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有魚

美院來了一顆廉價的絕美大腦袋……哦不，頭模老師。同時，他還有另一個身份——許宛宛鴿過的相親對象。當事人許宛宛表示，她絕對不會背棄自己飯兜兜時期立下的誓言。

1.完美頭模

美院素描課，系主任斥巨資請來的頭模，此刻斜坐在高椅上。他瞳孔深處帶著悠遠的平和，映出郁郁蔥蔥的林蔭小道和……許宛宛。

許宛宛背上起了三層白毛汗，又默默地往右挪了一個窗格。

這場由頭模周先生挑起的游擊戰(zhàn)，已經(jīng)持續(xù)了整整三個小時。

下課時間一到，許宛宛迫不及待地把學生們趕出教室，瞬間完成從春風化雨到兇神惡煞的轉變，風風火火地戳到周祁跟前：“你怎么還來？上回不是讓你別來了嗎！”

周祁慢條斯理地站起身，扣上西裝紐扣：“當頭模是我的自由，而且你們很需要我。”

是啊，近乎完美的輪廓，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一顆頭。

上個星期，許宛宛以節(jié)約開支為由，向系主任建議撤銷周祁的頭模資格。那會兒系主任敲著她的腦袋說：“你上哪兒去找這么完美的頭喲！還是活的?！?/p>

雖然被教育了一通大取大舍的道理，但許宛宛依然嘴硬：“不需要。”

周祁不說話，靜靜地注視著她。

一瞅他瞳仁周圍的血絲，許宛宛便起了惻隱之心，語氣一下子軟了七八個度：“白天當頭模，晚上熬夜工作，不值得。拜托你回去吧，恢復健康作息，謝謝?！?/p>

這時，教室外傳來系主任的驚呼：“你說什么！那個人體老師辭職不干了！”

周祁轉過頭，深茶色的眼眸專注地望向系主任沖著手機咆哮的背影。

許宛宛真切地感受到一陣窒息，果斷攔截他脫韁的思路：“人體模特不適合你?！?/p>

周祁眉頭輕揚，若有所思道：“的確不適合，有些東西只能由妻子欣賞?！?/p>

許宛宛接收到一道意味深長的目光，頓時身體發(fā)僵：“你、你看我干什么。我不要！”

周祁彎了彎嘴角，道：“當年你可不是這么說的?！?/p>

“周先生，這是您的日結工資。”系主任拿著一個信封走來，雙手遞給周祁，眼神貪婪，“不知周先生你有沒有興趣……”

“他沒興趣！”許宛宛差點兒一口氣沒提上來。

系主任白她一眼，厭倦地擺手：“知道了知道了，只有你能看?！?/p>

許宛宛真的累了。

信封里滑出兩張薄薄的紙幣，透著一股子寒酸，與周祁的清貴面孔格格不入。許宛宛看著他將錢整整齊齊地收進口袋，忍不住發(fā)問：“你賺這個錢，阿姨她知道嗎？”

2.相親對象

曾經(jīng)，許宛宛至死也不愿相信她這輩子還能同“娃娃親”三個字扯上關系。

兩個月前，老母親豪氣干云地將一沓照片摔在許宛宛面前：“挑！”

那時，許宛宛手捧照片，激動的淚水險些從嘴角流出來：“媽，這是選妃??！沒想到你宅……等會兒，怎么是同一個人？”

老母親指著照片里的精致美顏，慈愛地說：“宛宛，眼熟嗎？這是你的娃娃親對象?！?/p>

“你說什么象？”許宛宛突然就聾了。

“挑個日子相親吧?！崩夏赣H一眼看穿了她。

幾經(jīng)追問，許宛宛終于認出照片里的人就是當年摔壞她的變形金剛的鄰居小哥哥。二十年前，她圍著飯兜兜拍桌子發(fā)誓與他老死不相往來，如今又豈會跟他相親？

許宛宛的逆反心理在過了青春期后再度攀至頂峰，在相親那天，毫不猶豫地放了鴿子。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相親對象竟然主動找上門。

