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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化融入與族群認同:以歐洲苗族節(jié)慶活動為例

      2020-01-17 05:39:56
      關鍵詞:族群社群難民

      石 甜

      一部歐洲史就是一部不斷遷徙和融合的歷史,歐洲各國有接納外來者的傳統(tǒng),無論是經濟移民還是難民,各級政府有不同的政策來接納和促進融合。二戰(zhàn)以來,西歐國家關于移民的政策大體上可以分為三類:同化、國族主義和多元文化主義。同化融入政策以法國為代表,強調共和主義凝聚下的公民精神。將國族主義作為核心的移民政策以德國和瑞士為代表,通過居民身份的方式來協(xié)調處理相關問題。而多元文化主義以比利時、荷蘭為代表,追求多元文化共同發(fā)展。在不斷變化的社會語境中,這三種移民政策也在發(fā)生變化,法國逐漸傾向于國族主義塑造,而德國逐漸傾向于多元文化主義,荷蘭則向同化政策傾斜。(1)Kaya Ayhan, Islam, Migration and Integration: The Age of Securitization. Hampshire: Palgrave Macmillan, 2012, pp. 28-29.

      20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受越南戰(zhàn)爭的影響,一部分老撾苗族和越南苗族逃到泰國。在聯(lián)合國難民署的協(xié)調下,其中一些難民被安置在法國和德國。四十多年里,他們經歷了包括語言、就業(yè)、教育、居住等各方面的挑戰(zhàn),逐漸適應了當地社會,并且在多元環(huán)境中通過各種方式來傳播民族文化。由于法國和德國有不同移民政策和社會環(huán)境,也影響了苗族社群的文化傳承。另外,苗族群體也主動吸收當地文化,結合傳統(tǒng)文化來創(chuàng)新。

      節(jié)慶活動是一個觀察窗口,不僅可以看到傳統(tǒng)的苗年等活動如何在新的環(huán)境中調整,放棄某些內容以及改變形式,還可以看到歐洲本地節(jié)日是如何被接納,更可以看到面對社群離散的現(xiàn)狀,法國苗族如何進行族群動員并創(chuàng)立“夏日祭”,給族群成員提供溝通交流的平臺,線上活動如何激發(fā)集體記憶,激起族群成員參與其中。作為最重要的傳統(tǒng)節(jié)慶,苗年活動以祭祀祖魂、禳災佑安為主,包含了參與者的情感歸屬和認同,在異域他鄉(xiāng)也得以傳承,給四處離散的苗族難民以慰藉和凝聚,同時也在他們身上呈現(xiàn)出一種靈活開放的狀態(tài),強化了族群認同。

      本文的資料來自于2016年12月-2018年1月筆者在德國和法國苗族社群的田野調查。其中2016年12月-2017年1月在德國苗族社群進行,2017年3月-2018年1月在法國苗族社群完成田野調查。另外,2017年2月,筆者訪問了被安置在荷蘭的苗族難民家庭,但由于他們是2010年被安置在荷蘭,筆者沒有將他們的情況納入比較范圍。本文討論跨年夜、苗年和夏季節(jié)慶三種節(jié)日活動,其中跨年夜是歐洲的傳統(tǒng)慶祝內容,苗年是苗族的傳統(tǒng)節(jié)慶內容,而法國苗族的夏季節(jié)慶則開始于2015年,是一個新式的節(jié)日活動。在這三類節(jié)慶活動中,苗族群體運用智慧和策略來呈現(xiàn)不同面貌的族群形態(tài)和不同層次的認同,包括國家認同、傳統(tǒng)文化認同、身份認同、地方認同等復雜混合形式。

      本文分為四個部分來討論和分析歐洲苗族節(jié)慶活動。第一部分是文獻回顧,主要介紹歐洲苗族的安置過程;第二部分描述歐洲苗族的節(jié)慶活動,對這些節(jié)慶活動內容進行分析;第三部分討論網絡空間中節(jié)慶活動的再現(xiàn),尤其聚焦在Facebook和YouTube上的內容;最后是總結和進一步討論這些線下和線上活動所反映的群體情感與認同塑造。除了名人政要以外,本文提及的報道人姓名均為化名。

      一、文獻回顧

      20世紀初,苗族還僅在中國西南地區(qū)和東南亞高地居住。1893年,老撾淪為法國殖民地,(2)格蘭特·埃文斯:《老撾史》,郭繼光、劉剛、王瑩譯,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11年,第42頁。而老撾苗族群體在政治旋渦中選擇了不同的立場,也分為了不同的派別。(3)Yang Kou, “Hmong diaspora of the Post-war Period,” Asian and Pacific Migration Journal, vol. 12, no. 3, 2003, pp. 271-300.1975年,戰(zhàn)爭結束,大約10%的老撾人逃向周邊國家,超過1/3的難民是苗族,大約占老撾苗族總人數的一半。(4)Keith Quincy and S. Vu, Harvesting Pa Chay’s Wheat: The Hmong & America’s Secret War in Laos, Spokane, WA: Eastern Washington University, 2000, p. 552.通過各種方式逃到泰國的老撾難民,通過難民署的協(xié)調前往北美、歐洲、澳大利亞等地,開始新的生活。

