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羽

我的一匹馬失眠了。我把煎雞蛋翻了個面。那是一匹白色的小馬駒，可好看了。我又把煎雞蛋翻了個面。我想它只是太陽曬多了，心里躁得慌。我研究過此類課題。據(jù)說，曬多了太陽，毛毛蟲就會蛻皮，樹葉會變酸，鍵盤的一個個格子會紛紛脫落。這就是曬太陽的壞處。

煎雞蛋滋滋冒著油。我啪嗒關(guān)了煤氣灶。我知道他沒在聽。他總是這樣，一邊看手機，一邊切水果。這可能是一種新型的全腦運動方式。主要適用于那些活得漫不經(jīng)心的男人。說到男人，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我的那些男同學(xué)們。有的是鼻涕黃色的，總是擦不干凈;有的是梯形的，長著一雙大腳。我不喜歡他們，又離不開他們。就像花粉過敏一樣。你不能保證你一輩子不會收到鮮花。

爸，我想結(jié)婚。我用筷子把煎雞蛋戳成了兩半。一塊大的，一塊小的。

嗯嗯。他哼哼著。

這個男人居然是我爸。我一點也不像他。長得不像，說話也不像。我覺得我可能像我媽。雖然我并不記得她的模樣。有點奇怪?？赡苁且驗樘?。那個報告中說，陽光也是失蹤人口的一項重要原因。

他伸出舌頭，卷起一塊蘋果，脆甜地嚼著。

說說，我的女婿叫什么。

我沒有告訴他。關(guān)于結(jié)婚，我想得還不夠仔細(xì)。本來我是要嫁給電視上那個唱rap的男歌星，后來想想，還是嫁給學(xué)校隔壁證券公司的部門經(jīng)理。不過，我還不知道這里的習(xí)俗，彩禮多少錢，宴客多少桌。我想過問我爸。他結(jié)了兩次婚了。不，也可能是一次。這不要緊，他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爸了，雖然一個還在肚皮里。總要出來的，總要活下去的，總要結(jié)婚的。我已經(jīng)想明白了。人活在這世界上，就得守規(guī)則。

我洗干凈了碗盤，把剩下的蘋果塊倒入榨汁機。我爸不是一個喜歡麻煩的人。他找到一個女人，就會生一個孩子。就一個。多了便是累贅。

爸，我上學(xué)去了。我背起書包。

趙麗穎要生孩子了。他嘟囔著。

我沒想過和我同桌結(jié)婚。他是一個白白瘦瘦的男孩。不過，男孩子會變成男人的。這是微博上知心姐姐說的。經(jīng)過成長的磨煉，瘦小的男孩會變成臂膀?qū)掗煹哪腥?。我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想象我同桌未來的模樣。也許理了寸頭，也許眉眼長開了。無論如何，我都在試圖把他想象成我喜歡的模樣。不過，奇怪的是，那個唱rap的男歌星和證券公司的部門經(jīng)理，長得毫無一致性，我同桌也是。

你想過去整容嗎？我問他。

我同桌眨巴著他的杏仁眼。這是一雙好看的眼睛，而我更喜歡細(xì)長一點的。

現(xiàn)在醫(yī)美技術(shù)可好了，不痛的。我用筆在他的臉上劃劃弄弄的。這邊削掉一點，那邊填充一點。

你在干什么？數(shù)學(xué)最后一道題你解出來了嗎？同桌擦去他眼角的眼屎。

我需要解出來嗎？我在他眼角處畫了一顆眼屎。

他還沒喊你去？同桌埋下頭，從筆盒里抽出一只鉛筆。他要畫立體幾何圖了。我攔不住他的。

你是說楚有朋嗎？我把雙手環(huán)在腦后，瞇著眼看窗外的太陽。金色的，還有點紅。那個報告說，你凝視多了太陽，眼睛里就會出現(xiàn)神明的影子。我試過不少次。有時是兩個圓，有時是一團(tuán)星點。這說明我并不是一個虔誠的人。虔誠的人是不會瞇著眼睛看太陽的。把太陽夾著了，多疼。

