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靜
(北京語言大學 文獻語言學研究所,北京 100083)
朱熹集理學之大成,朱子門人眾多,他們?yōu)橹熳訉W的建立與發(fā)展發(fā)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明代以來,關于朱子門人的研究不絕如縷,用于考證的主要資料是黎靖德本《朱子語類》(以下簡稱黎本)卷前《朱子語錄姓氏》(以下簡稱《朱子·姓氏》)以及正文中的“訓門人”(卷113—121),也包括朱子門人記的語錄內(nèi)容。
通行本即黎靖德編、王星賢點校本《朱子語類》[1]中門人姓名大量簡寫,造成很多名、字、號出現(xiàn)重合現(xiàn)象,從而導致誤解產(chǎn)生。我們的研究以通行本為基礎,對勘朱熹語錄現(xiàn)存各本,同時參證其他史料和方志,以求較為客觀地證實有關朱子門人。本文擬對朱子門人“周僴”做進一步考證,以厘清學界關于“周僴”“沈僴”的不同說法。
關于“沈僴”和“周僴”,目前研究者的說法不一,核心爭議是,朱子門人中是否有“周僴”這個人。否認朱子門人中有周僴其人,陳榮捷所著《朱子門人》[2]138、139是代表,主要理由是:明·戴銑《朱子實紀》只舉出了姓名,應該是抄自明·宋端儀《考亭淵源録》;清·黃宗羲《宋元學案》曾懷疑是因為與“沈僩”重名而誤。肯定朱子門人中有周僴其人,今人方彥壽所著《朱熹書院門人考》[3]188是代表。其說,周僩曾録朱子語録二十幾條,分載于宋·朱鑒所編《朱文公易說》《詩傳遺說》以及元·董鼎《書集傳輯錄纂注》三書中??隙ㄖ軆n為朱子門人的觀點中,關于周僴其人的名與字又有三種不同觀點:(1)周僩,字伯莊,亦稱莊仲。今人徐公喜是代表。(2)周僴,字伯莊,不是朱子門人。周莊仲另有其人,周莊仲為朱子門人。今人陳榮捷是代表。(3)周僴,字伯莊,對“周莊仲”不置可否。今人石立善是代表。筆者同意周僴是朱子門人,字伯莊,特此再證如下。
1.《朱子語類》中的“僩”“僴”有些是指周僴
《朱子·姓氏》徽州本[4]卷首朱子門人姓氏中都只收了門人“沈僴”,未收“周僴”。黎本正文中出現(xiàn)過記為“僴”“僩”“莊仲”“沈莊仲”“周莊仲”等字樣的門人記錄,這些記錄在朱熹語錄語類現(xiàn)存各本間存在門人記錄異文情況。例如黎本《朱子語類》:“沈莊仲云:‘嘗見先生說,魏公被李顯忠邵宏淵二將說動,故決意進兵……未幾,魏公薨,皆無人可用。幸而復與虜人講和,乃定?!逵谩!痹诨罩荼局校@一條的記錄者則為“周莊仲”?!皟n”“僩”“莊仲”到底是指“周僴”還是“沈僴”,不易判斷,自然也就存在分歧。因《朱子·姓氏》只收了“沈僴”,所以多數(shù)學者認為朱熹語錄中出現(xiàn)的“僴”“僩”“莊仲”是指“沈僴”。經(jīng)筆者研究,這些材料中其實有一部分是指“周僴”。例如黎本《朱子語類》:“今乃明知其罪之當死,亦莫不為可生之涂以上之。惟壽皇不然,其情理重者皆殺之。僩。”這一句的記錄者“僩”就是指“周僴”。因為《書集傳輯錄纂注》[5]卷一有相同記載,可以證明這個“僩”就是周僴:“今乃明知其罪之當死,亦莫不為可生之涂以生之,惟壽皇不然,其情理重者皆殺之。周僴參用格言?!鳖愃频牟牧喜恢挂惶?,例如:
