捕捉野生動物充滿故事性和戲劇性的瞬間,李善元一拍就是一整天,而其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安靜地等待。帶一個裝滿水的軍用水壺,再帶上一袋焜鍋饃饃,餓了就“開水就饃饃”,他和搭檔鮑永清在不上班的周末經(jīng)常在山里從日出待到日落。“我們一進山,就把手機全關了,兩個人悄悄交流,也不能有大幅度的動作?!?/p>
山中就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原始且頗有野趣,寂靜又滿是生機。小鳥會落到鏡頭上休息,小老鼠會跑到趴在草地上的李善元的腳底,聞聞他腳丫,再轉(zhuǎn)回去吃草。
李善元在用心和大自然對話,“雖然是無聲的,但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他的鏡頭定格下了無數(shù)生靈生命蓬勃的瞬間。巖羊正在啃食冰碴以此解渴,旱獺媽媽正在給孩子喂奶,小狐貍睡醒了打哈欠、伸懶腰。
這樣一個瞬間,李善元付出的不只是時間,可能還會有生命危險。
去年四五月份的時候,祁連山飄了一場大雪。這個季節(jié),是斑頭雁飛躍珠峰、從越冬地來到青藏高原進行繁殖、孵化的季節(jié)。李善元想去山上看看小斑頭雁有沒有出殼。
相機、支架、望遠鏡,這些設備加起來將近30斤,在高原缺氧的環(huán)境下登山,每走10米左右就要休息一會兒。下山路滑,李善元連摔了三跤,右胳膊被摔得抬不起來。摔第四跤的時候,他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蹲在那還在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前面就是懸崖。李善元有點慌,他躺倒在地,把腳踩在一塊大石頭上,才堪堪停住下滑的趨勢,距離懸崖只有兩米。
不是每一次漫長的等待和艱難的跋涉都有回報。李善元并不會因此患得患失,有時候出去一天,他只是觀察,一張片子也不拍。李善元很有耐心,也絕不會去干擾動物?!耙鹬刈匀?、敬畏自然,自然界有著自己的食物鏈和生態(tài)鏈,不能人為去干擾?!崩钌圃J為,這是一名野生動物攝影師需具備的最重要的品質(zhì)。
(來源:新京報公眾號 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