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錘萬鑿出“深山”
——淺議方志語言美

王建議

方志文體屬于存真求實的敘事性文體，一般稱之為記述體。采用語體文記述體，已成為修志界的共識。

記述離不開語言，語言當有美的追求。方志語言亦不例外。但也應看到，首輪、二輪社會主義新方志在語言方面有不盡如人意之處，其中一方面是，過于拘泥于記述體，而忽視了漢語語匯、語法、修辭、音韻的功用，忽略了文體的豐富性，削弱了志書的可讀性、趣味性與感染力。

有些人說，地方志是資料性著作，不是文學作品，方志的語言只需樸實達意即可，講究語言美是文學追求的目標。但中國早期史學著作，與文學作品無嚴格區(qū)別。如史馬遷的史學著作。史志本是一對“同根生”的孿生子。談到語言時，不能把方志同文學對立起來。

被魯迅先生稱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司馬遷的史學著作《史記》，是洋溢著語言之美的典范。其語言代表著古代史志語言與古代文學語言的頂峰。兩漢以降，不僅是歷代文學家學習的榜樣，而且一直是歷代史學家學習的楷模。曾任中國地方志指導小組組長的李鐵映，在全國地方志第二次工作會議上也曾說過，不少名志是文學著作，影響深遠。他倡導志書“文學水平要高”。此講話公認具有重大的學術價值和使用價值，是現(xiàn)階段中國方志界具有權(quán)威性的講話。這就進一步證實了方志語言求美的合理性、必要性。因此，語言之美實際上一直是方志語言追求的目標，一直是對編修志書的要求。

方志語言對于美的追求，應有一個明確的目標。筆者認為就是追求簡練簡潔之美、樸實平實之美、精論巧論之美。

一、惜墨如金——方志語言當求簡練簡潔之美

“《春秋經(jīng)》曰：‘隕石于宋五。’夫聞之隕，視之石，數(shù)之五，加以一字太詳，減其一字太略，求諸折中，簡要合理，此為省字也?！边@是唐代史學家劉知幾在其我國首部史學評論專書《史通》“敘事”部分對史書編纂做的點評。意謂：敘事要簡練，句中無贅字。

其實，簡練是許多文體的共性特點。古希臘學者盧奇安在《論撰史》一文中說：“文筆簡潔在任何時候都是優(yōu)點，尤其是在內(nèi)容豐富的場合；這個問題不僅是修辭的而且是本質(zhì)的問題?！鼻宕娜恕ⅰ巴┏桥扇妗敝粍⒋髾溣醒裕鹤植豢稍鰷p，文之極則也，氣蘊則簡，品貴則簡，神遠而藏不盡則簡，故簡為文章盡境。方志是“資料性文獻”，以保存和利用資料為主要目的，故簡練簡潔之于志書更為重要。首輪修志初期，部分專家學者考慮到了此問題，提出了“惜墨如金”“言簡意賅”“文約事豐”“像發(fā)電報一樣”等。

然從目前問世的大量志書尤其是二輪志書來看，有些說不上簡練，甚至相當臃腫。二輪志書編纂中存在的問題有：大量使用論述性、宣傳性、總結(jié)性文體，空話、虛話、套話多，假話、大話、廢話也不少。那么，如何方能做到簡練、簡潔呢？可從三個方面探求：

（一）在字詞方面探求

使用形容詞與副詞，堆砌詞藻、夸張、華而不實，是方志語言之一忌。尤其是“極”“極其”“特別”之類的程度副詞，難免落入說大話、空話、套話的弊端。忌能愿動詞，志書所記，是已存在的事實，故而不需要如“必須”“須”“要……要……”“希望”“能夠”“可能”“應當”之類詞。忌用判斷詞“是”，方志因力避對事物分析說明，故而不宜用“是”以及“為”“系”“乃”等。忌“由此可見”等推理詞。文言常用虛詞“之乎者也矣焉哉”，只有“之”“者”可用于新編方志。盡可能多用單音詞代替雙音詞，用雙音詞代替多音詞，例如用“經(jīng)”代“經(jīng)過”，“首次”代“第一次”，“增至”代“增加到”，“病逝”代“因病逝世”，“應”代“應該”“應當”。

