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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04-07 17:41丁燕
      都市 2020年1期

      丁燕

      列車“哐當哐當”前行。

      夜色層層裹緊,像一床扯不開、撞不碎的舊棉絮,即使長矛狠命刺下去,也只能得到一團結實的虛空。

      車廂內,鼾聲此起彼伏,昏黃的燈光暈染著每一張臉。臥鋪乘客表情放松,大約做著舒服的夢。硬座的人們就姿態(tài)各異了,有仰面攤掌的,有斜耷座沿的,更多的人雙臂環(huán)抱、頭顱斜靠。其實人睡著的時候挺好,腦袋卸下重負后,連皺紋都單純一些。

      旋鳳睡著了也能勉強保持端正,瘦的時候這樣,圓了仍然如此。皺巴巴的紅羽絨服緊裹著肉粽子,絨毛紛紛探出頭來。齊耳短發(fā)大約是自己理的,參差不齊,但發(fā)質好,又黑又粗,發(fā)量還多。如果是長發(fā),應該很好看,可她從小到大都是這種短發(fā)。

      旋鳳揉揉眼睛,醒了。順便扭扭脖子時,發(fā)現(xiàn)鄰座靠著自己的肩膀睡著了。她舉起手機假裝自拍,看著這個40歲左右的男人。他皺紋細細的,眉頭舒展,呼吸很輕,睫毛投下淡淡的影。人與人之間的區(qū)別真大。自己的紅衣服劣質而窘迫,他的黑呢大衣卻整潔熨帖。自己的頭發(fā)又黑又多,他的頭發(fā)又灰又白。只有少白頭才會這樣吧?旋鳳想到了一個小學同學,于是感覺這張臉變得親切起來。

      突然她“咯咯”笑了,像被撓了癢癢。原來隨著車身的搖擺,灰白頭發(fā)觸到她脖子了。她又猛地收回手機,像被這笑聲嚇了一跳,心虛地往四周瞧。還好,沒人醒來。窗外一片漆黑,旋鳳又只得閉上眼睛。數(shù)到第1085下時,旋鳳肩頭一松,他醒了。旋鳳的左臉似乎有一束暖光,是因為他看了自己一眼吧?

      列車繼續(xù)前行,節(jié)奏似乎輕快了許多。

      “林城西站到了……”乘務員的嗓音永遠溫潤。剛站起身,他就把背包遞了過來。她咧嘴笑了:“謝謝?!彼⑿χ鴵u頭。

      車門開了,他們一前一后下了車,各自消失在滾滾人流。

      到家了!旋鳳拐進小巷,看到舊式單元樓斑駁的墻面,腳步越來越緩慢,她甚至想掉頭,但還是狠了狠心,走進去了。

      “咔嗒”,分別了這么多天,鎖和鑰匙仍舊如此默契和親熱,旋鳳很不滿意。還是門懂得她,艱難地、緩緩劃開六十度角,攪動開了一團凝固的空氣。外面的陽光溫暖得刺眼,屋子里就比平時陰冷些,家里一片狼藉,臟衣服、泡面杯、煙頭……各類垃圾遍布每一個角落。也許因此,鞋柜、餐桌、沙發(fā)都黑著臉不說話。旋鳳也不著急,有條不紊地收拾起來,反正習慣了。

      整理了房間,疊好了被子,洗凈了衣服,正起勁地晾曬時,門鎖發(fā)出了“咔嗒”的聲音。他回來了!

      門,同命相憐的門,“嘭”的一聲被撞到墻上,再“咚!”一聲摔回門框,聽起來像痛苦的哀號。屋子跟著抖了兩抖,天花板的角落里,一只正在起勁織網(wǎng)的蜘蛛被震落下來。它慌忙吐出長絲接住自己,搖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回過神,慌里慌張地逃走了。

      經(jīng)胃酸發(fā)酵的酒氣從玄關一路殺了過來,旋鳳聞到這熟悉的味道有些想吐,但不作聲,繼續(xù)平靜地晾衣服。在衣叉和晾衣竿擦肩而過六次后,她終于成功了。

      旋鳳舒了口氣,甩甩手腕。突然腰被箍了起來,整個人騰空轉了一圈。她肋骨生疼,卻不敢出聲?!袄掀牛憬K于回來了,我想死你啦!”這聲音來自一個瘦高個、紅臉膛的男人。這張臉平時黑里帶黃,喝點酒就紅里泛黑,一笑就露出黃森森的牙。他微卷的頭發(fā)僵結在一起,上面落滿灰塵,成了鳥都嫌棄的窩。臉頰的毛孔在酒精作用下極度放大,睫毛和眼角上還黏著眼屎,以致只能半睜著眼。夾克、褲子和皮鞋本來是清一色的黑,但落滿了塵土,成了清一色的灰。

