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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王伐紂日譜的重新構(gòu)擬

      2020-01-13 09:52:39杜勇
      古代文明 2020年1期

      關(guān)鍵詞:武王伐紂;路線與日程;《武成》;《世俘》;克商之年

      武王克商,殷周易代,中國古代文明進入一個新的發(fā)展階段。然武王伐紂的往返路線與日程,迄今仍有不少問題若明若暗,聚訟未已。諸如武王伐紂是否師渡盟津,牧野決戰(zhàn)位于何地,甲子克商在何年何時,武王班師南下是否封禪度邑,返周祀典的過程與內(nèi)容如何?都是頗多爭議有待細考的問題。本文擬對《武成》、《世俘》等文獻及利簋、天亡簋等金文資料詳加考訂和綜合分析,重構(gòu)武王伐紂日譜,以期盡可能揭示歷史的本相。

      一、武王伐紂的進軍路線與日程

      《周書·武成》云:“惟一月壬辰,旁死霸,若翌日癸巳,武王乃朝步自周,于征伐紂。”又云:“粵若來三[二]月既死霸,粵五日甲子,咸劉商王紂。”此言武王伐紂,一月癸巳從鎬京發(fā)兵,至二月甲子牧野決戰(zhàn),歷時32天,世無異辭。其問武王師渡盟津之日,文獻記載頗有歧異?!稌颉氛f:“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師渡盟津,作《泰誓》三篇?!薄妒酚洝ぶ鼙炯o》說:“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師畢渡盟津,諸侯咸會……二月甲子昧爽,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所言武王伐紂均在文王受命十一年,師渡盟津的月份卻全然不同。若依《史記》之說,十二月有戊午,則次年二月無甲子,其誤顯然。東晉徐廣以為此為歷法建正不同所致,“殷之正月,周之二月”,實不過是調(diào)停之說。王國維以為《史記》“十二”兩字乃“一”字之誤,如此則與《書序》相合。細加分析,《書序》一月戊午說仍有問題,此從《武成》歷日即可推知。從“一月壬辰,旁死霸”來看,一月朔日至少應(yīng)在壬辰前一天,即辛卯之日;從“二月既死霸,粵五日甲子”來看,二月朔日至少應(yīng)在甲子前五天,即庚申之日。以一月為小月,戊午在二十八日,甲子在二月五日,與庚申朔“粵五日甲子”相合;以一月為大月,戊午仍在二十八日,甲子卻在二月四日,與庚申朔“粵五日甲子”不合。合與不合是兩種可能性,劉歆只選擇前者以釋月相之義,有失周全。再說一月辛卯朔也只是一種假定,實際上無法排除其他可能性。

      劉歆《世經(jīng)》依據(jù)《武成》等歷日資料,推定公元前1122年為武王克商之年,認為是年一月辛卯朔,壬辰、癸巳為二、三日,冬至在己未,實際卻在乙丑。又推二月庚申朔,甲子為五日。由于劉歆所用三統(tǒng)歷先天三日,并不合天,所以他提出以“死霸,朔也;生霸,望也”為內(nèi)涵的月相定點說,即使調(diào)整建正也不能在歷法上得到支持。劉歆所引《武成》還有一條歷日資料,即“惟四月既旁生霸,粵六日庚戌,武王燎于周廟。”依劉說順推,則四月無“庚戌”,于是劉歆置閏二月以解之。以甲骨金文屢見十三月可知,殷周古歷置閏,例在年末,劉說非是。近人王國維敏銳地發(fā)現(xiàn)這一點,指出其月相定點說名義不能相符。于是另創(chuàng)月相四分的新說,以為初吉、既生霸、既望、既死霸順次代表一月四個時段,各為七八天,同時也是各個時段第一天的專名。因而推定是年一月戊辰朔,二十五日壬辰,二十六日癸巳;二月戊戌朔,二十七日甲子;四月丁酉朔,十四日庚戌。王國維的一月四分說提出后,雖有學(xué)者反對,但并未提出具有顛覆性的證據(jù)。我們曾對包含兩個歷日月相的三件銅器銘文(作冊魃卣、靜方鼎、晉侯蘇鐘),依照各種月相說界定的內(nèi)涵,進行純歷理分析和驗證,結(jié)果正如天文學(xué)家張培瑜先生所說,“可能四分說更為近真,而定點說存在較大的困難?!币罁?jù)王國維的月相四分說,既死霸為月末時段,即自二十三日以后至于晦,則與“二月既死霸,粵五日甲子”相距七日的戊午當在二月二十一日。即使王國維的推算與實際歷表略有出入,戊午師渡盟津也一定在二月,不會提前到一月。因此可以推斷,《書序》“一月戊午師渡盟津”之“一月”當為二月之誤,《史記》所說“十二月”之“十”為衍文,均不可據(jù)。

      二月戊午師渡盟津是武王伐紂進軍路線的重要節(jié)點。武王在這里盟誓諸侯,歷數(shù)商紂之罪,決計恭行天罰,討伐獨夫紂。宣稱“民之所欲,天必從之”,“朕夢協(xié)朕卜,襲于休祥,戎商必克”,以鼓舞士氣,進軍朝歌。此誓辭即古文尚書《大誓》,惜未流傳。前賢對武王伐紂的進軍路線與日程,以癸巳師出鎬京、戊午畢渡盟津、甲子決戰(zhàn)牧野言之,多得其實。今人探賾索隱,尤勝于前。學(xué)者引據(jù)《荀子》等文獻,對周師是否從盟津北渡黃河,渡河后又途經(jīng)何地,牧野戰(zhàn)場位置何在等問題詳加考索,認識更趨深入。