那一天，周祁把許宛宛堵在校門口，雙手插在風衣口袋里，背脊筆挺得像棵樹。他頂著一張安靜的俊顏，張口就是一句：“為什么不來跟我相親？”

剎那間，許宛宛嘴里的可愛多不甜了，與她同行的系主任在第一時間選擇拋棄了她。

眾目睽睽之下，周祁攤開一張發(fā)黃的皺巴巴的紙，往許宛宛眼前一抖：“這是你自己許諾的婚約?！?/p>

這位朋友，你見過“嫁”字還用拼音代替的婚約書嗎？

許宛宛瞇著眼睛瞅了又瞅，額角的青筋開始劇烈跳動。這真是她的字！

周祁神色如常道：“說好的二十歲就嫁，許宛宛，我已經(jīng)寬限你好幾年了。”

吃瓜學生們在系主任的帶領下，發(fā)出此起彼伏的“哦”聲。許宛宛聽得頭皮發(fā)緊，火速將周祁拉到墻角。

看著自己的稚嫩筆跡，許宛宛欲哭無淚。她語速飛快地說：“周先生，大家都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成年人。年幼無知過家家的東西，怎么能當真呢？我相信你應該能夠理解，對吧？”

誰知周祁像是聽到什么有趣的笑話，笑容忽地璀璨起來。他微抬下巴：“要化了?！?/p>

許宛宛一臉迷茫：“什么要化了？”

周祁指了指她手里的冰激凌：“你的可愛多?！?/p>

許宛宛趕忙將可愛多舉到嘴邊吮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反正我是不會跟你相親的。”

周祁眸光一轉，不疾不徐地遞了張紙巾給她：“那么，后會有期?！?/p>

在許宛宛的理解中，“后會有期”這個詞與網(wǎng)友聊天時冒出的“我去洗澡”有異曲同工之妙，大抵是一去不回的走向。

可是，該法則不適用于周祁。

一周后，當系主任介紹新任兼職頭模的時候，許宛宛是崩潰的。

頭模周先生微笑地對她說：“通過這幾天的觀察，我認為你非常符合我的擇偶標準，所以，我希望你能重新考慮與我相親的事?！?/p>

許宛宛狐疑地盯住他：“觀察？你怎么觀察的？”

周祁沉默片刻，鎮(zhèn)定地轉移話題：“我承認，談戀愛需要耗費大量時間，但這是必要支出，雙方不坐下來相互了解，如何能確定彼此不合適？”

還真是難纏。許宛宛狠狠地瞪他一眼，道：“看你能撐幾天?！?/p>

眾所周知，當美術學院的模特可算不得一樁好差事，表面上時薪高，實際上一動不動坐上三個小時，絕對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工作。

豈料周祁天賦異稟，足足堅持了一個月，成為系主任麾下最得力的廉價勞動力。不僅如此，今天，他甚至企圖在為藝術獻身的道路上更進一步，幸虧許宛宛及時阻止了他，否則她完全沒法向周家阿姨交代。

有的人永遠穿著西服，襯衫扣子永遠扣到最上面的一顆，但是你完全不曉得他會做出什么一言難盡的事來引起你的注意。一旦沒招架住，則后患無窮。

許宛宛自認再也受不起折騰，她無力道：“是不是跟你相親一次，你就能死心了？”

3.暴殄天物

為了搞砸與周祁的相親，許宛宛決定使用最實用的手段——邀請朋友假扮男友。

光是想一想，許宛宛都能腦補出周祁面色鐵青，眼巴巴地目送她揚長而去的樣子。

當晚，許宛宛振奮地坐在電腦前，耐心等待同城cosplay交流群的小伙伴伸出友誼之手。可是，平時熱鬧非凡的交流群，在她發(fā)出求助信息后，陷入沉寂。

一分鐘后，群里才跳出一句耿直發(fā)言：有一說一，前方真香警告。

許宛宛十指如飛反駁道：娃娃親啊，違背戀愛自由的封建糟粕娃娃親！

不多時，又有一人弱弱地冒頭：不是你自己寫的保證書嗎？

此話一出，交流群宛如一潭死水，整整五分鐘，群里仿佛全員禁言。

許宛宛咬咬牙，拋出誘餌：下次漫展，出銀魂假發(fā)的，我愿意穿玩偶服扮伊麗莎白。

有道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交流群頓時硝煙彌漫，競爭激烈，許宛宛不得不用領取紅包的方式?jīng)Q出人選。最終，好友燦子以九毛八的絕對優(yōu)勢拔得頭籌。