      目前,約有820名苗族難民在加拿大居??;約有30名苗族難民在阿根廷居?。环▽俟鐏喣怯?000余名苗族難民;法國有1萬余名苗族難民;德國約有77名苗族難民;澳大利亞有2000名苗族難民,美國大約有20萬余人。②離散漂泊的經歷給苗族家庭帶來許多問題,語言、文化、信仰和傳統(tǒng)都一度被中斷。(5)Yang Kou, “The American Experience of the Hmong: A Historical Review,” in Diversity in Diaspora: Hmong Americans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Pfeifer Mark Edward, Monica Chiu, and Kou Yang ed.,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13, pp.3-53. Lee Gary. Culture and Settlement: The Present Situation of the Hmong in Australia. in The Hmong of Australia: Culture and Diaspora, Tapp Nicholas and Gary Y. Lee eds.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04, pp.11-24. Vang Chia Youyee, Hmong America: Reconstructing Community in Diaspora.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2010, pp. 44-67.1990年以后,美國苗族開始稱自己為苗裔美國人(Hmong Americans),作為“新公民”參與美國社會建設。②他們在離散所創(chuàng)造的對話空間中進行創(chuàng)造和生產,這些創(chuàng)造包括了個體的認知與解讀,也包括了集體的想象與憧憬。

      奠定現(xiàn)代國際難民法基礎的文件是《日內瓦公約》(1951),由聯(lián)合國難民署承擔“保護難民利益的國際責任”。(6)羅斯瑪麗·塞爾斯:《解析國際遷移和難民政策:沖突和延續(xù)》,黃晨熹譯,上海:世紀格致出版社,2011年,第67頁。無論之前預想過怎樣的情況,“難民遷移都是非自愿的,總的說來幾乎沒有規(guī)劃的空間”,無論是逃亡途中,還是重新安置后,難民經歷了物質和精神損失,被強行與“過去的生活撕裂,并強行被扔進新的環(huán)境”,經歷了“文化別離之苦”。(7)F. Ahearn, M. Loughry and Ager A., “The Experience of Refugee Children,” in A. Ager ed., Refugees: Perspectives on the Experience of Forced Migration, London: Continuum, 1999, p. 228.但是,Watters認為,我們應該關注難民的抗逆力和闡釋、響應難民經歷的方式,而不是“被動的受害者”。(8)Watters C., “Emerging Paradigms in the Mental Health Care of Refugees.” Social Science and Medicine, vol. 52, 2001, pp. 1709-1718.難民在家園重建、社會融入方面亦發(fā)揮了能動性,采取行動來恢復生活,這也是本文的關注點,即歐洲苗族社群如何融入當地社會,又發(fā)展族群文化。

      1979年,德國接受了十余個苗族家庭。他們被集中安置在斯圖亞特市附近。零星的苗族家庭被安置在其他村鎮(zhèn),但由于苗族傳統(tǒng)文化習慣聚族而居,他們再次搬家,住在同一個鎮(zhèn)上。(9)Nibbs Faith G., Belonging: The Social Dynamics of Fitting in as Experienced by Hmong Refugees in Germany and Texas, Carolina Academic Press, 2014. Yang T. T., “Hmong of Germany: Preliminary Report on the Resettlement of Lao Hmong Refugees in Germany,” Hmong Studies Journal, vol. 4, 2003, pp. 1-14.而法國政府認為老撾苗族難民大多為農民,將苗族難民安置在農村。但是,苗族難民更傾向于選擇城市,他們搬到巴黎、里昂、南特、圖盧茲等城市,形成了都市苗族社群;(10)Ajchenbaum Yves-Marc, Histoire d’Insertion de Groupes Familiaux Hmong réFugiés en France: Installation Rurale, vie urbaine; étapes d’une Rencontre avec la société Industrielle. Association Pour le Développement de la Recherche et de l’Expérimentation en Sciences Humaines, 1980. 轉引自Hassoun Jean-Pierre. Hmong du Laos en France: Changement Social, Initiatives et Adaptations, PUF. 1997, pp.82-83.另外一部分人搬到法國南部的尼姆市聚居;(11)Gauthier, Erick, “Le Marachage, Nouvelle étape du Parcours Migratoire Hmong, ” Hommes et Migrations, no. 1234, 2001, pp. 61-71.還有一部分申請家庭團聚去了美國。在西歐國家的社會福利政策下,歐洲苗族難民在經歷最初的語言和職業(yè)培訓后,都有基本的工作收入和社會保障。免費教育讓苗族年輕人至少完成高中教育,進而在就業(yè)市場上有求職機會;全民醫(yī)保免去很大一部分顧慮。在融入當地社會的同時,被分散到法國各地的苗族人,在全新的環(huán)境中遭遇文化沖突,(12)Hassoun Jean-Pierre. Hmong du Laos en France: Changement Social, Initiatives et Adaptations, PUF. 1997, pp. 87-103.婚喪嫁娶等儀式都必須調整到周末進行,以適應客居國(host country)社會的工作節(jié)奏。(13)Hassoun Jean-Pierre, “La Migration des Hmong en Occident: Rituels Funéraires, ‘prix de la fiancée’, Stratégie d’adaptation des Premières Années,” Ethnologie Fran?aise, vol. 23, no. 2, 1993, pp. 192-206.歐洲苗族給孩子取名字時,大部分有兩個名字,一個法語/德語名字,讓孩子長大后更適應法國社會;一個苗語名字,對內使用。(14)Hassoun Jean-Pierre, “Le Choix Du Prénom Chez Les Hmong Au Laos Puis En France: Diversité, Complexification et Processus d’Individuation,” Revue Fran?aise De Sociologie, vol. 36, no. 2, 1995, pp. 241-271.諸如此類的雙重做法,可以反映出歐洲苗族難民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之間掙扎,這也是大多數研究得出的結論。(15)Marceaux Michel, Les Hmong de Guyane et “l(fā)eur” Nouvel An. Kourou: Ibis Rouge, 1996.Gatine, Nathalie, Etude de l’implantation de la Communauté Hmong en Guyanefran?aise. Géographie Caen: Université de Caen, 1998.

