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盼盼

內(nèi)容提要：和氏為中古麹氏高昌國的世家大族之一，通過對肩水金關(guān)漢簡以及傳世典籍的梳理，可以鉤稽出和氏在張掖的成長歷程及其由張掖遷往高昌的大致線索。遷入高昌的和氏在與張掖袁氏等河隴遷入的家族保持婚姻關(guān)系的同時，也與遷入高昌的敦煌氾氏建立了婚姻關(guān)系。和氏人物主要任職的機構(gòu)是麹氏高昌國的出納審查機構(gòu)與高昌王府，顯示出其與高昌王室關(guān)系親密。將和氏與“義和政變”集團聯(lián)系起來的主要是其與政變集團的婚姻關(guān)系，和氏人物官職的變化并不能反映出和氏對“義和政變”的深度參與。

麹氏高昌國麹伯雅統(tǒng)治時期的公元614年十一月十九日前不久，(1)“義和政變”發(fā)生的時間學界尚存分歧，王素：《高昌史稿·統(tǒng)治編》(文物出版社，1998年，第376～379頁)對諸家觀點進行了詳細評論，提出614年十一月十九日前不久之說，頗為可信。高昌國發(fā)生“義和政變”，國王麹伯雅逃亡西突厥避難，政變集團暫時取得勝利。然政變集團的構(gòu)成，至今為止仍然撲朔迷離，未有定論。吐魯番文書義和五年(618)和伯姬寫《法華經(jīng)》題記中，和氏稱“夫人”以及“愿國祚永隆”的祈愿詞，說明和伯姬與政變集團關(guān)系密切，是政變集團首腦的夫人。(2)孟憲實、姚崇新最早將義和五年(618)和伯姬寫《法華經(jīng)》題記用于“義和政變”集團研究，推測和伯姬為“義和政變”的重要支持者，且以命婦制為依據(jù)，認為和伯姬為“義和政變”首腦的夫人，同時對高昌義和以前和氏人物的任職情況進行了介紹，懷疑和氏家族與“義和政變”有關(guān)(孟憲實、姚崇新：《從“義和政變”到“延壽改制”——麹氏高昌晚期政治史探微》，《敦煌吐魯番研究》第二卷，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65～166頁，寫經(jīng)的出處見此文184頁注釋﹝8﹞。該文后收入孟憲實著：《漢唐文化與高昌歷史》，齊魯書社，2004年，第277～280頁)。王素進一步指出政變的首腦出自高昌王族麹氏，說明和氏與王族麹氏有姻親關(guān)系(王素：《高昌國史稿·統(tǒng)治編》，第380～382頁)?！饵L建泰墓志》公布后，王素據(jù)之認為麹建泰家族為“義和政變”的領(lǐng)導家族，是與王族麹嘉同宗異支的另一支西平亭麹氏(王素：《唐麹建泰墓志與高昌“義和政變”家族——近年新刊墓志所見隋唐西域史事考釋之二》，《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三十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137～164頁)。雖然姜伯勤認為和氏是高昌國的門閥之一，(3)姜伯勤：《高昌世族制度的衰落與社會變遷——吐魯番出土高昌麹氏王朝考古資料的綜合研究》，張國剛主編：《中國社會歷史評論》第四卷，商務印書館，2002年，第42頁。但是有關(guān)高昌和氏的材料卻支零破碎，孟憲實、姚崇新二氏在其論文中即稱“高昌這支和氏的來源沒有特別的資料說明，就和氏在高昌的政治地位，也只有一些蛛絲馬跡?！褪线@些資料皆見于義和以前，而義和以后特別少見”。(4)孟憲實，姚崇新：《從“義和政變”到“延壽改制”——麹氏高昌晚期政治史探微》，《敦煌吐魯番研究》第二卷，第166頁。由于和氏與“義和政變”關(guān)系密切，對其研究有利于增加我們對“義和政變”的認知，因此對其來源進行追索，利用已有資料勾稽其在高昌國的發(fā)展狀況仍然十分必要。

一 漢到前涼間的河西和氏

盡管吐魯番所出材料沒有明確記載和氏的來源，但是如果考慮到中古高昌國的世家大族多從河隴地區(qū)遷入的事實，那么探討高昌和氏來源，就不能將視野僅僅局限于高昌一隅，而是要向吐魯番以東的河西地區(qū)延伸。通過對傳世典籍及河西出土漢簡資料的搜羅，我們梳理出一條和氏在河西地區(qū)發(fā)展狀況的大致線索。

河西地區(qū)自上世紀以來出土了大量的漢簡，為我們探討漢代河西歷史提供了十分豐富的材料。我們在漢代張掖郡肩水都尉所轄肩水金關(guān)出土漢簡中發(fā)現(xiàn)了兩枚記有和氏人物的漢簡，是和氏在西漢時期已經(jīng)定居河西的可靠證明，它們分別是：

(1)73EJT30：10號漢簡：氐池敬老里和焉息年廿三。(5)甘肅省簡牘保護研究中心，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肅省博物館，中國文化遺產(chǎn)研究院古文獻研究室，中國社科院簡帛研究中心編：《肩水金關(guān)漢簡》(叁·下)，中西書局，2013年，第104頁。