那時，燦子在群里當眾表決心：煥哥，我會努力的！

兩天后，事實證明，燦子的努力著實有限。

按照劇本設計，燦子應先行進入餐廳與周祁對峙，待到他出示雙人合照，許宛宛才掐準時機登場，與燦子上演一出情比金堅的把戲。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在餐廳外監(jiān)視的許宛宛也對燦子的演技表示滿意。哪知劇情突然急轉直下，燦子的表情居然諂媚起來，表情神似深宮老太監(jiān)。

什么情況？許宛宛還未想好對策，就見燦子瘋魔似的跑出餐廳。

短短幾分鐘，燦子失去了對“煥哥”的景仰，痛心疾首地指責道：“你真是絕了。這張臉在你眼皮子底下晃了一個月啊。你、你……暴殄天物！”

許宛宛不自覺地望向那張看過上百小時的側臉，視線從他的鼻梁滑至唇瓣，最后定格在那微微滾動的喉結上。一切都這樣熟悉。

此情此景，燦子不忍直視：“算了算了，祝你們百年好合。”說罷，扭頭就走。

得了，出師不利。即便尷尬，許宛宛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兩人相對而坐，周祁嘴角一翹，道：“你來了?！?/p>

他一開口，許宛宛就心虛又緊張。她暗暗打量周祁的神色，試圖想出計劃敗露之后的交流方式。她局促地掰著手指，隱約感覺到今天的周祁有點兒膨脹，那種從骨子里透出的愉悅藏也藏不住。最可怕的是，他說完這三個字就沒下文了。

許宛宛深吸一口氣，扯出一個面部抽筋式的微笑：“我朋友……你認識??？”

周祁漫不經(jīng)心地說：“不認識，給了一個TO簽而已。”

TO簽？是她理解的那個TO簽？

周祁善意地提醒道：“建議你看看朋友圈。”

許宛宛打開微信，果真看到燦子激動地炫耀：我拿到山主的TO簽了！山主啊！

“山主”兩個字像是一道驚雷，劈在許宛宛的腦門上。她快速評論：山主？什么山主？

燦子回復：圈子里還有第二個山主？煥哥，我對你很失望。

coser祁連，圈內(nèi)人稱“山主”，cos圈的神秘存在，不加大群，不出展，全網(wǎng)找不到半張素顏生活照，常年活躍于各種動漫項目與……許宛宛的電子設備存儲空間。

許宛宛的臉頰不自然地繃緊，她埋著頭，點開手機相冊，調(diào)出一張祁連的cos照片，然后暗搓搓地將眼皮撩起一半，不動聲色地窺看并比對。

此刻的周祁，眼神淡然幽靜，相比圖中人物的瘋狂詭譎，簡直判若兩人。

“你在看什么？”周祁支頤瞅著她，“這不是朋友圈吧？”

“啪嗒——”手機臉著地。

許宛宛匆匆忙忙鉆到桌子底下?lián)剖謾C，猝不及防地對上周祁的臉。周祁一笑，她立時屏住呼吸往后倒，連手機也沒顧上撿就驚慌失措地爬回座位。

兩人在桌面上方成功再相見，周祁將手機推回她手邊：“虛化的黑崎一護，我也很喜歡。”

現(xiàn)在根本不是黑崎大佬虛不虛化的問題，重點是周祁左邊眉毛里的那顆痣?。?/p>

許宛宛在心底發(fā)出吶喊：“我瞎?。∵@么明顯的一顆痣，山主的痣！”

周祁的眼底浮起笑意，道：“正式相親，重新認識一下。周祁，祈天科技的總經(jīng)理，業(yè)余時間的身份是祁連，一個coser。”