      但是,這些研究大多集中在安置計劃初期,即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進入21世紀后,缺乏對歐洲苗族社群年輕一代的研究,也缺乏對歐洲各國苗族社群的比較研究。一方面,苗族難民第二代、第三代在歐洲本土出生、長大,他們的經驗與第一代苗族難民是完全不同的;另一方面,數字媒體尤其是新媒體的廣泛應用,給年輕一代提供了更寬泛的平臺去表達自己的情感和認同。這也是作者展開本研究的緣起,即討論歐洲苗族社群如何結合苗族傳統(tǒng)文化和歐洲本土文化,如何傳承和發(fā)展族群認同。

      二、歐洲苗族的節(jié)慶活動

      本部分將通過歐洲苗族的跨年夜、苗年和夏日祭,介紹苗族的安置情況、族群情感和代際差異。雖然跨年夜慶祝是歐洲當地的節(jié)日,夏日祭是新創(chuàng)的活動,但對于歐洲的苗族社群而言,這些節(jié)慶活動是團聚的時節(jié)。因為安置、工作、婚嫁等原因,大家在不同城市居住,參加節(jié)慶活動時才得以相聚。雖然節(jié)慶活動日程根據工作時間進行安排,場地和節(jié)目也分別調整,節(jié)慶活動都強調“全民參與”,不分年齡、不分性別,小孩子跟著父母一起參加,品嘗苗族菜肴、學著“丟包”,從中獲得苗族文化的感性認識。對于青年男女而言,節(jié)慶之類的公共活動是結識苗族朋友的好機會,也不乏在節(jié)慶活動時認識并確定戀愛關系的年輕人。

      對于歐洲苗族社群整體而言,苗年是苗族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以祭祀祖魂、禳災佑安為主,雖然某些內容在新的社會語境中需要作出改變,但仍然舉辦苗年慶?;顒?,把傳統(tǒng)文化傳承下去??缒暌购拖娜占雷鳛閷Ξ數匚幕奈蘸蛣?chuàng)新,同樣也形塑社群團結、強化族群認同、寄托情感歸屬。

      (一)跨年夜

      跨年夜慶祝是歐洲的傳統(tǒng),但對其進行大規(guī)模慶祝,亦是工業(yè)革命以后的事情。尤其是新全球化以來,紐約、巴黎等大都市的跨年夜活動吸引全世界游客參與。與聚集在旅游景點跨年不同的是,歐洲苗族的跨年夜慶?;顒釉诩彝ズ蜕缛簝炔窟M行,參與者大多是苗族的家人和親戚,也有極少數的非苗族人士以家庭成員的身份參加。

      2016年12月31日,德國苗族社群的跨年夜活動從一大早就開始準備。該活動是社群成員組織參與的,在一個公共活動室里舉行,每家每戶都自帶菜肴。早上起來,家里的女性們就開始在廚房和客廳忙進忙出。筆者借宿的熊叔叔家,男女老少都積極加入菜肴制作中,連三歲的小孩子也在客廳里幫父母包春卷、給蛋糕涂抹奶油。熊叔叔的女兒金花和她的兩位嫂子莉婭、尹靜做了炸春卷、酸木瓜沙拉和蛋糕甜點。酸木瓜沙拉原本是用青木瓜削成絲,在擂缽里與蝦醬、魚露等調料一起捶搗后裝盤。冬天的德國亞洲超市里,很難買到青木瓜,尹靜把胡蘿卜削成絲作為代替,但這道菜依然叫“酸木瓜沙拉”。

      菜肴做好之后,下午4點,我們開車到鎮(zhèn)上的公共活動室,跟其他苗族成員匯合。此時的公共活動室里什么都沒有,年輕人取來拖車,把儲存室的桌子和椅子運到活動室,擺放成“U”形,正對面掛著投影屏幕。帶來的食物放在活動室的另一側,有春卷、酸木瓜、咖喱雞塊、炒米粉這些“苗族菜肴”,也有芝士焗土豆片、芝士火腿焗面包等德國本地菜肴。被命名為“苗族菜肴”的餐食實際上融合東南亞各國的食物,但在異國他鄉(xiāng),它們被作為族群文化的象征來標記其認同。大約5點半左右,大家基本到齊,就以自助餐的形式各自選取食物,一邊吃一邊聊天。