(2)73EJT30：152號漢簡：氐池敬老里和鐵柱年廿五。(6)甘肅省簡牘保護研究中心，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肅省博物館，中國文化遺產(chǎn)研究院古文獻研究室，中國社科院簡帛研究中心編：《肩水金關(guān)漢簡》(叁·下)，第116頁。

二簡具體年代不詳，大體屬于西漢后期。(7)黃艷萍：《〈肩水金關(guān)漢簡〉(叁)紀年簡?？肌?《敦煌研究》2015年第2期)指出《肩水金關(guān)漢簡(叁)》所收的紀年簡，時間在漢昭帝元鳳二年到漢平帝元始五年之間?！柏党鼐蠢侠铩北硎竞脱上⑴c和鐵柱的籍貫，氐池為漢代河西張掖郡轄縣，(8)《漢書》卷二八下《地理志下》，中華書局，1962年，第1613頁。由此可證在張掖氐池縣西漢時就有和氏人物居住。

東漢末年中原內(nèi)亂，豪強勢力并起，相互斗爭不斷。河西各地豪強也乘勢興起，控制當?shù)厣鐣?，倉慈于太和年間(227～233年)出任敦煌太守時，敦煌“以喪亂隔絕，曠無太守二十歲，大姓雄張，遂以為俗”。(9)《三國志》卷一六《魏書·倉慈傳》，中華書局，1964年，第512頁。敦煌以東的河西地區(qū)情勢與敦煌相當，《三國志·魏書·張既傳》記建安二十四年(219)五月：

是時武威顏俊、張掖和鸞、酒泉黃華、西平麹演等并舉郡反，自號將軍，更相攻擊?！瓪q余，鸞遂殺俊，武威王祕又殺鸞。(10)《三國志》卷一五《魏書·張既傳》，第474頁。

顏俊、和鸞、黃華、麹演四人名字前均被冠以郡名，唐長孺指出“魏晉以來慣例往往在姓名前加上郡名，……稱某郡某人不僅表示他的籍貫，在門閥制度盛行的時代里，更重要的是表示他的門閥，標識著他是特定的某個郡的某姓，而不是泛泛的某郡人，而這個特定郡的某姓一定是當郡大姓”。(11)唐長孺：《魏晉時期有關(guān)高昌的一些資料》，載唐長孺：《山居存稿》，中華書局，1989年，第342頁。肩水金關(guān)漢簡的記載已經(jīng)揭示出有和氏人物定居在張掖氐池縣，《張既傳》不僅進一步說明張掖有和氏定居，而且說明西漢以來，經(jīng)過長期的發(fā)展，到東漢末時和氏已經(jīng)成為張掖豪強。在武威顏俊與張掖和鸞的對峙中，和鸞占據(jù)優(yōu)勢，武威顏俊遣其母及子到曹操處為質(zhì)，希望得到曹操的幫助，但曹操采納張既的意見坐山觀虎斗，顏俊終被和鸞殺害。

西晉永寧元年(301)張軌出任涼州刺史，保據(jù)河西，開啟前涼政權(quán)。張軌家族統(tǒng)治河西的重要手段之一就是聯(lián)合河西當?shù)卮笞搴缽?，和氏也在張軌家族拉攏聯(lián)合的對象之中，在前涼政權(quán)中多以武將的身份出現(xiàn)。前涼建興六年(318)焦崧、陳安進攻隴右上邽(今天水)，與劉曜相抗，致使雍、秦之人死者十之八九，鎮(zhèn)守上邽的原西晉南陽王司馬保遣使告急于張寔，張寔遂派兵相助：