      《荀子·儒效》云:

      武王之誅紂也,行之日以兵忌,東面而迎太歲,至汜而汎,至懷而壞,至共頭而山隧?;羰鍛秩眨骸俺鋈斩鍨?zāi)至,無乃不可乎?”周公日:“刳比干而囚箕子,飛廉、惡來知政,夫又惡有不可焉!”遂選馬而進,朝食于戚,暮宿于百泉,旦厭于牧之野。鼓之而紂卒易鄉(xiāng)(向),遂乘殷人而誅紂。這里提到武王伐紂途中的多處地名,卻未言及師渡盟津一事。遂有學(xué)者對武王伐紂師渡盟說表示懷疑,認為武王北渡黃河之地可能是汜水而不是盟津。其主要理由有兩條:一是盟津去百泉約三四百里,從戊午渡河到癸亥夜陣共六日,須日行五十里,與古代“師行三十里”不合。二是師渡盟津乃漢儒之說,其可信度不會高于更早的《荀子》。這些看法是否妥當,需要具體分析。

      《史記·周本紀》說:“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師畢渡盟津?!币粋€“畢”字表明,周師先頭部隊渡河應(yīng)早于戊午日?!稘h書·律歷志下》引《世經(jīng)》說:“師初發(fā),以殷十一月戊子。”劉歆以為殷十一月即周正十二月,戊子“后三日得周正月辛卯朔”。實則戊子在一月癸巳(旁死霸)前五日,亦應(yīng)在一月。戊子日先行出征的前鋒部隊為周之銳師,是最早到達牧野戰(zhàn)場打敗紂軍的主力?!秴问洗呵铩す艠贰氛f:“武王即位,以六師伐殷,六師未至,以銳兵克之于牧野?!睆奈熳訋煶醢l(fā)到戊午師度盟津,《世經(jīng)》說“孟津去周九百里,師行三十里,故三十一日而度。”但從癸巳日武王率部出征算起,師至盟津?qū)嶋H每日行軍已超過三十里。至于師行五十里,特殊的戰(zhàn)術(shù)條件下亦有可能。如公元前269年,秦伐韓,趙奢往救,從武安(河北今縣)到閼與(今山西和順)180余里,“二日一夜至”,平均日行軍速度達70多里??梢姟皫熜腥铩辈贿^是就一般情況而言的,不可過泥,此其一。就《荀子·儒效篇》本身而言,既曰“至汜而譏”是為一災(zāi),則意味著汜水(今河南滎陽北)暴漲,舟不可渡,無法到達汜水東岸,通過玉門古渡北渡黃河。此條材料并不構(gòu)成武王師渡汜水的證據(jù),此其二。至于《史記》與《漢書》有關(guān)武王師渡盟津的記載也并非晚出,實際來自漢代尚可見及的今文尚書《大誓》?!洞笫摹泛蠓Q《泰誓》,然非今傳偽古文尚書《泰誓》。馬融曾以文辭淺露疑漢《大誓》為偽作,后世經(jīng)學(xué)家仔細研究確定為真本?!渡袝髠鳌匪拔ㄋ脑绿影l(fā)上祭于畢”,《史記·周本紀》亦曾言及,此外又引“孳孳無怠”“今殷王紂乃用其婦人之言”諸語,即是未見偽古文襲用的漢《太誓》之文?!妒澜?jīng)》引《書序》云:“惟十有一年,武王伐紂,作《大誓》。”此序不曾言及“師畢渡盟津”,則《史記》此語當源自于漢《大誓》。漢《大誓》為先秦故籍,無疑比《荀子》成書更早。近出上博簡《容成氏》亦云:“(武王)戊午之日,涉于孟津。”《容成氏》的寫成時間在燕王噲禪讓君位之前,甚或可能早到春秋時代。這說明《史記》和《漢書》所載武王師渡盟津之說有更早的材料來源,并非僅為漢儒之說可以輕加否定,此其三。由于武王“至汜而汎”,不能由此北渡,只有改變計劃,“再返回孟津而渡黃河”。盟津在今河南孟津縣境,即“孟津舊縣,在縣東二十里,周武王伐紂,師渡孟津是也?!?/p>

      關(guān)于“至懷而壞”,楊驚注“懷”為地名,以為是《尚書·禹貢》“覃懷底績”之懷。《漢書·地理志上》“河內(nèi)郡”屬縣有懷,在今河南武陟縣西十一里。然《韓詩外傳》卷三說:“武王伐紂,到于邢丘……乃修武勒兵于寧,更名邢丘日懷,寧日修武?!贝搜晕渫趵毡趯帲ń窈幽闲尬淇h)是可能的,但視懷與邢丘為一地則有誤。《左傳》宣公六年:“赤狄伐晉,圍懷及邢丘?!臂恪妒酚洝で乇炯o》:“(昭襄王)四十一年夏,攻魏,取邢丘、懷?!闭f明懷與邢丘本是兩地。兩漢置平皋縣于邢丘,地在今河南溫縣東南二十里。周師從盟津渡河,西至邢丘(平皋),再至懷(武陟),次于寧(修武),正便其道。