(1)宋·朱鑒《詩傳遺說》卷五收周僴別錄材料:“‘采薇采薇,薇亦陽止,薇亦剛止’。蓋薇之生也,挺直。周僴別錄?!崩璞尽吨熳诱Z類》門人記作“僩”:“如云:‘薇薇采薇,薇亦陽止?!币鄤傊埂!w薇之生也,挺直而上,此處皆可見……僩?!盵6]
(2)元·董真卿《周易會通》[7]周易經(jīng)傳集程朱解附録纂注卷第十三:“問:‘乾至健也,至恒簡以知阻,見得乾是至健不息之物,經(jīng)歴艱險處,多雖有險處皆不足為他之病,足以進之而無難底意思否。’曰:‘不然,舊亦嘗如此說,覺得終是硬說……周僴。’問‘“夫乾”至“知阻”’。曰:‘此段專是以憂患之際而言……同上?!彼巍ぶ扈b《朱文公易說》[8]內(nèi)容基本一致,記錄者為周僴。黎本《朱子語類》門人記作“僩”:“ 或問:‘乾是至健不息之物,經(jīng)歷艱險處多。雖有險處,皆不足為其病,自然足以進之而無難否?’曰:‘不然。舊亦嘗如此說,覺得終是硬說……僩。學履録少異。問‘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德行’至‘知阻’…… 僩?!?/p>
2.周僴問學于朱子并記有朱子語錄的其他旁證材料
(1)元·董鼎《書集傳輯錄纂注》卷第四:“大槩如此,然舊以雨屬木、旸屬金、燠屬火、寒屬水,而或者又以雨屬水、旸屬火、燠屬木、寒屬金,其說孰是,可試思之。周僴?!?/p>
(2) 元·董真卿《周易會通》周易經(jīng)傳集程朱解附録纂注卷第十二:“可久可大則為賢,人之德業(yè)而今工夫易得,間斷便是不能久見道理,偏滯不開展便是不能大,須是兩頭齊著工夫,方始得。周僴。”
以上這兩條語錄均明指門人“周僴”。
3.周僴為朱熹門人在方志中也有可考的材料
(1)明·張孚敬纂修《(嘉靖)溫州府志》[9]352冊,595頁卷三“曹叔遠”:“曹叔遠,瑞安人,初師陳傳良,后之武夷受學朱子。登紹熙中進士,第累官禮部侍郎。隨事獻替多所裨,卒謚文肅。又朱氏門人徐寓、徐容、沈僩、周僩、黃顯子,永嘉人;錢木之,樂清人。詳見《朱子語錄》。”
(2)明·湯日昭、王光蘊纂修《(萬歷)溫州府志》[10]375冊,466頁卷四“祠祀志”:“四賢祠在鹿城書院中,祀程明道、程伊川、朱晦庵、張南軒四先生。旁列從祀諸賢:徐寓、劉安節(jié)、陳埴、劉安上、葉賀孫、鮑若雨、周恭叔、沈躬行、許景衡、陳經(jīng)正、陳經(jīng)邦、謝天申、包定、周端朝、林武、蔣叔蒙、周僴、黃顯子、戴蒙、曹叔遠、錢木之、沈僴、蔡譽錄、林湜、徐容、潘旻、戴述、趙霄、周去非、葉味道、張揚卿、薛洪、林補,凡三十三人,皆四先生髙第也。歲十月致祭?!?/p>
(3)清·李衛(wèi)、嵆曾筠修,清·沈翼機、傅王露等纂《(雍正)勅修浙江通志》[9]200冊,578頁卷二百二十:“四賢祠(《(萬歷)溫州府志》)在鹿城書院中,祀程明道、程伊川、朱晦庵、張南軒四先生。旁列從祀諸賢:徐寓、劉安節(jié)……周僴……凡三十三人,皆四先生髙弟也?!?/p>
(4)清·張寶琳修,王棻、孫詒讓纂《(光緒)永嘉縣志》[11]107冊,49、50頁卷十三人物志一:“徐寓,字居父……同時沈僴,字莊仲;(《池錄》三十八至四十一皆僴所記)周僴,字伯莊,亦稱莊仲。錢木之,字子山,(《池錄》三十六木之所記)蔣叔蒙,皆從朱子游。(并見《朱子語錄》)木之,晉陵人,寓永嘉?!?/p>
4.同一材料的記錄者各書不同,需要具體分析
