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春天,我去黃南,是為尖扎的坎布拉。
我以為如愿到達坎布拉,就可以把黃南放下,但我自此對那里念念不忘。
去年冬天,我去黃南,是為年都乎的於菟。
我以為如愿看到於菟,就可以把黃南放下了,但我自此對那里更加朝思暮想。
今年夏天,我去黃南,是為同仁的唐卡。
我以為如愿得到唐卡,就可以把黃南放下了,但我自此對那里的熱愛愈是無力自拔,心里反而裝滿了更多的惦想。
我惦記隆務河迷人的兩岸,我惦記同仁的那條五教同處的老街,我惦記熱貢藝術博物館里的珍貴藏品,我惦記仁俊院夏吾角大師的那幅未完的唐卡,我惦記德吉村那些有精美木雕的民宿,我惦記和日石刻廠那塊沒有被我?guī)Щ貋淼氖?,我惦記河南縣大草原上的那達慕盛會,我也惦記黃河岸邊玉珠老師推薦的紅鱒魚……念想留得太多,便只得一次又一次再來。
這一次去黃南,是參加省作協(xié)組織的“深扎”采訪活動,目標是考察黃南州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民族團結和扶貧成果等內(nèi)容。一行都是來自全省各州市縣的作家,共十幾人。調(diào)研范圍是黃南州四縣,一共安排了五天行程。這是我在黃南州待的時間最長的一次,雖沒有訪遍隆務河的兩岸,也沒有在雕花的民宿里久住,但,那個我“開小差”得來的、微云孤星清風纏綿的早晨,永遠留在了記憶深處。必以文記,獻給美麗的黃南獻給給予了我那樣一個美麗清晨的建華老師。
早飯后要去別處,八點半出發(fā)。因是集體行動,我必定要按時跟進不能掉隊。但我還是下定了決心要偷偷去趟被譽為中國兩千年屯墾戍邊史活化石的郭麻日古堡,去探訪一下那個神秘且祥瑞的村子。
我悄悄拉著建華老師,問她郭麻日古堡的位置、里程等情況,打聽清楚之后,決定早六點出發(fā),利用早餐前兩個小時去村里問候一下那些古老悠遠的小巷。沉靜而溫暖的建華老師輕聲說,我陪你去。
早起,不是我的習慣,但為心之所向放棄一早的睡眠,我絕對真心。
不用電子鬧鐘,只要有事,我身體里自有精準的鐘表提供叫醒服務。這次也是一樣,凌晨五點四十分,我準時睡來。洗漱完畢,正好到了我和建華老師約定的時間,我悄悄下樓。賓館走廊里厚厚的地毯像貼地的乖巧小獸,善解人意地吞沒了我的腳步聲,沒有攪擾那些安睡的人,我心里泰然自在。走到樓下,建華老師還沒有到,服務臺里也靜無人聲,幸而,大門并沒有上鎖。
屋外,涼意颯颯,天光暗啞。抬頭,看到遠處淺黛的山影,一顆孤獨而燦然的星子,半隱在天邊的清風和薄云之間,美得遺世獨立,動人心魄。靜靜地站著,幾聲鳥鳴和河水流淌的輕響,像花一般綻放在耳邊。這美麗,是上天恩賜給像我這樣不慣于早起的人的一份珍貴禮物。
建華老師穿著運動衣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們并肩走去大路邊打車,等了近十分鐘,終于攔到一輛出祖車,她說,你別笑我們黃南人生活都懶散,即使做生意的人也不會那么勤勉早起。我說,哈哈,我們格爾木地處海西,生活更是慢節(jié)奏,這個時間能打上車,已經(jīng)是我們?nèi)似泛玫搅思摇?/p>