      由于懷近沁水,水溢成災(zāi),道路泥濘,只能繞行,北至共頭。共頭即共頭山,或稱共北山、共山。《漢書·地理志上》“河內(nèi)郡”屬縣有共,班固自注:“故國,北山,淇水所出,東至黎陽入河?!薄端?jīng)注》卷九《清水》:“共縣故城……即共和之故國也。共伯既歸帝政,逍遙于共山之上。山在國北,所謂共北山也?!薄洞笄逡唤y(tǒng)志》:“共山在輝縣北九里……縣志亦謂之九峰山,蘇門之別阜也。”周師行至共頭,山石崩摧,道路中斷,又改道于戚與百泉。細繹“朝食于戚,暮宿于百泉,旦厭于牧之野”文義,戚與百泉僅一天路程,朝發(fā)夕至,百泉與牧野也相距不遠,故可暮宿而旦至?!蹲髠鳌范ü哪辏骸埃〞x人)又敗鄭師及范氏之師于百泉?!鼻迦烁呤科嬉詾榘偃霸诮褫x縣西北七里蘇門山,一名百門山;有百門泉,泉通百道?!薄鞍偃痹谔K門山,距今河南輝縣西北七里;共山為蘇門山支脈,距今輝縣北九里,二者直線距離并不太遠。或因山勢阻隔,由正北共山往西北百泉,有可能在蘇門山麓繞圈子,途經(jīng)戚地,耗去整整一天時間。戚地楊驚以為在頓丘(今山東濮陽縣北),所言方位有誤,因為周師無由東渡黃河再折返百泉。有學(xué)者考訂戚地當在今河南省嘉獲縣西北二十里左右的茅邑以西,亦與共山相遠。戚之地望文獻無征,不妨存疑待考。

      由百泉至牧野并不太遠,故可一早出師布陣?!秶Z·周語下》說:“王以二月癸亥夜陳(陣),未畢而雨”,黎明即在牧野展開決戰(zhàn)。然牧野的地理位置何在?古有朝歌南、汲縣、新鄉(xiāng)牧村三說,當以何者為是,今人爭論甚烈。朝歌南說最早見于許慎《說文》:“姆,朝歌南七十里地,《周書》日:武王與紂戰(zhàn)于坶野。”稍后鄭玄云:“牧野,紂南郊地名也”,又謂“紂近郊三十里名牧”。“紂”在此指紂都朝歌,牧野古作“坶野”,為朝歌(今河南淇縣)南郊地名,又稱洙或洙之鄉(xiāng),金文見于洙司徒疑簋?!皶x孔晁注《逸周書·克殷》云:“牧野,商郊,紂出朝歌二十里而迎戰(zhàn)也?!蹦铣簞⒄炎ⅰ逗鬂h書·郡國志》謂牧野“去(朝歌)縣十七里”?!蹦烈芭c朝歌的距離越說越短,然其確切地望仍不能定。迄至唐代又有更明確說法?!独ǖ刂尽吩疲骸敖裥l(wèi)州城即殷牧野之地,周武王伐紂筑也?!庇衷啤凹q都朝歌在衛(wèi)州東北七十三里”。唐代衛(wèi)州治汲縣(今河南衛(wèi)輝市),但“汲故城在衛(wèi)州所理汲縣西南二十五里”,坫與唐代衛(wèi)州治并非一地。其后,明修正德《新鄉(xiāng)縣志》復(fù)生異說:“牧村在(新鄉(xiāng))縣東北三里,武王伐紂之處也。今太公廟尚在?!蹦链逶诮窈幽闲锣l(xiāng)市牧野鄉(xiāng),此去朝歌九十余里?!端?jīng)注》卷九《清水》云:“自朝歌以南,南暨(至)清水,土地平衍,據(jù)皋跨澤,悉坶野矣。”清水即今衛(wèi)河,隋置新鄉(xiāng)縣,“清水在縣北一里”。牧野本為地名,即使酈道元視為區(qū)域之名,亦未南過清水遠至牧村一帶??傊?,有關(guān)牧野地望三說,言朝歌南者不能確指,新鄉(xiāng)牧村說與早期文獻不合,看來當以汲縣說近是。譚其驤主編《中國歷史地圖冊》將牧野的位置標在汲縣之北,是較為合理的選擇。

      牧野大戰(zhàn)后,紂王逃歸朝歌?!妒酚洝ぶ鼙炯o》說,“紂走,反入登于鹿臺之上,蒙衣其殊玉,自燔于火而死?!甭古_在朝歌城中,是商王室囤聚錢糧之處?!洞笄逡唤y(tǒng)志》謂鹿臺在淇縣治,朝歌在今淇縣城內(nèi)。但是,此一傳統(tǒng)說法似乎受到考古學(xué)的挑戰(zhàn)。1998年,考古工作者對淇縣和鶴壁市境內(nèi)一批晚商遺址進行調(diào)查,以期找到朝歌遺址的線索。調(diào)查結(jié)果表明,淇縣城內(nèi)的摘星臺、二道城均非商代遺址,推測紂都朝歌可能不在淇縣城內(nèi),而在淇縣東北部淇河沿岸地區(qū)的可能性較大。如是朝歌的地望似需重新考慮。但在考古發(fā)掘未予確證之前,仍不妨定位于淇縣。

      二、武王伐紂的還師路線與日程

      武王占領(lǐng)商都朝歌后,停留時間不長,乃罷兵西歸。其還師路線與日程,除《逸周書·世俘》《度邑》外,其他文獻很少記載。金文資料亦只利簋、天亡簋、何尊略有言及。兩相參證,或可得其大略。

