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彬
杜澤遜、崔曉新整理點校之《曝書亭序跋 潛采堂宋元人集目錄 竹垞行笈書目》一書,收錄有朱彝尊為當(dāng)朝大學(xué)士王熙之文集所作的序文《王文靖公文集序》及《王文靖公文集后序》(簡稱《后序》)一文(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315~317頁)。然據(jù)筆者考證,《后序》并非朱彝尊所作,而是由吳震方《王文靖公文集序》(簡稱吳序)一文改纂而成。
首先,與吳序相較,《后序》只是部分語句順序有調(diào)換,文字有刪改,且整體上吳序全文較《后序》文意更為貫通。判別二序真?zhèn)沃P(guān)鍵在于序文中“先人與文貞公同題名于雁塔”一句,吳序為:“震方之先人與文貞公同題名于雁塔,氣誼最深。震方釋褐,因得竊附門墻,荷公提命,歲時樂飲,恒侍嘉客之招焉?!?吳震方:《王文靖公文集序》,《王文靖公集》卷首,《清代詩文集匯編》第109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99頁)《后序》則是:“彝尊之先人與文貞公同題名雁塔?!敝苯右住罢鸱健睘椤耙妥稹?。
考之史籍,吳震方之父吳爾塤與王熙之父王崇簡(謚“文貞”),同為崇禎癸未科進士,只是二人命運各異。吳爾塤在李自成攻陷北京后,南下投奔史可法,后揚州城破,投井殉明。而王崇簡在李自成進京前就已攜家南下,后受曹溶舉薦,入仕清廷,累遷禮部尚書,可謂仕途順?biāo)?。后來王崇簡?yīng)震方之請為其父作墓志銘,文中歷敘二人之交誼及爾塤之事跡,崇敬之情溢于筆端(王崇簡:《庶吉士吳介子墓志銘》,《青箱堂文集》卷七)。這些都與吳序“震方之先人與文貞公同題名于雁塔,氣誼最深”之描述相符。而朱彝尊之嗣父朱茂暉與生父朱茂曙,一為“秀水學(xué)生,承祖蔭授中書科中書舍人”,一“增廣生,甲申后棄去”(楊謙:《朱竹垞先生年譜》,吳肅森編校:《曝書亭詞》附錄,廣東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425~426頁),皆與《后序》所述“與文貞公同題名雁塔”不符。
其次,《王文靖公集》前有朱彝尊、張玉書和吳震方三人所作之序,《四庫全書總目》在著錄《王文靖集》時亦寫道:“前有其門人張玉書、吳震方二序。又有朱彝尊序。核其詞意,皆熙在時所作?!?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八一,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641頁)可見,吳序之屬在當(dāng)時并無疑義。
實際上,朱、吳二人交誼頗深。朱彝尊曾為吳震方《放膽詩》作序,又有送別詩《送吳御史震方還里二首》。而《后序》出自彝尊五世孫朱墨林和馮登府所補輯之《曝書亭集外稿》,題下有“見家藏手稿”字樣,此時距彝尊謝世已百余年,斷紙零墨,搜羅匯輯,是以不免舛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