      吃過晚餐,年輕人把音響、筆記本電腦和投影儀連上,在YouTube上找伴奏,現(xiàn)場唱卡拉OK,以苗語歌曲為主,偶爾也有英語歌曲。因為筆者在場,金花想找一首中文歌曲讓我唱,阿琛提議唱《神話》這首歌,因為這首歌是成龍主演的電影《神話》主題曲,而德國苗族社群都熟悉成龍等中國影星。除了卡拉OK,還有一些小游戲,諸如“搶座位”之類的,男女老少都參加,沒有參加的在一旁看著,指導小朋友們“坐下、坐下”“左邊、左邊”。而且,也因為這一次跨年夜有筆者在場,金花的哥哥從家里翻出一盒迷你版的麻將以及寫滿規(guī)則的紙,帶到活動室,筆者教大家打麻將。阿琛、小芬都是十六七歲的年輕人,很快就學會對著規(guī)則出牌了。我們打麻將的時候,小芬的姐姐就指導三歲的童童和八歲的凱麗玩紙牌。晚上11點多,熊叔叔等長輩回家了,年輕人還留下來等著放煙花。午夜時分,大家到戶外的草地上放煙花,互相擁抱,送上新年祝福。四歲的平平跟童童一起,拿著煙花跑來跑去,也跟我說“阿姨新年快樂”。大雄問,在中國過跨年夜是怎樣的,放煙花是怎樣的等問題。放煙花結束后,大家返回公共活動室,把帶來的餐具等裝好,打掃了一下活動室,再開車回家。

      這樣聚在一起的活動,是歐洲苗族社群常見的形式,也是2017年在法國斯特拉夫斯堡市苗族社群所見到的跨年夜活動。大家驅車前往某一戶家中,女客人給女主人幫忙打下手,一起制作了煙熏三文魚面包片的開胃菜,以及炒面、雞肉菜湯、檸檬肉片、黃瓜白菜湯等菜肴。男性則在客廳里打開網絡電視,跟著YouTube上的伴奏唱卡拉OK。晚上7點多,晚餐開始,大家慢慢悠悠地吃完。唱歌跳舞環(huán)節(jié)從8點多一直持續(xù)到近午夜,以苗語歌曲為主,偶爾也有泰語或老撾語歌曲,女主人是老撾苗族,嫁到德國苗族家庭,另外一位女性是泰國苗族,嫁來德國。聽到窗外的煙花聲,我們才意識到已經快午夜了。男主人拿來一瓶香檳,在倒計時歸零時打開香檳,慶??缒?。大家手持香檳,行貼面禮,互相祝福新年快樂。端著香檳,大家站成一圈,每個人都說了一下自己的感想,又一年過去了,希望新的一年平安順利。我們驅車回家后發(fā)現(xiàn),楊叔叔家的年輕人都還在戶外馬路上蹦跶、放煙花,跑來跑去嬉戲。見我們回來了,大家都擁抱著說新年快樂。

      苗族難民來到歐洲后,一方面,在當地政府和社會工作者的協(xié)助下,完成語言培訓和職業(yè)培訓,走上清潔工、出租車司機、園林種植、手工編織等就業(yè)崗位;另一方面,他們接觸當地飲食文化、節(jié)慶文化、宗教文化后,有選擇地接納一部分到苗族傳統(tǒng)風俗習慣中,包括諸如圣誕節(jié)、跨年夜、復活節(jié)等與基督教有關的節(jié)日,也被納入到苗族社群的節(jié)慶活動中。但是,對于苗族群體而言,這些節(jié)日固然是國家法定假日,但更重要的是提供團聚的機會,家人親戚得以在一起,享受苗族菜肴,唱苗語歌曲,加強了族群認同。年幼的孩子參加這些活動,獲得的不僅是節(jié)慶時娛樂游戲的開心,還有對族群成員和族群空間的感性認識。

      (二)苗年(noj peb caug)

      苗年慶祝是苗族的傳統(tǒng),苗族難民也將這個傳統(tǒng)帶到了歐洲。在客居國的社會環(huán)境中,苗年的慶祝方式也發(fā)生了改變。以村落聚居為主的傳統(tǒng)居住形態(tài)已不復存在,在村子里舉行的苗年相關儀式也隨著散居形態(tài)、宗教信仰改變而改變,形成了兩種模式的苗年:公共節(jié)日和家族內部慶?;顒印G罢咭怨P者參加的2016年德國苗族社群的苗年、2017年法國里昂市苗年和2018年法國尼姆市苗年為例,后者以一戶苗族家庭過苗年為例。

      從時間安排上來看,作為公共節(jié)日的苗年活動和家庭內部的慶祝,都安排在周末進行,方便外地的家人親戚來參加。一般而言,星期五晚上出發(fā)前往活動地點,回到父母家或者借宿在親戚家,星期六舉行活動,星期天返回所在城市。雖然德國苗族社群都住在同一個小鎮(zhèn)上,同樣因為周一到周五是工作時間,把文化活動安排在周末和法定假期。

      在活動內容方面,也根據所在社會的文化與宗教語境有所改變。德國苗族的苗年慶祝包括苗族歷史介紹、唱宗教贊美詩(浸禮派)和分享餐食。德國苗族全部是浸禮派教徒,所以傳統(tǒng)苗年的“叫魂”部分被省略。阿琛的父親是牧師,帶領大家唱頌贊美詩之后,向大家介紹苗族的歷史,阿琛的姐姐則把苗語翻譯成德語。阿琛等人制作了一個幻燈片,包括了老撾苗族逃難和泰國難民營的照片,直觀、震撼。小芬在一所職業(yè)學校學習服裝設計,她給大家?guī)砹嗣缱宸椀幕脽羝故?,介紹不同支系的苗族文化。之后,大家分享準備好的餐食,坐在一起聊天交流。