再者，從詞義上講，也有較明顯失當之處：一忌夸耀地情的部分溢美之詞。如“人杰地靈”“人才輩出”“物華天寶”“鐘靈毓秀”“物產(chǎn)豐富”“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之類。二忌夸耀變化的某些詞，比如“飛速發(fā)展”“日新月異”“煥然一新”“突飛猛進”“蒸蒸日上”。三忌形容各類事物的部分詞，如“崇高”“可喜”“極大地”“非?！薄笆帧薄熬薮蟆薄爸卮蟆薄芭e世矚目”等之類。四忌新近時髦之詞，如“忽悠”“粉絲”“爽”“帥呆了”“酷斃了”之類。五忌籠統(tǒng)模糊抽象之詞，如“縣委主要領導”“上級”“碩果累累”“又上一個新臺階”“成績顯著”“受到好評”“明顯提高”“加大力度”“發(fā)揮了重大作用”“很久以前”“大概”“收獲很大”“得到好評”“由于種種原因”等之類。

（二）在標點符號方面探求

要多用句號，要說短話；減少定語成分，盡量少用逗號；去掉陳述當中的書名號，如婚姻法等，不用書名號；緊密的并列詞，如“衣、食、住、行”“婚、喪、嫁、娶”等，可省去頓號。①張鳳雨：《關于地方志書語言風格特色的探討》，《廣西地方志》2010年第5期，第9頁。

（三）在句式方面探求

忌“的”字句式，“的”通常做定語，限定主語和狀語，用“的”太多，使句子拉長。忌“了”字句式，比如“達到了”“進行了”“增強了”“形成了”“通過了”等。“了”是時態(tài)助詞，表示動作或一項任務的變化或完成，而方志記載的都是發(fā)生過的事，所以不用那么多“了”。忌總結(jié)句式，如：在某某關懷下、在某某領導下、在某某配合下、在某某幫助下。忌“為”字句，如：為了某某。忌“共”字句，如：全縣共、全市共、共投資、共完成。忌“對”字句，如對某某進行了某某，多附加成分，冗長松散。

不少志書語言簡練、簡約，可以說文約事豐，堪稱典范，堪值當代修志人學習、借鑒。

山西省《曲沃縣志》就注意精練文字，達到文約事豐。如城鄉(xiāng)建設編縣城建設章公益設施節(jié)，下設供水、排水、供電、路燈、供熱、橋涵、園林、環(huán)境衛(wèi)生、消防建設等9目，只用了2100多字，將縣城各項公益設施的發(fā)展歷史和現(xiàn)狀都交代得很清楚。其中的路燈目是這樣寫的：“1951年秋，棉花加工廠在南大街裝置臨時性路燈數(shù)盞，為縣城內(nèi)有路燈之始。1959年曲沃中學在順城關街裝路燈。1972至1988年，城建局先后在府東、府西街，晉都南、北路，貢院街，興隆街，澮濱路等街道安裝永久性路燈，燈距50米。另外，徐家巷口和后街口各一盞。各城路燈共155盞。其中，鈉光燈62盞，貢燈93盞?！贝四恐挥昧?40字就把縣城路燈始設、發(fā)展和現(xiàn)狀寫清楚了，文字精練，沒有虛話、套話和廢話，做到了“像打電報一樣，惜墨如金”。

二輪《夏津縣志》也是一例。編修征集來的資料時，主編首先對浩繁的資料按“編次”（目錄中的次序）排列，依次通讀全文，詳其本末，待胸中脈絡清晰、輪廓分明后，始操筆修訂。在“核”“嚴”準則下，削減縟文蕪詞、浮語贅句使之“簡”（提煉）；正確規(guī)范，溫文優(yōu)美歸于“雅”（加工）。如，水利編中有記治河清淤的資料，原始資料有450余字，刪減之后僅用175字。文字簡潔不失史實，遣詞造句也較原文規(guī)范雅馴。整個纂修過程，凡刊落修改文字，以文約事豐為標準，力追行文“章不剩句，句不剩字”。①李宏升、鞠慶波：《淺談二輪〈夏津縣志〉的特點》，《山東史志》2016年第4期，第21頁。