以金城太守竇濤為輕車將軍，率威遠將軍宋毅及和苞、張閬、宋輯、辛韜、張選、董廣步騎二萬赴之。(12)《晉書》卷八六《張寔傳》，中華書局，1974年，第2229頁。

張駿統(tǒng)治時期，又有和驎為前涼武將，《晉書·康帝紀》載建元二年(344)春正月：

張駿遣其將和驎、謝艾討南羌于闐和，大破之。(13)《晉書》卷七《康帝紀》，第186頁。

前涼建興四十一年(353)張祚廢掉自己的侄子張耀靈，僭位前涼君主，并于次年(354)廢晉建興年號，改元和平。隨即：

遣其將和昊率眾伐驪靬戎于南山，大敗而還。(14)《晉書》卷八六《張祚傳》，第2247頁。

和苞、和驎、和昊均不具郡望籍貫，但三者均為武將，與為亂河西的武裝勢力張掖和鸞具有共同的品質(zhì)，應同出于張掖地區(qū)的和氏家族。

二 出土文獻所見高昌和氏人物及其來源試析

以上材料雖然零碎，但足以說明到前涼時期，和氏已經(jīng)成為張掖豪強。但頗值注意的是，前涼之后和氏在河西地區(qū)的發(fā)展狀況如何，傳世典籍再未出現(xiàn)相關(guān)記載。在時代稍后的吐魯番出土文書中，出現(xiàn)了諸多和氏人物，前人制作的吐魯番出土文書人名索引為筆者的研究提供了巨大便利，(15)李方，王素編：《吐魯番出土文書人名地名索引》，文物出版社，1996年；石墨林編：《三種新出版吐魯番文書人名地名索引》，《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十八輯，武漢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218～252頁；石墨林編：《〈大谷文書集成〉(壹)人名地名索引——附錄與其他吐魯番文書互見的人名地名》，《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十九輯，武漢大學文科學報編輯部，2002年，第232～268頁；石墨林編：《〈大谷文書集成〉(貳)人名地名索引——附錄與其他吐魯番文書互見的人名地名》，《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二十輯，武漢大學文科學報編輯部，2003年，第284～207頁；石墨林編：《〈大谷文書集成〉(叁)人名地名索引——附錄與其他吐魯番文書互見的人名地名》，《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二十二輯，武漢大學文科學報編輯部，2005年，第236～253頁；“《新獲吐魯番出土文獻》人名索引”，載榮新江，李肖，孟憲實主編：《新獲吐魯番出土文獻》，中華書局，2008年，附錄第3～21頁；石墨林編：《〈吐魯番伯孜克里克石窟出土漢文佛教典籍〉、〈大谷文書集成·肆〉人名地名索引》，《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二十八輯，武漢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報編輯部，2012年，第303～308頁。茲據(jù)諸家人名索引制作吐魯番和氏人物統(tǒng)計表如下(表一)：

表一 吐魯番和氏人物表

注：1.表中的T表示四冊圖版本《吐魯番出土文書》，T后的數(shù)字表示《吐魯番出土文書》(圖文本)的冊數(shù)；D表示小田義久主編：《大谷文書集成》，D后的數(shù)字表示《大谷文書集成》的冊數(shù)；X表示《新獲吐魯番出土文獻》(下冊)；XY表示《新出吐魯番文書及其研究》；磚志表示《吐魯番出土磚志集注》；吳、胡表示《上海圖書館藏敦煌遺書目錄——附傳世本寫經(jīng)及日本古寫本》(16)吳織，胡群耘：《上海圖書館藏敦煌遺書目錄——附傳世本寫經(jīng)及日本古寫本》，《敦煌研究》1986年第2期，第93～107頁。。2.斜線后的數(shù)字表示人名所在的具體頁碼。

除了大量的和氏人物外，一個頗值注意的現(xiàn)象是在吐魯番文書中，我們發(fā)現(xiàn)了和虎威寺、(17)唐長孺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壹〕(圖文本)，文物出版社，1992年，第316頁。和郎中寺、和子落寺。(18)唐長孺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貳〕(圖文本)，文物出版社，1994年，第95、96、262頁?；⑼歉卟龂⑼④姷暮唽懀芍幸彩歉卟龂墓俾?。虎威寺是以和氏某位任虎威將軍者的稱呼命名的寺院，和郎中寺是以和氏某位任郎中者的稱呼命名的寺院；和子落寺則直接以和氏人物的姓名命名。在高昌國中，這種以個人姓名或稱呼命名的寺院具有家廟性質(zhì)，(19)嚴耀中：《麹氏高昌王國寺院研究》，《文史》第三十四輯，中華書局，1992年，第132～133頁。擁有這種寺院的往往是高昌國的大姓。

吐魯番出土磚志為我們探討高昌和氏與張掖和氏的關(guān)系提供了重要線索，雅爾湖古墓群出土《高昌延昌九年(569)袁穆寅妻和氏墓表》顯示和氏與袁氏結(jié)姻。(20)侯燦，吳美琳：《吐魯番出土磚志集注》，巴蜀書社，2003年，第109～110頁。雅爾湖古墓群出土的《高昌建昌二年(556)任叔達妻袁氏墓表》記任叔達妻為“張掖袁氏”；(21)侯燦，吳美琳：《吐魯番出土磚志集注》，第60頁?！陡卟硬?561)任氏及夫人袁氏墓表》又記“夫人張掖袁氏”；(22)侯燦，吳美琳：《吐魯番出土磚志集注》，第75頁。然雅兒湖古墓群出土的《高昌延昌卅三年(593)衛(wèi)孝恭妻袁氏墓表》記衛(wèi)孝恭妻為“源州武威袁氏”。(23)侯燦，吳美琳：《吐魯番出土磚志集注》，第215頁。武威為涼州轄境，且當時并無源州之設(shè)，“源”字應為“涼”字形近之誤。前兩方袁氏相關(guān)墓表的時代較最后一方早三四十年左右，記載應更為準確，袁氏應為從張掖遷入交河的河西大族。宋曉梅曾指出敦煌移民集團遷移到高昌后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保持著敦煌地域集團婚姻，(24)宋曉梅：《麹氏高昌國張氏之婚姻》，《中國史研究》1994年第2期，第151～152頁。這提示我們高昌大姓之間的婚姻可能存在一種地域集團性。這里我們判斷和氏的姻親家族袁氏出自張掖，如果再結(jié)合張掖和氏的相關(guān)情況，那么推斷高昌和氏來自張掖應該是可以成立的。