      旋鳳耳朵嗡嗡作響,喉嚨干澀。天花板在眼前旋轉、移動。她牽掛著桶里剩下的三件衣服,也知道在劫難逃,于是準備咬緊牙關忍著。但剛想到“忍”字時,就被重重地砸到床上了?!班亍钡囊宦?,她的頭撞到了床頭上。旋鳳眼前一黑,驚痛不已,鼻子把眼淚都酸了出來。她抱著頭蜷成一團,回到了挨揍時的習慣動作。

      “見到老公哭什么呀,啊?”男人把臉逼近旋鳳,直愣愣地盯著她。酒氣把旋鳳耳旁的絨毛噴得直抖?!靶σ粋€?!彼Z氣忽地溫柔起來。旋鳳依舊蜷縮著。男人一把按住她的頭,湊近耳朵咆哮:“老子叫你笑一個!”見旋鳳不作聲,他“啪!”地甩出一個紅色掌印,再順手抓住旋鳳的頭發(fā)一薅,往床頭撞去。整間屋子響起了有節(jié)奏的聲音:“咚!”“我叫你不笑!”“咚!”“叫你不笑!”“咚!”……

      旋鳳其實很想逃,甚至甩一個痛快的耳光出去,但她似乎身處夢魘,又像突然癱瘓,根本無法動彈。只覺得聲音越來越遠,自己成了一塊在風中飄飛的破布,再落到了海里,一點點濕透,緩緩下沉。她聽不見自己的哀號,也不知道眼淚和鼻血已經(jīng)順著頭發(fā)滴在了床單上。那是她上個月挑選了一個半小時的成果,就在菜市場旁邊的小店里。床單是粉紅色的,上面開滿了潔白的玉蘭。她當時想,躺在上面,做的夢也一定很美吧?更諷刺的是,床單是剛才收拾房間時第一次鋪上去的。

      “我要死了嗎?”她正想著,一個罵罵咧咧的黑影覆了上來。

      恍惚間,她回到了十年前,那時他還是男孩,披著月光覆下來,連笑容都有些圣潔?!澳闶俏业?。”他笑得像孩子,“我會保護你一輩子的……”

      等她再次睜開眼,房間里空無一人,只能聽見時光流動的聲音。斜陽透進窗戶,拖著身子緩緩地移動,房間越來越暗,直到夜色完全合攏。她再次閉上眼,成了一幅碎裂的拼圖,一起身就會片片掉落。

      第二天,她穿得更加嚴實,帽子、圍巾、手套齊上陣,終于勉強掩飾了尷尬。臨走前,她拿起翠綠塑料邊的圓鏡,左右端詳著,嘆口氣,從抽屜最里面角落摸出BB霜,仔仔細細地涂抹,十多分鐘才放下。

      五點鐘的街頭,路燈還在打沉睡,幾輛小車從街道安靜地滑過。三十分鐘后,她終于走到了綠洲小區(qū)11幢。旋鳳走到車庫,從儲物間拿出拖把開始工作。這幢樓已經(jīng)和她非常熟悉了,三十三層,每一層都親切。

      9點,她終于做完了清潔,剛關上儲物間的門,眼睛就被蒙住了,一個拿腔拿調的聲音跑了出來:“猜猜我是誰?”旋鳳笑了,除了張麗麗,還有誰的手這么胖、這么軟?她感到整張臉都暖和、舒服,但仍舊故意板起臉:“麗麗,還有比你更無聊的嗎?”“嗨喲,這么多天不見,還那么假正經(jīng)!”張麗麗哈哈笑著掰過她的肩,旋鳳看到她又折騰頭發(fā)了,這次燙成了酒紅色,估計用的還是“劣質葡萄酒”,因為頭發(fā)不但顏色亮得刺眼,還被折磨成了“干玉米須”。但麗麗不在乎,她胡亂挽了個結頂在腦后,還教育旋鳳,說這是目前最流行的“丸子頭”。旋鳳翻了翻白眼,張麗麗笑得臉上只剩下嘴了,又馬上岔開話題:“好不容易耍了四天假。來來來,讓為娘看看,我家姑娘氣色如何!”旋鳳輕輕踢了她一腳,她笑得全身打戰(zhàn),右嘴角的小黑痣跟著一跳一跳的。

      “喲!臉又青了?”張麗麗皺起了眉頭。旋鳳連忙轉過身,她也跟著轉過來,用胖胖的手端起這張臉,“讓我好好看看……嘖嘖嘖,還擦BB霜了吧?告訴你,老娘有火眼金睛!……又是陸宇峰吧?”旋鳳扭頭就走,踢到張麗麗的拖把,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鞍ィP兒,你急什么呀?”她把胸脯拍得啪啪響,“聽老娘一句,把那家伙扔了!他就一垃圾!”旋鳳走得更快了,張麗麗拉長了脖子,“鳳兒,聽我說呀!現(xiàn)在社會,缺什么都不缺男人!讓他滾!……誒!你去哪兒呀?”旋鳳頭也不回:“接兒子!”