立體幾何有那么好玩嗎？我奪走我同桌的鉛筆。別畫了，和我結(jié)婚去。

我不把幾何圖畫完，怎么考大學(xué)？不考大學(xué)，怎么有工作？沒有工作，怎么結(jié)婚？同桌振振有詞，又抽回了他的鉛筆。

楚有朋找過你嗎？我轉(zhuǎn)過頭，凝視他白凈的臉龐。

我同桌沒回答我。他沉浸在立體幾何的快樂中?？隙ㄊ浅信蠼趟趺串媹D的。他以前數(shù)學(xué)成績可沒這么好。

還是美玲老師把我領(lǐng)回去的。我不想回家。有時候，我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教室，思索一些問題。家是一個名詞，還是一個詞組呢？你想想，地球那么大，“家”應(yīng)該是一小塊一小塊的黏土吧。我有時在我爸捏的黏土里，有時又在美玲老師的黏土里。美玲老師的黏土里，還有楚有朋，和一群面容恬靜的女孩子們。我不明白，美玲為什么要嫁給楚有朋，楚有朋又為什么要娶美玲。可能到了年紀(jì)，大家都要結(jié)婚吧。如果一個人不結(jié)婚，那他就應(yīng)該去曬太陽。曬多了太陽，他就會明白，結(jié)婚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楚老師今天會回來嗎？我夾起一根菜葉，又松手。湯面悠悠蕩蕩的。加個魚丸會更好一點。我覺得楚有朋會喜歡青菜魚丸湯的?？擅懒釓臎]做過。

過去完成時的用法你明白了嗎？美玲問我。

我埋頭，吃掉了湯里的菜葉。有時，英語老師會和數(shù)學(xué)老師結(jié)婚。有時，我爸會和我繼母結(jié)婚。有時，我又會和我丈夫結(jié)婚。這種事情，每時每秒都在發(fā)生。如果你變黑了，你會怪太陽嗎？太陽沒有讓你變黑的意思。你們一直在曲解它。

今天我睡在哪里呢？我看著美玲的家。人一結(jié)婚，事情就麻煩了。米要買兩份，枕頭也要買兩份。我想，我下課后，可以去端盤子。至少，我也買得起美玲家的素緞?wù)?。美玲家的素緞?wù)碛衅婀值奈兜馈Ｎ⒉┥险f，少女是有體香的?？赡苓@個枕頭已經(jīng)腌入味了。

你能好好聽我講完將來進(jìn)行時嗎？美玲溫柔地說。她總是這樣，溫柔地生氣，溫柔地給我們洗澡，又溫柔地給我們做早餐。她一定是個溫柔的母親。但可惜的是，神明沒有給她孩子。沒有孩子，美玲的畢生所學(xué)到哪里去呢。于是她成了一名老師。我為美玲感到惋惜，我為楚有朋也是。雖然他有時會喝醉酒，很粗魯。但他是個可敬又和藹的好人。

我的馬出去遛彎了。每到深夜時分，它都會出去轉(zhuǎn)一圈。我希望它能到海邊去。聽說海邊的太陽可大了。明晃晃的一輪。我又希望它載著我去。我們一起等待海深處的日出。我喜歡太陽，也喜歡大海。這些都是讓我感覺到有力的事物。人活著，總會對某些東西感到無力。昨天積攢的襪子啊、今天要做的功課啊、明天開始的考試周啊，我想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擺脫它們，但可以緩解。比如結(jié)婚。

爸，你希望我和一個立體幾何畫得很好的男生結(jié)婚嗎？我攤開了一張煎餅糊。

你是說三角形嗎？他啃食著蘋果。

我想，差不多吧。我說。

煎餅，我還是喜歡圓形的。他把掉在膝蓋上的蘋果塊扔向垃圾桶。沒扔準(zhǔn)。

我端起平底鍋，又勻了勻面糊。

爸，你喜歡吃魚丸嗎？我說。

我希望他想吃魚丸。就像我希望世界和平一樣。我不知道我應(yīng)該怎樣做，才能讓世界和平。多吃瓜果蔬菜，多學(xué)音樂美術(shù)。也許這樣，這個世界才稍微有個人樣。

