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斌
從高速并入省道,拐了個彎兒進入鄉(xiāng)村公路。大路不走走小路,線路有點詭異,“間諜”一樣,最起碼像是來踩點的“竊賊”。老王得意地笑,懂個屁,高速路上能有賣古董的?城里古董商精得跟猴似的,你能“撿漏”?就這城鄉(xiāng)接合部最好,只要你的眸子夠亮,別“打眼”,也許就能撈到點意外之喜。
這么想著,車子停靠在一所平房邊。老王若無其事地鉆進了一家古董店,和老板打招呼、寒暄,很熟絡(luò)的樣子,讓人一看就覺得是個玩家。老板倒也敬重,客來上茶,然后回到椅子上,也不說話,滿屋子東西任你看任你瞧,也是一副見慣世面的樣子。兩人似乎不是在做買賣,倒像是一場角斗前的互相試探,場上比分1:1。老王喝了口茶,表示這一篇翻過去了:“茶好啊!正宗的龍井?!毙α恕?/p>
“茶,物件兒都不差,您看上去也是行家,隨便瞅瞅,有中意的沒?”也笑。這一來一往過后,老王再起身,老板就不坐著了,老王問什么就答什么,一副謙恭卻并不特意討好的樣子。老王故意挑了幾個自己大致了解價格的家具問了下,老板說得細,說得實,說得在理。老王心里暗暗點了頭,“幌兒不大?!毕铝硕x,這才開始真正瞧物件。雙方試探完畢,又是個平局。老板這時說了句:“真人不說假話,您面前沒大幌兒,放心。”
老王心里也落聽了,也不用玩“顧左右而言他、問鹿裝看馬”的路子了。他看中一款“子崗玉牌”,清末民初高仿的。別的“子崗玉牌”都是長方形的平安牌,而這牌子更像是長命鎖,老王也是頭回見。牌子正面左上方是觀音頭像,右下角一山一水一人一孤舟,取的是菩薩慈悲,普渡眾生之意。背面寫有四句詩“雨過琴書潤,風來翰墨香。情思寄筆下,開卷百花妍”。更讓老王覺得離奇的是,觀音頭上布滿編織的花朵兒,這可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況且這牌子青白玉磨地,造型獨特,雕工精巧,紋飾規(guī)整,棱角分明,流線順暢,即便是現(xiàn)代仿品,也是鳳毛麟角,值得收藏。
直接問價,老板出價“一千五”。老王說貴了,老板還價“一千二”,老王抬腿就走,老板說:“別人家看看也好,要是比我這便宜,你回來我再降一百!”老王前腳邁出門檻,半轉(zhuǎn)身回來說你算了吧,一千塊我都不要。老板笑而不語,眼里看不出什么明細。這一局,可就瞧不出勝負輸贏了,連平局都算不上,一個耍的是虛晃一槍,一個玩的是欲擒故縱,場面上是互相纏斗,難解難分。
失之東隅,得之桑榆。老王在這邊沒旗開得勝,卻在另一家馬到成功。一句話,“撿漏了!”好比是花了北京布鞋的價兒買了雙意大利皮鞋——三千元拿下個紫檀小茶幾,老物件兒,漆黑。老王吐口唾沫,使勁兒蹭了蹭,不透,心里 “咯噔”一下,用袖口使勁擦,“牛毛紋!還出金星了!”數(shù)錢,拿東西,走人,走得越快越好。女老板跟出來說,大兄弟,其實我真沒掙幾個錢。我們這兒做買賣都實在,別看靠著馬路邊,一天也沒幾個人,都順著高架走了,有時候幾天都不開張,有人出價,差不多也就賣了。老王聽了,仿佛一語道破天機,心里更有譜了。
拎著茶幾返回上家,進門還故意甩了兩下。老板一笑, “好東西,到代?!崩贤跽f,咱倆這生意也別黃了啊,我還有事,五百,我撂下錢咱們成交。老板說,八百是最低價了,再低連房租都賺不回來。老王說,那好吧,我也不能讓你做賠錢買賣啊,一拍兩散,下回再見。
他晃晃悠悠出了門,心想的走出幾步老板就往回拽的場面并沒有出現(xiàn),倒是人家騎著摩托車走了。老王有點后悔了——看著表面是平局,可心儀的東西沒到手,白費了半天唾沫星子,滿盤皆輸!
“哎,大兄弟,快回來、快回來!我老公走了,我做主了?!迸苏驹陂T口向他招手。
老王回頭,臉上堆出好幾層褶子:哥們兒贏了!
老王開車走了。老板也騎著摩托回來了,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