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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春時節(jié)

      2020-02-05 06:14韓佳童
      少年文藝 2020年2期
      關鍵詞:福海老婆子蛤蟆

      韓佳童

      臘月二十九,福海知道沒戲了。昨晚上他一個人躺在被窩里算了一下,要再過了這個年,他來紅星樓可就整四年了。

      四年很快,好像從紅星樓一進一出。前三年并不許回家,想家只能自己到一邊抹眼淚去。福海原想著今年過年興許能回去看看,可看掌柜的都這時候了還沒歇業(yè)的意思呢。

      二十九下半晌,還沒上什么客人,后廚一個跟二灶師傅的師哥悄悄抱怨:“我說哥幾個,也就再忙今兒一晚上了吧?”

      一個正拌餡子的師哥說:“不然呢,你想干到哪天?”

      正說著,堂頭進來了。

      “哎,你不在前邊招呼著,跑后廚來干嗎?”師哥問他。

      堂頭拿食指在嘴邊晃了一下,摘下肩膀上的毛巾,半捂著嘴。“跟哥幾個透個信兒,掌柜的剛接了一桌訂席,三十中午!”

      ?。亢髲N嗡嗡起來,管切蘿卜的順子差點割了手?!袄霞一锏翦X眼兒里啦?不讓人活啦?”

      “噓!噓!小聲點兒,別讓掌柜的兩口子聽著了哇,我得到前邊去啦?!碧妙^一掀簾,出去了。大伙兒罵罵咧咧做菜。

      真到了三十中午,送走那桌客人,都兩點多了。掌柜的這回倒大方,大魚大肉,請店里上上下下敞開吃了一頓。吃完這頓飯,清賬打烊,上板子關門——整條街數(shù)紅星樓最晚。呂掌柜在城里有個院子,自有去處?;镉媯円哺骰刈〖?,福海還是跟馬二爺住。

      師徒二人回到住處,聽見隔壁在噼里啪啦炸魚。小孩子們在院里跑進跑出。誰家剁肉餡。兩個人覺得身上乏,歪到炕上睡了一覺。天擦黑的時候,來了幾個師哥。這幾個師哥合伙住在后街那塊,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兒。師父叫他們來,晚上一起吃頓年夜飯。

      一幫廚子,卻一個菜不炒。沒有醋,也沒有餃子,就是涮羊肉!吃完了,打發(fā)師哥們走,福海和師父鋪炕睡覺。

      “福海,想家嗎?”福海聽見師父呼呼喘氣聲,聽見師父問他。

      福海的嘴唇在黑暗中茫然動了動,他不知道該說想還是不想。

      師父輕輕拍他,“按說你也該回家看看了,也讓爹娘高興高興???,睡吧,睡著了就都好了?!?/p>

      福海點點頭,含混地“嗯”了一聲,睡得很快。他做夢了,夢見姐姐出嫁。穿紅衣。他還夢見了在那條大河里淹死的春生,夢見小時候碰到的算命先生。

      大年初一,福海和師父做了一條大魚。吃過飯,化食一樣,馬二爺一個人踱到了火車站。一打聽,沒有到老家的火車,最快得等到初七。馬二爺想了想,出了站,往回走。街上有幾只黑狗,吃得肚圓腹肥的,四仰八叉躺在墻根底下曬太陽?!斑@世上數(shù)你們自在!”二爺笑了一下,彎腰嚇唬它們。

      新門舊門,一色對聯(lián)。好燈籠,高高掛!

      福海在爐子上坐了一鍋沸水,左手握一塊稀面團,右手拿一根筷子擓著稀面往鍋里撥。面在鍋里上下翻個,像魚一樣。這東西有個名頭,就叫撥魚兒。撈出來,師徒坐下吃晚飯。撥魚兒澆爛肉,嘿,美!

      就這么又過了三四天,年就算過了,紅星樓要開業(yè)大吉。

      初六這天,師傅伙計全齊了。呂掌柜穿身新馬褂,拈香拜了財神,親自點一掛萬頭鞭,紅星樓大門一敞,開張納客嘍!