      客車在公路上晃,人們也跟著搖,像浮萍。旋鳳把帆布袋抱在胸前,她知道沒人稀罕,但還是摟得緊緊的。

      “給大姨說再見?!痹诖蠼慵议T外,旋鳳拉起了小彬的手。

      “鳳兒,離了吧,你這日子怎么過???”大姐個子小,本該顯年輕,但她皮膚黑、皺紋多,看上去反而比實際年齡大很多。衣服掛在她身上,像套在衣架上,風一吹直打晃。

      “姐,你別光顧著說我了,姐夫一年到頭在外面打工,誰知道有沒有野婆娘呀?你還不是把他當寶貝!”旋鳳擠擠眼。

      “嘿,你個小丫頭片子,我為你好,你倒來教訓我了?”大姐佯裝生氣。

      “其實陸宇峰也沒什么,就是喝酒之后不講理罷了,”旋鳳拉起小彬的手,“姐,當初還是你支持的我們呢!”

      “嗨,打小就知道你笨,你還不相信?!艘粫r彼一時聽過沒?那時候我哪知道他這么沒出息啊,還打人!我呸!鳳兒,聽你老姐的啊,回去就……”旋鳳聽怕了,拉著小彬就走,惹得小彬頻頻回頭,看著嘴巴一張一合的大姨,走遠了,大姨的嘴似乎還沒有停下來,好玩。

      旋鳳在客車上繼續(xù)搖晃,時光似乎又搖到了十年前。

      那時的陽光和今天一樣,照得大樹、房子和狗都暖洋洋的。他們第一次牽手,上課偷逃出去,爬上最高的山。當北風迎面割來時,“陸宇峰”這個名字也跟著刻進了心里。她知道,只有最尖的刀才能剜出去。

      陸宇峰瘦高個,白臉龐,眼睛深陷在眶里,明亮、有神,笑起來像半個月亮,不笑時透著精光,當他專注地看著別人時,瞳孔就像深不見底的潭水,她就這樣掉了進去……

      也許是心情不錯,她的食欲越來越好。父母笑她:“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钡鹊教核膫€月大,她才終于反應過來。母親腫著眼睛罵她不要臉,父親則暴跳如雷,怒吼著逼著她打掉。旋鳳埋著頭不說話。校園的小樹林里,陸宇峰拉起了她的手:“怕什么!我們明天就結婚!”

      婚自然是結不成的,還得搭上退學的代價。對于談戀愛,學校是明令禁止的,所以德育主任準備殺雞儆猴,在周一集會上讓全校師生開開眼。結果當天找不到他們,只得把開除通知草草讀一下了事。

      他們逃了,跑之前拿走了在家里能找到的幾百塊錢,大姐看不過去,偷偷塞給他們兩千塊。他們坐上火車到了縣城。

      最初的日子很艱難,但還好,他們已經(jīng)年滿十六歲。陸宇峰在鋼廠里找了一份工,車零件。他們租了一套小屋,過家家一樣開始了新生活。旋鳳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樣,忙前忙后布置新家,買菜做飯、洗衣拖地,盡管總是做得不像樣子。陸宇峰回到家,會從后面偷偷抱住她,然后解下圍裙,接管廚房。他的廚藝好,半個小時就能端上兩菜一湯。旋鳳覺得這就是幸福的滋味。

      但隨著日子漸長,陸宇峰的大男子主義也逐漸浮出水面。除了煮飯,他不屑于做其他任何家務,說那些都該是女人做的活。而且,他架不住工友們的邀請,上了幾回麻將桌,結果勾出了牌癮,打夜牌的時間逐漸多了起來,眼看著整宿整宿不回家,旋鳳急了,找他理論。開始還好,他說自己下次注意??伞跋麓巍边b遙無期,他從“嗯嗯啊啊”的敷衍,到后來的反唇相譏,再到后來對著旋鳳大吼,甚至摔東西。旋鳳肚子7個月時,該交工資那天晚上,他耷拉著腦袋,說都怪手氣太背,工資緩幾天一定贏回來。旋鳳氣不過,吵了他,他諷刺旋鳳“自己不掙錢,還來管老子”。