董永強曾對吐魯番文書所見人物的姓氏進行過全面統(tǒng)計，并分高昌郡、高昌國、唐西州三個時期分析吐魯番的姓氏構(gòu)成和不同時期新出現(xiàn)的姓氏，和氏被劃分在高昌國時期(442～640年)吐魯番新增的漢姓。(25)董永強：《四至八世紀吐魯番的胡姓與民族》，陜西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46頁。以442年來劃分顯然是以沮渠無諱和沮渠安周建立大涼政權(quán)為節(jié)點的，可備一說。另外，筆者注意到前文提及的和鸞、和苞、和驎、和昊等，均活動于前涼滅亡以前，前涼之后正史資料不見有和氏人物在前秦、后涼、西涼、北涼政權(quán)中活動，這說明很可能在前涼之后和氏人物已從張掖遷出。前秦建元十二年(376)在苻堅將領(lǐng)茍萇、毛當、梁熙、姚萇的進攻下，張?zhí)戾a投降前秦。受前秦大軍侵擾的影響，河西地區(qū)陷入紛爭之中，《張禮臣墓志》敘述其家族西遷的歷程時即稱：“屬苻堅肆虐，挻擾五涼，避難西奔，奄居右地?！?26)侯燦，吳美琳：《吐魯番出土磚志集注》，第611頁。為了保全家族，前涼末期河西地區(qū)的許多大姓家族向西遷入高昌，和氏很有可能在此移民浪潮中西遷高昌。

三 和氏在高昌國的婚宦

和氏與“義和政變”關(guān)系密切，前人從婚姻和仕宦兩方面曾對這種關(guān)系進行過探索。就婚姻關(guān)系而言，關(guān)注點集中于義和五年(618)和伯姬寫《法華經(jīng)》題記反映的和氏與“義和政變”集團的關(guān)系，但忽視了其他和氏人物的婚姻資料，故未能揭示和氏婚姻關(guān)系的地域集團性；就仕宦而言，一方面資料的搜集上可作進一步的補充，另一方面在某些資料的解讀上尚留有進一步深入的空間。

(一)和氏的婚姻

關(guān)于和氏婚姻的資料十分稀少，交河地區(qū)出土和氏女性墓志兩方，是目前僅見的明確反映高昌國和氏人物婚姻狀況的資料，分別是：

1.《高昌延昌九年(569)袁穆寅妻和氏墓表》

延昌九年己丑歲，十一月丙戌朔，卅日乙卯。袁穆寅妻和氏之墓表。(27)侯燦，吳美琳：《吐魯番出土磚志集注》，第109～110頁。

2.《高昌延昌廿一年(581)氾神武妻和氏墓表》

墓表內(nèi)容簡略，但顯示出和氏的配偶分別有袁氏與氾氏，二者均為吐魯番地區(qū)的漢姓家族。氾氏原為敦煌大族，(29)馮培紅，孔令梅：《漢宋間敦煌家族史研究回顧與述評(中)》，《敦煌學輯刊》2008年第4期，第62～63頁。袁氏來自張掖。上文所引三方袁氏相關(guān)墓表又顯示與袁氏結(jié)親的有衛(wèi)氏、任氏家族。其中衛(wèi)氏為西平大族。任氏則很可能來自天水，天水任氏在十六國時期較為活躍，成漢李雄王后任氏即來自天水，《十六國春秋》記“雄妻任氏天水人，仆射任顏之姊也”，(30)〔北魏〕崔鴻：《十六國春秋》卷七九《蜀錄四·任氏》，光緒十二年(1886)六月湖北官書局重刊本，第6頁。在成漢政權(quán)中有多位任氏人物居于要位，《古今姓氏書辯證》還提到后秦天水任謙。(31)〔宋〕鄧名世撰；王力平點校：《古今姓氏書辯證》卷一九“任條”，江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85頁?？梢?，與和氏有直接或間接婚姻關(guān)系的家族，多來自河隴，且均為地方大姓家族。

上海圖書館藏敦煌吐魯番文書中含有義和五年(618)和伯姬寫《法華經(jīng)》題記一則，吳織、胡群耘將“義和”判斷為北涼年號，但指出北涼義和戊寅歲應為“義和八年”。池田溫將其系于麹氏高昌國義和五年，為學界所信從。(32)〔日〕池田溫：《中國古代寫本識語集錄》，大藏出版株式會社，1990年，第178頁。題記內(nèi)容為：

義和五年(618)戊寅歲十月十一日，清信女夫人和氏伯姬，稽首歸命常住三寶。聞一諦幽昧顯自九經(jīng)之文，三空淵旨，彰于十二之說。弟子仰維斯趣，敬寫《法華經(jīng)》一部，冀金教永傳于千載，玉甕不朽于萬祀，謶以斯福，仰愿國祚永隆，本枝萬葉，愿過去先靈，面圣餐音?，F(xiàn)在親姻緣眷屬，恒履休和，未來見佛，普共有識，同沾斯?jié)櫋?33)吳織，胡群耘：《上海圖書館藏敦煌遺書目錄——附傳世本寫經(jīng)及日本古寫本》，《敦煌研究》1986年第2期，第98頁。

