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瑩瑩
欣然小時候給媽媽養(yǎng)得嬌貴,只管看書、學習,其它的事一律不用動手,不用操心。醬油瓶倒了,媽媽也會跑過來攔著她:“哎呀!不用你扶,你看書去吧!”
媽媽包辦了欣然的一切生活。
每天清晨,媽媽拿著梳子,兩只手仿佛在舞蹈,揮幾下,一個小辮就扎上了。
其實,欣然的感覺并不太好,媽媽梳得太認真,太用力,似乎不允許一絲亂發(fā)存在,尤其是扎皮筋那幾下,頭皮疼得像是上了重刑,欣然嘰嘰歪歪地喊著要逃,媽媽手里緊緊抓住辮子。欣然埋怨著,梳頭是媽媽給她的緊箍咒啊!
上了中學,欣然要上早自習,每天六點早早地起床去兩公里之外的學校。天還沒亮,媽媽喊醒她,她站在床邊,媽媽給她梳頭。
漸漸地,站著梳頭,媽媽就夠不著了,便讓欣然坐著梳。
欣然記得上初二那年,媽媽去外地出差三天,臨走時給她梳了當時很少見的麥穗辮。把頭發(fā)分成幾十份,一絲一縷緊緊地編起來,欣然問媽媽:“你這是織布吧?!”
那三天,欣然睡覺時不松辮子,因為不會梳頭,即便是扎個簡單的馬尾,也不知從何下手。
媽媽的愛是細密的網(wǎng),把欣然網(wǎng)在中央,只管享清福。
結(jié)果,初中畢業(yè),欣然還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兒童。除了不會梳頭,還不會做飯,不會洗衣服,不會打掃衛(wèi)生、整理房間……
后來,欣然去兩百公里外的學校上學,每學期回家才兩三次,媽媽沒辦法再每天給她梳頭,她才開始練習梳頭。
寢室里,欣然是起床最早,到教室最晚的一個——一遍又一遍地梳,總是扎不好辮子。那時,拿起梳子就會有戰(zhàn)士出征的感覺。后來,欣然瞞著媽媽把頭發(fā)剪成假小子。
“你真是不想活了!把頭發(fā)剪那么短!”放假回家,這句話成了媽媽的口頭禪。媽媽說完,還是會拿梳子,在欣然的頭上梳幾下。欣然暗自慶幸:這下不會把我的頭發(fā)拽得生疼了吧!
不過,那次之后,欣然再沒敢剪過短發(fā),也漸漸學會了梳頭。
每逢放假回家,媽媽還是會對著欣然的頭左瞅右瞅,怎么都看不順眼?!澳憧茨愕念^發(fā)梳得多難看,趕緊過來我給你重梳!”然后,不由分說地拿著梳子,擺起凳子,摁著欣然的頭認真地梳起來。梳完以后,反復看幾遍說:“你看!你看!我給你梳完是不是好看多了!”
“是啊!是啊!之前我是豬八戒,你一梳變天鵝啦!”欣然“忿忿不平”地說道。
如今,欣然已步入中年,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每年最多回去探親兩次。
有一天,欣然正給女兒梳頭,看到女兒稚嫩的笑臉、柔順的頭發(fā),無盡的愛意在心底幸福蔓延。突然,欣然竟然感到有些惴惴不安:女兒長大了,我還有機會給她梳頭嗎?她還會乖乖的嗎?
那一瞬間,欣然理解了媽媽的拳拳深情。在孩子的背影漸漸遠去的時候,梳頭,是拽著孩子回家的唯一法寶??!
欣然想,等再回家看媽媽的時候,她要搬個凳子,對著媽媽喊:“媽!趕緊過來給我梳頭!”
但那是永遠不可能了。欣然站在母親的碑前,任眼淚不停地流了下來。
點評:
從身邊生活的小事入筆,開掘一個深刻的主題,是微型小說創(chuàng)作的必經(jīng)之路。這篇小說,通過“梳頭”這個再小不過的事件,寫出了當前社會的復雜狀況:一方面,是父母對孩子的深情,一方面是孩子對父母的不理解。一旦孩子為人父母時,對老人對子女的拳拳的愛,才能有所體會。但這一切都來得太遲了!我們怎樣才能不遺憾終生?是每一個人都要認真思考的。(顧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