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與陸游兩位大詞人均有留下關于夢境書寫的著名詞作,但研究者多借助古代文論“知人論世”以及典故與意象解讀的方式來分析。借助西方文論弗洛伊德夢的解析的理論來解讀辛棄疾的《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和陸游的《夜游宮·記夢寄師伯渾》這兩首詞,可從另一個角度去探究辛棄疾與陸游的壯志難酬和忠君愛國的情感,并為宋詞分析提供另外一個向度,為古典詞作解讀提供另一面向。
一、時間的暗語
不管在哪首詞作當中,時間都是一個暗示性的細節(jié),成為詞人心境或處境的暗語,具體來說有時令與時辰的區(qū)別?!镀脐囎印穂1]中提到:“沙場秋點兵”,點明了夢境時令為秋,而悲秋文學也是中國文學自楚辭以來的抒情傳統(tǒng)?!兑褂螌m》[2]中提到:“雪曉清笳亂起”,也說明了夢境處于冬季時分。而冬天的意境往往是讓人觸碰到悲涼的意味,使景與情相融。
此外,《破陣子》中提到:“醉里挑燈看劍”。從文中的內容,很難確定是夜晚或是凌晨。但是根據(jù)古人“日落而息”的習慣,以及“醉里”、“看劍”等細節(jié),可大致推測就是在夜晚時分?!兑褂螌m》提到:”雪曉清笳亂起”。顯而易見,由“曉”即知是在雪天最寒冷的早晨時候。
綜合時令、時辰的解讀,會發(fā)現(xiàn)詞人所夢見的情境都在秋冬這樣令人感傷的季節(jié),在夜晚和晨曉這樣比較寒冷的時間。按照夢的解析中“夢都是有意義的,是對現(xiàn)實的某種反映”理論,可推測詞人的現(xiàn)實生活或者在想起夢境的類似事件的畫面時,內心也極有可能和時間所反映的一樣是悲涼的。
二、空間的建構
北宋中葉后,內憂外患,淪陷的宋人迫于環(huán)境與金人習而相安,卻難以忘懷失地之痛。文人礙于本國積貧積弱,而異族兵強馬壯,即便想光復神州和重回故土,也只能在臥榻上作夢神游。辛棄疾在《破陣子》中寫到:“夢回吹角連營”。陸游在《夜游宮》中寫到:“雪曉清笳亂起,夢游處、不知何地?”這都是邊塞軍地的場景,說明是兩位愛國詞人日思夜“想”的空間,是他們內心的真實觀照。即便遠離戰(zhàn)場,也希望在夢中站上沙場,撫慰內心的孤寂和失落?!镀脐囎印分姓f:“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薄兑褂螌m》中說:“鐵騎無聲望似水。想關河,雁門西,青海際?!奔热粔舻乃夭拇蠖噙h離現(xiàn)實生活,就說明詞人早已經遠離打仗生活多年,說明南宋的國勢大不如前,已經無法如大唐盛世那般,討伐金人,奪回失地。
弗洛伊德夢的解析理論認為夢境的素材來源于生活,而夢里的空間常常是人類無意識創(chuàng)造出來的將夢境合理化的場域。夢常常會比較跳脫、混亂,夾雜非常多不同的元素,打破了空間的秩序。但這恰恰就是夢的組裝方法常用的潤飾法則,使夢境合理化。同時,夢的素材大多遠離現(xiàn)實生活。結合史實,知人論世,辛、陸兩人的夢境的確遠離他們的現(xiàn)實生活。夢里的空間恰恰是過去的,也是與現(xiàn)實相反的空間。此時,他們處于置散投閑的狀態(tài),正在遠離邊塞的一隅。夢境透露出了辛棄疾和陸游兩人心境的共同渴望。
三、人物的強調