許宛宛腦中閃現(xiàn)著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瘋狂尋找能鉆出去的洞。

這時，周祁又道：“輪到你了，阿煥?！?/p>

4.山主大人

從偶像嘴里聽到自己的二次元ID，許宛宛羞恥得能用腳趾摳出一棟別墅。

都怪燦子這個叛徒，周祁小指頭一勾，他就全招了，連她喜歡祁連多年的事也一并揭發(fā)了。事無巨細，賣友求榮！

許宛宛坐在教室里，望著窗外郁郁蔥蔥的林蔭小道，生無可戀。

“許老師，今天周老師為什么沒來？”一名學生舉手提問。

“不會又要用回石膏像吧？”另一名學生臉上流露出一種奶茶店全線停業(yè)的悲愴神情。

這叫什么？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學生們眼里滿含著對絕美真人頭模的向往，一臉食髓知味的癡漢樣，實在丟人現(xiàn)眼。

許宛宛無情地教育道：“麥丘利的石膏臉還不足以讓你們獨立行走嗎！”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麻煩石膏大人。

那天相親到最后，周祁一臉滿足道：“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有了初步的了解，至于適不適合繼續(xù)發(fā)展，我們應該給彼此留有思考的空間。所以，我會暫時停止頭模工作?！?/p>

當時許宛宛以為周祁只是說說場面話，哪知他還真的人間蒸發(fā)了……呃，倒也不是蒸發(fā)得特別干凈。譬如此時，許宛宛正呆看著微博相互關注的雙箭頭出神。

不如在私信里跟他說，系主任很想他，天天追問他什么時候回來當頭模？

真是個好主意！許宛宛著手編輯私信，奈何不斷滾出的微信推送，接連打斷她的思路。

不用看也知道，燦子又來滑跪了。

也許是為那天的沖動指責感到后悔，燦子一連幾天反復卑微地發(fā)來信息：山主問我，我能不說嗎？況且這是成全山主姻緣的好事啊。煥哥，你快看看我，快來鄙視我吧！

許宛宛受夠了，決定成全他。沒想到打開一瞧，燦子居然換了新詞。

燦子卑微依舊，每一句話后邊都跟著一個雙手合十的小表情：煥哥救我！我搭檔臨時加班，不能參加周末的漫展。幫幫我吧，裝備齊全，同城直送，伊麗莎白的事一筆勾銷！

可惜，許宛宛一句話就拆穿了他：你又要我?guī)湍憧磾傋樱瑢Π桑?/p>

燦子回道：嘿嘿嘿嘿，我工作室有一個大項目，我需要現(xiàn)場交際。

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許宛宛答應了他。結果她去了才發(fā)現(xiàn)，她又被燦舔狗給賣了。

周六上午，許宛宛穿著蒂法的裝備入場，一眼看見攤位上那坨扎眼的克勞德黃毛。為了宣泄自己的憤怒，她對準黃毛，一巴掌呼過去，然后雙手叉腰，發(fā)出反派的笑聲。

接著，她笑不出來了。

這位克勞德先生熟練地整理完假發(fā)，緩緩轉過頭，道：“差點兒掉毛了。”

祁連……哦不，周祁怎么在這里！他不是從不出展嗎！

調(diào)笑的眼神穿透美瞳片，直擊許宛宛的內(nèi)心，她腦子一抽就問：“你來幫燦子練攤??？”

周祁開門見山道：“你考慮得怎么樣？”

“考慮什么？”

“交往的事?！?/p>

“咕——”

許宛宛的臉當時就綠了，她慌張地捂住肚子，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周祁皺了皺眉：“沒吃早飯？”說完，從包里掏出一盒自熱米飯。

許宛宛慌忙阻止了他，偷偷摸摸地解釋道：“是褲腰太緊了。以前我也替過不少回，所以這次就沒試衣服，誰知道我、我胖了?！?/p>

周祁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哦，可愛多?！?/p>

之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周祁是這種人！所有的局促與尷尬煙消云散，許宛宛小心翼翼地在周祁身邊坐下，生怕一個大動作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危機。