再看筆者故鄉(xiāng)汶上縣《汶上縣志 概述（一）》中的文字：“汶上縣位于山東省西南部，東臨兗州、寧陽，西連梁山、嘉祥，南據(jù)三湖同濟寧市郊接壤，北枕汶水與肥城、東平縣相望。地跨北緯35°31'～35°56’與東經(jīng)116°18'～116°40'。最大縱距58公里，最大橫距35公里?？偯娣e877.22平方公里，其中耕地面積85.11萬畝。轄12個鄉(xiāng)，3個鎮(zhèn)，559個行政村。1987年，總?cè)丝?18096人（漢族占99.8%），平均每平方公里705人?？?cè)丝谡紳鷮幨懈骺h（市）區(qū)第三位，人口密度居第二位，高于山東省和全國平均密度。”②何樹瀛等：《汶上縣志》，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年。這段文字，簡潔流暢，把汶上縣的位置、地理坐標四鄰、面積、鄉(xiāng)鎮(zhèn)村、人口等交代得如“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幾乎沒有一個多余的字，更無一句多余的話。而且注意用詞變化，如“東臨”“西連”“南據(jù)”“北枕”等，避免重復。如此行文，干凈利索，不拖泥帶水，足可以稱為簡練美、簡潔美。

二、清水芙蓉——方志語言當求樸實平實之美

作為地方志書，語言風格應崇尚樸實，以質(zhì)樸無華為美。正像章學誠在《文史通義·古文十弊》中所言：“與其文而失實，何如質(zhì)以傳真也?！睒銓嵠綄崳磺笕A麗，是方志語言的一大特點。以質(zhì)樸、平實的語言表達出密集的信息，包含著豐富的資料，方能達到方志的要求。怎樣才能讓志書語言做到樸實平實？姜繼業(yè)在《談志文的樸實與簡潔》一文中總結(jié)了四點，即：“順時序，忽回旋；去修飾，不形容；絕夸張，只實述；排模糊，須準確。”③姜繼業(yè)：《談志文的樸實與簡潔》，《中國地方志》2009年第5期。黃葦在《方志學》中說：“方志乃記述性著作，行文上不求修飾，不事比喻、隱語、反語、雙關語?！?/p>

以《建德縣志·概述篇》中的這段文字為例?！肮局l(xiāng)。在建國30多年的經(jīng)濟發(fā)展中，本縣不但恢復了傳統(tǒng)的竹木，油桐，油茶、嚴漆、茶葉等林木產(chǎn)品，而且還發(fā)展了柑桔、雪梨等大批四季水果，逐步成為新開發(fā)的果木之鄉(xiāng)。1983年，嚴漆為全省首位，桐油為全省第2位，烏桕為全省第6位，油茶為全省第14位，木材為全省第9位，茶葉為全省第10位，柑桔為杭州7縣第1位?！雹芙ǖ驴h志編纂委員會：《建德縣志》，浙江人民出版社1986年。語言樸實，有總述，有橫剖。把建德所以能稱為果木之鄉(xiāng)的因由寫得很實在，無渲染夸張。

然而，資料性、知識性強的書，往往忽略了文學性、可讀性，這在古今皆可算是一種通病。近年，嚴謹、樸實似乎已成為志書規(guī)定性的語言要求，有些志書的編者一味拘泥于此訓，以致造成一些志書語言的呆板、僵化、干癟、生硬，使志書喪失了色彩，缺乏可讀性。其實，樸實與講文采并不矛盾，樸實并不等于不注重文采，質(zhì)樸并不意味著方志沒有文采。地方志編修，如既保存了資料，又富有文采，一舉多得，豈不更美？