題記一方面使用了義和年號，另一方面又有“愿國祚永隆”的祈愿詞，反映和氏是政變集團的支持者。尤為重要的是和伯姬自稱夫人，《禮記·曲禮》記，“天子之妃曰后，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婦人，庶人曰妻?！?34)孫希旦撰；沈嘯寰，王星賢點校：《禮記集解》，中華書局，1989年，第144頁。加之和伯姬寫經(jīng)題記的祈愿詞與麹氏王室人物所作《麹斌芝造寺施入記》中的祈愿詞有相同之處，故孟憲實、姚崇新認為和氏為“義和政變”集團首腦之妻。(35)孟憲實，姚崇新：《從“義和政變”到“延壽改制”——麹氏高昌晚期政治史探微》，《敦煌吐魯番研究》第二卷，第166頁。王素指出政變集團以麹氏王室人物為領(lǐng)導，即認為和伯姬為王族麹氏人物之妻。(36)王素：《高昌史稿·統(tǒng)治編》，第380～382頁。《麹建泰墓志》公布后，王素據(jù)之認為麹建泰家族為“義和政變”的領(lǐng)導家族，出自與王族麹嘉一支(西平亭麹氏發(fā)展形成的金城麹氏)同宗的另一支西平亭麹氏，即西平亭麹氏在東漢末分化成的西平麹氏。(37)王素：《唐麹建泰墓志與高昌“義和政變”家族——近年新刊墓志所見唐代西域史事考釋之二》，《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三十輯，第149～152頁。如果王素的推測無誤，那么就可以認為和氏與高昌國的西平麹氏有姻親關(guān)系。侯燦指出高昌國：

就其本體來說，則是一個地方豪族控制的以聯(lián)姻為基礎(chǔ)的封建割據(jù)王國。在這個王國中除了國王外，第一等級的官職令尹，只能由王家一族的世子所獨占。第二、第三等級的高級官職除麹氏一族外，也只有世代與之聯(lián)姻的張氏家族所擁有。第四、第五等級的官職，也為屈指可數(shù)的高門望族所擁據(jù)占，如高、氾、馬、陰、焦、史、辛、孟等家族。而這些家族都是直接或間接的與麹、張兩家有姻親關(guān)系的。如《麹斌造寺碑》碑額所書，與麹斌一家聯(lián)姻的有高、使(史)、孟、辛家族。通過這些聯(lián)姻的家族，便構(gòu)成了一個以麹氏家族為首的盤根錯節(jié)的家族統(tǒng)治集團。(38)侯燦：《麹氏高昌王國官制研究》，原載《文史》第22輯，1984年，第74頁，后收入氏著：《高昌樓蘭研究論集》，新疆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69頁。

侯燦的這一結(jié)論是在沒有對高昌麹氏詳細區(qū)分金城與西平二望的基礎(chǔ)上提出的，(39)高昌國麹氏家族是否有明確的金城與西平二郡望之分，學界意見不一。王素在《吐魯番出土〈某氏殘族譜〉初探》(《新疆文物》1992年第1期，第15～29頁)中認為高昌麹氏存在金城郡麹氏、西平郡麹氏之分，并且指出西平麹氏在高昌國的政治地位與王族金城麹氏存在明顯差距，西平麹氏甚至政治地位不及高昌張雄家族。在《唐麹建泰墓志與高昌“義和政變”家族——近年新刊墓志所見隋唐西域史事考釋之二》(《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三十輯，第149～152頁)一文中，王素認為東漢末年以后形成的金城、西平麹氏二望實際上均由西平亭麹氏發(fā)展而來，是西平亭麹氏的不同支系，魏晉以后金城郡麹氏和西平郡麹氏走上了不同的發(fā)展道路，西平郡麹氏具有明顯的反叛性格，在高昌國中西平郡麹氏也與金城郡麹氏不同；王素關(guān)于麹氏有金城與西平二郡望之分的觀點受到了部分學者的質(zhì)疑，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施新榮的《也談高昌麹氏之郡望——與王素先生商榷》(《西域研究》2001年第3期，第53～63頁)一文，在本文中施新榮認為高昌國的麹氏只有金城郡一望。根據(jù)下文，和氏人物的官職主要集中在四等及其以下，由此我們可以對和氏在高昌國的勢力做一大致的判斷。

在高昌國，敦煌移民集團勢力強大，且如宋曉梅所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他們保持了敦煌內(nèi)部的地域集團婚姻。(40)宋曉梅：《麹氏高昌國張氏之婚姻》，《中國史研究》1994年第2期，第151～152頁。通過對和氏婚姻的分析，我們看到和氏不僅保持著與張掖大族的婚姻關(guān)系，而且從更為廣闊的地域?qū)用娣治?，大多是與敦煌以外的河隴移民保持著直接與間接的婚姻。雖然氾氏源出敦煌移民集團，但高昌氾氏勢力并不顯赫，(41)王晶：《中古家族三調(diào)：唐帝國邊境城鎮(zhèn)的三個家族》，蘭州大學敦煌學碩士學位論文，2012年5月，第14頁。這很可能預示著敦煌移民集團與其他河隴移民集團在身份地位上的某種區(qū)分。