(1)元·董鼎《書集錄輯錄纂注》卷第一:“‘死謚,周道也?!吩疲纳桃陨蠠o謚,以其號為謚,如堯舜禹之類……看來堯舜禹只是名,非號也。周僩?!崩璞尽吨熳诱Z類》與之相比,文字有個別差異,門人則記作“僩”:“‘死謚,周道也。’史云,夏商以上無謚,以其號為謚,如堯舜禹之類……看來堯舜禹只是名,非號也。僩。”宋·李道傳《晦庵先生朱文公語錄》(《池錄》)[12]和清·程川 《朱子五經(jīng)語類》[13]都收錄了該語錄,內(nèi)容基本一致,記錄者卻是沈僴。比勘上述諸條,詞條的記錄者是沈僩的可能性較大。
(2)元·董真卿《周易會通》周易經(jīng)傳集程朱解附録纂注卷第一:“問:‘天者,天之形體。亁者,天之性情,健而無息之謂亁……周僴?!崩璞驹摋l語錄分為兩條,兩個問題各為一條,內(nèi)容基本一致,第一段記錄者為“僴”,第二段記錄者為“卓,僴同”,《周易會通》的記錄者為周僴;《朱文公易說》收錄本條語錄的記錄者為沈僴;徽州本該段語錄也分為兩條,兩個問題各為一條,內(nèi)容基本一致,第一段記錄者為“卓。按沈僴錄同”,第二段記錄者為“卓。沈僴錄同而略”;宋本《晦庵先生朱文公語錄》(《池錄》)卷三十八收錄了該段語錄,內(nèi)容基本一致,該書按門人編目,卷三十八收錄門人沈僴所記錄的語錄。由此我們可推斷,該段語錄為沈僴所記,《周易會通》記錄有誤。
(3)元·董真卿《周易會通》周易經(jīng)傳集程朱解附録纂注卷第一:“保合大和、天地萬物,皆然天地是大底萬物,萬物是小底天地。周僴?!崩璞尽吨熳诱Z類》《朱文公易說》《朱子五經(jīng)語類》內(nèi)容一致,記錄者均為陳文蔚,所以《周易會通》的記錄者可能有誤。
(4)元·董真卿《周易會通》周易經(jīng)傳集程朱解附録纂注卷第一: “劉礪問:知至至之,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曰:上‘至’字是至處,下‘至’字是到那……周僴?!崩璞尽吨熳诱Z類》門人記作“僩”:“用之問‘知至至之,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僩?!痹摱卧谒巍ぶ扈b《朱文公易說》內(nèi)容基本一致,記錄者為沈僴,沒有其他材料可供判斷孰是孰非。
元·董鼎《書集傳輯録纂注》卷三原文如下:“陶安國問:‘降衷’與‘受中’之中二字義同異……僴?!边@一條中的記錄者“僴”只能是周僴。陶安國兩次從學于建陽考亭的時間為紹熙四年(1193年)和慶元二年(1196年),而《朱子·姓氏》中指出沈僩問學則是在慶元四年(1198年)之后,因此沈僴和陶安國不可能同時問學。而據(jù)此可推出,周僴和陶安國曾經(jīng)同時問學于考亭,問學時間可能是在紹熙四年(1193年)和慶元二年(1196年)。
黎本《朱子語類》:“今乃明知其罪之當死,亦莫不為可生之涂以上之。惟壽皇不然,其情理重者皆殺之。僩?!边@一句的記錄者是“僩”,上文已指出,此處“僴”是周僴。黎本《朱子語類》這一段話歸在“論刑”下,這部分共四段,第一段和第三段的記錄者為“僴”。上引出自第三段,第一段內(nèi)容如下:“天下事最大而不可輕者,無過于兵刑……僩?!崩璞尽罢撔獭庇腥齻€記錄者,分別為周僴、潘時舉和蕭佐。潘時舉問學時間是紹熙四年(1193年)以后,蕭佐問學時間是紹熙五年(1194年),而周僴的問學時間與潘時舉和蕭佐問學時間相同。
通過上述材料的分析,我們可推斷周僴的問學時間為紹熙四年(1193年)到紹熙五年(1194年)之間。
