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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湖

      2020-04-13 10:02:30陳鵬
      小說林 2020年2期
      關(guān)鍵詞:翠湖亭子老二

      大家認為他們溫柔,其實又狡猾又虛偽。

      ——安德烈·紀德

      我問媽想去哪里,她說,翠湖。

      她似乎期待已久。從生病那天就開始了?夠久的,一年三個月。好吧,就去翠湖。我老公戴上鴨舌帽,我梳了發(fā)髻,描了口紅,穿上暗紅色唐裝。還不錯,發(fā)福的腰不算明顯。我給媽穿上剛買的灰色華達呢外套,蹬上軟底皮鞋。她撐著拐杖,沖我撇撇嘴,走吧?

      出租車不快不慢,我老公坐前排,我們坐后面。我媽的酸木拐杖硬硬地硌我的膝蓋。我能聞見她身上的氣味,提醒她今年七十三了,再不是從前的她了。她盯住外面,天空透藍,幾朵云彩翻滾向前。她松垮垮的嘴角綻出微笑,皺巴巴的皮膚閃著光。我說,都初夏了。我老公說,嗯,風都硬了,一股辣味。我媽說,哪樣?辣子味?我老公嘿嘿笑了。

      去年底我媽中風,在醫(yī)院躺了十來天,哭了兩三回。她不是個膽小的女人,從來不是。最難的上個世紀五八、五九年就靠炒面蕨根薺薺菜咬牙挺過來,什么世面沒見過?我爹1991年冬天一口老白干悶在飯桌上,死得干凈利落,她也沒掉一滴眼淚,反而哈哈大笑,說老家伙有福了,哪有邊喝著小酒邊見閻王的?好好找個人家投生吧。她哭,是一伙病友又哭又喊,說不想死啊,不想死。媽實在受不了,只好陪她們哭。這一哭,發(fā)現(xiàn)自己從不缺少眼淚。她邊哭邊罵,莫哭了,你們,莫號喪了,莫再講那些死不死的鬼話,再哭,老子撕你們嘴!

      她的病友消停了一陣子,又紛紛抱怨、哭喊起來。我媽讓我立馬接她回家。好吧,反正不被煩死也會被一大筆住院費壓垮的?;氐郊?,她咧嘴笑了,說好,好,丫頭,還是你家好,死就死你家。我說你說哪樣話。她指著僵硬的半拉身體說,喏,人死病斷根。她使盡氣力才能抬起左腿,左胳膊差不多廢了。好在還能動彈,還能爬爬樓梯,還能站在陽臺上沖著太陽唱起來,說出一只蒼蠅差點飛進嘴里的笑話。

      回家也得醫(yī)啊。按摩20,針灸30,針灸加按摩45,每天按摩,隔一天針灸,每三天按摩加針灸……你必須扳著指頭精打細算。我四年前內(nèi)退,老公三年前退休,工資加起來四千出頭。平時也還湊合,我媽這場大病簡直泰山壓頂。我們服裝廠早沒了,我和他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媽的塑料廠也早完蛋了,醫(yī)保退休金全掐斷。哎。我昨晚做夢掙了一百萬,對,我躺在大街上,有人往我身上扔錢,直到把我埋了。整整一百萬。

      醒來后,我半天沒動彈。

      媽,你還記得上次去翠湖是什么時候?我老公說。

      三年前。我媽說,三年前你領著我去的。秋天。

      我老公笑了。嚯,都三年了。

      有個亭子。我媽說,我記得有個亭子,六角的,飛檐斗拱,漂亮得很。就在一個小坡上。

      是,是有個漂亮亭子。我們今天把它找出來。

      還在?

      飛不了。

      翠湖還是那個翠湖?

      當然。

      你最近去過?

      上個月吧,去過。

      你呢丫頭?

      我?我看著我媽。上次,半年前吧,禮拜六上午,我去相親會。

      相親?你?

      小冬,給你外孫小冬相親。

      相上了?

      還在光棍。

      莫急嘛,小冬才三十二。我老公說。

      三十二了不急?

      你爹娶我那年,我十七,他二十整。我媽說。

      那天翠湖九龍池,有好幾百我這種年紀的男男女女。我想起毛主席語錄: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

      嚯嚯,我媽咧著嘴笑。

      我把小冬的資料舉在面前,一個老男人走過來,說他姑娘三十二了,比我兒子大一歲。他掏出錢夾,抽出張照片。圓臉,短發(fā),還過得去。我說我兒子談過四次戀愛了,現(xiàn)在的姑娘,想法多啊!他說,他姑娘就談過一次,后來男的跑埃及去了。對,有金字塔的鬼地方。姑娘咋辦?涼拌!

