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歌

正如那鷹

一生要去攀登一座高山

去感受暴風(fēng)、冰塊、雪崩

去傾聽高山的信仰

一生要去潛入最深的海底

去撫摸堅硬的火山巖

它冰冷、無言、內(nèi)心安靜

并不遜色修禪的大師

一生要去獨對衰老

那生命的高峰，無數(shù)人

在它的山腳倒下

墳上花開，一朵朵都是遺憾

我想翻越高山，潛入深海

為此，我每天注視衰老

在落幕前完成一次次跨越

正如那花，在懸崖上開放

正如那鷹，在雪峰上拍擊長空

閱盡悲歡，它終于噴薄而出

把燈熄滅

把夢阻斷

以水沐身

穿上整潔的衣服

耐磨的鞋子

去攀登一座險山

看一幕悲壯日出

荊棘刺身

利石劃指

血在僨張

鷹在頭頂盤旋

朝陽披上血戰(zhàn)衣

與夕陽搏殺，搶位，更替

它遍嘗人類苦痛

承受槍林彈火

看慣遍野白骨

它忽略廢墟、流浪和饑餓

閱盡悲歡，它終于噴薄而出

把血戰(zhàn)衣披在我身上

我舉著一把利劍

風(fēng)呼呼吹來

十面埋伏著黑壓壓的勁敵

無址墓碑

我愛上兩個家園

鄉(xiāng)村和城市

鄉(xiāng)村給我血脈

辨認(rèn)河流與遠(yuǎn)山

城市給我血液

運送彼岸與鄉(xiāng)愁

我愛上兩個靈魂

面具與真心

我用面具

阻擋虛榮與假意

我用真心

憐憫苦痛與罪惡

我用這半身鄉(xiāng)村

半身城市的身體

游弋在面具與真心之間

歌頌家園的荒蕪與新生

百年后

我的墓碑上鐫刻著幾個字：

你有罪

沒有墳塋

我親眼看見衰老

我親眼看到親人的衰老

從外婆開始

她挺直的腰身隨時光的生長而低伏

仿佛被大地牽扯

自父親從永久牌自行車上摔倒

再也不碰自行車開始

從他走不了路開始回憶走過的路

他的脊背開始和山坡一樣彎曲開始

我親眼看到人類的衰老

他們彎得像弓的脊背

隨時把衰老這根拐杖射出去

他們向宿命低頭，又向宿命開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