1.各家關于“周僴”名與字的說法
關于“周僴”“周莊仲”“周伯莊”,目前有三種說法:(1)周僴、周伯莊、周莊仲是同一人;(2)“周僴”“周莊仲”是兩個人;(3)周僴,字伯莊,對“周莊仲”不置可否。
徐公喜《朱子門人學案》[14]341認為,周僩,字伯莊,亦稱莊仲,永嘉人。其依據(jù)為:(1)《東嘉錄》《(光緒)永嘉縣志》指出“周僴,字伯莊,亦稱莊仲”;(2)《朱子語類》中出現(xiàn)“周僴錄”和“周莊仲錄”,符合《朱子語類》所記主動問答門人用“字”,記錄者用“名”的一般做法。
陳榮捷《朱子門人》把“周僴”“周莊仲”視為兩個人。該書認為,“周僴”不是朱子門人或講友,作者不認同《宋元學案》《考亭淵源録》和《朱子實紀》均有“周僴”門人記錄的說法,其依據(jù)是:(1)《朱子實紀》只舉姓名而已,蓋抄《考亭淵源録》;(2)《宋元學案》疑重沈僩而誤。該書認為,“周莊仲”為朱子門人,其依據(jù)有二:(1)《考亭淵源録》《儒林宗派》列為朱子門人;(2)《朱子語類》中“周莊仲”出現(xiàn)3例,依據(jù)《朱子語類》用字之例,則莊仲是字。
石立善《朱子門人叢考》[15]15針對陳榮捷《朱子門人》關于“周僴”不是朱子門人的說法展開討論,認為“周僴”為朱子門人,但未對“周莊仲”進行具體分析論證。其論述道:“董鼎《書蔡氏傳輯錄纂注》卷首《書蔡氏傳輯錄引用諸書》列周僩錄《師說》,而其書《輯錄所載朱子門人姓氏》于沈僩之外,又載‘周氏僩伯莊’?!?嘉靖)溫州府志》卷三《曹叔遠略傳》言及朱子門人徐寓、徐容、沈僴、周僩、黃顯子等五人為永嘉人。據(jù)以上資料,可知周僩,字伯莊,溫州永嘉縣人,并輯所聞文公語錄為《師說》。又宋末導江黎靖德所輯《朱子語類大全》不載周僩錄?!?/p>
徐公喜《朱子門人學案》說,《朱子語類》中出現(xiàn)了“周僴錄”“周莊仲錄”。這個說法有誤,筆者檢索《朱子語類》未發(fā)現(xiàn)“周僴錄”,只發(fā)現(xiàn)3例“周莊仲”,所以《朱子門人學案》由此推理“周僴”“周莊仲”是一個人的名與字,證據(jù)不充分。陳榮捷《朱子門人》認為,“周僴”不是朱子門人這一觀點被《朱子門人叢考》所否定,石立善所舉證據(jù)已經(jīng)能夠證明“周僴”是朱子門人,且可知“周僩字伯莊,溫州永嘉縣人,并輯所聞文公語錄為《師說》”。至于“周莊仲”,陳榮捷《朱子門人》已據(jù)《考亭淵源録》《儒林宗派》和《朱子語類》考定,其是朱子門人。
由上可見,“周僴,字伯莊”這一觀點是沒有異議的。
2.“沈僴”字莊仲
(1)問“以功用謂之鬼神,以妙用謂之神”。曰“鬼神者,有屈伸往來之跡……”僩。
(2)莊仲問“以功用謂之鬼神,以妙用謂之神”。曰:“鬼神是有一個漸次形跡。神則忽然如此,忽然不如此,無一個蹤由。要之,亦不離于鬼神,只是無跡可見?!蔽奈?。
(3)某嘗喜那鈍底人,他若是做得工夫透徹時,極好……如莊仲便是如此。某嘗煩惱這樣底,少間不濟事。敏底人,又卻要做那鈍底工夫,方得。以下訓僩。
例(1)(2)是《朱子語類》中關于“以功用謂之鬼神,以妙用謂之神”的兩條語錄,記錄者分別為“僴”和“文蔚”,由此可推,文蔚和“僴”“莊仲”同聞。結(jié)合例(3),可推出“僴”和“莊仲”為一人,按照《朱子語類》中記錄者為名,正文中為字的體例,可推出“僴”字莊仲。