      嚯嚯嚯。我媽又笑了。

      后來,他說,你失眠?我說,你咋曉得?他說,看得出來呀,我一眼就看出你失眠。我說我經(jīng)常半夜醒過來,醒來之前,我會夢見我兒子的婚禮。太緊張了,你認不得該干哪樣,是走他前面,還是后面,是穿西裝,還是唐裝,你到底是上臺講話,還是不講話……

      后來呢?我媽說。

      我忽然說不下去了。那個男人讓我去看醫(yī)生。一定要去看醫(yī)生。我不能跟他們說這個。

      后來,我就走了嘛。

      我們在翠湖南門下車,車費三十。湖水臟兮兮灰蒙蒙的,好在垂柳綠油油一片,幾只野鴨游過去游過來。我們往里走。橋上,堤上,甬道上全是人,烏泱烏泱的。我們走得很慢,我媽又硬又瘦的肋骨擔在我手上,讓我溫暖又緊張。她很快被一伙吹拉彈唱的人吸引了——就在前面,一支二胡、琵琶、吉他、笛子組建的業(yè)余樂隊和兩個女人的歌聲動靜很大。我老公跑過去找好位置,扶她在游廊上坐下,再往她屁股下面塞了一只小墊子。兩個穿長裙、濃妝艷抹的女人一面唱一面拽著裙子跳舞,不時亮出光溜溜的大腿。樂手們太老了,黃灰都埋到脖頸了。

      我媽盯著兩個女人,說,哪還有奶子?米口袋一樣。

      我老公笑了,將鴨舌帽摘下來,抓在手里。

      人越來越多,但掌聲并不熱烈。我媽扭頭問我,這兩個鬼,到底在唱哪樣?我仔細聽,從自帶音箱里傳出來的,應該是《紅梅贊》。

      我媽說,這種水平也敢跑出來現(xiàn)眼。

      我老公解釋說,不是專業(yè)的嘛,自娛自樂。

      自娛自樂就該躲家里,跑來翠湖自娛自樂個屁。

      嗯,半年前,我還看了別人手里的資料,最大的三十五,最小的才二十。我問當媽的,那么小相哪樣親?她說,二十不小了,我二十一就當她媽了,早結(jié)早好。她給我留了電話。后來我讓兒子打了電話,她突然改變主意了——說小冬在小私企業(yè)打工,收入也不行。誰會把黃花大閨女嫁給一個又忙又沒錢的老伙子呢?

      哎,我對兒子也很不滿意。三十二了還跟我們住,工作八年,存款最多一萬。從前他有間屋子,我媽生病搬進來,他只能睡陽臺上,剛能放下一床一桌。桌子亂糟糟的,我一次次幫他收拾,一次次被他弄亂。我還搜出過一個避孕套。我把它塞在一本破雜志下面。第三天它不見了,桌子又亂得一塌糊涂。

      他那四個女友,兩個是我朋友介紹的,另外兩個是他同事、同學。沒一個漂亮,沒一個不提分手的。他是脾氣不錯的小伙兒啊,除了窮,除了在私企打工。最后一個分手前還好得就像小兩口,當著我和他爹的面都敢抱著親嘴,我們都以為這回有戲了。這就是他們這代人的方式。哎。

      上個月我同事介紹的姑娘來我家,姑娘一臉尷尬。我突然明白了,如果你剛從外面進來,一定能聞見我媽身上的臭氣,像漚爛的白菜葉。說實話,姑娘還算漂亮,大眼睛小嘴巴高鼻梁,屁股翹翹的。我看看她,又看看兒子。我心里像有什么東西,一條長尾巴的影子躡手躡腳溜達過去,溜達回來。像我媽散發(fā)的臭氣,你趕不走它。我媽將姑娘叫到身邊,坐下,嘬著嘴巴問長問短,像警察一樣盤問年齡、家庭、住址……那條影子越來越大,在我身體里吹氣球一樣鼓脹起來直刺喉嚨我禁不住大叫一聲,啊——他們嚇壞了,一個個呆呆地看我。我趕緊擺擺手,說,不好意思。然后,我的提議被我媽否決了――讓兒子陪姑娘到樓下花園走走。她說,走哪樣,我跟兩個娃娃講話。我兒子終于拉著姑娘的手說,他們?nèi)ネ饷娉?,我媽埋怨他亂花錢,可咋攔得?。?/p>

      結(jié)果是想得到的,他們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我媽怨我說,那天要不是我像個鬼一樣大叫大嚷的,姑娘就不會跑。我沒回答。我還記得姑娘那個翹翹的屁股。還好,吹了。也許,他們嘴都還沒親過。

      喂,你發(fā)哪樣呆!我媽用拐杖敲我的腿。老子跟你說話呢。

      唵?我看見我老公跑到游廊盡頭。一個老倌用細鐵鏈拎著一只猴子在他肩上翻跟頭,齜牙咧嘴。

      一只猴子,有哪樣看頭。

      就是。

      他這個人,就愛湊熱鬧。

      是。

      他沒欺負你吧,丫頭?