開車的是位藏族司機,話少,我們上車坐定,也沒問我們要去哪里,我們主動說了目的地,他只是微微點頭以證知曉。車上的音箱并不很好,但一直熱情地唱著藏歌,我和建華老師便也一路沉默,和司機一起聽歌。
十多分鐘,車停下。
在一片散亂的建筑垃圾和待用的沙土堆邊,我看到一塊黑色的方形石碑,上書:郭麻日古堡。碑上還有“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和立碑單位時間的字樣。一柄鐵锨橫在漂亮的青石碑座下。這碑的旁邊,還有一個碑,不醒目,是因為它舊,灰撲撲的碑身上有紅色斑駁的字,是古堡的簡介,字跡我沒有時間細讀,但碑身左右的龍形石刻,有古典而拙樸的美,上頂兩端還有兩只小小的碑脊獸,我也沒有時間去考證它到底是哪一種神獸。
建華老師囑咐出租車司機,兩小時之后還回到這里來接我們。司機留下電話,說,你們逛完,給我打電話。建華不放心,又交待了一遍,請司機師傅準時來接。司機淡淡應了一聲,踩了油門,走了。
我倆順入口處進了古堡。
據(jù)說,郭麻日古城堡初建于公元7世紀,是一座鎮(zhèn)守邊關的軍營城,距今有一千多年的歷史。
我們走進了曲折的深巷。
建華老師介紹,整個古堡整體呈長方形,東西長260米,寬96米,建筑面積2496平方米,有東、西、南三個城門,東門為正門,最初是用紅銅鑄造,我們進來的入口正是正門,只是不見了紅銅的大門。
建華老師實在是一位可愛的向導,她眼眸清澈,心地明亮。她是本地人,又對這類民俗古跡做過研究,對古堡的了解很深,但她并沒有給我講解太多,給我留著發(fā)現(xiàn)和驚喜的余地。我越向里走,越感謝她安靜且溫暖的陪伴。如果是職業(yè)的導游,她定要在我進門那一刻開始喋喋不休,把這個古堡的前世今生講得滴水不漏,霸占住我的耳朵,牽引著我的眼睛,我肯定也會適時地隨她的講解贊嘆、驚訝和感慨。但離開之后,那些填進我耳朵的詞匯,一個也想不起來了。不如現(xiàn)在,我可以按自己的心意去探尋那些我有興趣的,用一點一滴的發(fā)現(xiàn)去喂飽我的好奇心,讓這個難得的清晨,真正地成為我最美好的一段記憶。
天光正在漸漸明朗,窄巷依然寂靜,沒有雞鳴也沒有犬吠,更無人聲。只有我和建華老師,在高高的墻下安靜而欣喜地走著,一戶一戶的人家,就藏在這些深巷中,大門緊閉,有的還上了銹鎖,建華老師有些傷感地說,很多人搬離村子,去了城市。我自然不會為搬離這件事傷感,但看著這些華麗的雕花木門獨對歲月和風雨,難免要心生不忍。
當然,路過的,比如我們,最好不要用它過去的繁華來對比現(xiàn)在的落寞。在它的時光里,任何時候都是美的,遇到,就是得到,安然為它沉醉,自在為它祝福,就好了。
腳下是不規(guī)則的青石鋪成的巷道小路,時而寬些,時而窄些,最寬不過兩米。建華老師說,改建之前,這里更加古樸,最窄的巷子僅容一人側身而過。
我有些訝異,建華老師微笑著說:“別忘了,它本就是一千多年前所建的屯墾戍邊的軍營城,它的產(chǎn)生就是為了攻守自如以御外敵?。 苯ㄈA說到這里突然停下,“啊,看吧,死胡同,換個方向吧?!?/p>