      1.《世俘》正訛

      《世俘》原名《武成》,本是古文《尚書》中的一篇。孟子讀到篇中武王伐紂“血流漂杵”,頗不以為然,稱“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自是學(xué)者多不信它,西漢亦未立于學(xué)官。待孔壁逸《書》出,十六篇之中有《武成》,后因無人傳習(xí),終亡于建武之際。西漢劉歆讀過逸《書》十六篇,所著《世經(jīng)》引錄《武成》82字,存其片斷。不過《武成》并未完全亡佚,只是被改頭換面,易名《世俘》,幸存于《逸周書》中。經(jīng)顧頡剛先生綜合整理,認為史料價值極高,漸受學(xué)界重視。但篇中改竄錯訛之處甚多,只有悉心考訂,始可為用。經(jīng)學(xué)者反復(fù)探究,《世俘》篇的錯訛情況日漸清晰,大致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干支訛誤?!妒婪菲眨骸拔┮辉卤脚陨?,若翼日丁巳,王乃步自于周,征伐商王紂。”武王伐紂,甲子克商,“丙辰”“丁巳”與甲子相距七八日,周師從鎬京長驅(qū)牧野豈能如此神速?學(xué)者據(jù)《周書·武成》篇,改“丙辰”為壬辰,“丁巳”為癸巳,“旁生魄”為旁死霸,是可信據(jù)。又如篇中“癸酉,薦殷俘王士百人”,“癸酉”不可能置于壬子之后,顯為“癸丑”之誤。然篇首“維四月乙未日,武王成辟四方,通殷命有國”之語,干支似亦有誤,學(xué)者未察,以為當置四月庚戌之前。但此時武王尚在還師途中,各種禮典亦未舉行,謂之“成辟四方”,似亦未洽。頗疑此句本在文末,“乙未”原為己未,被人移至篇前作總冒之語,以代書序。后在傳寫過程中,己未誤作乙未,致成今貌。

      二是文本錯簡?!妒婪菲疲骸叭粢砣招梁?,祀于位,用筲于天位。越五日乙卯,武王乃以庶國祀馘于周廟?!薄吨軙の涑伞酚洿嗽谒脑?,即武王還師鎬京之后。然《世俘》上文言克商之后亦有“辛亥薦俘殷王鼎”諸事。甲子克商之后到四月辛亥僅48天,未及兩月何來兩個辛亥?顧頡剛先生以為這是前人未曾打開的難關(guān)。趙光賢先生正確指出,古人行獻馘俘大禮乃獻于祖宗,故必于祖廟行之,朝歌無祖廟,因而斷定第一個辛亥段落必為錯簡。其說甚有理致,今已得到普遍認同?!妒婪酚终f辛亥越五日乙卯,“武王乃以庶國祀馘于周廟”,但上文亦有“乙卯籬人奏《崇禹生開》”諸語。章太炎認為,“辛亥、乙卯前此已見,此復(fù)見,蓋此篇集庶官所錄,未及編次也?!惫倘徊慌懦@方面的原因,更主要的當是《武成》被改竄導(dǎo)致錯簡。因此,辛亥到乙卯一段均須后置,并入武王返周舉行祭禮的日程之中。

      三是敘事夸誕?!段涑伞芬蚴苊献优u,改竄者遂將其易名為《世俘》,并在敦服之國、馘俘之人、狩獵之物上大做文章,故多虛夸不實之辭。如《世俘》謂武王伐紂的同時,“遂征四方,凡憝(敦)國九十有九國……凡服國六百五十有二”。其敦國、服國總數(shù)多達753國,言過其實。又謂“馘磨億有十(當作七)萬七千七百七十有九,俘人三億有萬二百三十”。古以十萬為億,則斬首馘耳者17萬多人,俘虜30多萬人,兩者相加達到47萬多人,即使不以牧野之戰(zhàn)為限,整個戰(zhàn)爭規(guī)模在當時也不可能如此巨大。又如狩獵所獲有虎、貓、熊、羆等13種動物,總數(shù)達到120235只,短時間內(nèi)有如此巨大的獵獲,亦不能令人無疑。

      上述分析表明,《世俘》固然是真周書,但畢竟太過斷爛。對這些情況如果不加鑒別,照單全收,不僅無法充分利用其史料價值,弄不好反而容易淹沒或誤解歷史真相。

      2.金文補史

      1976年,陜西臨潼縣發(fā)現(xiàn)一處青銅器窖藏,所出利簋銘云:“斌征商,唯甲子朝,歲鼎,克昏夙有商。辛未,王在離(管)師,錫右史利金,用作旌公寶尊彝?!保ā都伞?131)此言武王征商,甲子日一戰(zhàn)而克,印證了文獻記載的可靠性。辛未為甲子日后第八天,武王已駐師裔地。于省吾先生讀離為管蔡之管(今河南鄭州),學(xué)者多所從之。從朝歌至管地,應(yīng)非繞道盟津,沿原路返回。而是按照出師時計劃的進軍路線班師,即從汜水南渡黃河,取其近道到達管地。