由于周祁顏值過高，燦子常年無人問津的攤子生意火爆。周祁與許宛宛化身人形立牌，順勢加入了購物送合影的促銷活動。

混亂之中，一個攝影師鉆出來：“祁連？你出展也不說一聲，跟我出來拍兩張！”

揮舞著鈔票與二維碼的人群安靜了，一道道難以置信的目光打在周祁身上。

周祁淡定地朝許宛宛伸手：“把六式給我。”

許宛宛抄起墻邊的道具大砍刀遞過去，周祁還未接住，聚集的人群便迅速將兩人沖散。

“大神出展啦！”

“快來看，是祁連，是活的！”

這選的是什么進退兩難的地理位置！許宛宛無助地握緊了大刀，發(fā)誓要將燦子暴揍一頓。

這時，人群中引起一陣異樣的騷動，一個妹子跌在周祁身邊。

只見妹子以手撐地，“艱難”地想要爬起來，卻沒能夠起身。她楚楚可憐地對周祁說：“祁連哥哥，能送我去一趟醫(yī)務室嗎？”

周祁的眼角余光迅速掃過許宛宛，莞爾道：“可以?！?/p>

就在周祁彎下膝蓋的前一刻，許宛宛擠出人群，挺身而出：“山主的手有傷！”

說罷，她干脆利落地蹲下：“讓我來！”

5.假公濟私

漫展落下帷幕，一組關于《最終幻想》的現(xiàn)場照與視頻在網(wǎng)絡上廣為流傳。不少圈內(nèi)人大呼活久見，接二連三地加入線上討論。

“山主出展賣貼紙，一版五塊還附贈合影？山主來找我呀，我出十塊！”

“望夫石啊，第一次見蒂法卑微扛大刀?！?/p>

“我去，這蒂法是阿煥吧！說好又A又颯的萬年總攻呢！完全是戀愛手游萌妹啊！”

“大家冷靜一下，阿煥在最后關頭扛起妹子，還是挽回了人設的！”

什么扛？那是背，你們都瞎了嗎！教室里，許老師瀕臨奓毛。

所謂一世英名毀于一旦，說的就是她，許宛宛。

微信那頭，燦子妄圖強行順毛：大家都是見過世面的成年人，忍忍就過去了。

許宛宛陰森森地回復：過去？信不信我先把你送走。

碳筆的沙沙聲中，那位心系奶茶的同學狗腿地說著悄悄話：“周老師，你不在的那幾天，許老師可想你了，想你想得魂不守舍?！?/p>

是的，珍貴的頭?；貋砹?。

許宛宛一個眼刀刮過去，冷冷地說：“考勤分不要了？”

課后，學生們在許宛宛的眼神威逼下，紛紛逃竄。許宛宛打算同周祁聊聊下月的課程，不料一抬眼，就見周祁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

周祁抽走許宛宛手里的表格，瀏覽了一遍，道：“我盡量安排時間。”

許宛宛暗暗搓著手問：“不是說保持距離嗎？”

周祁輕輕地挑眉，又靠近一步：“答案不是已經(jīng)很明顯了嗎？”

許宛宛蠕動著后退：“這個……明顯在哪里？”

“小心畫架?！敝芷蠲皂樀匕讶死?，“不明顯？要不然，我們再相一次親？”

這……倒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乎，許宛宛稀里糊涂就同意了二次相親的提議。

不過，相親就相親，周祁把她往他公司領是怎么一回事？

見許宛宛不太理解的樣子，周祁解釋道：“家里的東西，早點兒心里有數(shù)不好嗎？”

兩米外的墻上，懸著祈天科技的logo。許宛宛覺得很有必要反駁一下，只可惜慢了一步。

周祁雙手插在口袋里，淺淺地彎著嘴角：“想反駁？那麻煩許老師先解釋一下，為什么上周末當眾造謠我手有傷？”

許宛宛臉頰發(fā)燙，她堅強地抿了抿唇說：“你也沒辟謠呀！”