抬眼一看,果然無路可走了。我四下一望,折身就是另一個深巷,走去,此路通暢,折了幾回,路盡,又是一條枯路。再轉身,再尋路,有的順暢,亦有絕境。幾次反復,仿佛置身迷宮,情緒在不知不覺之中就發(fā)生了一些變化,一時竟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想不起來處,也找不到去處。建華老師在我身邊淡然不語,她側臉淺笑之間,我竟生出某種幻覺,她仿佛是著彩衣重裙、從歷史的畫卷中走出來的女子,瓔珞和裙裾悅人眼目。此時,若她帶我飛舉半空,俯瞰,這條條四通八達的巷子一定有如大樹密匝的枝椏,伸向不同的方向,給靈魂不同的指引。
墻,都是高的,沒有一戶人家的內(nèi)境是可以一望而知的。
我知道,墻下是留給外人的,墻上的空間才是留給自己的。
古堡最有智慧的地方就在這里了。整個古堡巷道結構復雜、布局精巧,那看似“條條可通羅馬”的小道簡直就是一個未知的迷宮,把你帶到哪里,竟未可知了。那時候,這里每一個院落都是一個軍事防御單元,站在屋頂上可以用墻頭當掩體,人們多在屋頂活動,一戶與另一戶之間只需當空大跨一步,就到了。外人看來,高墻深院雞犬不聞,實則在這深水暗流般的靜謐之中來往密切。但若要是外敵來犯,進了村落,無論進入哪條巷道,無論往哪里躲藏,都會在村人的視線范圍內(nèi),隨時給予致命一擊,完勝。
果然,妙得很。
天幾乎大亮了。幾處深院已有炊煙,高高的土墻里面有了人聲。
村子終于醒來,我們將在這并不茂盛的人間煙火中,看到嶄新的郭麻日古堡。
雖然記著要在八點半前趕回去,但我還是刻意地放慢了腳步,我要細細地看那些雕花的木門,細細地看那些斑駁的高墻,細細地看那偶爾從墻內(nèi)伸出的幾棵大樹的細枝或者半熟的果子,最重要的是,我要看到這些滄桑的高墻深巷中的郭麻日村人,是什么樣子。
繼續(xù)漫行。
拐角的這幢房子有些特別啊,其余都是土墻,唯有這間是高聳的白墻,屋頂有經(jīng)輪和脊獸。轉過正面一看,大門開著,院內(nèi)雜亂,一人正扛了一截圓木要出門,他抬起臉來看我們,清瘦白晰,明顯不是本地村民。問過得知,他是從湖北來到這里的木匠,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幾十人,目前在村里幫村民們維修和重建。聽他說,眼前這座擁有白墻的院落,原本是座小小的寺院,也是他們目前正在修繕的對象。我去過青海的很多寺院,見過無比華麗的大經(jīng)殿,也見過別具風格的鞭麻墻,但這么樸素簡陋的寺院,還是第一次遇到,努力想向里望望,但這畢竟是暫無主人的寺院,不敢放肆,只好退出小院,繼續(xù)游走在這些曲曲折折的深巷之中。
小寺院的鄰居也沒有人住,藏式木雕的大門緊閉,掛著古舊的銅鎖,門墻的一側掛著早已干枯的艾草和花枝,應該是端午時主人回來住過。他家的高墻比別家更顯得粗糙和本真,墻角藏著拙樸的排水管,我相信這些排水管家家都有,且在腳下的石板路下暗自聯(lián)結,形成了一個暢通的暗網(wǎng),能夠方便居民的生活,也是預防那些也許會來的水患。中國的建筑,無論是金碧輝煌的宮殿還是極簡的民居,無論是南方氣勢恢宏的圍龍屋還是西北因地制宜的土坯房,都兼具觀賞性和實用性,是極有智慧的。比如眼前這個村莊,房屋、上空、地下,形成一個令人驚嘆的三維交錯的空間,暗藏著匠心和生活的閱歷、經(jīng)驗、智慧。