      我心里咯噔一下。

      沒有。我說,他敢。

      我媽瞅著湖面,瞅著隨風搖晃的荷葉,半天沒說話。

      你們,你和他,在策劃哪樣陰謀?

      陰謀?我和你姑爺?我吃驚地望著我媽。幾條波光在她前額上劃來劃去。

      我不聾,不瞎。

      哪來的陰謀?我笑了。

      干脆,你把我推湖里淹死算了。咋樣?一了百了。

      她兩手疊在拐杖頂上,下巴擱在手背上。幾只野鴨鉆進荷塘,消失了。

      你小時候,三歲那年,掉進三岔河,我想都沒想就跳進去撈你,老子根本不會水,我一把推你上岸,我淹個半死。要不是你爹趕來你就沒這個媽了。

      我沒說話。沒什么好說的。她是我媽。

      你的心被狗吃了。你五十多的人了。你要不想我死,就把我撂給你兄弟。死在兒子家,我心甘情愿。

      我呆坐著,分不清楚白天還是黑夜的疲乏從腳底涌上來。身體里的黑影子又溜達出來,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太陽晃得我睜不開眼睛。我嘆口氣,扯起嗓子叫我老公,看個屁看,沒見過猴子啊,你滾回來!

      女人一聲又高又飄的“青藏高原”才把我嗓門壓下去。游廊上的人越來越多,兩個女人也越來越起勁。風中有荷葉淳樸的清香。我努力讓自己放松,平靜。我老公乖乖走回來,一臉傻笑。我媽不再開口。她真想去她大兒子、我大兄弟家?不,他泥菩薩過河啊。十天前,我兄弟媳婦小林深更半夜來電話,說我大兄弟要自殺,我叫醒老公。出門的時候我媽房里亮著燈,我湊到門口,讓她好好睡覺。

      小林電話?她說。你告訴她,過不下去,就滾!

      我們攔了的士直奔西華小區(qū)。凌晨的昆明像一堆垃圾泡在水里。我似乎還在做夢,夢里的霓虹路燈把大街磨得閃閃發(fā)亮。我靠在我老公肩膀上。累啊,喘氣都累,像再也緩不過來了……我外甥開的門,小林趴在床上嚎哭,我大兄弟站在陽臺上。小林哭著走出來,說她讓兒子找工作掙錢有錯?小子二十了,我大兄弟倒好,還想讓他學門手藝。學個雞巴,她說,錢廢掉,學出來還不一樣要找工作?我大兄弟瞪著眼睛大罵,你他媽還讓不讓人活?你要我死給你看?小林說她被他拎著兩腳拖到門外走廊上,她像殺豬一樣尖叫,滿院子的人都聽見了。我外甥攔腰把他爹抱回來,又把他媽弄回去。

      水果刀就撂在茶幾上。

      小林用餐巾紙捂著臉。我大兄弟說,過不下去了。小林說,我也過不下去了,我腦袋快炸了,我快死了。

      我問我外甥,你想上學還是想工作,聽你的。他說,還沒想好。我站起來,突然覺得我就快散架了。離,你們明天就離。我大聲說?;氐郊掖蠹s三點。我媽房里的燈又亮起來,她披頭散發(fā)坐在床沿上,樣子有點嚇人。

      咋說?

      不咋說。過家家一樣,鬧著玩呢。

      狗日的!

      這一家三口第二天就來了,說來看看媽,很久沒過來看看媽了。他們帶來一堆水果,兩斤牛肉。小林卷卷袖子去廚房打下手。我大兄弟趁勢捏了捏她的水桶腰。我問他,不離了?他說,嘁!我搖搖頭。他塞給我一張存折,八千,給媽看病。這個仕途上沒什么希望的小公務員說。你外甥不想上學,這筆錢暫時用不上。我猶豫了一下,接過存折。大姐,他說,要么,找個地方,把媽——哪樣?我說。他支支吾吾,說我當然明白他想說哪樣。他是為我好,為我這個家好。他看看存折,又看

      看廚房,壓低聲音說,萬一離了——我說,行,我先幫你收著。

      陰謀?