      吵歸吵,飯總是要吃的,旋鳳找大姐接濟了自己。這個家越來越冷,當陸宇峰一次次在繚繞的煙霧中“修長城”時,旋鳳的眼淚浸濕了枕頭。

      從吵架到動手,似乎只是一瞬間的事。那天陸宇峰又喝醉了酒,鳳兒身孕已經(jīng)八個月了。人們從熟睡中再次被吵醒,只聽見他家乒乒乓乓的聲音,和以前不一樣的是,這次夾雜的不是吵架的聲音,而是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吼,在寧靜的夜色里,小樓平添了幾分恐慌。

      第二天、第三天,樓里都非常安靜。第四天夜里十一點,救護車急促的聲音在小院里響起,一個大肚子女人笨拙地提著包,一歪一歪地把自己挪到了車里。再過了幾天,他們回來了,還多了個抱襁褓的中年女人,眉眼像陸宇峰。他們家終于安靜了一些,偶爾聽見嬰兒奶聲奶氣地哭幾聲。也許家里住不下,旋鳳坐完月子后,公婆就走了。整天陪伴她的便是這個暖融融的小東西,他們給他取名叫“陸小彬”。

      小彬已經(jīng)九歲了,看個子卻只有六歲,為此,旋鳳很自責,但又能怎么樣呢?陸宇峰脾氣上來時,連孩子都打,無論手邊有什么,掄起來就揍。都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果然如此!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這個念頭卻在她打開家門的那一刻煙消云散了。廚房里熱鬧至極。蒸汽的噗噗聲,切菜的篤篤聲,還有紅燒肉濃郁的香氣,到處熱氣騰騰。陸宇峰正在煙霧中忙碌,他腰間系著圍裙,動作麻利而流暢,桌子上已經(jīng)擺好了糖醋里脊、泡椒木耳、炸圓子,鍋里一定還燉著濃湯。他的廚藝很好的,雖然平時很少動手,但一下廚就是宴席的標準??吹搅四缸觽z,他咧嘴一笑:“今天本大廚給你們露一手!”陸宇峰就是這樣,當你對他滿懷希望時,他絕對有本事讓你失望。當你快要絕望時,他又張開了溫暖的懷抱。如果他不喝酒多好!對,都怪酒這個混賬東西!

      正在洗碗,張麗麗的電話打來了,約旋鳳逛超市。這個女人,似乎沒辦法獨處,連買一提卷紙都要拉個伴兒,旋鳳拿她沒轍。兩人約好在人民廣場見。

      剛走到廣場,迎面走來一個灰白頭發(fā)的男人。這不就是在列車上遇到的那個人嗎?旋鳳緊兩步走上去:“嘿,是你呀!”男人疑惑地看著她。她補充:“忘了?昨天我們還見過面!就在列車上,你幫我拿過包呢?”“哦哦,就是哈!”男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后沒話找話:“你出來逛街呀?”“對,正準備和朋友逛超市?!薄昂?,那慢走啊!”“再見!”

      真奇怪,旋鳳想,我小時候居然喜歡那個白頭發(fā)男生。

      當旋鳳身上青紫色的印記快要消退時,陸宇峰又喝醉了。那天下夜班回家,她剛走到樓底,就聽到三樓的家里傳出哭聲,于是趕緊沖到“案發(fā)現(xiàn)場”??蛷d里,陸宇峰正把衣架揮得呼呼響呢,同時伴隨的還有小彬的哭喊:“我不了!我不了!”他在沙發(fā)角落里縮成一團,但衣架仍然帶著風招呼到了身上。旋鳳撲了過去,幫著小彬挨了幾下。她緩過勁來后,回手緊緊抓住陸宇峰衣架。陸宇峰右臂一揮,旋鳳被帶了一個趔趄?!案覔尷献拥臇|西!給我去死!”陸宇峰猛踹一腳,旋鳳很有經(jīng)驗地閃開了。陸宇峰紅著眼,像一頭發(fā)怒的公牛,向旋鳳沖過來。旋鳳攔腰抱住他,結果陸宇峰沒有站穩(wěn),重重地摔在地上,旋鳳也跟著倒了下去。“陸宇峰,你瘋啦?”旋鳳氣喘吁吁。

      陸宇峰竟嗚嗚地哭了,旋鳳慢慢地,也抹起了眼睛,小彬在一旁抽抽搭搭,燈光更加黯淡了。

      那晚,陸宇峰在地板上睡著了,扯著呼嚕死死地躺著,旋鳳拖不動,只得拿來兩床被子,一床鋪在地上,和兒子把他推上去,另一床給他蓋好。然后她撩起兒子的衣服,看到傷痕累累的皮膚,她一把抱住兒子,眼淚淌了下來。