      《史記·周本紀》說甲子日牧野戰(zhàn)后,武王至王所,擊斬自焚而死的商紂,乃出城返回軍營。第二天,清除道路,修治社壇及商宮。《逸周書·克殷》說:“及期,百夫荷素質(zhì)之旗于王前,叔振奏拜假,又陳常車。周公把大鉞,召公把小鉞以夾王。泰顛、閎夭皆執(zhí)輕呂以奏王,王人,即位于社?!蔽渫踉谏鐗e行即位大典,昭告商紂罪惡,宣布革除殷命,受天明命,君臨天下。表明周人對商代社神祭祀權(quán)的接替,也為周人代殷而為天下共主提供了合法性。祭禮畢,武王乃出,封武庚為周諸侯,命管蔡監(jiān)殷,安撫殷遺。然《克殷》所言“及期”當為何日?《禮記·大傳》云:“牧之野,武王之大事也。既事而退,柴于上帝,祈于社,設(shè)奠于牧室……追王大王直父、王季歷、文王昌?!边@里說追尊先王名號當是返回鎬周以后的事情,實際只是武王祭祀載行的文王木主。至于在牧室燎祭上帝、祭祀社神,則與《世俘》相印證:“戊辰,王遂御,循自祀文王,時日王立政?!薄坝睘椴裰`,“自”為追之訛,“循”即因也,“立政”為即天子位。表明戊辰這一天,武王柴祭上帝,祭奠文王,即天子之位,理天下之政。可見“及期”社祭的時間當在戊辰日。社祭禮畢,武王隨即罷兵西歸,有如后面將要提到的天亡簋銘記武王在太室山舉行社祭后,立即下山返周一樣。從朝歌南下,經(jīng)過三四天時間,行程二百余里,武王在汜水南渡黃河,至辛未日直達管地。

      武王在朝歌停留未久,即匆匆南下,應(yīng)與武王接下來要做的三件大事有關(guān)。

      其一,經(jīng)略南國?!抖Y記·樂記》云:“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復(fù)綴,以崇天子?!薄洞笪洹肥茄葑喾ゼq功成以崇天子的樂章,分為六成(節(jié)),其中第三成“象武王克紂而南還也”,第四成“象武王伐紂之后,南方之國于是疆理也”。此次經(jīng)略南國的戰(zhàn)爭,他書未言,唯《世俘》有載?!妒婪菲f“太公望命御方來”,此“方來”孔晁注為紂黨,或即助紂為虐的惡來,太公受命御敵,以阻擊惡來對商都的反撲。而真正受命討伐南國諸侯的將領(lǐng)是呂他、新荒、侯來、百弁、陳本、百韋等六人,他們或為周師將領(lǐng),或為臣屬諸侯,身份不很明確。所伐方國諸侯主要集中在殷畿以南及以東地區(qū),此即越戲方、陳、衛(wèi)、磨、宣方、蜀、厲等七國。越戲方位于《山海經(jīng)·中山經(jīng)》所說浮戲山下,在今河南鞏縣東南。陳,在今河南淮陽,武王后封胡公于此。磨為磨之訛,或為《國語·鄭語》所言鄭地十邑之歷,在今河南禹州市。衛(wèi),恐非朝歌舊地,或為室韋之韋,在今河南滑縣東南。宣方,或即甲骨文中的亙方,在今河南長垣東北。蜀,或為汶上之蜀,地在今山東汶上縣。厲,在湖北隨縣北。早在文王末年,周人即對成周東南一帶有所經(jīng)略。武王克商后重點用兵南國,應(yīng)與營建洛邑、力控東土密切相關(guān)。

      其二,天室祭天。武王駐師于管,除了布署討伐南國的戰(zhàn)役外,要做的另一件大事是天室祭天?!疤焓摇币辉~,金文見于天亡簋,文獻亦只見于《逸周書·度邑》。天亡簋銘文說:“乙亥,王有大禮,王凡(泛)三方,王祀于天室,降。天亡右王,衣(殷)祀于王丕顯考文王,事糟上帝,文王德在上,丕顯王作省,丕肆王作庚,丕克迄衣(殷)王祀。丁丑,王餐大宜,王降?!保ā都伞?261)乙亥為武王辛未到管地后第五日,即在天室舉行祭祀。最初學(xué)者對天室多以明堂大室解之,然明堂祭天禮畢,武王何故從高處下來,一降再降,理不可通。后經(jīng)學(xué)者嚴密考訂,認為天室即天(太)室山(今中岳嵩山),是古帝王的封禪之地。武王在牧野戰(zhàn)后,曾經(jīng)“設(shè)奠于牧室”,“柴于上帝,祈于社”,都只是臨時性的。真正的祭天大禮,則需到太室山舉行。簋銘稱“衣(殷)祀于王丕顯考文王,事糟上帝”,即是封禪祭天,以文王配享的郊祀大禮。封禪正是以高山為天然的祭壇舉行祭天儀式,后來郊祭天帝,則在京郊筑圜丘作為高山的象征物。簋銘還說到“王餐大宜,王降”。《爾雅·釋天》云:“起大事、動大眾,必先有事乎社而后出,謂之宜?!薄吨芏Y·大?!罚骸耙撕跎纾旌踝?。”則“王饗大宜”,應(yīng)該是祭天之后又舉行社祭。隆重祭祀天地之神靈,意在向諸侯方國宣示:“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周人已是代殷而有天下的新的共主了。此次活動是“天王右王”,即以戰(zhàn)功卓著、威望崇高的太公望(天亡)為助祭者,反映了祭祀的重要程度。通過太室山祭祀大典,為天命歸周披上了神圣的外衣。

