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弘憶
“叭嘰”一聲,我來了一個瀟灑的平地摔。頭昏腦漲之際,耳畔傳來她幸災(zāi)樂禍的笑聲:“老妹,不必啊,不必行此大禮啊?!必Q子爾敢!剛剛疼得眼淚差點飆出來的我立馬柳眉倒豎,騰身而起,張牙舞爪地向她狂撲而去。
“放馬過來呀!”
說來奇怪,一貫嫻靜溫柔的姐姐,一碰到我就嘲諷模式全開,不帶一個臟字,卻懟得酣暢淋漓,身上毫無淑女的影子;而平日里也算落落大方的我,一遇到她就如葛朗臺上身,錙銖必較,一件小事都能和她吵上半天。
外婆曾焦慮地對姐姐說:“別和你妹妹吵架?!币苍鴳n愁地對我說:“別和你姐姐瞎計較?!蓖馄拍睦镏?,我們是天生冤家,越吵越好。
誰還記得那些時光片段:我和姐姐在床上亂蹦亂跳,把床弄塌了三次;我們把窗簾扎成球,一人站一邊,相互扔打;或趁爸媽不在家,把媽媽的厚底高跟鞋翻出來,再披上長長的毛巾毯,目空一切地走來走去,假裝自己是優(yōu)雅美麗的公主或是雍容華貴的公爵夫人,或耀武揚威,或不可一世,空氣中的火藥味十足……
今天又是姐姐不在家的一天,我抱著枕頭,手指無意識地在上面輕輕劃動,有點想她。
姐姐上高中后,兩個星期回來一次。有些時候有事要忙,三個星期,甚至一個月都不回來一趟。我升入了初中,也會在忙于課業(yè)時忘記她。但一空閑下來,就會想她,開始無限期盼:她什么時候回來?。?/p>
每隔兩個星期,能見面的那一天都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但因為作業(yè)繁重,即便在那一天,我們倆能一起說話的時間還是太少太少。于是之前我嫌棄、敷衍的晚間散步時間就顯得格外寶貴起來。我們手挽著手,一邊走一邊聊,話語仿佛清泉汩汩而出。
我們倆不再吵架了。不吵了。
不是因為我們都已長大。
而是我們能待在一塊兒的時間越來越少,需要珍惜了。
那些和諧相處的日子,有苦有甜。還記得我們得空窩在房間里,一個人吹笛子,一個人彈鋼琴,嗚哩哇啦,分外熱鬧,偶爾興起還會合奏一曲;忘不了姐姐在低聲啜泣的時候,我默默地給她遞紙巾;我號啕大哭時,她摟著我的肩,輕輕柔柔地拍。
青春期的少年承受的壓力很大。姐姐起早摸黑,奮力備戰(zhàn)高考,面容憔悴;我擔(dān)憂初二起起伏伏的成績,神思不定?;谢秀便?,迷迷糊糊,日子似乎跳著腳,歪歪扭扭地拐了過去。
時別四年,我們終于又開吵了。
這一次,我拍案而起,姐姐橫眉立目。我們都把聲帶拉開,用最大的嗓門、最高的音調(diào)向?qū)Ψ胶鸾小?/p>
實際上沒有什么理由,我們只是想吵一架,想發(fā)泄一下,當(dāng)著各自的面把自己的憤怒、不滿、難過和委屈吼叫出來,將壓力釋放。
吵著吵著,姐姐哭了,我的淚水也洶涌地漫出眼眶。我們倆抽噎著,同時把手伸向紙巾盒,然后給對方擦拭眼淚,拿著紙巾的手也跟著那聲聲哽咽一抖一抖、一頓一頓。
平靜下來后,我們倆抱著膝蓋,背貼著背,坐在床上。姐姐轉(zhuǎn)過身,把腿放直,向我招手:“躺過來?!?/p>
我把頭枕在姐姐的腿上,她的手插進(jìn)我的頭發(fā)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梳著。她緩緩地說,我靜靜地聽。
姐姐的高考成績出來了,僅僅超過二段線10分。
“我準(zhǔn)備復(fù)讀。”她直截了當(dāng)。
我沉默著點點頭。
她把手搭在我肩上:“明年我高考,你中考。這一次,讓我們倆一起努力?!彼郎厝岬难劬镘S動著明亮的光。
好,我們倆一起努力。你答應(yīng)我的,我們永遠(yuǎn)在一起。不管路上有多少磕絆,你至少還有我,我至少還有你。
指導(dǎo)老師:毛華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