“因為她是故意摔的。我看見了?！敝芷畹卣f，“多謝你替我解圍。”

“??？”許宛宛猛一抬頭，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被周祁堵在墻角，而路過的員工一個個笑得比老母親還慈愛。

周祁低笑道：“時間不多，我們開始吧。”

二次相親的內(nèi)容與許宛宛想象的，有著天淵之別。當周祁帶她走進美術工作室，看到滿操作臺的瓶瓶罐罐時，她的一腔熱血瞬間就涼了。

周祁一本正經(jīng)地說：“相親的主要目的是增進相互了解，像我們這種技術交流，應當也算。燦子說你會特效妝倒模，剛好我公司要籌備新手游官方真人實拍。自己能做的，就不折騰別人了，再說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肥水？一聽有報酬，許宛宛渾身上下充滿了干勁，不僅忽略了燦子的背叛，還幾乎將“相親”二字拋諸腦后。當然，如果不是周祁開始脫，她還真能拋了。

外套、領帶、襯衫，周祁每解開一顆扣子的時間，許宛宛都覺得漫長無比。

末了，周祁上半身僅余下修身背心敷衍地遮蓋線條流暢的肌肉。許宛宛的兩顆眼珠子沒經(jīng)受住誘惑，發(fā)展出各自的想法，開始上下亂瞄。

周祁心無旁騖地掃了一眼操作臺：“是先上藻酸鹽？”

許宛宛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不不不，要先上一層凡士林?！?/p>

周祁迎著她的視線，將罐子遞給她：“有些地方我抹不到?！?/p>

許宛宛那脆弱的神經(jīng)猛地一蹦，話沒經(jīng)過腦子就說了出來：“其實，穿著衣服也能倒模，畢竟范圍沒那么廣。你、你這樣，我會誤以為你在勾引我，哈哈哈哈?！?/p>

“嗯，你的以為是對的。”周祁說完，替她擰開罐子。

許宛宛的神經(jīng)終于像一根引燃的導火索，把自己給點著了。

近五個小時的倒模作業(yè)，許宛宛始終心跳如擂鼓。事了，她埋頭調(diào)配石膏材料，感覺指尖還殘留著他皮膚的溫度，不禁悄悄紅了臉。

這一切周祁都看在眼里。他問鏡子里的紅臉蛋：“五個小時一直紅著？”

許宛宛心尖一顫，石膏料差點兒沒對準澆鑄口。

“你覺得今天的相親效果如何？”周祁忍著笑問。

“你先別說話，要是陽模沒成，我們就得返工了?！痹S宛宛說得十分鄭重其事，事實上聲線在隱隱發(fā)抖。

澆鑄完成的那一刻，許宛宛尚未抬頭，身后的人幾乎貼上來：“現(xiàn)在，我能說話了嗎？”

周祁雙手撐著桌沿，在她耳畔低語：“還誓死不承認娃娃親嗎？”

6.選妃計劃

呵，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

就算要承認，那也需要一個過程。

接下來的日子，實干派許宛宛隔三岔五往祈天科技跑，美其名曰協(xié)助新手游企宣計劃，實則以公謀私，時不時與周祁進行三次相親、四次相親……

這天，許宛宛熟門熟路地去找周祁，前臺妹子笑瞇瞇地打招呼：“老板娘早！”

“早早早！吃了……”許宛宛剛點頭又拼命搖頭，認真地糾正，“話可不能亂說，我和你家老板目前只是合作關系，懂？”

“我懂，老板娘。”前臺妹子熱情地指引道，“老板在總經(jīng)理室?！?/p>

許宛宛頂著一張大紅臉，一路遮遮掩掩地溜進周祁的辦公室：“周祁，你家前臺……”話說一半，她下意識噤聲，因為山主大人正仰靠在轉椅上打瞌睡。

好看的人果然睡覺也好看。許宛宛躡手躡腳地靠近，悄悄欣賞周祁的睡顏，瞧著瞧著就忍不住直接上手，逗弄他長長的睫毛。

“老板，合縱那邊的人……對不起，老板娘！”程序小哥剛冒頭又火速退場。

“嗯，來了。”周祁眼神迷茫，幾叢頭發(fā)支棱著，宛如一只剛睡醒的大金毛。

見周祁如此疲憊，許宛宛不免心疼：“頭模的事不要勉強，我們要相信系主任完全有能力另找一個?！?/p>

周祁猝不及防地俯身湊近，漂亮的眼睛恢復神采：“我們還在相親階段，若是不去，我怎么觀察預測你對我的態(tài)度？”