      其三,規(guī)擬洛邑。天亡簋除了涉及祭祀天地的大禮外,還提到了武王對建都洛邑的選址問題。只是用詞至簡,易被忽略。這就是“王凡三方”。凡(后世誤作舟)為般的初文,此處讀作,《說文·目部》:“轉(zhuǎn)目視也?!彼^“王凡三方”,是指武王站在太室山巔向南、北、西三方瞻望,做出營建東都的戰(zhàn)略決策?!兑葜軙ざ纫亍芬嘤浳渫跞眨骸拔覉D夷茲殷,其惟依天室,其有憲命。求茲無遠。天有求繹,相我不難,自洛汭延于伊汭,居易無固,其有夏之居。我南望過于三,我北望過于岳鄙,顧瞻過于有河,宛瞻延于伊洛,無遠天室?!蔽渫踉谔疑綆p祭天祀祖的同時,高瞻遠望,旋視三方,以“伊汭延于洛汭”一帶作為新建東都之地,希冀由此治理天下。正如何尊銘文所云:“唯武王既克大邑商,則廷告于天,日:余其宅茲中國,自茲義民?!保ā都伞?014)這一重大決策意在“定天保,依天室”,即以河山拱戴的太室山為依憑,達到保守天命,安邦定民的目的。武王下山以后,途經(jīng)洛地,可能對營建新都有過實地考察和初步規(guī)劃,故《史記·周本紀》稱武王“營周居于洛邑而后去”。這個“營周居(都)”的工作,只是規(guī)擬選址,還談不上筑城建邑。故武王返回鎬京后,不免憂心縈懷,夜不能寐。其遺命最后由周公、召公在平定三監(jiān)之亂后協(xié)力完成。

      《世經(jīng)》云:“癸巳武王始發(fā),丙午還師?!彼^“丙午還師”,與“癸巳始發(fā)”相對舉,應(yīng)是指武王還師鎬京的時間。此不見于《世俘》,可能來自劉歆披覽過的古文尚書《武成》,只是不曾標明。從一月癸巳到四月丙午,武王伐紂的主力部隊整個日程為74天。其往返路線大體如下圖所示。

      3.鎬京祀典

      武王丙午還師于鎬,稍事休整,四天后開始舉行各種祀典,伐紂之役始告結(jié)束。祭祀活動從庚戌日開始,連續(xù)六日未嘗間斷。其中儀注及其內(nèi)涵,亦須探討。

      第一天庚戌日,舉行獻俘禮,凱旋告祖?!段涑伞菲疲骸拔┧脑录扰陨?,粵六日庚戌,武王燎于周廟?!薄妒婪菲浉鼮樵攤洌?/p>

      惟四月既旁生霸,越六日庚戊,武王燎于周廟。武王降自車,乃俾史佚繇書于天號。武王乃廢于紂矢惡臣百人,伐右厥甲小子鼎大師,伐厥四十夫家君鼎師。司徒、司馬初厥于郊號,乃夾于南門用俘,皆施佩衣,先馘入。武王在祀,太師負商王紂縣首白旃、妻二首赤旃,乃以先馘入,燎于周廟。《世俘》此段文字雖經(jīng)前人校訂,仍不易解。大體是在周廟舉行祭典,以俘馘祭先祖。《呂氏春秋·古樂》云:“(武王)歸,乃薦俘馘于京太室?!?。京太室即周廟祭祖的大室。庚戌這天,武王乘車到達周廟,儀式開始后命史佚向上帝朗讀書文,殺伐商紂惡臣百人、小子、四十夫家君以作人牲。隨后司徒、司馬在外朝南門(皋門)剝掉俘虜?shù)囊路瑠A道示眾,再驅(qū)于內(nèi)朝殺之獻祭。之后由太師呂尚用白、赤兩種顏色的旗桿挑著商紂及其二妻的首級進入,繼獻馘耳作為犧牲,燎祭在上帝左右的先祖,以告伐紂功成??磥砹羌涝谥艹醪⒉幌抻陟懿窦捞?,亦可于廟中獻俘祭祖,以寄報本反始之義。故《禮記·祭義》云:“建設(shè)朝事,燔燎擅薌,見以蕭光,以報氣也,以教眾反始也?!?/p>

      第二天辛亥日,舉行郊祭禮,祀天配祖。其事被《世俘》錯出兩處,一則日:“若翌日辛亥祀于位,用筲于天位?!迸c《武成》所言略同。二則日:“辛亥,薦俘殷王鼎,武王乃翼矢圭矢憲,告天宗上帝。王不革服,格于廟,秉黃鉞語治庶國,筲人九終。王烈祖自大王、大伯、王季、虞公、文王、邑考以列升,維告殷罪。筲人造,王秉黃鉞正國伯?!彼^“天位”,朱右曾以“南郊圜丘”釋之,與孔晁注此為郊天之禮同義?;蛑^郊天已在前一天舉行,恐非是。此言郊天進獻俘獲的殷王之鼎,應(yīng)即象征王權(quán)的九鼎。說明郊天是從法理上說明周革殷命的正當性,意義十分重大。武王恭陳的祭物不僅有九鼎,還有玉珪,甚到國家憲令一類的東西,以告天宗上帝,天命歸周。接下來典禮轉(zhuǎn)至周廟進行。武王未及更衣,即在周廟手持黃鉞“語治庶國”。“庶國”就是歸服于周的眾諸侯國,“語治”就是對他們發(fā)布文告,并冊命“國伯”即諸侯之長,形成王權(quán)之下的二級權(quán)力機制。又追尊先父為文王,太王、王季亦以王稱,并將大伯、虞仲、伯邑考列入附祭,頗具殷禮色彩。

      第三天壬子日,冊封諸侯,建立地方政權(quán)?!妒婪菲疲骸叭勺?,王服袞衣,矢琰,格廟?;h人造,王秉黃鉞正邦君?!贝搜晕渫踔熳又?,來到周廟,舉行冊封儀式。所謂“正邦君”即是確定諸侯的名份,對舊爵重新認定,對新君正式冊封。由于冊封諸侯較多,程序繁復(fù),所以當天未安排其他祭典。