      旋鳳拉著小彬去超市,選了他最喜歡的燒烤味薯片。經(jīng)過詢問,她終于知道小彬是給爸爸開門晚了一點所以挨揍的?!鞍职挚偸沁@樣,”小彬的眼睛黑不見底,“一點小事就打我,也打你。我真想快點長大,那時候就可以離開他了,越遠越好……媽媽,你也一起走?!彼D過頭看旋鳳,很認真的樣子。

      回到家,安頓好小彬,旋鳳回到客廳,陸宇峰睡著了,旋鳳坐在一旁看他。她想起自己小時候看過的故事,撒旦本是天使,后來墮落為魔鬼。她覺得喝過酒的陸宇峰就是撒旦,只有在睡著的時候,才顯出天使的模樣。她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靜靜的夜空里,忽然下起了大雨。雨點敲在樹葉上,發(fā)出“噠噠”的回響,敲在遮陽棚上,就有了“砰砰”的聲音。每種聲音都被夜色放大,成為驚雷。

      這個家唯一讓旋鳳感到欣慰的,就是小彬。他功課不錯,有些自己當年半個學霸的模樣。剛才的家長會上,老師還夸小彬的字寫得好呢。放學時,她為小彬買了一袋小面包作為獎勵。小彬一蹦一跳地往前走,突然停住了腳步:“媽媽,那條狗好可憐。”果然,一只臟兮兮的小黃狗蹲在街角。它只有兩、三個月那么大,身上裹滿泥水,冷得瑟瑟發(fā)抖,除了脖子、四肢和嘴是白的,其他地方都是黃色。

      小彬走過去,小狗警惕地往后縮。小彬撕下一塊小面包在手心,小狗仍然不動。他趕緊放在地上,后退幾步。果然,小狗試探著往前蹭,然后一口吞下。小彬和它混熟時,袋子已經(jīng)空了。他們走的時候,小狗也跟了上來,眼巴巴地看著他們。

      小彬看著媽媽:“我們把它帶回家好不好?”旋鳳不作聲?!皨寢專行泻冒?,你看它好可憐哦!”小彬握住媽媽的手使勁搖,“而且,我在家里一個伙伴也沒有,讓它陪陪我好不好?”旋鳳停了下來。小彬把頭挨著旋鳳的腋窩,旋鳳心里一暖:“好,我們想想怎么給爸爸解釋?!薄耙寢屪詈昧?!”小彬雙手比出二,又蹦又跳,像小兔子。

      洗干凈的小狗虎頭虎腦的,蠻可愛。小彬把它抱在懷里:“媽媽,咱們叫它‘樂樂吧。因為有了它,我們就有了快樂!”

      “好啊,樂樂,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汪!小狗表示很樂意。

      陸宇峰卻不樂意。從他推開門,就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旋鳳和兒子正抱著一條黃不黃白不白的傻狗。他冷笑一聲:“哪來的狗,扔了!”旋鳳勸了半天,陸宇峰卻一把搶過樂樂,往地板摔去。樂樂厲聲叫喚著,小彬哭著把它抱起來,旋鳳幾乎是尖叫:“陸宇峰,狗出了問題我饒不過你!”陸宇峰竟然慫了,他咕噥一句:“對狗比對人都好!”罵罵咧咧地回到臥室,“嘭”的一聲關上房門。旋鳳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

      盡管每天要看陸宇峰的臉色,樂樂還是讓母子倆的生活照進了光芒。慢慢地,陸宇峰居然不罵人也不罵狗了,還主動把剩飯剩菜給樂樂,說:“快點吃,乖,會吃肯長?!毙P想,他也許只是以前沒有養(yǎng)過,不明白小動物的可愛之處,其實也蠻有愛心的嘛。

      陸宇峰的聚餐越來越多,喝了酒就是天王老子,酒醒了才恢復正常模樣。至于樂樂,因為一點也不挑食,長得非常快,坐著能到小彬的胸口了。雖是最不起眼的土狗,但它體格勻稱、毛質細密,胡須又長又硬,耳朵立得直直的,很是威武。連陸宇峰都說這狗不錯。當旋鳳真正懂得這句話時,已經(jīng)晚了。

      那天是周末,旋鳳下班后,剛到樓下就聽到家里有客人。她推開門,客廳圍了一大桌人,都是陸宇峰的哥們兒。熱烘烘的肉香撲面而來,杯盤聲、說笑聲、劃拳聲把整個家填得滿滿當當。對于這些,旋鳳不奇怪,陸宇峰本就喜歡這樣。樂樂呢?旋鳳找了找,換作平時,它早就搖著尾巴站在門口了。

      旋鳳的心猛地懸了起來。小彬也不在,而他本該在這里的。旋鳳往小彬臥室走去,每走一步,溫度就好像低了一度。

      也許是感受到了氣溫的下降,弟兄伙們都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只有胖子劉東心大,他呼著酒氣:“弟媳婦,快來,好吃得很?!备婶估顒佘娪檬种馐箘殴樟怂幌?,向旋鳳遞了遞眼色,他才不說話了。大家面面相覷,陸宇峰卻似乎沒看見,繼續(xù)熱鬧自己的:,“來來來!”他舉起半杯金黃的蜂葉酒,手臂劃拉著,“兄弟幾個,喝起!婆娘不懂事,莫管她!莫影響你們心情!”