“周僴”“沈僴”名同,且同為永嘉人,表字同作“莊仲”的概率則很低。下面我們分別論述沈僴、周僴是否字莊仲。
徽州本卷首和《考亭淵源錄》《儒林宗派》《(光緒)永嘉縣志》均指出:“沈僴,字莊仲,永嘉人?!薄吨熳印ば帐稀罚骸吧騼n,字杜仲”,“杜”字誤。下面從《朱子語類》文本出發(fā),論證“沈僴,字莊仲”。
(4)孟子說“知言”處,只有诐、淫、邪、遁四者……僩。
(5)沈莊仲問诐、淫、邪、遁之辭。文蔚曰“如莊周放浪之言,所謂‘淫辭’?!痹唬骸叭绱朔植坏谩V皇切男g不正,便自節(jié)次生此四者……”文蔚。
例(4)和例(5)都是關于“诐、淫、邪、遁”的記錄,例(4)門人“僴”記錄了問題“孟子說‘知言’處,只有诐、淫、邪、遁四者。知言是幾多工夫?何故只說此四字”,例(5)陳文蔚記錄“沈莊仲問诐、淫、邪、遁之辭”。這兩處語錄有對應,由文蔚所記發(fā)問者“沈莊仲”可以推斷,前一記錄人“僴”即“沈莊仲”,也就是說,沈僴字莊仲。
3.“周僴”字莊仲說法存疑
《朱子語類》中有“莊仲”19例,其中4例標明“沈莊仲”,3例標明“周莊仲”,其他12例未標明姓氏。截至目前,所有關于“周僴,字莊仲”的說法,都源于《朱子語類》“周莊仲”的三條材料。
下面先對《朱子語類》中標明“周莊仲”的3例試加分析,來看看“周莊仲”這一記載是否可靠。
(1)問:“因情以知性,恰似因流以知源……近聞周莊仲說,先生云,不須如此分?!痹唬骸肮绾握f?”曰:“惻隱是性之動處……”胡泳。
(2)周莊仲云:“劉參政,大中之子,知某州?!比逵冒矗骸笆菚r周秘石公揆李誼交章詆公,不特一張戒而已?!比逵谩5旅麇h二條,今附正之:“問劉寶學當初從魏公始末……”
(3)周莊仲曰:“憲宗當時表也看……”義剛。
例(1)的記錄者是胡泳;例(2)段尾未標明記錄者,但同為該段內(nèi)容小字注的記錄者有李儒用和廖德明;例(3)的記錄者是黃義剛。如果“周莊仲”不誤,那么“周莊仲”和“胡泳”“李儒用”“廖德明”“黃義剛”應該同時聽過朱熹講學。據(jù)《朱子語類》朱子語錄姓氏記載,胡泳慶元四年(1198年)聞,李儒用慶元五年(1199年)聞,廖德明乾道九年(1173年)以后聞,黃義剛紹熙四年(1193年)以后聞。我們已經(jīng)知道,周僴問學時間是紹熙四年(1193年)與紹熙五年(1194年)間。由此可見,前兩條中的“周莊仲”是不可信的。第3例的內(nèi)容,《池錄》黃義剛卷未收,而在朝鮮本中作“周宏仲”,所以這一條也很可疑。由上可知,“周莊仲”這些材料疑點很大,不能用以證明:周僴,字莊仲。
《朱子語類》中4例“沈莊仲”,12例“莊仲”未標姓氏的材料,經(jīng)分析也不能作為周僴字莊仲的證明?!吧蚯f仲”4例中有一例的記錄者,徽州本異文為周莊仲”。如下:
(1)沈莊仲問诐、淫、邪、遁之辭。文蔚曰“如莊周放浪之言,所謂‘淫辭’?!薄奈?。
(2)沈莊仲問:“‘谷神不死,是謂玄牝’,如何?”曰:“谷神是那個虛而應物底物事”……義剛問:“原壤看來也是學老子?!痹唬骸八膊凰评献樱献訁s不恁地。”莊仲曰:“卻似莊子?!痹唬骸笆恰1闶欠蜃訒r已有這樣人了。”莊仲曰:“莊子雖以老子為宗,然老子之學尚要出來應世,莊子卻不如此”……莊仲問:“‘道可道’如何解?”曰:“道而可道,則非常道;名而可名,則非常名”……義剛。
(3)沈莊仲云:“嘗見先生說,魏公被李顯忠邵宏淵二將說動,故決意進兵……”。儒用。
(4)沈莊仲問:“姓、氏如何分別?”曰:“姓是大總腦處,氏是后來次第分別處……”文蔚。
