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前方老式卡車騰起的水霧,
接踵看不見的云,
在悶悶不樂穿梭。
我在想,是哪塊云
會砸下?lián)袈湮遥?/p>
它們把比光跑得還快的我,
粗暴地左右一攬,擰成繩。
有人忙里偷閑示范,
重要文件,進入保險箱。
二十年前,我在其中放置詩稿。
幾張面目模糊的紀念鈔,
薄薄的,夾在詩集中間。
好像我在讀詩時,擁有
雙重之財富。
這癖好挖了一個大大的坑。
某個光顧的賊跳進去了,
他費心撬開的鎖,鎖著
一沓無用的紙!
……假如,在當下,
那個萬一還存在的梁上君子,
還記得那只藍色保險箱嗎?
我記得,它敞著懷,
詫異仿佛剛剛發(fā)生。
疾行欲爆的云,將同樣的夜乒乓推來。
一些場景,人物
殘缺,眉目不清
讓我記得,像識得幾個字。
“華我認得,每一次見面
剛與他說話,彼已匆匆離去”
華笑了,出神地笑,令人高興良久。
由此失眠
……子夜醒來的習性
夢夭折,你的一句詩
躺在床榻之側(cè),刺激它復活
依稀往事灰鼠般逃竄
不成形的細節(jié),愈益明晰。
我知道我完全清醒了
夢里的世界,尚在幼稚
……它是真的存在過
社會靜默在難堪的寂寥之中。
無須描摹,發(fā)生與否
憂心,憂傷,又風一樣
斷然消失,一行風光
在黎明前自縊。
知了自帶哨子,像超級歌迷,
在夏天這個偶像前,
肆意揮霍熱情。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捕捉過知了,
它一直高高在上小覷我。
我的兒時大哥胡猻身手敏捷,
爬上樹還是不如知了機靈,
我只看到一道亮光“嗤”地飛走。
一晃多少年,大胡哥到那邊抓知了去了,
我還能有幸在這座城市,這一大片民國建筑
懷抱的槐樹林中將它聆聽。
它光亮,純粹,像是在昨天,
又分明是今天。
知了現(xiàn)在我已肉眼看不見了,
它的薄翅還在半空掛著,
在無數(shù)流逝和繼續(xù)的盛夏掛著,
在初秋的芬芳中掛著,
扇動我的向往和回憶。
同時,任由我聽它歌唱,
像面對一個忠實粉絲:他不會無故缺席。
在百家湖地鐵站,3號出口拐彎處,大理石地
面上
一個屈腿躬睡的人讓我愕然:是老虎嗎?
我本能地脫口而出。手機里的兄弟問:哥你看
到啥?
我把百家湖當成老家的一幢在建大樓了,
當年,皖南最高的百貨大樓,
我拎著灰桶,老虎也拎著灰桶,緊隨其后,
老虎泥漿滿身,他席地小憩的樣子,
栩栩如生,就像剛才。
我不關心紅藍列車帶走什么,
在時光的軌道中,鋸子一樣拉扯,
有序的,機械的,也有重復的
今天它咯噔一下,將幾十年前的過往
一下鋪到我腳下。
“老虎兄弟,這么多年沒聯(lián)系你……”
仿佛夢魘,仿佛被捏住脖子
消逝于,滑下階梯的過境臺風。
楊四郎住在北宋,
走了十五年,
還在北宋。
他又走了若干年。
走乏了多少馬,
走瘦了多少山,
連那條大河也多次改道,
他卻毫無歇息的征兆。
我爺爺看著他走,
父親看著他走,
我也在看著他走,
幾代人用連綿不絕的掌聲
將他鞭策。
光陰似箭。我們慢慢地慢了下來,
在蒙塵的生活里澄清
一種復雜的情感片斷,
而不懂得變老的他,在不老的旋律中,
連行頭都不曾摘下,仍在走,
他走的理由是沒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