      門輕輕地劃開,臥室里漆黑一片。旋鳳開了燈,發(fā)現(xiàn)小彬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一動也不動。旋鳳揭開被子,小彬已經(jīng)睡著了,狼狽得像條落水狗……

      當陸宇峰仰頭灌下那半杯酒時,旋鳳已經(jīng)站到他身后。

      陸宇峰抬眼剜了一下旋鳳。

      “狗呢?”旋鳳整個人都在冒冷氣。

      陸宇峰不說話,從桌子中間的不銹鋼盆里夾了一塊肉,這塊肉肥瘦適中,方方正正,連著皮,透著紅亮的湯汁,其中一滴在肉的正下端懸著,眼看就要墜下來,陸宇峰一口咬住,啪嗒啪嗒地嚼著。聲音在屋子里回蕩。

      “狗呢?”

      陸宇峰仍然夸張地嚼著。

      旋鳳湊近他耳朵大吼:“狗呢!”

      “啪!”陸宇峰筷子一摔,站了起來,食指就要戳著旋鳳的鼻子了。旋鳳仰著頭,毫不退縮。

      “誒誒誒!”還是劉東膽子大,“弟媳婦莫生氣,城里頭不適合喂這些貓貓狗狗,峰哥也是擔心你太累……”

      旋鳳仍然死死地盯著陸宇峰:“我問你話呢,你聾了?”

      “找死!”陸宇峰反手抓住她的頭發(fā),旋鳳一個趔趄,順手抓住了桌子。這桌子是當初結婚時他們從小商品批發(fā)市場買的,桌面有沙灘椰林圖,桌腿是金屬架子,可以和桌面分離。這么多年過去,桌子早已面目全非。桌腿生了厚厚幾層鐵銹,桌面四周的包邊掉了,露出了剝離開的層板,桌面就顯得凹凸不平了。旋鳳勉強湊合著用。今天,陸宇峰這么一拖,她這么一抓,桌子就跟著散了盤,嘩啦一聲倒在地上,酒菜撒了一地。

      陸宇峰急了眼,把旋鳳拖在地上,跨過腿騎住,掄起拳頭就打。旁人根本拉不開。不知打了多久,“啪”一聲,陸宇峰頭上炸開了一個碗。那是旋鳳砸過去的。一股殷紅的血順著陸宇峰額角流了下來,遭遇突然的反擊,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兄弟們連忙把陸宇峰拖起來。胖子不知是勸架還是火上澆油:“哎喲,為了好大點事嘛!你們兩口子也真是的,脾氣大?!标懹罘遄笫治嬷鴤?,右手指著旋鳳,咬著牙,冷冷地從牙縫里蹦出句子:“你——敢——打——老——子!”他轉身就往廚房里沖。干豇豆見勢不對,把旋鳳一把拉起來就往門口使勁推:“快點跑!”旋鳳什么都沒來得及想,踉踉蹌蹌地往樓下跑。

      她剛逃出門,陸宇峰就提著菜刀追了出來。這是他用熟了的物件,剔骨削肉切菜都不在話下,此時菜刀上還有鮮嫩的肉渣,刀刃油光光的。大家都不敢上前。他大吼一聲:“死婆娘,老子殺了你!”還沒跨出門,他的腰就被一雙小手抱住了。小彬哭著喊:“爸爸,爸爸!別殺媽媽!”陸宇峰一把將小彬推倒。繼續(xù)往前跑。剛到樓梯口,他就大叫一聲,原來小彬狠命地咬住了他的手腕,一雙小手把他的手臂抓得緊緊的。他掄起菜刀把,往小彬頭上一敲,手臂順勢一甩,小彬飛了出去。

      至今,旋鳳回想起當初的情景,仍然覺得一切畫面都是無聲的慢鏡頭。小彬,她的小彬,像天使一樣飛了起來。他飛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間。然后,他怎么了?是像小時候滑滑梯一樣,一下子就滑到了媽媽的腳邊嗎?那時,他只有一歲零八個月,剛學會滑滑梯,旋鳳看著他一步步笨拙地爬上階梯,站在頂端咧嘴對她笑,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一下就滑到了她的腳邊。旋鳳把他抱起來,他的身體很柔嫩,軟軟的,還有一股奶香味,旋鳳喜歡用頭擂他的胸口,不知是癢還是開心,他咯咯地笑個不停,然后又指著地面,要下去滑。他們可以這樣重復地玩一個小時。

