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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消滅傳染病歷史紀實

      2020-03-31 03:02王開
      黨史文匯 2020年2期
      關鍵詞:種痘天花鼠疫

      王開

      點上疫苗,用一支較粗的針在酒精擦過的皮膚上劃一道,傷口不能出血。隨后,傷口處會出現(xiàn)紅色斑疹,后變?yōu)榍鹫?,兩到三天后變?yōu)榘捳睿俎D(zhuǎn)為膿皰疹,逐漸干縮結(jié)成厚痂,大約1個月后痂皮開始脫落,留下疤痕。

      這道疤痕,在幾乎所有1980年前出生的中國人臂膀上都存在著,就像一個模糊的年輪。他們都有一個同樣的經(jīng)歷——接種天花疫苗。那是一場全民運動。

      數(shù)據(jù)顯示,在20世紀50年代到60年代初,中國進行了3次強制性全民種痘和2次接種行動,5億多人口共發(fā)放了18億劑牛痘疫苗。而從1963年之后,中國每隔6年仍然要普種一次天花疫苗,直到1981年。

      在全球撲滅天花委員會宣布已經(jīng)徹底消滅天花的一年多之后。1981年,中國宣布停止種痘?!半m然如此,北京為了鞏固成果,又連續(xù)種了3年?!北本┦屑部刂行睦蠈<掖骺普f,所有的疫苗都是免費的。

      全民種痘行動

      “控制傳染病有3種狀態(tài)——消滅,比如天花;消除,比如脊髓灰質(zhì)炎;還有一種狀態(tài)是控制,那就比較多了。”戴科說。

      對于媒體報道中說到中國已消滅了3種傳染病,他并不清楚是哪3種?!爸挥刑旎梢哉f是消滅了,脊髓灰質(zhì)炎是基本消除,部分消滅?!彼f。接種天花疫苗幾乎是全民記憶,對于從20世紀五六十年代就從事疾控防治工作的工作人員來說,更是抹不去的生活痕跡。

      “小孩也種,大人也種,需要的種痘員很多,我們經(jīng)常要培訓他們?!睆?957年開始在北京市疾控中心工作的黃素娟今年已經(jīng)78歲,“那時候要求60歲以下,除了有禁忌癥、外出、臨時發(fā)病等情況外,必須普種,接種率必須要達到80%?!?/p>

      北京的天花疫苗接種率在1950年就已經(jīng)達到了80%。那一年,北京有80萬人接種了牛痘,再加上1949年接種的31萬人,已經(jīng)建立起了預防天花的屏障。在新中國的大中城市中消滅天花,北京應該是第一個。第二個是上海,比北京晚了一年多。

      在1969年之前,接種的天花疫苗都是牛痘苗,這種疫苗的成熟度不如后來的組織培養(yǎng)疫苗?!胺N痘后出現(xiàn)一些異常反應是難免的,即便是組織培養(yǎng)疫苗也可能有異常反應?!痹邳S素娟的記憶中,有一次北京曾經(jīng)有幾十例的異常反應。

      “1963年,我曾經(jīng)看到過兩例,是壞疽痘?!贝骺普f,全身痘、紫癜等異常反應都可能出現(xiàn)。而那個時候,基層種痘員的技術素質(zhì)較差,出現(xiàn)異常反應一般都要找到北京市疾控中心來。

      疤痕留下了,天花在中國真的消滅了。這比全世界消滅天花早了十幾年。在中國消滅天花運動如火如荼的時候,1959年,世衛(wèi)組織才終于開展了全球天花消滅行動。而此時,中國還不是世衛(wèi)組織成員國。

      滅蠅1億4千萬頭

      北京解放后,新成立的公共衛(wèi)生局就設立了防疫班,負責傳染病的防治工作。1950年2月,這個防疫班擴大為防疫隊,并且在北郊、北辛安、門頭溝、豐臺、青龍橋、第八區(qū)、第九區(qū)等原有衛(wèi)生所的地區(qū)設立了防疫站。