《破陣子》與《夜游宮》兩首詞中,出現(xiàn)人物極少,基本是夢境場景的描寫和內心情感的抒發(fā)。但除卻自己,還有一個無具名的人物——君王。雖然還有一些一些將士的側面書寫,但也只是夢的背景板,是使夢境合理化的構成,并不重要。在《破陣子》中就有關于“君王”的明確書寫:“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辛棄疾在夢中實現(xiàn)了自己人生愿望,完成了君主之大業(yè),贏得了千秋萬代的功名。但在《夜游宮》當中,卻沒有明確的書寫,只有:“自許封侯在萬里。有誰知?”無疑,這個“有誰知?”響應了題目《夜游宮·記夢寄師伯渾》,說明個了只有師伯渾知。但這里還有一個隱藏的君王,因為君王的封號才是對封侯合法性的認證。而這也同時說明了“君王不知我心”,點出了陸游渴望統(tǒng)治者的支持。
實際上,夢中出現(xiàn)自己是很正常的,但是同時出現(xiàn)“君王”這一人物確實值得關注的。弗洛伊德認為夢是無意識的欲望,而人內心未達成的愿望,就是產生夢的動機,也就是說夢是為了滿足欲望。君王的出現(xiàn),說明了其也是滿足詞人欲望的關鍵。眾所周知,辛棄疾和陸游都是愛國詞人,關心時局,一直主戰(zhàn),卻不幸被主和派所打壓。因此,他們都是渴望內心的需求被統(tǒng)治者所認同和接受的。對于他們來說,君主的存在至關重要,因為他不僅是實現(xiàn)愿望的途徑,也是實現(xiàn)愿望的目的。在夢中,詞人也不忘儒家教育當中的“忠君”思想,殺敵就是愛君愛國的核心表現(xiàn)。
四、情志的抒發(fā)
文學是文人的夢,也是文人情志抒發(fā)的窗口。古往今來,從詩詞到歌賦,多少文人借文學作品排解情緒,抒發(fā)內心的喜怒哀樂,書寫真實的志愿。先秦時期,《列子》和《莊子》運用夢寓言也分別表達了列子和莊子對人生的態(tài)度。華胥夢表現(xiàn)了作者對于理想社會的追求,蝴蝶夢則體現(xiàn)了追求個人精神的絕對自由。
辛稼軒在《破陣子》放言:“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但無奈夢醒時分發(fā)覺“可憐白發(fā)生!”陸游《夜游宮》中說“想關河,雁門西,青海際”。從關河到雁門,從雁門到青海,這些被金人鐵騎踏過占領的土地,不知何時才能夠收回?但是沒關系!陸游內心有雄心,于是發(fā)出了“自許封侯在萬里”的壯志??上А坝姓l知”,即便無人知無人曉,即便“鬢雖殘”,但“心未死”,他相信自己仍然有驅逐異族,光復神州的能力。
佛洛伊德認為夢是為了滿足欲望,而此時詞人發(fā)出的慨嘆就是最好的證明。在半夢半醒醒時分,詞人發(fā)出了希望“了卻君王天下事”、“封侯萬里”的雄愿。夢境確實道出了他們的欲望,同時也道出了內心的苦悶、無奈和未死之心!
結語:
通過結合弗洛伊德夢的解析理論,從時間、空間、人物、情感等四方面對辛棄疾的《破陣子》和陸游的《夜游宮》兩首詞進行了分析,發(fā)現(xiàn)辛棄疾和陸游的夢皆是來源于現(xiàn)實生活,是南宋時局的反映,同時傳達出自身想要驅敵立名、收復失地、報效家國的愿望,卻無奈處于年華早逝,君王棄置的處境中。通過詞人的夢境,得以出兩個愛國的偉大詞人形象,也透露出他們的仕途不順的人生履歷,從而建構出兩人具有相似性的命運。
參考文獻:
[1]王盈潔.宋人夢中作詩研究[M].新北:花木蘭文化出版社,2013.
[2]黃素嬌.《列子》與《莊子》論夢之比較研究.新北:花木蘭文化出版社,2011.
作者簡介:熊港琴(1997.7-)女,廣東省梅州人,廣州市番禺區(qū)華南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師范)專業(yè),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