      但此刻小彬沒有睜開眼對她笑,也沒有舉起小手要她抱。時間凝固了。她抬眼看了一下陸宇峰,他呆立在樓梯頂端,菜刀還提在手上,身形已經(jīng)委頓了下去,大約酒已經(jīng)醒了。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她只要小彬。

      周圍的兄弟伙、看熱鬧的鄰居們,救護車的鳴笛聲,人們奔來跑去的身影,使這里熱鬧非凡。大家無法從旋鳳的手里抱走小彬,她摟得死死的,不說話,也沒有表情,誰把她逼急了就咬誰,像條母狗。還是干豇豆有辦法,和兄弟們忍著被踹了好幾腳的疼痛,把她和小彬一起抬到了救護車上。護士們一路走一路勸,到了半路,她終于老實多了,松了手,讓醫(yī)護人員接過小彬。

      小彬一直沒有醒來,頭部腫大,在搶救時吐了好幾次,滿地都是血。最終診斷為意外摔傷導致顱內血腫,伴隨重度腦震蕩經(jīng)過搶救,終于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但一直處于昏迷狀態(tài)。旋鳳站在ICU外面,一動不動地盯著門,仿佛那就是兒子。陸宇峰頭上纏了紗布。他也想湊過來,旋鳳冷冷一盯,他只好坐到走廊椅子上。

      小彬的婆婆爺爺來了,外婆外公來了,大姨也來了。陸宇峰媽媽一來就狠狠地捶著兒子的手臂,哭著說要是小彬出了問題,絕不饒過他。旋鳳媽沒說話,看看陸宇峰,又看看旋鳳,嘆口氣,最后把視線轉到了病房。大姐一直拉著旋鳳的手,心疼地看著雕塑似的她。

      陸宇峰知道自己闖了大禍,每天做好飯,小心翼翼地送到旋鳳這里。但旋鳳分毫未動。只有大姐給她買的飯菜,她才會吃幾口。

      三天后,小彬醒了,轉到了普通病房。旋鳳終于開口了,她把陸宇峰喊到門外,冷冷地看了他一分鐘,看得陸宇峰心里發(fā)怵,然后說:“離婚吧?!标懹罘宓恼Z氣第一次這么綿軟,還帶了些懇求:“鳳兒,都是我的不對,但我確實不是故意的,如果不是你……”他趕緊剎車、轉彎,“鳳兒,以后我都改,我改還不成嗎?”旋鳳轉過身,背對他:“兒子出院那天,我們簽協(xié)議?!比缓箝W身進了病房,把門砰地關上。

      半個月后,小彬出院了。當協(xié)議擺在陸宇峰面前時,他仍然不相信這是旋鳳的主意。那個百依百順的女人呢?他說自己不能簽字,他不能讓小彬沒有爸爸。旋鳳冷笑一聲,收好行李,拉著小彬就走。如果是以前,陸宇峰光用拳頭就能解決問題,但現(xiàn)在不能,他又急又氣,追不了又拖不住。旋鳳就這樣搬到了大姐家。

      十天里,陸宇峰發(fā)動了自家所有親戚來勸旋鳳。有道是“勸和不勸分”,大家都樂意這樣做。后來,連旋鳳的父母都勸她,看在孩子的面上也應該回到這個家,畢竟,離婚女人帶個孩子,再成家不容易,關鍵是娃兒可憐,只要他陸宇峰改過自新,結發(fā)夫妻總好過半路成家。只有大姐,堅持要旋鳳離,堅決離!協(xié)議不成就起訴!

      張麗麗來了,先把旋鳳罵了一通,又把陸宇峰隔空罵了一頓,然后可憐起小彬這孩子,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表明自己當初的勸告多么英明,旋鳳不聽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這次離婚,一定要把能摟到面前的都摟給自己。最后她又猛然想到個問題,好像自己一個朋友離婚時,關于孩子判給誰,法庭是要掂量哪一方家庭環(huán)境更好的。陸宇峰畢竟是鎮(zhèn)上的人,他家父母更年輕,也更有錢,小彬該不會判給他吧?她說著說著,被自己的這個發(fā)現(xiàn)嚇了一跳,和旋鳳面面相覷……

      一個月后,陸宇峰當著所有親戚的面表態(tài),自己一定改過自新,再也不碰妻子和兒子一根毫毛,再也不喝酒,好好地回歸家庭,做一個好男人。為了表示誠意,他還煞有介事地拿出一份保證書,在上面蓋了手印。一再表示浪子回頭金不換,旋鳳跟著自己,一定能過好日子的。親戚們都幫著他說話。旋鳳勉強回了家。