      同時,公共衛(wèi)生局頒布《傳染病預防及處理暫行辦法》,確定了14種法定傳染?。ㄊ笠?、霍亂、天花、白喉、猩紅熱、流行性乙型腦炎、回歸熱、傷寒及副傷寒、斑疹傷寒、痢疾、麻疹、黑熱病、百日咳、流行性腦脊髓膜炎)。其中,鼠疫、霍亂、天花被稱為3大烈性傳染病。

      在由北京市衛(wèi)生局老專家劉國柱編著的《北京衛(wèi)生志》 上,一些數(shù)據(jù)看上去極為驚人?!?952年,首都人民進行滅蠅活動。首先推廣東郊區(qū)三里屯小學在廁所、墻邊、污水池等處挖蒼蠅蛹的辦法,春天在全市開展了挖蛹活動。共挖蛹約計2億多個。夏、秋季采取捕打和藥物滅蠅活動,對53172個陰溝、污水池、糞坑、糞場、垃圾堆和56000余戶住宅,噴灑殺蟲藥劑滅蠅。全年滅蠅1億4千萬頭?!?/p>

      作為四害之首的老鼠,僅1956年2月一個月,北京市就捕殺1600萬只。直到1972年,時任北京市衛(wèi)生防疫站站長的戴科還從北京市財政局順利領到20萬元的滅鼠經(jīng)費?!澳菚r候的20萬元,可是一筆非常大的數(shù)字。”戴科說。

      從1919年至今,鼠疫在北京從來沒有發(fā)病,目前從全國來看鼠疫屬于控制范圍內(nèi),對此,滅鼠行動被認為成效顯著。但也有人認為,現(xiàn)在是鼠疫靜息期,人間鼠疫雖然得到控制,但鼠間鼠疫很難預測。

      滅鼠的另外一個目的是保護糧食,“一個老鼠洞可以藏100多斤糧食呢”,戴科說。新中國成立之初,糧食緊缺,同樣因為糧食問題被列為四害之一的麻雀,卻被林業(yè)救了。

      1959年,國務院副總理李富春正式宣布:麻雀對糧食生產(chǎn)有危害,但它是林木果樹蟲害的天敵,滅麻雀對林木不利。1960年3月,中央指示,不再打麻雀,改為滅臭蟲。

      天花被消滅了,鼠疫被控制了,霍亂在愛國衛(wèi)生運動中也幾乎銷聲匿跡。但在1965年,北京市又出現(xiàn)了一例霍亂病例?!八裕且荒曛笥珠_始打霍亂疫苗了”,北京市疾控中心老專家唐耀武說道,但霍亂疫苗的效果并不好。隨著醫(yī)療水平的提高,霍亂完全可以治愈,霍亂防治也就完全脫離了疫苗。

      秘訣仍然是高效的政治動員

      1957年初夏,毛澤東接見當時的上海醫(yī)學院一級教授、我國流行病學重要奠基人、血吸蟲病防治專家蘇德隆。毛澤東問:“3年能否消滅血吸蟲???”蘇德隆說:“不能?!泵珴蓶|又問:“5年呢?”蘇德隆說:“也不能?!泵珴蓶|又問:“那七八年呢?”此時,旁邊有人杵了杵蘇德隆。蘇德隆回答道:“限定年限消滅是可能的!”

      為兌現(xiàn)“限定年限消滅”的諾言,1958年初,蘇德隆在上海血吸蟲病最為嚴重的青浦擺開戰(zhàn)場,成立了“血防試驗田”。彼時還沒有調(diào)往北京防疫站的戴科就在蘇德隆組建的隊伍之中。

      在河道縱橫、水網(wǎng)密布的青浦,要消滅巨量的血吸蟲宿主——釘螺,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蘇德隆的隊伍開始發(fā)動群眾,抽干河水,鏟除淺灘,重砌石岸與碼頭。并用砒霜加上石灰,自制砒霜鈣,噴藥滅螺。由于砒霜鈣有毒,不小心沾到皮膚上,不少人因此而手腳發(fā)炎、潰爛。

      “最主要的手段還是通過發(fā)動群眾,打撈釘螺,然后晾曬、焚燒、噴藥,殺死釘螺。”戴科回憶說。那時候,他們提出的是“毀其居,滅其族”的滅螺方針。3年之后,他們?nèi)〉昧顺晒?,家家戶戶敲鑼打鼓送瘟神?/p>