      武王伐紂往返路線示意圖

      第四天癸丑日,冊命殷士,充實文化機構(gòu)。《世俘》篇云:“癸丑,薦俘殷王士百人?;h人造,王矢琰,秉黃鉞,執(zhí)戈。王入,奏庸,大享一終。王拜手稽首。王定,奏庸,大享三終?!边@里的“薦俘殷王士百人”,郭沫若、顧頡剛先生認為是“用為人牲”,大享以祭。李學(xué)勤先生認為,“俘殷王士”就是上文所言紂惡臣百人,這里又一次出現(xiàn),說明“用俘”并非殺死。前兩天典禮均有“籬人造”,或“正國伯”,或“正邦君”,都屬于政權(quán)建設(shè)方面的事情。這里“薦俘殷士”,亦有樂人到場擊鐘演奏,一終三終,亦與冊命有關(guān)。清陳逢衡云:“王士百人,皆殷之良,故謂之士,以別乎惡臣也。”周人招賢納士,以加強政權(quán)建設(shè),促進文化發(fā)展。殷士百人雖以俘虜身份到了周廟,但他們不是用作犧牲,而是到周廟表示效忠周天子的。武王對他們采取區(qū)別對待的政策,惡臣殺之,良臣用之,正好適應(yīng)了周人政權(quán)建權(quán)對知識人才的需要。金文中的微史家族被周人重用,授予爵位與封地,可能屬于此類情況。

      第五天甲寅日,告功祖廟,禮成《大武》?!妒婪菲疲骸凹滓?,謁戎殷于牧野。王佩赤白旃,筲人奏《武》。王入,進《萬》,獻《明明》三終。”孔晁注:“謁,告也?!笔且阅烈翱松讨Ω婕老茸?,樂人演奏《大武》、《萬》、《明明》等樂章。鄭玄注《易》云:“王者功成作樂,以文得之者作筲舞,以武得之者作《萬》舞。”《大武》和《萬舞》都是歌頌武王伐紂之功的樂章,用于慶賞報功之禮。

      第六天乙卯日,以庶邦之君助祭天稷,誡誓于社。其事《世俘》亦分置兩處。一則日:“乙卯,筲人奏《崇禹生開》三終,王定?!倍t日:

      (辛亥)越五日乙卯,武王乃以庶國祀馘于周廟:翼予沖子。斷牛六,斷羊二。庶國乃競。告于周廟日:古朕文考倚商人典,以斬紂身,告于天于稷。用小牲羊、犬、豕于百神水土,誓于社。日:維予沖子綏文考,至于沖子。用牛于天于稷五百有四。用小牲羊、豕于百神、水土、社,二千七百有一。。所謂庶國與祀,是指眾國之君在周廟助祭,祭品有征伐方國的俘馘,以大牢牛、羊祭祀。武王告于周廟,稱“古朕聞文考修商人典”,意即聽從文考遺訓(xùn),修商家伐夏救民之典,以斬紂身,因告祭天神、后稷。同時又舉行社祭,用少牢羊、豕祭祀百神、山川,誡誓庶國于社。此次祭祀活動用牲多達2701只,數(shù)目過大,似多夸飾。

      六天來的祀典大體可分為三個層次。一是舉行獻俘禮以示伐紂功成,繼則郊天,表明天命歸周,為武王代殷而為天下共主披上了合法的外衣。二是以天子身份任命諸侯之長,分封眾多諸侯,冊命殷士百人,以加強政權(quán)建權(quán)。三是制禮作樂,特別以《大武》為國樂,強化周人一統(tǒng)天下的政治意識。諸侯助祭,告天與稷,也是為了昭示武王作為周天子在政治上的新形象。四天之后,時維己未,武王成天下四方之君,頒克殷之命于列邦,周之天下得以確立。

      三、武王伐紂日譜的推排

      關(guān)于武王伐紂日譜的推排,古今學(xué)者做過大量工作,但其出發(fā)點和理論依據(jù)各有不同,結(jié)果大相異趣。劉歆利用《武成》歷日考訂武王伐紂日期,首倡月相定點說,據(jù)三統(tǒng)歷推定武王克商之年,開西周年代學(xué)研究之端緒。盡管劉歆所用歷譜不精,對月相詞語的界說亦多誤解,但他所采用的研究方法,擬達成的學(xué)術(shù)目標,都具有極大的啟迪意義,為后世學(xué)者所承繼。

      近人研究武王伐紂日譜,依其所持月相理論的不同,大體可以分為三大派別:一派以董作賓、蔡運章、江曉原等學(xué)者為代表,堅持以月相定點說排譜;一派以趙光賢、羅琨、楊寬等學(xué)者為代表,堅持以月相四分說排譜;一派以劉次沅等為代表,以夏商周斷代工程的新月相說排譜。其中蔡運章、羅琨、楊寬等人的伐紂日譜,未能借助公元紀年的尺度,推求武王克商的絕對年代,反而不如劉歆立意高遠,是所不論。其他幾家情況各異,互有短長。