      法國苗年慶祝的時間安排和活動內容更復雜。由于法國的難民安置政策強調社會融入,把苗族難民分散在法國各地。因此,各地的苗族群體有自己的苗年活動,舉辦時間也不一樣,從當年的11月、12月一直到次年的1月都陸續(xù)有苗年活動。比較大型的是奧比涅、里昂和尼姆的苗年活動。在奧比涅的苗年上,還要選出一年一度的法國苗族小姐(Hmong de la France),代表法國苗族前往美國參加美國苗族小姐大賽。

      2016年年初,筆者曾在云南文山和西雙版納參加過苗年活動,尤其是西雙版納的苗族群體,他們也是老撾苗族難民,逃到中國后被就近安置。當天上午過苗年,男女老少到村里的空地上,由鬼師手持公雞舉行掃寨祛邪的儀式(nkaum toj qaib),將麻繩系在竹竿上,把菜刀、鏟子、鋤頭等農具也拿出來,將不好的東西一并祛除。之后,家家戶戶在自家門口擺上米盆,放上雞蛋,插好香,一邊誦唱叫魂(hu plig),一邊敲鑼、搖師刀,請魂靈回來團聚過年。次日,村里會舉行“丟包”(povpob)活動,青年男女面對面站成兩排,一邊將小包拋來拋去,一邊聊天交流。

      與之相比,法國苗族的苗年活動,保留了“丟包”活動和“叫魂”部分。苗年活動在公共活動室內舉行,全天都是丟包活動,傍晚時分開始有苗族歌舞表演。叫魂環(huán)節(jié)被安排在舞臺上,由鬼師一手持話筒,一手拿師刀,恭請魂靈來團圓,再將煮熟的雞蛋分發(fā)給每個人。另外,和其他慶?;顒右粯?,法國的苗年有全民跳舞的環(huán)節(jié),包括迪斯科、線舞(line dance)和Lamvong舞,(16)Lamvong舞,也叫Ramwong舞(泰國)、Romvong舞(柬埔寨),是東南亞國家流行的一種舞蹈,通常在聚會場合舉行,男女雙方分為兩列,面對面雙手合十鞠躬后按逆時針方向緩緩前行,形成一個圓圈。舞蹈節(jié)奏緩慢,步伐簡單,以手腕動作為主。男女老少都參加,不乏父母抱著嬰兒一起跳舞的身影。不會舞蹈動作的兒童在外圍模仿著、嬉笑著。在苗年特定的節(jié)慶空間中,對年輕一代而言,這類舞蹈代表了苗族文化,參與其中則代表了對苗族文化的認同。

      另外,在法國尼姆市的苗年活動中,還有法式滾球(Petanque)比賽,這是一種法國南部盛行的體育運動,主要是男性參加。成年男子參加比賽,年輕男孩在一旁觀看。實際上,參加這類比賽的男性,相互之間大多有親屬關系。在苗年活動期間,大家呼朋喚友地參加,也有增進感情的作用。

      來參加苗年的苗族有本地的,也有其他城市來的,甚至有其他國家的苗族同胞。在里昂的苗年上,筆者遇到了從老撾和泰國來的苗族同胞,他們說自己就是來玩的(mus ua si),也是一個結識朋友的契機。法國的苗年已經擴大到多元族群的參與,包括老撾人、泰人、高棉人都被邀請參加。

      在家里舉行的苗年儀式跟傳統(tǒng)的儀式議程相似,包括“叫魂”、掃宅祛邪、答謝父母長輩、共同就餐等環(huán)節(jié)。不過,參與者除了本家庭成員以外,還要邀請親朋好友,尤其是本宗族的長輩前來一起過年。大家從各個城市趕來短暫相聚,之后再回到各自的城市。

      從20世紀70年代末的法國地方檔案可以看到,苗族難民被安置在歐洲后,就已經開始每年舉辦苗年活動。但是,苗年并不是國家法定假日,相關的活動安排需要根據客居國的文化和社會語境來做出各種調整。時間安排根據工作周期來確定,例如法國南部尼姆市的苗年一般在1月至2月,因為在這個時間段,當地的苗族農民才有空閑時間來籌備活動?;顒幼h程也根據當地文化語境來改變,或放棄一部分內容,或改變形式來完成。此外,還增加了體育比賽和卡拉OK比賽,以此吸引年輕人參加。同時,邀請的嘉賓和觀眾也擴大到多元族群的參與,也契合所在國的社會語境。

      (三)夏日祭

      法國苗族的夏日祭(Hmong Festival: L’Odyssée du peuple Hmong)是一個全新的節(jié)慶活動,開始于2015年。法國苗族協(xié)會會長Richard Thor在多次參加美國苗族的節(jié)日活動后,萌發(fā)了舉辦夏季節(jié)日活動的想法。第一屆夏季節(jié)慶活動還邀請了美國苗族精英來指導和協(xié)助,奧比涅市長為夏季節(jié)慶剪彩。此后,每年固定在奧比涅市舉辦,但時間略有調整,根據每年夏季假日的時間來安排。在每年的三四月,Richard Thor召集來自各大家族的熱心人士,例如王姓、馬姓、李姓、熊姓家族等年輕人聚在一起,討論當年度的夏日祭活動如何安排、如何聯(lián)系場地,等等。作為福利國家,法國在每年7月至8月全民帶薪休假,因此,法國苗族有空閑時間從全國各地趕赴奧比涅市,參加為期兩天的夏日祭活動。