      但這一幕被江西余江縣占了先。1958年,余江縣率先在全國消滅血吸蟲病。

      余江縣的秘訣仍然是高效的政治動員,組織全民挖溝挖土填埋釘螺。那幾年,一首歌謠迅速在余江傳唱開來:國民黨不倒,苦難無盡頭!瘟神不驅(qū)走,生命終難保。

      在《國家歷史》 一篇回憶余江縣滅螺大躍進的稿件中,對于現(xiàn)場作了這樣的描述:工地上豎立著木板釘?shù)拇髾M標語牌,一塊板子一個紅字:“一定要消滅血吸蟲病”。標語旁,15面紅旗迎風招展:“馬崗鄉(xiāng)滅螺大軍” “青山鄉(xiāng)滅螺大軍”……15個鄉(xiāng)4000多個民工展開勞動競賽,打夯聲、歡呼聲、勞動號子,此起彼伏。3個晝夜,完成了預定5天的任務。

      余江縣參加滅螺的人基本都得過血吸蟲病,查出來就立即去治療,治好了就馬上回到工地滅螺。當時在工地上流行這樣一句話:“上午為別人看病,下午別人為自己看病,病人輪流做?!?/p>

      前去考察的蘇德隆在詢問了填多少溝、挖多少土石方、上多少民工、一個勞動日多少報酬、補助多少、義務多少等問題之后,感慨道:“此塘釘螺可用藥殺,一次不行,兩次,這比民工填土合算?!?/p>

      牛郎欲問瘟神事

      余江縣的血防攻堅戰(zhàn)并沒有在1958年結(jié)束,直至今日,在湖南、湖北、江西等地,血吸蟲的防治工作一如既往的艱巨。而疾控防疫水平全國第二的北京,卻在2003年遭遇了“非典”。

      “‘非典確實沒有想到”,唐耀武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記者。雖然北京市的疾控防疫水平在國內(nèi)已經(jīng)很高,但在“非典”之前,疾控防疫工作并沒有得到充分的重視。

      《北京衛(wèi)生志》 編撰者劉國柱說,北京市防疫站的經(jīng)費在北京市整個衛(wèi)生系統(tǒng)中只占5%~8%,絕大部分的經(jīng)費都撥給了醫(yī)院,“防疫站耗資幾千萬的一棟業(yè)務樓,蓋了10年才蓋起來,而有些醫(yī)院幾十億的大樓隨便蓋”。

      在20世紀80年代初,一直從事防疫工作的黃素娟還因為經(jīng)費問題與領導爭論。那時,由于北京市已經(jīng)連續(xù)3年沒有出現(xiàn)小兒麻痹癥病例,黃素娟所在的計劃免疫科準備就此做一些監(jiān)測工作,需要進一些儀器。向上級申請多次,均以沒有經(jīng)費告終。憤怒的黃素娟與直接領導發(fā)生了沖突,但仍然沒有要到錢。

      黃素娟回憶:“沒錢的時候太多了,比如20世紀80年代中期,北京出現(xiàn)流行性腮腺炎病例,我們卻沒有本地資料(包含原來疫病譜、人群現(xiàn)象等內(nèi)容的數(shù)據(jù)庫),我們需要和基層工作人員合作做流行病學調(diào)查,也可以補助一下生活貧困的基層人員,但申請了半年也沒有申請下來經(jīng)費?!?/p>

      后來,他們?nèi)匀粓猿职颜{(diào)查做了出來,在黃素娟的堅持下,最終按照每個病例幾角錢的標準對基層人員做了微薄的補助?!八闫饋砜偣膊艓浊K錢。”

      “非典”之后,北京市對于疾控中心的支持改善了許多。唐耀武說道,對于疾控防疫的重視,不能只是落在口頭上。

      按照世界衛(wèi)生組織規(guī)定的目標,2012年,全球?qū)⑾檎?2020年,全球?qū)⑾麥绡懠?,但業(yè)內(nèi)專家指出,瘧疾疫苗的科研進展并不順利。與此同時,新型傳染病的恐怖已然籠罩在人類的頭上。

      人類與傳染病的戰(zhàn)爭遠未結(jié)束。

      (轉(zhuǎn)載自2010年9月23日《瞭望東方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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