      我和我老公,我們,兩個日子快過散架的人,能有哪樣陰謀?

      媽,你這話講的。我老公把鴨舌帽戴上去。他真像一團肉球。翠湖熙熙攘攘,我后悔把我媽帶到這么遠這么擠的地方來了。

      她看看我,又看看我老公。你們敢摸著胸脯說,沒耍哪樣陰謀?

      我苦笑。媽,你把話講清楚,你必須講清楚。

      沒有?

      當然沒有。

      鬼才信你!

      媽——

      死了就好了。一了百了。你何消管我啊。

      媽——我老公說。

      她咬牙切齒,脖子上的皮繃得緊緊的。唱歌的女人說她要來一段《沙家浜》,人群稀稀拉拉鼓了鼓掌。

      我想了一晚上。我媽說,去就去,吃喝拉撒有人管,服侍得舒舒服服,多好啊,不拖累你們。

      莫講傻話。我說。

      快死的人了,咋能拖累你們?

      真莫說了。

      遲早的,遲早你們——

      去哪里,媽?我老公說。

      哪樣瘋話。我火了。你好好聽著,只要我還有手有腳,還動得了,你就莫張著嘴巴亂說。

      我老公拉著我媽那只手用力搓揉。媽,你放寬心,心寬才能養(yǎng)病嘛。

      我媽聲氣低下去,似乎每吐一個字都相當用力又十分憋屈。你小時候不光掉進三岔河,還被一匹驚馬從馬車上甩下來,昏了四天四夜,老子天天守著你,咬咬牙花五塊錢買了一只老母雞,熬湯天天喂你,頭三天根本喂不進去,雞湯順著嘴角往下淌。我以為你不行了,丫頭。第四天,第四天你喝進去了。我那個高興啊。那鍋雞湯,我沒讓你兩個兄弟喝一口。

      這個段子我聽了無數(shù)次。

      一股寒氣從腳底升上來的。長長的陰影像鋸子一樣在我身體里劃拉。我知道我沒法做得更多了。整整一年三個月,才剛開個頭。《沙家浜》像殺豬一樣難聽。我轉(zhuǎn)過身,撫摸我媽的一頭白發(fā)。稀拉拉油膩膩的,明明剛洗過澡。就像一件非常不真實的東西,像我小時候溺在三岔河底抓住的一小溜青苔。

      你放心吧。

      鬼才信。她用拐杖敲打著地面,鬼才相信。

      你是我媽。

      她一聲長嘆。

      亭子,哪有她想去的亭子?反正我老公跑一圈兒也沒找著。他忘了,我媽更記不住。翠湖太大了。我們繼續(xù)坐著,也許坐一陣就想起來了。也許亭子自己就會冒出來。

      我上次來的時候就沒看見什么亭子。也許我兒子更需要一個遮風避雨的亭子。最近,他忙著把一種治療便秘的藥品推銷出去。他掙得不多,出了差錯還倒扣。上個月被人投訴賠了三千。媽的,我讓他莫干了。四年換了五家公司,不是推銷這樣就是宣傳那樣。這么下去,咋結(jié)婚?

      從醫(yī)院出來那天,我溜去百匯商城,遠遠躲在玻璃門外看我兒子。他帥帥的,西服筆挺,皮鞋擦得锃亮,給所有人點頭哈腰,遞上資料。松閑的時候,他就趴在柜臺上,累得像條狗。他抬頭往外看,我躲閃不及,他似乎瞧見門外這個他最熟悉的中年婦女了,忽然轉(zhuǎn)身就走。幾分鐘后我打他電話,看著他從玻璃門后面跑出來。你咋來了?他故意瞪我。我把他的領帶使勁拉了拉。路過。我說。你是影響我工作。他說。我想了想,告訴他說,我去了一趟云大醫(yī)院。醫(yī)生說,體檢報告下禮拜出來。

      咋了?

      沒事。就是,累。緩不過來那種累。

      不會有事的。他有點緊張了。我?guī)湍闳蟾妗?/p>

      好,好。

      你還有事?

      如果,小冬,如果給你外婆找個地方……

      我沒意見。聽你們的。

      你意思是?

      媽,你太累了。

      我往外走,太陽直直撲下來。我忽然流淚了。沒完沒了的淚水沖出眼窩,忍都忍不住。我明明沒那么難受嘛,我難受什么?我不知道。我甚至還有點興高采烈,就想讓人瞧見我的眼淚哩。瞧吧,你們就瞧吧,沒見過老女人哭嗎?