      時間確定之后,活動籌備方在Facebook上建公共小組,發(fā)布節(jié)目征集公告,各地苗族同胞踴躍報名。張曉玲、張曉慧來自斯特拉夫斯堡市,十六七歲的兩姐妹報名了韓國街舞(k-pop)表演。報完名以后,兩姐妹抽時間跟著YouTube上的舞蹈視頻自行練習。來自圖盧茲市的說唱歌手Fonsija Yang、來自奧比涅市的舞者也紛紛報名,給觀眾們帶去精彩表演。夏日祭的活動除了歌舞表演以外,還有足球和排球比賽,也吸引了各個城市的苗族年輕人參加。當活動日程確定后,打算前往參加活動的人需要提前預定奧比涅市的酒店住宿。

      2017年7月底,筆者跟隨巴黎的王姐一家自駕車前往奧比涅市,大約三個多小時的車程抵達目的地。王姐的丈夫是這次活動籌備小組成員之一,所以我們提前一天到,在場地周圍查看了一下準備工作。次日,Richard Thor與嘉賓一同前往苗族紀念碑獻花。隨后,Richard與奧比涅市市長一起為夏日祭剪彩,活動正式開始?;顒铀诘膱龅厥鞘薪嫉囊粋€露天公園,有足球場、排球場,旁邊的空地上搭起了臨時的遮陽棚和簡單的舞臺,供觀眾坐著欣賞節(jié)目。遮陽棚的左側由苗族商戶擺攤經營,出售苗族服飾、化妝品、農業(yè)種植用品等各種商品。遮陽棚的右側是一排桌子搭成的餐飲攤位,售賣三明治、米粉、快餐和飲料。餐飲攤位的器具是各家自帶的,例如菜板、湯勺、湯鍋等,炊具上寫著主人的姓名。

      因為正值法國的公共假期,各個城市的苗族同胞來奧比涅市參加活動,同時也跟親戚朋友們見面。在當天,筆者也見到了之前拜訪過的苗族同胞,他們從斯特拉夫斯堡、尼姆、里昂、貝桑松、南特、巴黎等城市來這里相聚。曉慧、曉玲說,她們報名參加的主要原因是想跟家人親戚聚一下,因為他們的叔叔一家本來就在奧比涅市居住,而其他城市的親戚也來了,大家正好可以聚聚。除此之外,還有來自德國和荷蘭的苗族同胞,也在夏日祭上結識朋友。小光是被安置在荷蘭的苗族小伙,他在2016年的夏日祭上認識了從老撾來法國看望姐姐的苗族姑娘佳佳,兩人通過交往而確定戀愛關系,并于當年年底結婚。小光這樣的例子還不少,這類公共活動也是苗族青年男女互相認識的機會。

      在為期兩天的活動日程中,有主辦方特邀的美國苗族歌手,也有自愿報名的普通市民,在舞臺上一展歌喉,有苗族姑娘小伙的傳統(tǒng)舞蹈表演,也有火熱的街舞說唱。此外,還有來自老撾的非苗族難民帶來的老撾傳統(tǒng)樂器演奏。他們還把這些傳統(tǒng)樂器帶到市中心廣場上,在當地人面前演奏,把周圍店鋪的人紛紛吸引過來。苗族蘆笙師也跟著一起吹奏蘆笙,不少市民都舉起手機,記錄這些精彩的時刻。

      當天晚上,當地的報紙以整版的篇幅介紹了法國苗族夏日祭活動。不僅介紹了活動的舉辦緣由、日程安排、精彩看點,還通過講述Richard Thor一家的經歷,介紹了苗族難民逃難和安置到法國的歷史,強調了夏日祭對法國苗族社群的重要意義。在歷經艱辛、受盡磨難后,這一群體掙扎著生存下來,而且還創(chuàng)造了新的節(jié)日來增強凝聚力,團結在一起。

      從2015年創(chuàng)辦以來,夏日祭已經得到歐洲苗族社群的認可,苗族家庭在上半年就開始將是否參加夏日祭活動納入到暑期計劃中。作為一個新創(chuàng)的節(jié)日,主辦方旨在為歐洲苗族社群提供相聚、交流的平臺,年輕人也嶄露頭角,參加演出和體育比賽,結識朋友。夏日祭的成功舉辦,與苗族年輕人熱心參與分不開,同時又將族群成員凝聚起來。

      三、線上文化展演與參與式認同

      互聯(lián)網世界中,線上文化展演有三種方式:視頻、照片和文字,通過這三種方式全面嘗試傳遞族群記憶,激活族群認同。Facebook上, “夏日祭2015”小組發(fā)布的內容大多是一些群體活動,例如關于苗年的訊息,關于苗族之聲(Hmong Voice)的活動等等,觀眾閱讀和點贊數最多的也是這類信息帖。

      舉辦夏日祭、苗年等節(jié)慶活動的同時,法國苗族同胞將現(xiàn)場照片上傳到社交媒體Facebook上,也制作了一些現(xiàn)場的視頻上傳到YouTube,與觀眾分享現(xiàn)場的熱烈氣氛。2015年,夏日祭結束之后,主辦方放出了《夏日祭剪影》的官方視頻。該視頻的內容包括現(xiàn)場活動舉辦和法國苗族觀眾的自我介紹。活動舞臺的一側插著法國國旗和城市市旗,代表了一種國族象征。前者尤其突出了奧比涅市市長、美國明尼蘇達州苗族協(xié)會會長、法國苗族協(xié)會會長在現(xiàn)場與苗族同胞一起慶祝的場景。法國苗族觀眾的自我介紹部分包括對慶?;顒拥脑u價以及自己來自哪個省。最后,視頻以群體狂歡的鏡頭結束。另外,視頻中一部分鏡頭給觀眾席,表現(xiàn)出“觀眾在認真觀看”的感覺。這種強調的“參與感”(engaged),也是在公民社會中逐漸被建構和培養(yǎng)出來的。視頻重在強調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生活并存,在都市環(huán)境下“激活”族群成員身份。無論是在傳統(tǒng)社區(qū)還是在都市社會,節(jié)慶都是強化集體意識的重要儀式。個體通過參與儀式來獲得情感能量和信心,激發(fā)參與者懷著信心和熱情采取行動。(17)蘭德爾·柯林斯:《互動儀式鏈》,林聚任、王鵬、宋麗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年,第16-17頁。