例(1)、例(4)的記錄者是陳文蔚,例(2)的記錄者是黃義剛,例(3)的記錄者是李儒用。陳文蔚問學時間為淳熙十五年(1188年)、淳熙十六年(1189年)九月后、紹熙四年—五年(1193—1194)、慶元四年—五年(1198—1199)。黃義剛問學時間為紹熙四年(1193年)、慶元三年至五年(1197—1199)。李儒用慶元五年(1199年)聞。以上幾位同聞者的問學時間和沈僴問學時間均有重疊,說明這幾個沈莊仲的材料是可靠的。例(3)“沈莊仲”,朝鮮本異文為“周莊仲”,周僴和李儒用問學時間相差較遠,故可推知朝鮮本是錯誤的。
(5)林安卿問:“‘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此即人物初生時驗之可見……如昨夜莊仲說人與萬物均受此氣……”僩。
(6)莊仲問:“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后春秋作。先儒謂自東遷之后,黍離降為國風而雅亡矣。恐是孔子刪詩之時降之”……文蔚。
(7)莊仲問:“莫之致而至者命也”。曰:“命有兩般……”文蔚問:“‘得之不得曰有命’,是所賦之分;‘天命之謂性’,是所賦之理?!痹唬骸肮淌恰L毂闳缇?,命便如命令,性便如職事條貫……”文蔚。
(8)莊仲問:“伊川為東坡所玩侮,是如何?”曰:“公是倒看了‘充無受爾汝之實’??鬃又ツ鞠髹E,不成也是有‘受爾汝之實’!”子蒙。
(9)莊仲問:“以功用謂之鬼神,以妙用謂之神”。曰:“鬼神是有一個漸次形跡……”文蔚。
(10)莊仲問:“‘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謂天卽理也?!痹唬骸疤旃淌抢怼蔽奈怠?/p>
(11)莊仲問:“本朝名公,有說得好者,于行上全不相應,是如何?”曰:“有一等人能談仁義之道……”友仁。
(12)莊仲云:“不知佛國如何?”曰:“佛國卻暖……”義剛。
《朱子語類》中“莊仲”語料的記錄者有:陳文蔚、黃義剛、僴、林子蒙、郭友仁。陳文蔚問學時間為淳熙十五年(1188年)、淳熙十六年(1189年)九月后、紹熙四年—五年(1193—1194)、慶元四年—五年(1198—1199)。黃義剛問學時間為紹熙四年(1193年)、慶元三年至五年(1197—1199)。林子蒙問學時間為紹熙五年(1194年)。郭友仁問學時間慶元四年(1198年)。從上述記錄者問學時間來看,“僴”指“周僴”和“沈僴”均有可能,分歧出在林子蒙。而“林子蒙”的同聞記錄者中有“呂燾”,呂的問學時間為慶元五年(1199年),由此推知,“林子蒙”問學時間應該不僅是紹熙五年(1194年),應該還有慶元五年(1199年)。據(jù)此進一步推知,“莊仲”記錄者“僴”當為“沈僴”。由此可見,《朱子語類》中所有“莊仲”均當指“沈莊仲”,即沈僩。
通過比勘和查考現(xiàn)存朱熹語錄語類各本,同時結(jié)合史料和方志,并細讀文本,筆者的結(jié)論是:“周僴”“沈僴”均為朱子門人;周僴,字伯莊,溫州永嘉人,紹熙四年(1193年)與紹熙五年(1194年)輯所聞文公語錄為《師說》;沈僴,字莊仲,溫州永嘉人,慶元三年至四年(1197年—1198年)有《語錄》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