加個雞蛋，攤在里面。他說。

你確定你不想吃魚丸？

煎餅只能加里脊。他吐出一口蘋果籽。你確定這是紅富士嗎？

他們說是。我打了一個雞蛋。蛋殼碎掉在上面，我用鍋鏟撥開了它。

他吃完了紅富士，用袖口揩了揩嘴角。像楚有朋一樣。有時候，楚有朋會讓我們舔干凈他嘴角的果汁。我喜歡草莓味的。有時，我還用手蘸一蘸，涂指甲。楚有朋說可好看了。我反正不相信他的話。他還說過娶我呢。但這可能并不是個謊言。只是需要等待，像買房搖號一樣。

我收拾好了碗筷。他伸了個懶腰。陽光照耀在屋子里。到了準(zhǔn)備午飯的時候了。

做功課的時候，我在想我未來的孩子。可能是個男孩。我只希望是個男孩，這樣，他的一生可以免除許多的磨難。關(guān)于磨難，我不想多嘴。我覺得我不是一個能穿過磨難而毫發(fā)無損的人。楚有朋說過，光既是粒子也是波，它既能穿越又能綿延不盡。做人，就得活成一束光。該是粒子的時候，也不必記得自己的波。我喜歡楚有朋說的這些話。雖然他的很多話我都不敢茍同，比如月亮是空心的呀、一加一在失重的情況下會變成三啊。人嘛，相信愛情的同時，又必須相信科學(xué)。

做完一份英語試卷，我靠著椅子盹了會。夢中，我翻越了山川河海，卻停駐在一座寺廟前。寺廟有我們渴求的神明。我向其禱告，其不語。我希望太陽永遠(yuǎn)年輕。此般活著，盛宴常在。我不知道神明有沒有首肯。楚有朋說過，太陽會老的。這讓我感到恐懼。他的另一層意思，不就是他也會老嗎？我也會。既然我們都會老，那為什么還要年輕過？

我只知道，楚有朋是愛我的。這件事勿需多疑。他總是喜歡用我吃過的飯碗，哪怕里面還殘留著青菜葉。他有時會吮吸兩片。我沒有對他說謊，也沒有對他說全部的實話。他和美玲的結(jié)婚照，我是剪成兩片的。后來又用膠布粘合了起來?？瓷先ゲo二致，過去與現(xiàn)在相安無事。他不知道我還會做什么。我會做的事可多了。就是我把我爸喂胖的。我還會喂胖我那個即將出世的弟弟。

同桌整理好了書本，書包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p>

你在發(fā)什么呆呢？他用胳膊捅捅我。

我昨天去做過檢查了。醫(yī)生說，我將來的孩子會是個女孩。我搓起拇指，書頁順著我拇指的螺紋錯身遞進(jìn)著，我的鬢發(fā)被書頁扇起的微風(fēng)吹動起來。

你是不準(zhǔn)備做冪函數(shù)練習(xí)了嗎？同桌又把水杯塞入書包的側(cè)袋。

做那玩意兒干什么？我要做母親了。我抽出他的水杯，仰起頭，最后幾滴水落入我的口中。

孕婦都這么渴嗎？同桌皺皺眉頭。

再過六年，她就上小學(xué)了。我撫摸著自己的肚皮。她的算術(shù)，由我來教。

瞧把你幸福的。同桌切了一聲，拿走了他的水杯。

突然，我看見了一個男生。我攥住了同桌的手，嘴里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怎么了？

他……他不是個好學(xué)生，也不是個差學(xué)生。他辛苦了十幾年，考上了省內(nèi)的一所二本大學(xué)。在大學(xué)，他也無功無過，沒逃學(xué)，沒掛科，也沒獎學(xué)金。畢業(yè)后，他找到一份金融類的工作?？上Ц偁幖ち遥玫牟贿^是份基本工資。他感到人生無望，想去過不一樣的人生。然而這一切并沒有改變。他在城市里租著一間單身公寓，早出晚歸，得了空，就打打電腦游戲。親友們也組織相親了幾個，不是矮就是太胖。最后，他選擇了一個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女孩結(jié)了婚。結(jié)了婚后，老婆不咸不淡，不喜歡做飯，也不想上班。他想忍著，老婆卻不準(zhǔn)他玩電腦游戲了。那是他唯一的樂趣。他感到苦悶。然而老婆腆著個肚子說，過不過？不過就打了。