      Facebook被分享的照片大多是苗族同胞身穿苗裝的照片,即苗族文化的視覺展演。其中有一些照片是法國國慶日的慶?;顒?,苗族同胞穿苗裝,手持法國國旗,與穿軍裝佩戴勛章的法國退役軍人站在一起。國慶日通常紀念那些為國犧牲、殉難的英雄,而這些照片也表達了一種“我們也為法國做出了犧牲”、以及“我們是法國公民”的含義。苗族的確為法國做出了犧牲,畢竟苗族離散是法國殖民主義的犧牲品。吊詭的是,法國苗族青年并不抨擊法國殖民者,也并沒有譴責殖民主義對殖民地人民的剝削和傷害,僅僅是通過視覺符號的方式呈現(xiàn)“我們是誰”。

      2015年,一個法國苗族小組在Facebook上發(fā)起了苗族征文比賽,大部分參賽文章都是用法語書寫。參賽文章的內容分為兩大塊:曾經的幸福生活(家庭聚居、家人的支持等)和苦難(逃難、失去家人等等)。如A-Nyme LY所創(chuàng)作的《幻滅》(Désillusion)這首詩所描述的:“太陽升起,可能再次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不知道,我想自己還在呼吸,是的,一直在呼吸/我走著,我沉淪,今天還要去往何處……我瞥見地平線上黯淡的光線,那是什么?!痹谝归g的叢林里移動,聽著遠處傳來的聲音緊張萬分,但又不得不一路往前?!岸嗌偬靵?,我擔心它會消逝/多少個夜晚,我夢見它終于攜我而去。”直到太陽升起,感覺到又躲過一劫,新的一天開始了,新的生活在前面等著,繼續(xù)前進?!翱粗?,幫助我,拯救我,或者讓我最終離去?!?18)本詩由中央民族大學世界民族學人類學研究中心莊晨燕教授翻譯,特致謝。黑暗與光明,這種視覺上的體驗是真實的,也不斷在記憶中閃回,每一次重新出現(xiàn)都帶來新的感覺,因為每一次重新出現(xiàn)的語境其實是不同的。離散在身體和感官上有深刻的體現(xiàn),包括所看(黑暗)、所嗅、所聽(聲音)、所嘗、所觸(溫暖的懷抱、冰冷的河水、腳疼痛),等等。身體上的感覺隨著時間而被突出,每當在異國他鄉(xiāng)感到孤獨無助時,黑暗中的那種逃跑感又出現(xiàn);隱約找到一絲解決的可能時,又有那種黑暗中一絲光明迸現(xiàn)的被拯救感。

      征文大賽主辦方在法國苗族小組群里公布每篇參賽文章,F(xiàn)acebook上的法語讀者紛紛留言,包括了感動、心痛、珍惜現(xiàn)在的生活等評論。參賽文章看似描述的是個體的離散經歷和身體經驗,但其他人閱讀時,不僅代入了自己的生命經驗和身體感受,并且吸收了作者的感受,內化為自己的經驗與感受,在以后的生活中又把這種業(yè)已疊加、吸收、擴大的體驗與他人分享,從而形成迭代敘事模型。迭代敘事模型指的是每一次敘事都是將離散經歷放大一次。這種敘事模式的開頭可以是:“我記得”,或者是:“我的一個朋友/我朋友告訴我”。族群成員身份實際上包括了默認授權,即默認了族群成員擁有該故事版本的某種版權,可以修改、變形、增加、刪減成自己的版本又分享出去。這個分享過程構成了敘事效果的放大,因而促成了族群認同。記憶在某種程度上就是這樣被迭代構建的,而個體的身體經驗匯聚成族群的離散經驗。

      離散敘事大多為苦難敘事,因為離散經驗本身大多是苦難經驗。離散記憶是雙重的,一方面,要活下去就要記住苦難,這些苦難形塑了今日今時的個體,形塑了族群邊界;另一方面,要活下去就要忘記苦難,記住日常生活中的愉快和歡樂。講述是為了記住和忘卻,為了讓自己不再受到心里的折磨,猶如接力棒一樣,自己拿著的時候萬分焦慮,傳出去以后才解脫。每一次傳遞,都會放大原來的集體認同,減少個體所承受的痛苦。當千萬個接力棒在一個人手中傳過時,他的個人故事不再讓他感到痛苦,而是“帶來些許希望”。當這個接力棒在群體中傳遞時,它不再是個體的,而是成為集體記憶的一部分,個體可以講述其他成員的經歷和故事。因此,集體可以通過敘事的方式來減少創(chuàng)傷和苦難對生活的影響,(19)大衛(wèi)·登伯勒:《集體敘事實踐:以敘事的方式回應創(chuàng)傷》,冰舒譯,北京:機械工業(yè)出版社,2015年,“序言”,第XIII頁。而新媒體環(huán)境為這種集體敘事實踐提供更方便的條件。苗族網友通過字符代碼所撰寫的作品,具有追尋過去和展望未來的雙重性,在通過“分享—閱讀—討論”的受眾體驗中構建了族群認同。

