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與正義的博弈

戚夢穎

摘要：何為正義，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定義，每個時代也有不同的定義，但沒有一個準確的共識性定義。本文主要是對《理想國》中色拉敘馬霍斯與蘇格拉底的辯論以及《回憶蘇格拉底》第四章中蘇格拉底的觀點進行分析，進而提出一些個人的想法。

關(guān)鍵詞：正義;法治;良法

一、色拉敘馬霍斯的觀點

在《理想國》第一卷中色拉敘馬霍斯提出：

每一種統(tǒng)治者都制定對自己有利的法律…他們制定了法律就明告大家：凡是對政府有利的對百姓就是正義;誰不遵守，他就有違法之罪，又有不正義之名。因此，我的意思是，在任何國家里，所謂正義就是當時政府的利益。政府當然有權(quán)，所以唯一合理的結(jié)論應(yīng)該說：不論在什么地方，正義就是強者的利益。（338E） ①

蘇格拉底對此提出了反駁，強者如果無意之中制定了錯誤的法律呢？那么弱者遵守法律就是對強者不利。這一反駁被色拉敘馬霍斯以一個嚴格意義的強者定義予以駁回，色拉敘馬霍斯認為，“統(tǒng)治者真是統(tǒng)治者的時候，是沒有錯誤的”。

色拉敘馬霍斯的言論其實可以分出兩個觀點：一、正義是強者的利益;二、百姓的正義是守強者之立法，簡言之，守法即正義。蘇格拉底的反駁顯然是針對第一個觀點的，而對第二個觀點并沒有展開辯論。那么試問，統(tǒng)治者如果制定了錯誤的法律，百姓還要遵守嗎？

二、蘇格拉底的觀點

在《回憶蘇格拉底》第四章，蘇格拉底與希皮阿斯的對話中提到“守法就是正義”。對此，蘇格拉底的論述分兩方面展開：一、城邦的律法是公民們一致制定的協(xié)議，按照這些律法行事為人的就是守法的，守法的人就是行正義，行正義的人就是正義;二、不成文法是神明為人類制定的，違反神制定的律法的人是無法逃避刑罰的。對此，希皮阿斯提出了第一個反問，也是本文討論的對象：“既然制定這些法律的人們自身就常常廢棄或修改法律，人們又怎能把這些法律或把遵守這些法律看得具有真正的重要性呢？” 蘇格拉底的回答是“因法律可能被廢棄而輕看那些遵守法律的人和因和平可能恢復(fù)而責(zé)怪那些英勇作戰(zhàn)的人，你以為這兩者之間有什么不同嗎？” 乍一看，蘇格拉底的反問很有力，我們當然不可能譴責(zé)為支援祖國而投身戰(zhàn)爭的戰(zhàn)士們。但是，如同戰(zhàn)爭有保衛(wèi)戰(zhàn)、侵略戰(zhàn)之分，法也有良法、惡法之分。如果明知是惡法，還要去遵守嗎？如果明知是不正義的侵略戰(zhàn)爭，還要去戰(zhàn)斗嗎？

三、兩者觀點之對比評析

色拉敘馬霍斯與蘇格拉底對于正義的定義不盡相同，但關(guān)于正義與法律的關(guān)系，兩者卻不謀而合，都認為法律就是正義，守法就是正義。但是對于法的定義，兩者略有不同。色拉敘馬霍斯所言之法是指統(tǒng)治者制定的對自己有利的法律，從他認為正義是強者的利益的立論出發(fā)，他認為的法也是為維護統(tǒng)治階級存在的法律;而蘇格拉底則認為城邦的律法是公民們一致制定的協(xié)議，是公民為建立起城邦而犧牲自己的某些利益而制定的協(xié)議，是被統(tǒng)治階級意志的體現(xiàn)，是民主的，正義的。

在我看來，兩者觀點都存在瑕疵。

色拉敘馬霍斯認為的法是強者的利益，對此，蘇格拉底的反駁是一針見血的，強者也會犯錯。色拉敘馬霍斯對于強者不會犯錯的澄清顯然不切實際，不僅是將統(tǒng)治者理想化，甚至神化，認為其不會犯錯。這種嚴格意義的統(tǒng)治者大概也只能在理想國中出現(xiàn)，現(xiàn)實中，統(tǒng)治者也是避不了犯錯的，各國法律體制中也不乏對統(tǒng)治者犯錯的糾正機制，例如總統(tǒng)彈劾制度就是對統(tǒng)治者犯錯的懲罰。我國雖然還沒有對統(tǒng)治者犯錯的追究機制，但文化大革命的歷史經(jīng)驗表明，統(tǒng)治者的決策也有可能錯誤，甚至可能導(dǎo)致整個國家倒退。

對于蘇格拉底的觀點，其認為的法是公民一致制定的協(xié)議，主張以民意來保障法的良善，但事實真是如此嗎？這樣的法就是良法嗎？首先，在蘇格拉底的城邦中，公民直接參與政治的前提，排除了婦女、兒童、奴隸及外邦人，其法律的制定就可能就具有片面性，理論上就有可能侵犯某些階層的權(quán)益，并不必然是良法。其次，即使立法保障了所有公民包括婦女兒童、外邦人甚至奴隸的利益，民意就一定是善的嗎？我想并不必然。如古雅典著名的十將軍審判案中，民意大潮全然置法治于不顧，失去了理性的思考，與善和正義背道而馳。再如現(xiàn)代社會，民意極易受輿論影響，錯誤的輿論可能導(dǎo)致民意失去其原本的中立性和理性，進而再以民主之名侵犯法治。試問，這種失去正確方向的民意制定出來的法會是正義的嗎？最后，現(xiàn)代社會大多實行代議制，間接選舉制度導(dǎo)致民意并不能完整的傳達，參與立法的代表或者議員都帶有自己主觀的想法，并不能完全代表人民，制定的法律也并不是蘇格拉底藍圖中的城邦的律法。此外，蘇格拉底與希皮阿斯的對話中還提到了不成文法，并且將其歸為神明制定之法，從而將神引入到法律的制定和實施中，利用人類對神的虔敬來佐證其守法就是正義的觀點，且不說不成文法的緣由到底如何，但此番論證有借神靈之名強化自己主張之嫌。

四、總結(jié)

不可否認，時代局限了蘇格拉底的一些言論，但私以為，現(xiàn)在我們再來討論這些經(jīng)典文本、來討論正義到底是什么，應(yīng)當從當前實際出發(fā)，不能局限在蘇格拉底營造的理想國中。但對于正義究竟是什么，我并不能給出自己獨到的定義，只能在前人基礎(chǔ)上嘗試進行修正。個人認為守法非為正義，守良法才是正義。良法應(yīng)當是對公民的利益而非為強者的利益，且不能全然被民意所主導(dǎo)，應(yīng)當有理性把關(guān)，從理想角度出發(fā)，法律應(yīng)當是理性人之合意，是理性之公民的一致協(xié)議。存在一個良法的前提下，蘇格拉底堅守的空談不如躬行才有意義。

注釋：

①中譯出自柏拉圖：《理想國》，郭斌和、張竹明譯，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版。以下僅列舉斯特方（Stephanus）頁碼，例如本段頁碼為338E

參考文獻：

[1] 柏拉圖. 理想國[M]. 郭斌和、張竹明譯. 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6

[2] 色諾芬. 回憶蘇格拉底[M]. 吳永泉譯. 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