      這第一天,就接了七桌。人都是趁過年請客送禮,聯(lián)絡熟人,打點關系。也有那嫌做飯麻煩,一家子跑外頭來吃的。

      等客人全送走,呂掌柜十分高興。摩挲著紫砂壺,來了一句西皮慢板: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

      馬二爺趁呂掌柜在興頭上,先扯些閑話,瞞著福海把回家的事說了。掌柜猶豫了一下,可既是大師傅親自開口,倒也不好駁回,就這么答應了。

      馬二爺從掌柜的屋里出來,也不聲張,只像沒事一樣。等到了晚上提燈回了住處,才把這事跟福海說了。福海樂得蹦高,馬二爺一把按住他?!跋葎e忙著樂,聽師父囑咐幾句?!?/p>

      福海點點頭,看見師父打開皮匣子,從里面的藍手絹里摸出幾塊銀元?!案:?,你還沒出徒,店里自然不支你的工錢。可出來這四年,總得叫爹娘歡喜歡喜。給,拿著!”

      福海推辭,馬二爺一把塞進他的手里,“師父的話你也不聽?”說罷又掏出些零散錢,嘩啦啦扔進福??诖!斑@錢,是叫你買票,再買些吃的帶上。還有后街那盧記泡子糕什么的,買些給你爹娘嘗嘗,也不枉出來這一遭。聽見沒有?”

      福海知道師父的脾氣,只得老實接著。二爺又囑咐了好多,如何買票,如何進站,還有什么中途切莫下車,看好物品,不要隨便與人搭話。福海一一答應,又收拾一氣,直到月上中天才睡下。

      轉天,師父要去紅星樓,福海一個人背個藍布包袱,奔了火車站。人多極了!福海跟在別人后面,排隊買票等車。

      票是中午的,福海挨了兩三個小時車才來。車廂里人也很多,還有活雞活鴨!福海一上車就看見靠走道的一個女人腳踩了一個大黑布袋,里面有什么東西不時翹起來撲騰一下。福海納悶得緊,直到車開了一程才明白過來,那里面應該是一條魚!

      福海坐在兩節(jié)車廂連接處一個靠過道的座位上,緊緊抱著包袱。這是福海這輩子第二次坐火車,暈暈乎乎的,很不習慣。他想睡一會兒,又不敢,包袱里還有三塊銀元呢?;疖嚿系臍馕兑膊缓?。過道上有一只雞,對人翻白眼,露出白色的眼膜。福海替它擔心,他怕它把蛋下到火車上!

      就這么走。車過沂嶺,上來一老一小。是個拄拐的老婆子和一個七八歲小女孩,穿著都夠寒磣的。被人擠過來,正對福海站著。

      福??茨抢掀抛又艄盏淖笸榷呃锒哙?,心里尋思著要不要把座位讓給她們。不給吧,老婆子肯定撐不住;給了,也不知她們什么時候下車。斗爭了一會,終于不是很情愿地站起來,請老婆子坐下去。

      老婆子推辭了幾番,落了座。“哥兒,去哪兒?”

      福海剛要搭話,看見自己的包袱還在座位上放著,嚇了一跳。還好老婆子托著包袱底兒主動給他遞過來了。

      “鄆縣。你們呢?”福海邊摸包袱邊問。

      老婆子聽見福海這么一問,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先抹了幾滴眼淚。

      她哭什么呀?福海覺得很奇怪,有些不知所措。

      “去沂水。”站著的女孩極小聲說。

      “去沂水干嗎?”到底年輕,上了好奇勁。

      “要飯!”老婆子說。

      “要飯?”福海吃了一驚。

      老婆子指著女孩,“我一條半腿養(yǎng)不動她啦!前些日子聽說有人在沂水碰見了她那死爹。我們娘倆就商量著到沂水邊要飯邊找找,看看那王八羔子還認不認親娘老子和閨女。”