(二)和氏的仕宦

孟憲實從任官的角度分析和氏與“義和政變”的關(guān)系，檢出建昌元年(555)和長史、(42)〔日〕池田溫著；謝重光譯：《高昌三碑略考》，《敦煌學輯刊》1988年第1、2期，第152頁。延昌十七年(577)和氏縣令、(43)唐長孺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貳〕(圖文本)，第170頁。延昌二十七年通事令史和樂、(44)唐長孺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壹〕(圖文本)，第339、342、343頁。義和二年(615)和氏長史、(45)唐長孺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貳〕(圖文本)，第91、92、93、96頁。和氏侍郎與屯田主簿和住兒，(46)唐長孺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壹〕(圖文本)，第388頁。以及和郎中等人(47)唐長孺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貳〕(圖文本)，第95、96頁。。其中和氏縣令見于《高昌條列得后入酒斛斗數(shù)奏行文書》(64TAM24:34)，記作“和令”，“令”系人名或官職尚難判斷，姑置不論。除以上諸人外，筆者亦檢出十條高昌國時期任有官職的和氏人物，為便于討論，先將高昌國時期帶有官職的和氏人物統(tǒng)計如下(表二)：

表二 和氏人物任官表

續(xù)表二

時間姓名官職出處622年、624年和住兒參軍高昌重光三年張憙兒入俗租粟條記(T1/423);高昌延壽元年十二月張憙兒入俗租粟條記(T1/424)630年及其前后①和洛參軍高昌張明憙?nèi)胙訅燮吣昶咴聞┐绦綏l記(T2/264);高昌延壽七年十二月張明憙?nèi)胧聞┐绦綏l記(T2/265);高昌張明憙?nèi)雱┐绦綒垪l記(T2/269);高昌張明憙?nèi)胛餁垪l記(T2/269);高昌某人入劑刺薪殘條記(T2/269)632年前后②和某某通事令史高昌出用、雜除、對額役使車牛殘奏(XY/72)高昌國后期③和某某參軍高昌付張團兒等銀錢帳(XY/73)高昌國后期④和子侍郎高昌國官廳文書斷片(D1/65)①②③④《高昌張明憙?nèi)雱┐绦綒垪l記》《高昌張明憙?nèi)胛餁垪l記》《高昌某人入劑刺薪殘條記》未見紀年,時代應與同墓出土文書《高昌張明憙?nèi)胙訅燮吣?630)七月劑刺薪條記》相近。文書紀年殘缺,柳洪亮判斷在632年前后,可信從。紀年亦缺,然文書中的高歡岳見于《唐焦延隆等居宅間架簿》,史元善又見于《高昌史延高作人阿歡等名籍》、《高昌諸臣條列得破被氈、破褐囊、絕便索、絕胡麻索頭數(shù)奏》,康善財又見于《高昌延壽十四年(637)兵部差人看客館客使文書》,說明文書的時代大概在高昌國后期。文書殘損嚴重,第一行有“麹郎”二字,吐魯番文書中“麹郎”廣泛出現(xiàn)在高昌國后期,如《高昌諸臣條列得破被氈、破褐囊、絕便索、絕胡麻索頭數(shù)奏》中的麹郎伯住(TI/430)、《高昌重光三年(622)條列虎牙氾某等傳供食帳》中的麹郎阿住(TI/377),以及《高昌將顯守等田畝得銀錢帳》中的麹郎文玉等(T2/42)。其中麹伯住所在文書的時間上文已有論及,可能在高昌國后期?！陡卟龑@守等田畝得銀錢帳》未見紀年,但同墓出土了《高昌延壽十一年(634)主客殘奏》(T2/39)、《唐貞觀十四年(640)西州高昌縣李石住等戶手實》(T2/43),其余無紀年文書也多為唐西州時期,因此麹郎文玉所處的時代也應在麹氏高昌國后期。由此可知,大谷1467《高昌國官廳文書斷片》的時代也應在高昌國后期。

注：1.表中T1、T2、D1、X、XY、磚志的含義與表一相同，“三碑”表示池田溫著、謝重光譯《高昌三碑略考》。2.斜線后的數(shù)字表示人物所在的具體頁碼。3.和都子“殿中中郎將”用斜體表示追贈官，與生前官職區(qū)別。

