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良虎
“雪水烹茶天上味,梅花做酒月中香;隔簾無語說春心,風(fēng)從花里過來香。”這是古代文人的“風(fēng)雅頌”。
古人認為,雪水是從天而來的水,是上天的恩惠,所以稱之為“天泉”。在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冬日里,取潔白的雪花煮水泡茶,被古人奉為最風(fēng)雅的事。
一生嗜茶如命的白居易,在他人生遭遇落寞時,都是用茶來排解心中的憂怨。他曾寫過這樣一首詩抒發(fā)情懷:“吟詠霜毛句,閑嘗雪水茶。城中展眉處,只是有元家。”人世間能夠讓他展顏一笑的事,便是“閑嘗雪水茶”了。
白居易還有一首《晚起》詩,描寫的則是融雪煎茶的情趣:“爛熳朝眠后,頻伸晚起時。暖爐生火早,寒鏡裹頭遲。融雪煎香茗,調(diào)酥煮乳糜。慵饞還自哂,快活亦誰知。酒性溫?zé)o毒,琴聲淡不悲……”詩人慵饞晚起,從“融雪煎香茗”中體悟生活的情趣,十分愜意地對人說“快活亦誰知”。他的“融雪煮香茗”“閑嘗雪水茶”詩句,都是在侍茶過程中的親身體驗和感受。
宋代文學(xué)大家蘇東坡,更鐘情于雪水烹茶。有一天夜里,他做夢有人用雪水煮茶,興奮不已,醒來時原來是一場夢,于是提筆寫道:“紅焙淺甌新火活,龍團小碾斗晴窗”。可以想象,當(dāng)時沒有喝上這一碗雪水烹茶是多么的不甘心啊!
最豪邁的是陸游,他的詩《雪后煎茶》這樣寫道:“雪液清甘漲井泉,自攜茶灶就烹煎。一毫無復(fù)關(guān)心事,不枉人間住百年?!边@哪是在飲茶,簡直就是直接把茶當(dāng)酒喝了。好一個“不枉人間住百年”!
不過,以茶當(dāng)酒也是古代文人常干的事。杜耒的那首《寒夜》寫道:“寒夜客來茶當(dāng)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寒夜里,客人來了,就以茶當(dāng)酒,賓主之間喝的有滋有味。
鄭板橋的《滿庭芳》中有“寒窗里,烹茶為雪,一碗讀書燈”,也是蠻有意趣的。還有鄭遨《茶詩》中的“寒爐對雪烹”,描繪了詩人雪地烹茶的情景,一派悠然怡得的寒冬之趣。辛棄疾的《六幺令》詞:“送君歸后,細寫茶經(jīng)煮香雪”,透露著一股淡淡的憂愁。
古人收取梅花上的雪水煮茶,是對茶的格外善待?!都t樓夢》里,冰清玉潔的妙玉講究用梅花上的雪水煮茶,第四十一回里有這樣的描寫:賈母和寶玉以及眾女輩一行來到櫳翠庵,妙玉請賈母品茶,賈母表示不想喝六安茶,妙玉早知老太太的脾氣,為她準備了老君眉茶。之后,妙玉便把寶釵和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隨她出去。寶玉悄悄地隨后跟了來。只見妙玉讓他呆在耳房內(nèi),寶釵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團上。
妙玉執(zhí)壺,只向海內(nèi)斟了約一杯。寶玉細細吃了,果覺輕浮無比……黛玉因問:“這也是舊年蠲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這么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臉青的花甕一甕,總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我只吃過一回,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嘗不出來?隔年蠲的雨水那有這樣輕浮,如何吃得?!?/p>
一向高潔孤傲的妙玉悄悄用“體己茶”招呼寶釵和黛玉,想必梅花香雪烹茶,定是清淳無比、浸潤心靈的極致享受。
古人把泡茶之水分為梅蘭竹菊四等,其中最高者就為“梅之水”。因此,用梅花雪煎的茶,號稱是水中圣品。水的冷冽,是烹茶用水時所講究的。古人最推崇冰水和雪水。用雪水煎茶,一是取其甘甜,二是取其清冷。古人說,水“不寒則煩躁,而味必嗇”,嗇就是澀的意思。唐朝的人對雪水格外高看,認為來自天上,潔白晶瑩,煞是可愛,雪水煮茶沁脾香。
乾隆皇帝也是一個愛茶人,頗有生活情趣,他認為雪水比天下第一泉更好:“遇佳雪,必收取,以松實、梅英、佛手烹茶,謂之三清?!薄皾嵭圆豢晌郏瑸轱嫓鞜m?!毖┧蟛?,從精神層面上說,寓意的是高雅,茶是一種靈性的植物,與雪水融化在火上之后交融,變成一杯滋味中含有道意的水,是古代文人所追求的境界。放在今天,雪水受到污染,雪水煮茶,不一定有古人的那種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