章學誠主張，方志文風須做到“要簡、要嚴、要核、要雅”，其中“雅”就有個文采問題。他說地方志“期明事實，非尚文辭”，但又說“文不雅馴，難垂典則”，是說既“非尚文辭”，又要“雅馴”，“言之無文，行之不遠”，那些不注重文采的地方志書是不會流傳久遠的。方志學家黃葦說：“強調(diào)文風樸實，不是說方志語言表達沒有文采?！币虼?，方志內(nèi)容表達是需要文采的。

以新編《休寧縣志·名勝》中記述“松蘿山”為例：“路徑崎嶇幽絕。仰望峭壁懸空，群峰攢簇，松蘿交映，蜿蜒數(shù)里，如列屏嶂；附視石嶂夾流，危石戛泉，潺潺迸玉。山以巖險，保其幽靜，別具秀色”。①休寧地方志編纂委員會：《休寧縣志》，安徽教育出版社1990年。饒有文采的記述，形象地寫出山路谿谷的幽邃，樹木松蘿的蔥郁，流泉的澄澈清泠，讓人讀之如臨其境。二輪《夏津縣志》在纂修中，一開始就提出了“秉筆直書、注重文采”的基本原則，如對一些園林景觀的記述，寫黃河故道森林公園：“周定王五年，黃河改道流經(jīng)夏津縣域，至新莽始建國三年再度潰決改徙他流，在夏津縣域行水長達613年之久。是后，在當?shù)剡z留下一條沙丘綿亙的大河故道。年湮日久，沙丘之上林木蓁茂，遮空蔽日，蒼翠如云。人行其間，躬身附首，撥葉分枝，不辨南北，饒有邃谿幽谷之趣。1993年，夏津縣人民政府將其正式定名為黃河故道森林公園，進行開發(fā)保護。迄今，總面積已達8000公頃，林中鶯飛蝶舞，花果豐馥，幽致深邃，四時景觀各得其勝”。②李宏升、鞠慶波：《淺談二輪〈夏津縣志〉的特點》，《山東史志》2016年第4期，第22頁。以文采之筆依實記述，文詞規(guī)范且雅馴。

可見，修志是需要文采的，尤其是在記風景名勝、山水園林方面，更需文采。方志在據(jù)實直書的前提下，輔以富于文采的語言表述，無疑是錦上添花的。

提倡志書要有文采，可以借鑒某些文學手法，但必須得當，不能像某些文學作品那樣虛夸浮飾，不能說大話、空話、套話，更不能說假話，不能言過其實。如一講生產(chǎn)就是“產(chǎn)值扶搖直上”，一講經(jīng)營就是“效益突飛猛進”。這樣寫，是明顯不行的。有的志書寫人工降雨：“高射炮……共發(fā)射600余發(fā)37型人工降雨彈，結(jié)果龍王乖乖聽了人工的話，全縣普降了透雨?！边@里雖用擬人和夸張的手法想寫得生動些，但結(jié)果反而失去了真實性。

三、因“情”制宜——方志語言當求精論巧論之美

述而不論，即述而不作，是孔子提出的。“述而不論（作）”作為“春秋筆法”，成為我國編史修志的一種傳統(tǒng)。明代方志編撰者提出“據(jù)事直書，即意自見，不著論斷”③明嘉靖《太原縣志·凡例》，王建成《“述而不作”析》一文，載《中國地方志》1991年第3期。。章學誠在《答甄秀才論修志第一書》中提出“據(jù)事直書，臧否自見”的修志準則。當代方志編修遵循了這一傳統(tǒng)。歐陽發(fā)在《志體三議》中說：“志書的章法要求……重在記述，敘而不論，尤其是不能大段議論”。④歐陽發(fā)：《志體三議》，《中國地方志通訊》1983年第5期。王復興的《方志體例概述》在論及新志的文字表現(xiàn)形式時也強調(diào)：“方志屬記述體，重在記述，述而不論，或僅在關鍵地方畫龍點睛地略論一兩句，決不能大段議論?！雹萃鯊团d：《方志體例概述》，《中國地方志通訊》1984年第3期。劉乾昌在其《方志論文選》中指出：“在一部幾十萬字、成百萬、成千萬字的志書中，可能不能絕對得一處議論都沒有，但是不允許有議論的這條原則是不能改變的……”⑥劉乾昌：《方志論文選》，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年。王衛(wèi)明在其《當代方志編纂述論》一書中認為：“在記述過程中不作議論、評論是方志的基本要求?！雹偻跣l(wèi)明：《當代方志編纂述論》，河南人民出版社2015年。2008年，中國地方志指導小組印發(fā)《地方志書質(zhì)量規(guī)定》，其中規(guī)定“縱述事實，述而不論”。