      果然,陸宇峰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每天忙進忙出,下了班就沖進菜市場,為兒子買菜做飯燉骨頭湯,甚至還洗衣服拖地,儼然一個模范丈夫。

      小彬的身體有了好轉,雖然他最開始有些頭暈頭痛,慢慢地還是康復了。每天放學回家,他做完作業(yè)后都會幫著爸爸媽媽做家務。一家人似乎沒有比現(xiàn)在更融洽的了。

      旋鳳卻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話更少了,幾乎可以省略。她關閉了情感的交流和嘮嗑的需求,除了碰到那個“少年白”。說起他,也真是巧,也許是因為這個城市很小,他們經(jīng)常會遇見,從點頭寒暄到打招呼,再到有事沒事坐下嘮兩句,他們已漸漸熟悉了彼此。前天,她在回家路上又看見他了。兩人在廣場上找了一處花臺坐下,隨便聊起了家常。花臺中央種了一棵羊蹄甲,每一張葉片都像極了蝴蝶?!昂眰冊谥︻^翻飛,陽光透下來,只留下了綠色的光譜,像翡翠、像綠紗、像青玉,散發(fā)著甜香的氣息。綠影層層疊疊落下來,地上的光斑也被潤濕了。他們聊了不少最近的新聞,甚至說了說自己的家庭。每當她說話時,男人都饒有興致地聽著,不時點點頭,或輕輕“嗯”兩聲,偶爾也插一些話。他的眼睛深邃得像夜空,偶爾有幾顆星清亮地閃爍,就那么盯著旋鳳。旋鳳講著講著就發(fā)現(xiàn)自己說不下去了。她心里很難受,究竟難受什么也說不上來。男人沒說話,輕輕地抱了她,她的眼淚不住地淌了下來。男人臨走前留了電話,對旋鳳說有事可以找他。

      “我這算出軌嗎?”旋鳳想了很久也沒有結果。

      本以為平靜的日子可以繼續(xù),但旋鳳還是錯了。沒出三個月,陸宇峰就故態(tài)復萌了。又經(jīng)常在外面喝酒,回家要么倒頭就睡,要么大發(fā)雷霆,把老婆兒子捶一頓,然后才舒舒服服地躺下睡覺。旋鳳理智上覺得其實可以繼續(xù)忍,過日子嘛,不就是熬嗎?

      從那以后,她把注意力只放在了小彬身上。晚上,陸宇峰爬上來,她也懶得拒絕,不就是熬么?她想。只是,結束之后,每次她都至少在洗手間待上半個小時?;氐酱采虾螅坪蹰]上眼就能睡著。她覺得這種狀態(tài)挺好,空空的,無掛礙。真的挺好。

      又一個獨自入夢的夜晚,她從悠遠的睡夢中被吵醒。陸宇峰敲起門來又重又狠,整幢樓都在哆嗦。她開了燈,手機顯示00:52,于是走下床開了門。陸宇峰仍是那個樣子,不同的是今天多提了半瓶白酒,似乎在桌上沒喝夠。他歪著身子擠進了門,指著旋鳳的鼻子:“給老子,現(xiàn)……現(xiàn)……現(xiàn)在才……開……開門!不……不想……活……活”旋鳳不等他說完,轉身就走。

      “站??!”陸宇峰砰地關上門。旋鳳轉過身,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居然很矮,鼻頭紅紅的,像個小丑。她不由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嘴角向下瞥了一下。

      陸宇峰湊近了旋鳳的臉:“你……你笑……啥子!憑……憑啥子……笑……笑……我!”他的結巴徹底把旋鳳逗開心了,旋鳳抽著肩膀冷笑,笑夠了,嘴唇湊近陸宇峰的鼻尖:“我呀,笑你是個窩囊廢!”

      “啪!”劇烈的疼痛傳遍旋鳳整個頭部,隨之而來的還有麻木感。她閉上眼,隱約聽到玻璃碎裂的聲音……

      街上,燈光有的地方明,有的地方暗,夜風輕撫臉頰,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灌木和花草照例沉默著,只有行道樹在竊竊私語。一幢幢高樓沉默著,街上的門都關著,偶爾來幾輛車,安靜地滑過路面,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

      一扇門緩緩打開。

      “我等你很久了。”他深深地看著她。

      “我知道?!彼α?。

      旋風似乎回到了小學五年級。開學那天,老師帶著一個男孩走進教室,向大家介紹這是新同學。她抬頭就看見一雙溫暖而明亮的眼睛。教室里透進一束陽光,剛好照在他身上,每一根白發(fā)都閃著純凈的光澤……

      責任編輯梁學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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