然后呢？你是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同桌擰緊了他的水杯蓋。

當(dāng)他到了三十五歲時，我的女兒也到了花季的年齡。她可不是個省事的丫頭，手指甲、發(fā)圈、假睫毛，她都追著我買。她還在上高中，每天必經(jīng)一條巷子。巷子旁邊就是單身公寓。我的女兒不知道，她一直被人注視著。是他。他每天回到家，就待在陽臺上。他老婆不讓他吸煙，也不讓他喝酒。他醞釀著。直到有一天，他下了樓，把我女兒拖到樓道里。

然后呢？同桌張著嘴巴。

我們是在郊外的樹林里找到她的。她身邊是那天她穿的衣衫，胸口上的那個編織花胸針不見了。不過，這些東西，她都用不上了。她雙手背后，被捆得嚴(yán)絲無縫，手腕有一圈圈磨出的血跡。她的眼珠被挖了出來，被樹枝串了烤熟了。屁股上一灘污血，脖子上掐出了手印，胸針完整地戳入了心口。她已經(jīng)快爛了，蒼蠅圍繞著她。警察偵破了很久。起初，他們以為是郊區(qū)的傻子干的，他也招了。DNA卻顯示不對。后來，他們瞄上了橋下的流浪漢。流浪漢卻跳下河，淹死了。她不過是個孩子，又能有多少社會關(guān)系呢。我埋葬了我的孩子。

兇手找到了嗎？同桌有些急躁了。

這得到我五十多歲的時候。案子已經(jīng)過了追訴期了。他也成了個老頭子。我父親老了，我要去醫(yī)院給他送飯。我繼母早已去世，我弟弟在工廠里做工，后來被買斷工齡，用積蓄租了個店面，開了間小超市。我已經(jīng)和我以前的丈夫離婚了。他找了個小他十二歲的女人。我被親眷們攛掇著，和一個做水果生意的鰥夫搭伙過日子。鰥夫有一個女兒，已經(jīng)快三十歲了，也不找工作，就在家里打游戲。她父親催她找對象，她偷了父親的錢，定制了一個昂貴的機器人男友。我弟弟也就我這個親人，時常過來和我喝幾杯。我們彼此都不提我曾經(jīng)的女兒。那一天，我騎著電瓶車穿過那條巷子，遇到了個老頭。他已經(jīng)很老了，佝僂著背，靠著電線桿抽煙。那一瞬間，我覺得就是他。

放點蔥姜。美玲在我背后說。

你什么時候再來？美玲又說。

我沒有回話。其實美玲不寂寞的，她們明明還在他家。一個在墻壁里，一個在醬缸里，一個在地下室里，還有的泡在酒罐子里。想她們了，可以小酌幾口。若是沒人說話了，去地下室待一待，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爸并沒有責(zé)怪我。他只是一個勁地罵那個醫(yī)生。醫(yī)生說，我弟弟的腳趾頭有十一個。我爸讓他仔細(xì)數(shù)數(shù)。還是十一個。他說醫(yī)生數(shù)學(xué)不好。我插嘴說，三角函數(shù)可以推算出，設(shè)置α為任意角，終邊相同的角的同一三角函數(shù)的值相等。如果數(shù)不出來，我們可以算出來的。他并沒有明白我在說什么。好在，他也不必明白。