      董作賓先生是研究武王伐日譜較早的學(xué)者。他采用儒略歷分析《武成》等多種天象資料,推考武王克商之年,方法是科學(xué)的。但他遵信劉歆的月相定點說,力證公元前1111年為克商之年,與唐朝天文學(xué)家僧一行所得結(jié)果相同,實際上并無新的進展與突破。江曉原先生主要推算《國語》伶州鳩所言天象并結(jié)合《武成》與《世俘》歷日進行排譜,擬定公元前1044年為武王伐紂之年。江氏對《國語》天象研究有獨到見解,但他也相信劉歆的月相定點說,以既死霸為月初幾日,既生霸為望后幾日,與月相名詞古義翩然相反,其結(jié)果同樣難于憑信。趙光賢先生長期留心西周年代學(xué)研究,年逾古稀,仍以超卓的科學(xué)意識和創(chuàng)新精神,以月相四分說為先導(dǎo),以新出科學(xué)歷表為依據(jù),利用《武成》歷日推排武王伐紂日程表,推得公元前1045年為伐紂之年,并通過《召誥》、《洛誥》歷日得以驗證,是一項非常重要的研究成果。

      新擬武王伐紂日譜

      劉次沅先生對武王伐紂天象進行綜合研究,頗有所得,推定克商之年在公元前1046年,其結(jié)果被夏商周斷代工程選用。由于夏商周斷代工程是國家批準的重大科技項目,完成時間是有計劃的,倉促之間選定一種結(jié)論,自然談不上盡如人意。主要問題在于:(1)月相二系說的誤釋。月相二系說是斷代工程提出的新說,以初吉為一系,以既生霸、既望、既死霸為另一系,致使一器之中并存兩種不同的記時系統(tǒng);又以既生霸從新月初見到滿月,既望為滿月后月面尚未顯者虧缺,既死霸從月面虧缺到消失,致使不同月相名詞在記時上出現(xiàn)重疊交叉。如《武成》“二月既死霸,粵五日甲子”,斷代工程《西周金文歷譜》采劉次沅說,定為二月二十二日,而《召誥》“惟二月既望,粵六日乙未”,《歷譜》亦為二月二十二日。這就意味著既死霸與既望只相隔一天,后面的同一日序,既可用既望粵幾日來表達,亦可用既死霸粵幾日來表達,既望與既死霸本質(zhì)上已無區(qū)別,這顯然是不妥當?shù)摹S纱送贫ǖ奈渫蹩松讨?,不免令人欲信還疑。(2)武王開國在位年數(shù)的誤判。武王克商后的在位年代,歷來都以三年說為主流,即使近出清華簡《金滕》亦不能動搖此說。但是斷代工程為了選用公元前1046年為克商之年,只有將武王克商后的在位年數(shù)定為四年,才能與《召誥》、《洛誥》的歷日相銜接。而武王開國在位四年,證據(jù)薄弱,面臨很多不易克服的困難。(3)《國語》天象的不確定性。《國語·周語下》伶州鳩說:“昔武王伐殷,歲在鶉火,月在天駟,日在析木之津,辰在斗柄,星在天黿?!边@幾種天象是不可能同時發(fā)生的,其中“歲在鶉火”可能與利簋銘文所言“歲鼎”有關(guān),但也未必是一回事?!皻q鼎”或謂歲星正當其位,或謂木星上中天,學(xué)者看法不一。至于“歲在鶉火”之類天象在《左傳》、《國語》中多有記述,經(jīng)驗算發(fā)現(xiàn),競無一相合,反映了“歲在鶉火”所具有的不確定性。劉次沅先生也承認這一點,但他還是把“歲在鶉火”作為判定武王克商之年的主要依據(jù),前后不能自洽。凡此說明,劉氏對伐紂日譜的構(gòu)擬和斷代工程對其所推克商之年的選用,實際上是大有研究余地的。

      比較以上諸家說法之后,感覺以公元前1045年為武王克商之年來構(gòu)擬伐紂日譜,從目前的相關(guān)研究結(jié)果來看,可能是一種更好的選擇。這也符合考古成果確定克商年的時間范圍在BC1050~1020年。對于此年建正問題,自不必固守周正建子之說,因為是年一月丁酉朔,此月無壬辰、癸巳。只有考慮建亥或建丑,方可排譜。按照《國語》伶州鳩“日在析木”的說法,武王伐紂出發(fā)于冬至前一月,故可取本年建亥。早期歷法只是追求將年首定在某個天象、氣象、物候點,由于年長、冬至的測定不準確,建正不可能保持穩(wěn)定。如果認為西周建子,那么出現(xiàn)建亥與建丑就是正常不過的事情。若取本年建亥,則《武成》所謂一月癸巳日武王出師伐紂,實際在公元前1046年11月,與當時“歲在鶉火”即BC1047.7~1046.8的日期非常接近,仍可作為一種輔助性參考?!段涑伞氛f“二月既死霸,粵五日甲子”當在公無前1045年1月15日。再以“歲鼎”即歲星上中天來看,BC1048~1046的一月份后半夜歲星見于東方,與利簋言甲子朝歲星上中天相吻合,與《荀子·儒效》說“武王之誅紂也,行之日以兵忌,東面而迎太歲”,《淮南子·兵略訓(xùn)》說“武王伐紂,東面而迎歲”也大體相應(yīng)。盡管《國語》、利簋的天象資料可供參考,但考求武王伐紂之年的基礎(chǔ)性和決定性資料還是《武成》、《世俘》的歷日,這是必須明確而不能走偏的。

      根據(jù)上文分析,今利用《武成》、《世俘》、《利簋》、《天亡簋》等歷日資料,以建亥之月為公元前1045年歲首,以《中國先秦史歷表》所推朔日為月首,重新構(gòu)擬“武王伐紂日譜”(見上頁),以期形成正確的歷史認知。

      [作者杜勇(1956年-),天津師范大學(xué)大歷史文化學(xué)院教授,天津,300387]

      [收稿日期:2019年9月10日]

      (責(zé)任編輯:謝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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