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
上世紀四十年代,張愛玲穿著絲質(zhì)碎花旗袍,“色澤淡雅”地帶著她那敏感于常人的色彩、節(jié)奏和情緒登上文壇。
張愛玲喜歡奇裝異服,甚至有“戀衣癖”。她在《更衣記》里曾為當時女子不能穿得出眾一點感到憤慨。她親自為自己設(shè)計衣服,在香港讀書時,就把所得的獎學(xué)金,自選衣料設(shè)計服裝,連弟弟張子靜都問她是不是香港最新樣式,她笑道:“我還嫌這樣子不夠特別呢!”
曾經(jīng)有一次,她從香港帶回一段廣東土布,刺目的玫瑰紅上印著粉紅花朵,嫩綠的葉子,印在深藍或碧綠的底子上,是鄉(xiāng)下嬰兒穿的,她在上海做成了衣服,自我感覺非常之好,“仿佛穿著博物院的名畫到處走,遍體森森然飄飄欲仙”,這自然可以“完全不管別人的觀感”。
張愛玲穿著打扮一直標新立異,當時就為人所熟知。最富戲劇性的文字記載,莫過于與她并稱為“四大女作家”之一的潘柳黛《記張愛玲》中所寫的:張愛玲喜歡奇裝異服,旗袍外邊罩件短襖,就是她發(fā)明的奇裝異服之一。
為出版《傳奇》,她到印刷所去校對稿樣,整個印刷所的工人會停下工作,驚奇地看她的服裝。她到好友蘇青家做客,整條里弄為之震動,她在前頭走,后面跟著一大群孩子,一面追,一面叫。她參加朋友的婚禮,穿了件自己設(shè)計的前清樣式的繡花襖褲去道喜,整個婚宴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張愛玲身上。
1945年,《傾城之戀》改編為話劇,張愛玲與劇團主持人周劍云見面,她穿了“一襲擬古式齊膝的夾襖,超級的寬身大袖,水紅綢子,用特別寬的黑緞鑲邊,右襟下有一朵舒卷的云頭——也許是如意。長袍短套,罩在旗袍外面”。連交游廣泛的周劍云,一見之下也不免拘謹,張愛玲的文名和她那身打扮不免令人生怯。
同年,在華懋飯店,《新中國報社》主辦女作家聚談,到場的張愛玲身穿“桃紅色的軟緞旗袍,外罩古青銅背心,緞子繡花鞋”,長發(fā)披肩,眼鏡里的眸子,一如她的人一般沉靜。
張愛玲曾與好友炎櫻打算合作開服裝店,因故未能正式開張。她卻為之留下了《炎櫻衣譜》一文,發(fā)表于1945年4月6日的《力報》。這篇只短短五百字的文章,最近才為人發(fā)掘出來,而“衣譜”一詞大概是張愛玲的發(fā)明,新穎別致。
暮年的張愛玲雖早已失去在服裝上驚世駭俗的興趣,但在一些場合下,她仍注意自己的服裝。莊信正夫人楊榮華說:“張愛玲很高,很重視儀表,頭發(fā)梳得絲毫不亂,淺底灑著竹葉的旗袍更是典型出色?!?/p>
1995年秋天,75歲的張愛玲孤獨地逝于洛杉磯的公寓,幾天后才被發(fā)現(xiàn)。據(jù)說,她死前穿著的最后一件衣裳是一件磨破衣領(lǐng)的赫紅色旗袍,像極了她曾經(jīng)絢爛一時而后卻平和閑淡的一生。
這就是“旗袍麗人”張愛玲,艷絕一時,凄涼無限。當歲月一頁頁翻過,那些漸漸褪去了桃紅配柳綠的曾經(jīng)妖嬈,正如李碧華說的那樣,如同亂紋中依稀一個自畫像:稚雅,成長,茂盛,荒涼……
(選自《長沙晚報》,有刪節(jié))
【賞析】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碑攺垚哿嵩谖膲跆涞臅r候,她對生命作了這樣的隱喻。驚世駭俗在她的衣著上也有著同樣的詮釋。這個亂世中的女子,周身膠合著過往和現(xiàn)實的情調(diào),像極了照片中的疏離和落寞。作為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異類”,一個善于將生活藝術(shù)化、藝術(shù)生活化的女人,她的身上聚集了太多的矛盾,然而,她“艷絕一時,凄涼無限”的旗袍人生,誰又能解其中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