      在線展演的三種方式——視頻、照片和文字,都意味著挑選、組合與再現(xiàn),都是拍攝者、上傳者們思考過的結果;每一個挑選的部分組合在一起,構成了這個主題下的每一個再現(xiàn)形式;全部組合在一起形成互聯(lián)網上的“再現(xiàn)”(representation),成為拍攝者和上傳者想要表達和呈現(xiàn)給“觀看者”的內容。以前,苗族拍攝的視頻作品旨在記錄,無論是歌舞、傳統(tǒng)手工藝、傳統(tǒng)文化等素材類型的視頻還是紀錄片,目的是讓觀看者知道他們以前不知道的內容。但社交網站上,拍攝、上傳和分享的視頻重在“參與性”,被拍攝者直接對著鏡頭說“歡迎來我們的城市”“來找我們玩吧”“來參加我們的活動吧”等營銷風格的臺詞,希望得到觀看者的積極響應,哪怕是直接報出城市坐標,也是期望能夠與觀看者互動,塑造一種“我們是一家人”的感覺。Web2.0時代強調的是互動和參與;這些視頻節(jié)目還有另外一層潛臺詞:你沒有積極參加我們的活動,你還算苗族嗎?你還是苗族嗎?族群身份不僅在與主體民族協(xié)商中被確認,也在族群內部中以互動的形式確認。認同感關乎的是怎樣行事才恰當,(20)邁克爾·豪格、多米尼克·阿布拉姆斯:《社會認同過程》,高明華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4頁。而當下這種“參與式族群認同”(engaged ethnic identity)側重于激發(fā)族群成員參與到集體行動中。

      四、討論

      節(jié)日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表達了民族情感,也強化了認同。隨著人口遷移和社會變遷,節(jié)日的形式和內容也在變化。但這些“變與不變”是社群發(fā)揮能動性,與外界在互動中傳承和創(chuàng)新的結果。20世紀70年代末,苗族難民被安置在歐洲以后,吸收了歐洲傳統(tǒng)文化的同時也傳承了苗族傳統(tǒng)文化,體現(xiàn)在舉行圣誕節(jié)、跨年夜、復活節(jié)、苗年等節(jié)慶活動中。此外,法國苗族還結合歐洲夏季長達一個月的假期舉行夏日祭,給歐洲苗族提供一個空間和平臺相聚、交流,從而增進情感和認同。對于苗族孩子和青年而言,這些節(jié)慶活動也是了解苗族文化的契機,無論是“叫魂”儀式、“苗族菜肴”還是苗族歌舞,親眼所見、親身參與而獲得感性認識,亦形塑了個體的族群認同。

      法國苗族在社交網絡上通過分享苦難敘事、分享節(jié)慶活動視頻、在線展演族群身份,來進一步產生更多的認同感,即形成了“迭代認同”(iterated identity)的模式。而且,Web2.0時代側重的互動與參與,出現(xiàn)了“參與式族群認同”。線上的行為與線下的活動是嵌合的,舉辦活動前在Facebook發(fā)起志愿者招募、節(jié)目征集、征文大賽;舉行活動時在社交網站上同步直播或上傳活動現(xiàn)場照片;活動結束后在社交網站上傳活動剪影的視頻和圖片,在當地報紙上刊發(fā)相關報道。這些文字、照片和視頻進一步激起和強化了讀者的情感黏著,激發(fā)族群成員參與到族群行動中。

      隨著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建立,各國都強調塑造公民身份和國家認同,即使屬于同一個族群,在不同的國家意識形態(tài)下也會產生較大差異??鐕w徙40年后,歐洲各國的苗族在國家意識形態(tài)的規(guī)訓下,越來越融入本國文化,也產生越來越強烈的國家認同。傳統(tǒng)節(jié)慶活動的安排,亦隨著居住形態(tài)、工作時間、宗教信仰等因素的變化而調整。德國苗族社群放棄了傳統(tǒng)信仰,各類節(jié)慶活動也傾向于以團聚敘舊為主。法國苗族社群的節(jié)慶活動更加多元,保留了傳統(tǒng)慶祝的“叫魂”儀式、“丟包”活動等,還結合法國夏季公共假期,創(chuàng)辦夏日祭活動,通過各種方式促進族群團結、加強族群認同,又強調了地方融入和法國國家認同。

      族群認同在不斷與外界互動中形成和強化,而對于遷徙的群體來說,彼時彼刻的文化習俗不一定契合此時此地,需要做出調整和改變。歐洲苗族社群接納當地節(jié)日、改變傳統(tǒng)節(jié)日活動、創(chuàng)造新節(jié)日,這三種方式的目標和意義都指向凝聚族群成員,促進族群成員參與,在新環(huán)境中再造家園。作為最重要的傳統(tǒng)節(jié)慶,以祭祀祖魂、禳災佑安為主的苗年活動,包含深厚的歸屬感和認同感,給四處離散的苗族難民以慰藉,同時還營造了一種靈活開放的狀態(tài),在異域也得以傳承,達到族群認同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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