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彩芬
蕓表妹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二姨響應國家晚婚晚育政策,31歲才有了蕓表妹。大城市工人家的獨生女兒,二姨夫?qū)@個“前世情人”寵愛到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表妹有滿櫥柜的布娃娃,各種款式的公主裙,還有吃不完的大白兔奶糖,就連她那滿口的蛀牙也讓我們幾個鄉(xiāng)巴佬兄妹羨慕不已。
有一年暑假,老媽派無所事事的我進城照顧小表妹。我剛進門,“脫鞋!”古靈精怪的蕓表妹一聲夸張的尖叫,給我這個農(nóng)村娃來了個下馬威。我把做好的熱乎乎的飯菜端出,她噘嘴瞪我:“太燙!”好不容易見她拿起筷子,結(jié)果吃了一口就一把推開:“太涼了?!蔽亿s緊拿去加熱。后來,二姨廠里改革,好多工人下了崗,二姨二姨夫也沒能幸免,不過好在還有部分工資可拿,他們打一份零工,雖然不再有優(yōu)越感,但對小表妹依舊寵愛。
表妹上的是護校,畢業(yè)后成為一名“白衣天使”。結(jié)婚生子后,她又毅然選擇公考,進入一家人民醫(yī)院。我們都以為小表妹要開始她安穩(wěn)的幸福生活,誰知道她卻開始了昏天黑地的三班倒。國家放開了二胎政策,蕓表妹一家三口擠在60平方米的二居室,老二還是這么順其自然地降生,且又是個男孩。眾親戚不無擔憂地說:“這下生活的擔子太重了,兩個‘建設銀行,夫妻倆做牛做馬準備砸銀子吧?!?/p>
第二個孩子剛滿三個月時,蕓就急著去上班賺“奶粉錢”,兩個孩子雙方父母各管一個。但是老人已老,精力不夠,只要蕓在家孩子便歸位。兩個熊孩子經(jīng)常爭風吃醋,時不時就打成一團。蕓與妹夫還有婆婆一家五口擠在幾十平方米小房子里,站起來都找不到地方下腳。有一次,婆婆下樓的時候摔骨折了。蕓打聽到旁邊一幢樓的一樓有套110平方米精裝修的房子要賣,于是咬咬牙,把這套小房子換成那套大房。幸好蕓父母住得近,蕓與妹夫欠著一屁股的債,外加“兩張飯票”和患病的婆婆,挨過了最難熬的日子。
蕓所在的醫(yī)院遷址,新醫(yī)院比以前多了一半的路程。天蒙蒙亮蕓就起床,打了雞血一般洗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大兒子上幼兒園了,必須先讓他起床,那邊小兒子就開始哭,要爸媽“雨露均沾”。蕓在小孩子哭鬧的“交響樂”中出門,還要騎40分鐘“小電驢”才能到醫(yī)院。蕓一刻不停地運轉(zhuǎn)在病房,每天走路的步數(shù)經(jīng)常霸占微信朋友圈運動頁的封面。晚上回家天已經(jīng)黑了,倆熊孩子擺好架勢迎接疲憊的媽媽,蕓還得打起精神投入另一場“戰(zhàn)爭”。吃飯基本靠哄(不肯吃),走路基本靠抖(常常被孩子抱大腿),睡覺基本靠忽悠(爭風吃醋),等倆熊孩子睡著,蕓有時候連衣服都沒脫就能入睡,從來不失眠。
然而,從小嬌生慣養(yǎng)的蕓從來沒有抱怨。她努力經(jīng)營著自己選擇的生活,能屈能伸張弛有度,每每提及二寶,都是孩子們打打鬧鬧后帶來的免疫力與快樂。
護士加班是常事,那天,蕓疲憊不堪地打開門,家里烏漆麻黑的,卻聽到倆寶壓抑的笑聲,正疑惑間突然眼前一亮:一屋子的人,家里布滿氣球,桌子上擺著一個公主蛋糕,三位老人——婆婆坐著輪椅,老媽貼著膏藥,老爸系著圍裙——眼神里都是等待很久的味道。“終于來了!”“生日快樂!”老大老二用粘呼呼的小嘴各霸占她一個巴掌,老公寬大的臂膀左擁右抱娘仨,她感動得要哭。蕓說她從小就很渴望有兄弟姐妹,喜歡這樣熱鬧的生活,日子雖然清苦,但有家有愛人。這個憨厚的男人對娘仨的寵愛與二姨夫當年旗鼓相當,以至于日子再苦,蕓也總有笑得很甜的時候。
天降大任于斯人,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而蕓是反其道而行之。
編輯 溫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