實際編纂中，也有人對方志“述而不論”持異議。如王建成的《“述而不作”析》②王建成：《“述而不作”析》，《中國地方志》1991年第3期。提出了“述而有作”，他認為有些志書因為“述而不作”而顯得“無所作為”。再如，步進《上屆修志“述而不作”筆法探得》一文，也是對此提出異議，說：“歷代修志，都以‘述而不作’為筆法指導，上屆修志依然作為一項原則，言為‘只敘不論’。近兩三年，有幾位學者開始進行新的探究……。但認為依然用‘述而不作’指導編修新志則不合時宜，正確做法是用新觀點作畫龍點睛之‘作’。并提出：……志‘述而精作’?！雹弁跣l(wèi)明：《當代方志編纂述論》，河南人民出版社2015年。

已出版的大量一、二輪新編地方志書中確確實實包含著議論的成分、議論文體，筆者認為，方志語言可以呈現(xiàn)議論色彩，可以出現(xiàn)議論之筆，只是應因“情”（指情況，包括具體情況、實際情況）制宜，據(jù)情決斷，照顧特殊，靈活運用，諸如方志編纂中序文、述體及人物傳等方面，網(wǎng)開一面，特開綠燈。應做到述而精論、述而巧論，呈現(xiàn)精論美、巧論美。

當代方志編纂，語言風格上，可有意識地運用議論筆法，以增加志書的思辯性，增強志書的指導性。議、論，同屬論說文，都是議論說理的文章，在舊方志中，志書序的體裁包含議論文體是客觀存在的。新編地方志，繼承了舊志序的體裁，并有所發(fā)展，突出表現(xiàn)為新方志述體的形成。新方志在一志之首設置概述或總述、綜述，最早是在1981年7月全國首屆地方史志學術討論會上提出來的。1984年初，主張在志書體例上創(chuàng)新的董一博開始建議縣志篇目增設概述。④汪天德：《方志議論的含蓄美》，《巴蜀史志》2003年第3期。關于述體的寫法，可謂見仁見智，但在述體中議論已為方志界認可。這些議論，多為揭示規(guī)律，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議得失、明趨勢，是縱述歷史、橫陳百科基礎上的高度概括。按董一博認識，即是“概述……有敘有論，夾敘夾論，其最近落腳點有類國策，以備資政、教育、存史之用”，“既可縱論，也可橫評，允許作者按事實說話，突破敘而不論和寓褒貶于敘事之中的老框框”。⑤汪天德：《方志議論的含蓄美》，《巴蜀史志》2003年第3期。新方志編纂實踐不僅已認同了這個觀點，而且有強勁發(fā)展之勢。例如1994年出版的《陽城縣志·綜說》，一寫陽城優(yōu)勢，二書陽城劣勢及歷史教訓，三從哲理高度策論陽城振興之計，已破了議論在述中含而不露的桎梏，做到了“不作濃縮全志的概述，而為縱觀古今，橫陳利弊的策論”。⑥汪天德：《方志議論的含蓄美》，《巴蜀史志》2003年第3期。這種探索，是有勇氣的，是突破性的，是值得引起注意的。