據(jù)上表，目前所見最早的和氏官員為《高昌新興令麹斌芝造寺施入記》碑尾的和長史，侯燦認為和長史是高昌王都令尹府的長史，屬高昌國第四等級官職。(48)侯燦：《高昌樓蘭研究論集》，第43頁。王素則從嶋崎昌之說，(49)〔日〕嶋崎昌：《麹氏高昌官制考》，《中央大學文學部紀要》(上、下)，第28、33號，1963年，第75～93頁、50～74頁；后收入氏著：《隋唐時代の東トゥルキスタン研究：高昌國史研究を中心として》，東京大學出版社，1977年，第253～310頁。認為長史是高昌王府的屬官，是高昌國執(zhí)行機構(gòu)中諸部的主事長官，在其之上有諸部郎中、高昌令尹和綰曹郎中，級別相當高，在《施入記》寫就之時和長史沒有差遣職務在身。(50)王素：《麹氏高昌中央行政體制考論》，《文物》1989年第11期，第48～49頁。高昌國的校郎有門下校郎和中兵校郎之別，門下校郎是高昌國出納審查機構(gòu)的長官，受高昌國王直接領(lǐng)導，中兵校郎掌武備，是高昌國中兵系統(tǒng)的長官，二者級別相同。(51)王素：《麹氏高昌中央行政體制考論》，《文物》1989年第11期，第42～44頁。通事令史為高昌國門下機構(gòu)官員，級別不高，侯燦將其比定為高昌國第六等級官員，(52)侯燦：《麹氏高昌王國官制研究》，載侯燦：《高昌樓蘭研究論集》，第54頁。和氏擔任通事令史一職者共有四位，其中三位在麹乾固統(tǒng)治的577年到587年前后，另有一位在632年前后。592年以前麹乾固統(tǒng)治時期，還有和都子新除虎牙將軍，死后追贈殿中中郎將，(53)侯燦，吳美琳：《吐魯番出土磚志集注》，第211～212頁?；⒀缹④妼儆诟卟诎说燃壍娜痔枌④?，(54)侯燦：《麹氏高昌王國官制研究》，第48頁。與通事令史相比，虎牙將軍級別更低，然和都子卒后被追贈以第六等級的殿中中郎將，以表示對他的尊崇，似乎說明他和高昌王室關(guān)系不一般。和都子之后，直到“義和政變”發(fā)生以前，我們目前還沒有發(fā)現(xiàn)和氏人物在高昌國中擔任較高官職的記載。

隋大業(yè)五年(609)到大業(yè)八年(612)期間，(55)麹伯雅使隋并非一次就去了四年，實際上他在大業(yè)六年(610)三月二日前返回高昌國，后又于大業(yè)七年(611)五月四日之后入隋，麹文泰則從大業(yè)五年(609)入朝到大業(yè)八年(612)十二月歸朝，一次性在隋朝停留了四年。詳見王素：《麹氏高昌“義和政變”補說》，《敦煌吐魯番研究》第一卷，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181～185頁；王素：《高昌史稿·統(tǒng)治編》，第359～365頁。高昌王麹伯雅和世子麹文泰曾長期在隋朝停留，國政委于國內(nèi)大臣。大業(yè)八年麹伯雅父子歸朝后推行變服改革，隨即激起了一場政變，因發(fā)動政變的集團以“義和”紀年，所以學界稱此次政變?yōu)椤傲x和政變”?！傲x和政變”期間涌現(xiàn)出了多位和氏人物，《高昌義和二年(615)七月馬帳》與年代相近的《高昌某年衛(wèi)延紹等馬帳》《高昌某年郡上馬帳》《高昌買馱、入練、遠行馬、郡上馬等人名籍》中均出現(xiàn)了和長史的記載。在《高昌買馱、入練、遠行馬、郡上馬等人名籍》和同墓出土文書《高昌合計馬額帳》中還出現(xiàn)了和郎中寺的記載，(56)唐長孺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貳〕(圖文本)，第95、96頁。兩件文書的紀年均殘，王素判斷應在義和二年(615)七月十六日至十八日前后，較為可取。(57)王素：《吐魯番出土高昌文獻編年》，新文豐出版公司，1997年，第243～244頁。郎中是高昌國諸部的名譽長官，位尊權(quán)顯，一般不實際授予，其相關(guān)職務主要是差遣王府長史負責，但被任為郎中無疑昭示著一種很高的尊崇。義和年間(614～620年)還出現(xiàn)侍郎和某與屯田主簿和住兒二人，侍郎屬于高昌王府的屬吏，是高昌國王的近侍之臣。和氏出任侍郎之職者共二人，另一人和子出現(xiàn)在高昌國后期，與義和年間的侍郎和某是否同一人尚不好判斷。屯田主簿隸屬高昌國屯田部，在侯燦所列高昌國官職等級序列中屬第七等。