許宛宛的心猛地一下跳，問：“你預測出什么了？”

周祁輕輕地揉了揉她的發(fā)頂，肆無忌憚地將臉貼上她的額頭：“預測我回來的時候，你能答應把相親變成約會?！?/p>

辦公室里靜悄悄的，許宛宛捂著臉，內(nèi)心情不自禁地感嘆：“我小時候?qū)嵲谑翘芰?，居然給自己釣了這么個男人！coser好啊，今天讓他扮坂田銀時，明天讓他扮浮竹十四郎，然后這樣那樣，又那樣這樣……美滋滋！”

許宛宛暢想著無數(shù)個角色扮演的未來，囂張地坐在轉椅上轉來轉去，一個不慎，踢中周祁的主機箱，把無線鼠標的接頭給頂了下來。

電腦桌面上的某個文件夾被點開，一張張縮略圖顯現(xiàn)出來——全是美女！

哇，這是選官方coser啊。話說，這肥水怎么不流到她田里？商量商量還能打個一折。

真是鋪張。許宛宛決定等會兒就拿這事揶揄他。

這時，會議室傳來陌生男人的笑聲：“周祁，我真是服了你了。”

出于該死的好奇心，許宛宛鬼使神差地溜過去，哪知等待她的是一盆涼颼颼的冰水。

陌生男人拍著大腿感慨：“還真別說，虧得你翻出那張娃娃親保證書，不然你成天被伯母逼著相親，都沒法趕上項目進度了?！?/p>

周祁修長的眼尾揚起一道?。骸爱旑^模，也沒閑到哪里去。”

陌生男人愈發(fā)眉飛色舞：“靜坐三個小時而已。換作伯母那些照片里任意一個，指不定你多勞心傷神?！?/p>

周祁打斷他的話：“等一下，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解？”

“那你電腦里的一堆美女照片，應該不是誤解吧？”許宛宛看似神色平靜，卻毫不掩飾地將眼里的冷光落在周祁身上。

“我看……我們下次再聊。”陌生男人見勢不妙，拔腿就跑。

許宛宛關上門，涼涼地說：“弄了半天，選妃的是你?。　?/p>

周祁素來鎮(zhèn)定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這件事，我可以解釋。”

許宛宛緊緊地盯著他，質(zhì)問道：“你先告訴我，之前你纏著我，是不是為了逃避相親？”

“是?！敝芷罹従彽負u了搖頭，“也不是。”

“什么意思？”許宛宛的心一下子沉下去。

周祁遲疑片刻，坦然道：“其實，我從兩年前就在網(wǎng)絡上注意到你，一開始是被你的制作功底吸引，后來越發(fā)覺得你眼熟。三個月前，我在你的日常照里發(fā)現(xiàn)你的手背上有一小道疤，我才意識到你可能是我童年的玩伴。如果我記得沒錯，這道疤是你小時候不小心被釘子刮到的。”

許宛宛撇撇嘴，道：“說重點。”

周祁眸光沉沉地看著她：“那時，我母親對我實施廣撒網(wǎng)的相親計劃，我為了逃避，便翻出你寫的保證書，心里想著一方面能應付家里，另一方面又能重新跟你交上朋友。宛宛，其實從在校門口堵你那天起，我就不止想跟你做朋友。我……”

“先這樣吧?！痹S宛宛后退一步，“你說得對，相親之后確實該保持距離，給彼此留有思考的空間。周祁，讓我好好想想。”