      “你娘呢?”福海問女孩。

      “死了?!崩掀抛哟稹?/p>

      “你叫什么名字?”福海又問那女孩。

      “文英?!迸⒉粫r看看奶奶,眼神飄忽。

      “沒讀過半天書,還文什么!說出來也不怕臊,以后就說叫英子?!崩掀抛迂焸鋵O女。

      英子漲紅了臉,福??戳死掀抛右谎郏抗馐盏接⒆由砩?。棉襖都快撕成條了。臉上皴著一層泥,看不好哪是鼻子哪是眉毛的。藍頭繩?黑頭繩吧。福海打包袱里摸出帶的兩個燒餅遞給她,“你吃你吃!”

      英子不敢接,看了奶奶一眼才拿過來。給奶奶一個,自己抓著另一個大口嚼起來。老婆子卻不吃,好像不餓。

      重新系包袱皮兒!福海手碰到那三塊銀元,心快跳了一下。

      英子很快就把燒餅吞了,拿手一粒粒撿著掉在棉襖上的芝麻和面屑子。餓極了!她的脖子很長,很白,顯得臉像抹黑了似的。鎖骨處,有一條長長的紅勒痕,腫得很高??蓱z見的。

      福海一邊隔著包袱翻來覆去捏那三塊銀元,一邊盯著英子。沒有話說。

      火車走得很慢,沒有人在意這一老一小。沂水快要到時,車廂里稍微熱鬧起來。車頭降下速度,那白母雞誤以為自己旅途結束,咯噠噠朝門口走去。主人眼疾手快,一把薅了回來。老婆子顫巍巍站起來,卻猶豫著不走,滿眼淚花花。福海咬咬牙,哆嗦嗦從包袱里摸出一枚銀元,又一枚,又一枚!交給英子。

      “英子,這錢給你!”福海咬著后槽牙說。

      英子吃驚地搖搖頭,看著福海的眼,神情驚恐?!安唬∥也灰?!”

      “拿著!”福海說。

      英子偷偷看了奶奶一眼,終究背過臉收下了。她避開福海的眼睛,表情實在難以表述。老婆子千恩萬謝,鼻涕眼淚全下來了?;疖囃?,英子扶著奶奶下車。老婆子一拐一拐,走得很慢。

      福海回去,看見靠窗的座位也空了,就挪進去?;疖嚬距洁矫爸跓熗伴_,扭頭正看見英子和老婆子往外出的背影。過月臺,過臺階,過護欄,等會兒!那個老婆子!她是直接從護欄上跨過去的!她不是瘸子!她不是瘸子!

      福??匆娮o欄對面有個男人在等候,看見她們過去,笑嘻嘻迎上去從英子手里接過那三塊銀元。男人和老婆子一左一右,將英子夾在中間。

      福海猛敲窗戶,掀開,大叫起來:“英子!英子!”突然想起,那女孩肯定不叫英子,那老婆子也定不是她的奶奶。

      福海看見老婆子回過頭來揮起拐棍,對他詭異地一笑。英子!英子!福海還是嗷嗷叫,女孩卻不敢回頭,低頭跟著老婆子和男人往外走。火車終于出了沂水站,一股野風順著窗戶吹了進來。好清爽的風!

      福海頹然坐回來,淚水嘩嘩就下來了。被騙了,福海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師父千叮嚀萬囑咐看好東西別亂搭話,可到底還是把錢搭進去了!他仔細想想,那老婆子一上車就摸過他的包袱底,知道里面有東西。最可氣的是自己竟然傻乎乎地把錢塞給人家!不要還不行!福海抱著腦袋想了想,這事他不敢跟爹娘和師父說,只能兩頭瞞著。

      福海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淚,擤擤鼻涕。反正錢飛了就飛不回來了,不想了,睡一覺!可哪睡得著呢?心疼!肉疼!不是別的,三塊銀元,就這么拱手送了人。騙子!老騙子!小騙子!