從不少優(yōu)質(zhì)一、二輪志書可以看出，概述或綜述須做到：論之有據(jù)，鳥瞰全局，敘議結(jié)合，多用判斷性語言，使敘事升華。我們再看《建德縣志》“概述”。如第二自然段，敘述山、田、水面畝數(shù)后，用個判斷語議一下：“是一個山多、田少的山區(qū)縣份”；講到交通時，指出“水陸交通方便”。兩句議論恰到好處地點明了地方特點。在第三自然段敘述經(jīng)濟發(fā)展的幾個階段時，以議帶出有關工農(nóng)業(yè)、文化教育事業(yè)的一些具體數(shù)據(jù)，提示三中全會后建德所起的巨變。第四段的開頭部分，更是一段純議論性的文字，僅74個字，為揭示“四大特點”形成的時勢做了精辟的說明，做到了敘論結(jié)合，論之有據(jù)，畫龍點睛，升華敘事，精論巧論。

因“情”制宜，精論巧論，還表現(xiàn)在，當代方志編纂包括序文、述體及“傳”“志”各方面，褒貶、議論色彩，可通過遣詞造句技法及鋪陳對比等修辭手段巧妙呈現(xiàn)。在敘述句中使用感情色彩突出的字、詞足以表達編著者的喜好厭惡；恰當使用形容詞、動詞、嘆詞、副詞也可反映出編著者的褒貶傾向，做到不露痕跡地發(fā)表意見，閘明觀點。例如，港胞某“1957年被錯劃為右派分子”，一個“錯”字，態(tài)度鮮明，躍然紙上，足以表明1957年反右斗爭擴大化的性質(zhì)，起到為該人物正名的作用。①汪天德：《方志議論的含蓄美》，《巴蜀史志》2003年第3期。在記述中，一些修辭手法和寫作方法也可以起到議論效果。例如鋪陳、對比、解釋說明。鋪陳使用較多同類資料，往往起到渲染作用，列舉較多正或反的例子，表達肯定或否定態(tài)度。對比選用相反的材料放在一起記述，提供給讀者辨識，評議自在其中。例如《德昌縣志》②德昌縣志編纂委員會：《德昌縣志》，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卷21《民政》“救災”一節(jié)，記述1943年春德昌等14個縣受災，行政院救濟委員會“先后兌發(fā)賑款十萬元到（西）康”，9月省民政廳《施政報告》稱省府以“全省災區(qū)遼闊，災情嚴重，決非區(qū)區(qū)少數(shù)賑款所能普濟”為由，暫將賑款存入銀行，令各縣上報災情，“趕辦全省賑濟辦法”。1945年包括德昌在內(nèi)的14個縣受災，10月中央核準“撥發(fā)賑款265萬元”，拖至1946年4月，尚稱“惟以各縣辦理賑災表多屬遲延，尚有少數(shù)縣份未行呈報來府，影響整個分配工作，已嚴令催報。一俟報齊，立即配發(fā)”。抨擊了國民黨政府拖、截賑災款的弊端，揭露其專事內(nèi)戰(zhàn)，財力虧空，官吏辦事不力的實質(zhì)后，緊接下段，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救災工作進行記述。前后兩段各自鋪陳又互為對比，資料翔實充足，說服力強，孰是孰非，觀點明確，不論勝論。

一部內(nèi)容充實的志書，倘若沒有優(yōu)美的形式表現(xiàn)它，會使人感到遺憾。王朝聞說：“美的事物經(jīng)常是以其鮮明生動的形式——色彩、聲音、形體等訴諸人們的情感感受的?！雹弁醭劊骸睹缹W概論》，人民出版社2005年。志書的表現(xiàn)形式裝幀、插圖、照片、表格、語言等，如果粗制濫造，就會破壞志書的統(tǒng)一之美，不能激發(fā)人們的情感，也就會削弱志書的功用，尤其是，方志與其他著述相比，具有更高的要求。因方志不僅為當代人使用，還要流傳子孫后世，留芳百代千年。故而，它必須以真實的事實、豐厚的資料、精美的語言，來經(jīng)得住歷代風雨的慘酷剝蝕，經(jīng)得住各代理論、輿論、批評家的嚴酷點評，為社會進步鋪展深厚積淀，為文化長河淘沙鑠金，為時代進步提供參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