長巷遠處,有個六七歲的男孩背著書包慢慢地迎面走來,他是我今晨在古堡里見到的第一個人。我迎上他去,跟他打招呼,他有點害羞,但也十分有禮貌地問候我們:“早上好!”男孩剛剛離開,從另一個巷子里又走來兩個結伴而行的姑娘,她們背著色彩艷麗的書包,低聲地說著話,從我們身邊經(jīng)過時,羞澀地笑。
身邊一面墻突然吸引了我,這面墻似乎比別家更高一些,更厚一些,更古樸一些,木門上貼著白色的紙幡,幡上畫著一些看不懂的符文。這猜這家一定是過去的富戶,因為他家的墻是巍峨的老墻,當年初建時一定是花了更多的錢財和精力,才會讓它更加緊固完好地保存至今。它筑墻時摻了許多碎桔、秕谷和石子在土里,經(jīng)陽光和雨露眷顧,秕谷居然發(fā)了苗,長出寸余的細株,貼墻望去,毛茸茸一層,在晨光之中,自由舒展,生機勃勃。
我喜歡這面老墻,心里揣測,會是怎樣的人在這樣墻里居住呢?突然,門“吱”地一聲輕響,一位老奶奶從門里出來。她長長的白頭發(fā)結成兩條辮子拖在腦后,臉上有很深的皺紋,弓著腰背,藏式袍子便顯得很長,及地。她一手提著裝了桑料的布袋,一手撥著念珠,嘴里念著經(jīng)文。建華老師說,她這是要去村旁的郭麻日寺煨桑、供佛。緊接著,老奶奶周圍的鄰居像是跟她約好似的,又出來幾位手提桑料和念珠的老人家,她們彼此打著招呼,走到一起,向著寺院的方向走去。供佛,這是她們每日的起始。我正感慨這些祖輩安居此地的老居民如此虔誠,又見兩個中年的男子和更年輕的女人,也提著鼓鼓囊囊的布袋,撥著念球,向寺院的方向走去。啊,多好??!無論歲月如何流逝,時代怎樣變遷,有信仰的郭麻日村人一直保持著淳樸的民風、率性的生活和樸素的日常,無論是老人還是年輕人,都和太陽一起起床,向神靈祈禱一天和一生的平安。我默默地望著他們虔誠的身影,幾乎想掉眼淚。
此時,太陽已經(jīng)把金色的柔光灑向了大地。
我們悠然地走著,偶爾有從高墻與高墻的間隙里透出的陽光照到我們身上。真希望時光就此停留,我可以在這靜謐安逸的村莊住下,選一間有雕花大門的屋子擺放些古樸雅拙的家具,過虔誠而自由的日子。
正想要住下,古堡的出口,就赫然出現(xiàn)在了我們眼前!
我要再次感謝建華老師的善意。一直,她并沒有刻意引路,我們仿佛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回到了來路。神奇的是,看表,如果按約好的時間,司機師傅應該馬上就會出現(xiàn)。一切都正好。雖然建華老師不承認,但我還是固執(zhí)地相信,在我都幾乎忘卻了時間和空間的時候,她保持著清醒,記得來路,沒有讓我迷失在這神秘而巨大的宮殿之中,她帶著我,重新回到陽光明媚的早晨。如果不是她諳熟此城,是無法做到這樣自然而準確的,感謝她讓我體味了這份刻意的不刻意之美。
站在入口外的寬路邊,太陽毫無保留地照到我們的身上了,明亮而溫暖。
約好的出祖車還沒有來,不急,還有時間,等等。
等車的時候,一個四五歲的娃娃背著小書包獨自從遠處走來,她穿著藍色的校服和白色的運動鞋,頭上戴著醒目的小黃帽,帽子里跳出兩條長長的辮子,她的樣子讓我喜歡,忍不住展開雙臂向她迎去。
對于一個陌生人的擁抱,你會拒絕嗎?