      福海的肚子很餓,可倆燒餅已經(jīng)進了別人肚子。包袱里還有些泡子糕,他沒動,就這么熬到天黑?;疖嚪暾颈赝#瑹o論大小。一夜人上人下,喧鬧不已。福海想著那三塊讓他肉疼的銀元,更睡不實在了。早上四點多,車開進了鄆縣。

      福海跳下火車,外邊天還黑著。在站里找個墻角,瞇了一覺。再一睜眼,七點多了。福海走出火車站,順著街往城外走。有早起賣早點的,果子、面茶……好多熟悉陌生的味道在他的鼻子里橫沖直撞。福海咽了咽口水,大步上了城外土路。

      這路他倒還記得,走的時候黃土飛揚,如今塵沙彌漫。福海背著藍布包袱,過一座橋。站在橋上,他摸摸自己的腦袋,摸摸臉。樹枝子一樣的頭發(fā),圓臉——他以前是瘦臉,臉上已經(jīng)有了胡茬。也不知他們還能不能認出自己來?爹什么樣?娘什么樣?姐姐呢?福海記得姐姐那時候最愛吃甜,總愛沏個白糖水喝。那這點心就多分她兩塊,福海想。

      不知不覺走出了汗,快看見村子了,福海摘下包袱坐在路邊休息。地還是禿的,什么也沒有。消消汗,站起來進村。村東頭第一家三間屋,錯不了!

      福海的腳步放得很慢,到這會兒反而有點怕見爹娘。白闖了四年,除了會炒幾個菜,卻還是不能幫襯家里什么。他記得當初爹把他送到師父那兒的時候說過,養(yǎng)活得了他自己,就行了。福海遠遠看見前村財主金蛤蟆家的遠親兼長隨光逵從一戶人家出來,往西走。也不知為什么,就下意識地往路邊一躲,然后抄胡同進了自己家院子。

      “爹娘!我回來了!”福海把包袱往地上一放,喊著喊著帶出了哭腔。他到底還是個孩子?!敖?!”

      門吱一聲開了,出來的是姐姐福月,愣了。

      “姐!”福海揉著眼睛喊。

      姐姐瞪大眼睛看著福海,慢慢咧開嘴笑,突然轉身跑進屋子。

      爹娘聽見動靜走出來。娘扶著門框看見福海,一把撲了上去?!案:?,可想煞娘了!”

      娘攥著福海的手走進屋里,爹在后面提著包袱。福??匆娊憬銢_著他樂。

      “姐!”福海喊。

      “哎!”姐姐甜甜地答應了,上來摸摸福海的臉。

      福海突然想起那包泡子糕,趕緊從爹手里接過包袱?!暗铮銈兂渣c心。姐,你也嘗!”

      他們都不吃,只是拉著福海左看右看。

      “這兩年兒受苦了?!蹦镎f。

      福海搖搖頭,“我在大明府好著呢,吃得好,睡得好,還能學手藝。你們看我壯了多少?!?/p>

      福海捋起袖子給爹娘看胳膊,另一只手自然地搭過來,蓋住上面一塊熱油燙的疤。

      說話間就晌午了,娘貼了棒子面餅子,咕嘟了一鍋大白菜。還從罐里撈出幾塊臭豆腐乳。還有蝦醬。福海嚼著貼餅子,扒拉干凈了一大海碗白菜,連說“好飯好飯!好吃好吃”!

      吃完飯,爹領著福海在村里轉了轉,見了幾個長輩。還沒出十五,拜個年也是應該的?;貋頃r,太陽已經(jīng)被樹林吞了。姐姐拉著福海,從自己柜子里取出三雙黑布鞋。一字碼在炕頭,一雙比一雙寬敞。姐姐每年都給福海納一雙鞋,卻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年年等了又等,不見弟弟,只好咬著嘴唇存在柜里。存了三年。

      “福海,快試試。也不知大小,比著你走那年留下的鞋做的?!苯憬阏f著就彎下腰幫福海脫鞋。

      “姐,我自己來?!备:0涯请p最小的試到腳上,緊些,也不至夾腳,能穿!另兩雙都正合適。

      姐姐高興地抿著頭發(fā)。“還有一雙沒縫完,這兩天我趕著做出來,等走的時候全帶上!”