7.馬里奧兄弟

原來，她距離“工具人”的設定只有一步之遙。

今天是許宛宛把周祁拉黑的第十五天，她有氣無力地趴在窗前，又望著那一片郁郁蔥……算了，不看了。

如此憂郁的背影，學生們見之生憐，不由得竊竊私語起來——

“周老師不會辭職了吧？再這么下去，我們連麥丘利都指望不上了。”

“知足吧，難不成你還想畫朱利亞諾？”

“就憑周老師有七分像朱利亞諾，你就乖乖死心吧！”

許宛宛轉過一雙陰冷的眸子，發(fā)出來自地獄的聲音：“馬賽曲戰(zhàn)士……群像?！?/p>

瞬息之間，學生們?nèi)及察o如雞。

教室門“哐當”一聲被人撞開，燦子十萬火急地跑進來，一把揪起許宛宛：“煥哥，你怎么不接電話也不看微信！出大事了知道嗎！”

許宛宛懶洋洋地看他：“能出什么大事？你的項目完球了？”

燦子一連“呸”了好幾下，掏出手機遞給她：“你馬上給我看山主的朋友圈！”

周祁的朋友圈更新了普普通通的四個字：重新開始。但，配圖著實不普通，直接刺激得許宛宛拔地而起。

這是什么？解開的外套、領帶、襯衫。

這是哪里？美院二零三……是樓上！

許宛宛手一抖，把手機一拋，在燦子吱哇亂叫的噪音里，飛奔上樓。

短短的兩截樓梯，跑得許宛宛上氣不接下氣，即便如此，她仍擠出時間把周祁移出黑名單。她憤恨地想：她都沒看過的東西，豈能讓不相干的人捷足先登！

三十秒后，許宛宛一巴掌拍開教室門板：“不許脫！”

剛吼出最后一個字，許宛宛霎時剎住了腳，死死握住門把，卡在原地。

二零三教室里的畫架和桌椅全搬空了，里頭齊刷刷地站著十多個扮演《火影忍者》角色的coser，恍惚之間，許宛宛還以為自己穿越到了木葉村。

站在最前面的是許宛宛最愛的紙片人——旗木卡卡西。他的眼睛，再熟悉不過。

周祁朝許宛宛走來，在她驚愕的目光里，單膝跪下：“接下來，認真聽我說?！?/p>

許宛宛呆呆地點頭。

“之前的事，對不起?！痹诒娙说囊娮C下，周祁從背后變出一束玫瑰花，“許宛宛，我真的喜歡你，這十五天，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想見你。就當給卡殿一個面子，原諒我好不好？”

“哦，好?！痹S宛宛的腦子一片空白，傻愣愣地接過花束。

接著，周祁從“大蛇丸”手里接過一只盒子，雙手遞給許宛宛：“還有這個。其實我第二年就用壓歲錢買到了，可惜你已經(jīng)搬家了?！?/p>

許宛宛恢復了一些神志：“莫非……是那什么變形金剛？”

周祁含笑點頭，突然伸手去口袋里掏什么東西，看起來十分鄭重。

莫不是……許宛宛瞬間臉紅，支支吾吾地推他：“太快了，你別這樣?！?/p>

周祁瞇著眼睛說：“不快，時間很緊，這周末就要開幕了?！?/p>

“開、開什么？”許宛宛定睛瞧著他從口袋拿出來的東西，是兩張飛往S市的機票。

“漫展開幕。”周祁輕輕捉住她的手，問，“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四天后，S市文化中心，漫展更衣間前。

許宛宛眼角抽搐地看著周祁手里兩疊紅綠套裝：“你是認真的？”

周祁平靜地說：“經(jīng)典角色，必須認真?！?/p>

許宛宛的表情漸漸崩壞：“哪有情侶合體扮馬里奧兄弟的！”她想象中的兩人首次正式搭檔，不該是狂霸酷炫，秒殺全場的那種嗎？現(xiàn)在這是什么情況！

“今天有了。”周祁壞笑著丟給她一套綠油油的背帶裝，轉身去了男更衣間。

“山……周祁你給我回來！為什么是綠的！”

哼，當初就不該原諒他！這跟她暢想的未來完全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