不論你怎樣,反正那小可愛毫不猶豫地伸開雙手,投入我的懷抱,仿佛我們從來就認識,且很熟。我蹲下來,摸她可愛的辮子,望著她笑。她也笑,明媚的小臉,像盛開的花兒。
建華老師說,大概這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孩子可以抗拒你的懷抱吧!這幾天的行程,無論走到哪里,孩子們都跟你親近。我笑著放開那小太陽一般的女孩兒,放她繼續(xù)走路吧,要不會害她遲到??粗h去,我笑起來,是啊,有什么辦法呢,對于小孩子,我實在不能不愛,也不能不好奇,每一個娃娃都是一個星球,我忍不住親近向往和探究。同行的阿瓊老師昨晚在飯桌上說,上次作協(xié)的采風團去玉樹,在自然文學寫作路上深入前行的龍仁青老師,一路都在追花逐蝶,一行人便跟著龍仁青老師追花,朋友圈曬的都是花花草草,一時間滿屏的鳥語和花香,而黃南這一路,大家都在跟著唐明追娃,不論走到哪里,都會追著娃娃跑或者被娃娃們追著跑。
坦率地講,我的確一直都在不自覺地抗拒大人的世界,我有一顆長不大的心,自然年齡和心理年齡不能同行,一度也很苦惱,一番掙扎之后,我不得不把自己歸類為孩童。我其實害怕大人的世界,因為害怕,所以,我自作主張地用自己的方式說話辦事,以前會為別人嫌棄我的幼稚而難過,但現(xiàn)在不會了,我不忍心責怪自己,就像不忍心責怪任何一個真心真意的孩子。我望了望身后的古堡,這座穿越歷史迷霧、經(jīng)歷滄桑的城池,不也像一個堅持自我的人嗎,不論時光如何變幻,他自泰然安定,無畏無懼,在風中,在雨中,在日光里,在月光里,做自己。
不糾結,就能丟開自己,去發(fā)現(xiàn)和品味這世間更多的精彩。
寺院里的桑煙熱烈地飄在空中,飄到我們的頭頂。桑煙,是善良的人獻給神靈的食物,桑煙升起的地方,諸神降臨,吉祥如意。我仰起頭來,深深地呼吸,要把這美麗清晨的空氣送到體內(nèi),讓肝膽肺腑都要品嘗到神仙享用過后的桑煙的美味,神仙是愿意分享的,對嗎?
來接我們的車子真的該到了,但望了半天,不見蹤跡,幸而留了他的電話,建華老師按號撥過去,那邊有回應,說在來的路上。
我其實并不著急,我可以把計劃回去早餐的時間用在這里,你看,我不是正在享用混合著酥油、青稞、炒面、砂糖甜蜜味道的桑煙么?
建華老師給司機打完電話,指著旁邊一間小房子說,要不要去嘗嘗郭麻日的土燒饃?哦,土燒饃是什么模樣?我掀起那間小屋的門簾,看到一個正在勞作的女子,她把藏袍系在腰間,動作麻利地正在將剛剛烤好的厚饃整齊地擺在一個很大的筐里,見到我們進門,抬臉送我們一個燦然的笑。
筐里的饃又厚又大,焦黃噴香,簡直就像一只只巨大的向日葵。
這時,車子來了。我決定買走幾只饃帶走。建華老師笑我,說這樣巨大的饃,你要幾只,怎么安置?呵呵,確實不宜攜帶,也很難不浪費。最后決定只買一個。很便宜,一個大饃只需要兩塊錢。
我上了車子,把饃掰開,嚼起來。好吃!焦香、有勁。
我說太遺憾了,應該問問烤饃女子的名字,應該多買幾只,最應該學習一下怎樣制作。我欣喜地請司機師傅也嘗嘗這美味的饃,被拒絕,這沉默的司機終于說話:“更好的土燒饃并不是這家??!”我忙問在哪里?問完就兀自笑了,無論怎樣,我也沒有時間去尋找司機師傅說的最好吃的土燒饃了,我其實已然很知足了,我擁有了這樣一個美麗得如同夢境一般的早晨,我還想怎樣呢!
回到賓館,到二樓的餐廳,同行的老師們也正在享受美好的早餐時光,我取了小菜和肉粥,坐到帶隊的玉蘭老師對面,抑制不住那份像饞嘴的孩子偷食了巧克力般的快樂,跟她嘚瑟:哈,我剛去郭麻日古堡啦!玉蘭老師笑著白我一眼,私開小差,還敢大搖大擺地說出來!
建華老師也取了早餐,坐在我身邊,說,真喜歡你這個樣子,對任何地方都懷有好奇和熱情,都報以歡喜和善意。我說,我也喜歡你這個樣子,對天地萬物靜靜地尊重和熱愛,克制而含蓄,不像我這樣粗淺直白。
坐車離開了,太陽已經(jīng)把我一早看到的淺黛山影甩遠。真舍不得啊,怎么表達這份留戀呢?我認真想了想,還非得用我這粗糙而直白的表達方式不可呢,跟黃南揮手道別,說:你等著,我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