      “嗯?!备:5皖^答應著。

      吃了晚飯,爹把八仙桌子上的煤油燈熄了,換上一支蠟燭,一家人圍著說些閑話。有人打門,姐姐去了。片刻,回來,很驚怯地說:“爹,光逵叔來了?!?/p>

      屋簾子一掀,光逵低頭走了進來——他人高馬大,又是個禿頭,不低頭撞了門楣實在不好看。

      爹看見趕緊站起來,笑著寒暄:“來來來,兄弟,坐坐!吃過了?”

      “吃過了?!惫忮雍芎浪卣旅弊尤拥阶郎?,到爐邊烤烤腳。爹把手一揮,將福海娘三個趕進了里屋。

      光逵坐回桌子旁邊,爹又將蠟燭熄了換成煤油燈。一杯水,粗茶葉子。煤燈漸漸亮了起來,兩只腦袋在燈下一動不動。光逵先忍不住了,“哥哥,你看咱們年前說好……”

      爹不等光逵說完,又把水杯往他身前遞了遞,“光逵,就不能再寬一寬?”

      光逵為難地晃著禿頭,狠狠撓了幾下。“哥呀,俺這東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可別讓兄弟為難呀!”

      “知道知道。”爹拼命點頭,聲音小極了,“只是你看我這一時實在是拿不出這許多來,人家改糧種菜都能賺一把,到咱這兒……”

      光逵呷了一大口水,站起來說:“哥哥,俺知道你家沒趕上時候,可你也得體諒俺啊。俺還要回去跟東家回話,你可要抓緊找找辦法!”

      爹趕緊跟著站起來,“光逵,再坐坐!再坐坐!光逵!”

      “不了!”光逵邁著四方步往外走,爹抓起柜上的泡子糕塞進他的帽子里,“拿著,拿著!”

      光逵搖搖頭,“哥,你這是咋?”

      “哎咳咳,拿回去給家里孩子吃嘛?!钡崎_簾子送光逵出去,然后又小跑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滅了煤油燈,坐在椅子上出汗。

      “爹,那泡子糕……”福海很心疼。娘走出來,小心翼翼地從爹身邊把茶杯收走。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福海聽:“沒事!睡覺!”

      半夜,福海聽見爹翻來覆去,直折騰到鄰居家公雞叫第一聲。東方白。

      爹出去拆借了一天,一無所獲。過了年開春,誰家不要買種子、修農(nóng)具?青黃不接,都是錢緊的時候。福海想,要是留著師父給的那三塊銀元,肯定能幫不少忙。他可真糊涂!

      爹還想去找光逵,沒想到光逵自己又來了。福海對光逵的印象說不出是好還是壞,但他確實有些害怕這個人。

      “叔?!备:D灸镜睾傲艘宦暋?/p>

      光逵憨憨地笑,伸手招呼福海,卻被他躲開了。

      父親急忙丟下手里磨著的鋤頭,“金蛤蟆怎么說?”

      “東家說了,還不上就要俺把你今年的種子拉去抵了?!惫忮咏忾_一個棉襖扣子,訕訕地跟從屋里出來的福海娘打招呼。他的黑臉紅得要著火,給金扒皮金蛤蟆跑腿兒不好為人啊。

      “使不得使不得,你把種子拉去,今年種什么?吃什么?一家子都要餓死了!”爹拉著光逵的衣袖撕扯。

      光逵一臉無奈地看著爹,“哥哥,這事能賴得誰?當初你怎稀里糊涂就借了他的錢?”