孟憲實、姚崇新論述“義和政變”時提出和氏任官的資料多見于“義和政變”以前，“義和政變”以后極為少見，(58)孟憲實，姚崇新：《從“義和政變”到“延壽改制”——麹氏高昌晚期政治史探微》，《敦煌吐魯番研究》第二卷，第163～188頁。說明在“重光復辟”以后和氏的勢力的確再次下滑，但也不是無跡可尋，尤其是我們還看到了部分人物的官職升遷信息?！陡卟x和三年(616)屯田條列得水讁麥斛斗奏行文書》(59)唐長孺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壹〕(圖文本)，第388頁。中和住兒的官職是屯田主簿，為高昌國中央的第七等級官。和住兒又見于《高昌重光三年(622)張憙兒入俗租粟條記》及《高昌延壽元年(624)十二月張憙兒入俗租粟條記》兩件文書，(60)唐長孺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壹〕(圖文本)，第423、424頁。在這兩件文書中，和住兒的官職為參軍，為高昌國中央第六等級官。雖然和住兒任屯田主簿的時間，以及由屯田主簿遷為參軍的時間不明，但義和三年與重光三年相差僅七年，且這一段時間內(nèi)“義和政變”集團倒臺，麹伯雅經(jīng)過重光復辟重新掌握政權(quán)。如果和住兒的官職升遷發(fā)生在復辟前，則說明麹伯雅對于政變集團所提拔的和氏人物并沒有降職或貶黜；如果和住兒的官職遷轉(zhuǎn)發(fā)生在重光復辟以后，則說明重光復辟并沒有影響到和住兒的仕途升遷。阿斯塔那116號墓出土文書《高昌殘名籍》中有和子洛的記載，(61)唐長孺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壹〕(圖文本)，第373頁。但此名籍年代不詳，根據(jù)文書整理者介紹，此名籍拆自重光二年(621)入葬的張弘震的紙帽，故此名籍的年代當在重光二年以前?！陡卟龤埫分袥]有和子洛具有特殊身份的記載，此時很可能是白丁或是級別很低的官吏。在阿斯塔那92號墓出土的《高昌某歲諸寺官絹捎本》中我們又發(fā)現(xiàn)了和子落寺的記載，同墓出土文書均從陽保救之妻張氏身上拆出，且此墓出有《高昌延壽十六年(639)陽保救妻張氏墓志》，說明《高昌某歲諸寺官絹捎本》的時代當在高昌延壽十六年以前。(62)唐長孺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貳〕(圖文本)，第255、261～262頁。另外在阿斯塔那507號墓出土的《高昌張明憙?nèi)胙訅燮吣?630)七月劑刺薪條記》等延壽年間的文書中又有參軍和洛的記載。(63)唐長孺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貳〕(圖文本)，第264、265、269頁。和子洛、和子落寺、參軍和洛出現(xiàn)在同一時代，頗疑和子洛即為和洛，和子落寺是和洛以自己姓名命名的寺院。此外，高昌國后期文書《高昌付張團兒等銀錢帳》中也有位和氏人物任參軍。(64)柳洪亮：《新出吐魯番文書及其研究》，第73頁。

最后，在唐西州時期的文書《唐西州高昌縣和義方等差科簿》中我們發(fā)現(xiàn)有和義方為唐西州的府史，和義方之子和思讓為唐西州高昌縣常平倉史，(65)唐長孺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肆〕(圖文本)，文物出版社，1996年，第362頁。二者均為高昌縣的胥吏，差科簿均將其歸為白丁，談不上有什么家族勢力，只是府史和常平倉史的職任暗示二人均有一定的文化修養(yǎng)，這可能與其曾為高昌國的重要家族有關(guān)。與之相似的還有《唐神龍二年(706)七月西州史某牒為長安三年(703)七月至十二月軍糧破除、見在事》(66)榮新江，李肖，孟憲實主編：《新獲吐魯番出土文獻》，第25頁。中的和讓任唐西州的典，亦為低級胥吏。

結(jié)語

西漢時期就有一支和氏人物生活在張掖氐池，經(jīng)歷兩漢的發(fā)展，東漢末年時其勢力增強，成為河西地區(qū)的豪強勢力。前涼時期和氏人物以武將身份活躍于河西，高昌和氏很可能源出于此。和氏從張掖西遷高昌的具體時間點尚不確定，前涼末苻秦發(fā)兵進攻河西所導致的戰(zhàn)亂，或北魏攻滅北涼的戰(zhàn)役均有可能是其西遷的主要動因。

西遷到高昌的和氏仍然保持著與同郡大族袁氏的婚姻，使其與河隴地區(qū)的衛(wèi)氏、袁氏、西平亭麹氏等大族聯(lián)系緊密，將和氏與“義和政變”集團聯(lián)系起來的可能正是這種地域集團婚姻關(guān)系。從仕宦的角度看，和氏人物擔任的官職主要是出納審查機構(gòu)的校郎和通事令史，以及高昌王府的長史、主簿、參軍、侍郎之職，顯示其與麹氏高昌國王室的關(guān)系較好，但是政治地位一般。和氏人物官職最高者為郎中，最晚出現(xiàn)于高昌義和二年前后，但是否因為和氏與“義和政變”集團關(guān)系密切尚不確定。和住兒的官職從義和年間到重光年間的變化，以及和氏人物在“義和政變”以后的任職情況并不能證明和氏人物深度參與了“義和政變”。貞觀十四年(640)唐朝平定高昌國后建立了唐西州，和氏在麹氏高昌國時期的政治特權(quán)喪失，淪為一般的民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