爸，你允許我結(jié)婚嗎？

第二天早晨，我出現(xiàn)在我爸的床前。

你早飯燒好了？陽光猛烈，他齜了齜眼。

我馬上十八歲了，到結(jié)婚的年紀(jì)了。

好好好。他翻了個身。多要點彩禮。

我點點頭，剛準(zhǔn)備走，又回過身：爸，人能不能和兩個人結(jié)婚呢？

我爸朝空中揮了揮手：你說呢？人能不能有十一個腳趾頭？

我懂他的意思。我給他攤了個三角形的煎餅，里面放了奇數(shù)個魚丸。奇數(shù)產(chǎn)生的余數(shù)非常壯觀，宛如十一個腳趾頭依次排開。大的，中的，小的。我可算明白了，有些東西就是余數(shù)。比如太陽。我們看見的太陽，其實是八分二十秒之前的太陽。我們見到的陽光，其實就是太陽的余數(shù)。它一直用它割不斷的小數(shù)點滋養(yǎng)著我們。

我回到了教室。同桌已經(jīng)翻開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認(rèn)真地解著題。

你想去哪個城市？我問他。

北京挺好。南京也不錯，靠著家。

那我們可能要異地戀了。我長舒一口氣，癱坐在凳子上。

同桌笑了：你是說，我們在談戀愛？

不談戀愛，怎么結(jié)婚呢？我注視著他。你也要為寶寶考慮下，他一出生，就見不到爸爸。我看那些婦嬰讀物說，兒童早期的成長環(huán)境，往往能影響他一輩子的。

你看那些玩意干嘛？怎么不多背點單詞？

寶寶怎么說？我眨眼。

同桌推了推眼鏡：b——a——b——y，baby。

我抱著同桌的胳膊，同桌抱著手里的教輔書，笑得都沒了眼睛。

難得的是，上午最后一節(jié)課，楚有朋宣布，讓我們?nèi)ンw鍛。到了沖刺的階段了，他也會讓我們歇歇氣。其實，我能明白他的意思，萬一我們猝死在教室里、考場上，他也沒法交代。

楚有朋并沒有下樓。我想他去喊其他女生了。這所學(xué)校的女生，有的不喜歡冪函數(shù)，有的不懂三角函數(shù)，有的不會立體幾何。他會慢慢教導(dǎo)她們的，就如同慢慢解開她們的衣帶。

他是愛我的。

你說什么？匆忙的人群中，同桌問我。

你愿意和我生個孩子嗎？我喊道。

人群停住了。他們都笑了，我也是。

男生們抱著籃球，四處張忙著。不知什么時候，黃鼻涕的那個，治好了鼻炎。大腳的那個，換了一雙新的運動鞋。我已經(jīng)很久不去看那個男歌星唱rap了，學(xué)校隔壁證券公司的部門經(jīng)理，上個月剛升職加薪。我不知道他們愿意出多少彩禮。不過，我已經(jīng)想好婚紗買什么樣子的了。

我一個人坐在樹蔭下的長凳上。我在算待客需要多少錢?；ǘ浜蜔麸?，也有好大一筆錢的。還有紅色的敬酒服，我看她們，都是魚尾式的，還要漏肩鑲鉆。我淘寶已經(jīng)收藏了一大堆了。鞋子，鞋子也很重要，跟要高一點的。耳墜。對，過幾天去打個耳釘。

喂！同桌喊住了我。籃球滾到了我的腳下。

我把籃球還給了他們。他們?nèi)轮χ陉柟庀?，籃球閃爍繽紛，他們也宛如燭照。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去他們該去的地方。上海。北京。南京。武漢。那里會有不同的人，不同的味道，不同的氣候。

籃球場外，我看見了美玲。她正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她一手把著車龍頭，一手遮著眉骨。陽光在她的背后轟然涌來。我想，她正騎著我的白馬，到草原去，到大海去，到宇宙里去?？晌业陌遵R，也會累，也會渴，也會半路打盹。宛如我們，也會餓，也會死，也會一無所有。

我同桌又喊了我一聲?；@球滾了過來。他告訴過我的，他以后會娶一個陪他看NBA的女孩。我覺得這樣挺好。不過，拿到籃球時，我愣住了。

我看見陽光照在了平闊的操場上。一瞬間，我看見了無數(shù)個南瓜依次潰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