      “咳,還不是看人家種菜眼紅,咱又不懂,哪想到他三算兩算弄出這許多利錢。如今白紙黑字,賴是賴不掉啊!”爹拿起鋤頭對著自己的腳晃來晃去,一把鋤進土里。

      光逵提高了聲調,“哥哥,你莫怪,俺也是替人辦事,東家說了,這錢不還,也不是不行。”

      “什么意思?”父親驚訝地抬起頭,福海也豎著耳朵聽著。

      光逵隔著窗戶看著屋里的福月,猶豫了半晌,嘴唇要動不動,“東家……東家想讓福月到家里做活兒抵?!?/p>

      “你的意思是讓福月給金蛤蟆去做粗使丫頭?”娘跌了個踉蹌。

      “是……是這個意思,東家婆整天賴歪歪的,早想找個丫頭伺候?!惫忮訉擂谓忉?。

      “光逵,你黑面黑了良心吧!我算看透了,你說,你們金家是不是早就打了福月的譜?金蛤蟆是個什么人你不知道?你把我們福月往坑里推???”娘跺著腳罵。福海看見姐姐朝這邊望了一眼。

      “嫂子,我……你……這……”光逵百口莫辯。

      “爹,我去給他家干活兒。”福海自告奮勇實則添亂。

      爹瞪了他一眼,“你到哪兒去!”

      “哥哥,俺走,這事你們自己思謀!”爹沒能攔住光逵,他回了前村。福海覺得光逵生了娘的氣。

      爹娘走進屋里,又跟著姐姐走進里屋,把福海擋在外面。

      “爹,我去!”姐姐在門里說。

      “福月,你聽見了?”

      “嗯,你們放心,我有分寸!”

      “福月,爹另想辦法,那不是什么善人家!”

      “爹!還能有什么辦法!”

      “福月,你不知道金蛤蟆和他那個黃臉婆有多難伺候呀,是個人都得被克扣層皮?!边@是娘的聲音。

      姐姐放低了聲音又抬起來,“爹娘,去不去我自己拿主意,你們先出去,福海要走了,我還趕著給福海绱鞋呢!”

      “福月!福月!”

      福??匆姼T掳训镛Z出來,一個人把淚掉到鞋樣子上,擦干了,接著飛針走線。

      轉天一早,福月說去給西邊趙姑娘送個繡針,徑直去了前村。光逵領著,姐姐福月一根白頭繩纏辮梢,干凈爽利,進了金家。

      自然是早起晚歸,伺候那病婆娘吃喝刷洗。不過三四天,姐姐的手就凍了。腫得像個饅頭一樣,碰都不能碰。金蛤蟆家的事,她回來是一句話也不提。福海白天和爹娘修鋤磨锨,晚上用花椒粒兒泡了水給姐姐燙手。這是他在紅星樓時師父教給他的偏方。

      轉眼,福海在家已經(jīng)待了六七天,說什么也得回紅星樓了。下回過年,也不知能不能回來。

      這天整了塊地,娘回來做飯,福海跟爹去河里砸了兩條魚回來開葷。福海跟在爹后面,提著兩條倒霉鯽魚。這玩意熬湯最好。在院子里便聽到有人說話,推門進屋——簾子已經(jīng)卸了,是金蛤??!

      福海的心情先爛了一半,瞪著他那張油臉。

      娘已經(jīng)給金蛤蟆沏了茶,他不喝。爹趕緊洗洗手,陪他坐著。想了想也摸不準來意,這回又要吐什么壞水?

      “這是福海吧,長這么高了?快過來讓我看看?!苯鸶蝮《殉鲆荒樣婉拮印?/p>

      福海搖搖頭,反而向后退了兩步。

      他倒并不在意,轉身又問爹:“福海走了可有幾年了?”

      “整四年嘍。”爹欠著身和他說話。

      “喲,可真快??!不知不覺!現(xiàn)在都成大廚了吧?”金蛤蟆一邊說一邊端起茶杯,吹了吹,看見水里的粗茶梗,又放下了。

      “一個小幫廚的,金先生可別折煞他了?!钡χf。

      “哪能這么說呀,是吧福海?”金蛤蟆轉身又盯著福海,“明天我有幾個縣里的相交要到家里來,鄉(xiāng)下吃食看不上,我可是親自來請你,怎么著,給露兩手?”

      福海做夢也沒想到,金蛤蟆竟然是來找他做飯的!

      “沒空吧,去不了!”福海眼珠子上下一轉,說。

      “福海,怎么跟金先生說話呢?”爹站起來做勢要拉他。

      金蛤蟆趕緊攔著,笑呵呵地,“孩子嘛,不懂事!也是怪我那婆娘,整天病歪歪,你說來個人,什么都做不了。福海又不去,那不全扔給福月了,我也是看著心疼啊!”說完遞給福海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福海明白了,他要不去,這活兒就得全落姐姐頭上!金蛤蟆,你可真有一套!

      “那什么,我走了,你們吃飯吧。剛還看福海提了兩條魚呢,日子不錯嘛!”金蛤蟆說完站起來,走出去又踅回來,特意跟福海打個招呼,“走啦,福海?!?/p>

      啐!福海看見金蛤蟆出去,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爹回來,福海一字一頓地說:“當初你就不該讓姐姐去!”

      第二天下午,跟著姐姐,福海到底去了金蛤蟆家。姐倆在他家忙活了整半天,累不累倒是其次,關鍵是他家婆娘像盯賊一樣盯著他們。

      “姐,你自己在這兒她也這樣?”福海抽個空子悄悄問福月。

      “比這還厲害呢,眼里恨不能伸出手來!”姐姐說。

      忙活到晚上,把一幫蛤蟆伺候舒坦了,姐弟倆準備回家。那婆娘又冒出來了,攔住他們,“福海,口袋里有東西吧?”說完上來摸福海的口袋。

      “干嗎呀你?”福海用手擋她。

      “干嗎?我讓你看看我干嗎?”婆娘一只瘦手掐住福海手腕,另一只手伸了進去。長指甲。福海疼得叫起來,知道她有病,又不敢猛推。

      福月剛要沖過來,女人從福??诖锢鲆粔K鮮魚,在姐弟面前晃了晃,“福月,這就是你弟弟干的好事!”福海背上挨了一掌,被放出來。嘶,真疼,拿她當病號,她卻下死手!

      有月。四四方方的天。福月摸著福海的手,又揉揉后背,問還疼嗎。福海說早不疼了。

      “你干嗎拿他們家東西???”福月問福海。

      “金扒皮克扣咱們多少東西???”

      兩個小人兒沿著路往家走,月光的碎片嘩啦啦落滿全身。

      進了家,福海掛上院門,不進屋,笑著對福月說要給她變個戲法。

      “又搞什么鬼?”姐姐罵他。

      福海說:“看好了?!比缓缶兔撓虏夹瑥睦锩娉冻鲆粔K用青菜葉子包的瘦肉。

      “福海,你……”福月瞪大眼睛。

      福海捂住姐姐的嘴,“噓,我明天就走了,你記得給爹娘做了吃嘍??蓜e說是我偷的,給我保密哈!”

      福月白了他一眼,對準福海的后背拍了一掌。

      “哎喲,疼!疼!”福海跳著說。

      爹娘晾了一天種子,已經(jīng)睡了。福海喝口涼水,上了熱炕。福月卻不睡,在外屋又生了蠟燭。

      福海隔著門和福月悄悄說話,沒超過十句就睡死了。“福海?福海?”福月小聲喊。唉,這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福海起來,姐姐已經(jīng)出門了。一雙新鞋,擺在他炕頭上。千層底,極密實。福海穿上新鞋走到外屋,看見桌上一根蠟燭燒盡了,燭臺上的蠟油積成雞蛋大小。摸一摸,還是熱的。

      發(fā)稿/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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