      我兒子每周總有那么一兩天在外面過夜,他說陪客戶陪朋友,應酬嘛,年輕人不就這點出息?周五晚上他沒回家,周六中午才露面,直奔陽臺倒頭就睡。我跟進去,踢了踢床腳。他睜開眼睛,他看起來真是累壞了。你要是找小姐,最好找高檔一點兒的,我說。不要找那種太便宜的毛線雞(昆明話,對低級站街妓女的稱呼。其部分上年紀者一邊招攬客人一邊織毛線,故名),一身的病啊。

      他被嚇著了,大聲說你講哪樣哦!拉起被子蒙住頭。

      真該有個亭子罩著他啊。一個金光閃閃的亭子。

      我老公往陽光島跑去,他說那個亭子應該就在島上,他想起來了。錯不了。

      我認得你操心哪樣,我說,不是養(yǎng)老院。

      野鴨又出現(xiàn)了,在荷葉下面咂著嘴巴找吃的,游得飛快。

      是老二。我說。你從生病第一天就掛著他。

      她緊緊咬著腮幫子。

      她不可能不惦記老二,我的小兄弟,她一直帶他住東郊老屋里。老二是半個傻子,數(shù)不清楚錢,說不清楚話,也不認字。其他事情倒樣樣會干,曾經(jīng)把鎮(zhèn)上的馬車一路趕到呈貢縣城再趕回來;我們第一輛飛鴿單車剛進家門,他無師自通騎上它就跑海埂釣魚去了;從前家里的黑狗花貓雞鴨鵝全靠他。我們找過些零活兒給他干,都長不了。傻子嘛。他三十那年,我?guī)ノ鹘己诹咒佅嘤H,媒人說女的是個瘸子,三十八了,瘸腿是被一輛拖拉機壓的,開拖拉機的正是她男人。這個倒霉的男人后來去采石場放炮,炸死了。嗯,這門親,沒準能行。

      那天晚上我們深一腳淺一腳趕到黑林鋪,女人屋里的燈光像煤油燈一樣暗。她招呼我們坐到草墩上,給我們燒水沏茶。我發(fā)現(xiàn)她瘸得很厲害,走起路來身體向左搖過去,又猛地搖回來。老二從不習慣坐著,照舊蹲地上。我把他拽起來。女人和媒人都笑了。老二兩手抱著腦袋。我想找個照顧我的男人。女人說。她的模樣也還過得去,不胖不瘦。我還有幾畝地,她說。這兩年都靠我三個兄弟幫忙,我還有一個小賣鋪,就在村東的大梨花樹底下。生意還行。她坐下來,湊近了問他,你能管賬?給我的雜貨鋪管管賬?老二使勁搖頭,仍把腦袋埋在兩只手里。我告訴她,老二啊,從小不會計數(shù),但是進貨下貨,挖地挑水,有的是力氣。女人笑笑,說,她要的,不是力氣。

      事情黃了。后來我沒再給他相過親。算了。老二一晃快五十了。他和媽在老屋過得挺好,直到我媽中風。那天老二是在門口小賣部找人幫忙打的電話。他結(jié)結(jié)巴巴,嗓門像打雷。媽昏了。他說,媽昏了媽昏了。

      現(xiàn)在,我拍拍我媽的手說,莫操心,有我。

      你讓我咋不操心?我媽說。

      你記著,老二是我親兄弟。

      我咋不操心,我咋不——我媽看著柳樹、湖水和野鴨,抬手抹著眼睛。我嚇一跳。怎么就哭了。我的天。

      放心吧,你就放心吧!

      他在黃磷廠還好好的?

      好好的。

      沒出事?

      沒有。

      這幾天我右眼皮跳啊,跳啊。

      放心吧。

      哪天回?

      過幾天。他說了,過幾天就來看你。

      我媽長長吐了一口氣。

      是我把老二送到郊縣黃磷廠給食堂燒鍋爐的,快三個月了,管吃管住,每天發(fā)他四支紙煙。沒有報酬。老二干得挺好,每周給我打一兩次電話。我讓他好好干。你要懂事,老二。我說。你好好的,媽就放心了,她的病就好得快一點,就能多活幾年。懂嗎老二?老二說他懂,他什么都懂。

      我去過老屋,老二收拾過,床鋪疊得整整齊齊,廚房的水龍頭擰緊了,地板干干凈凈,他還把門頭的電閘推上去了。我在外面的小院里坐了坐,想起老二小時候和我大兄弟跑到三岔河捉魚逮泥鰍,六七月秧苗長到一尺多高,他們跑到后面田埂上,用穿了蚯蚓的細鋼絲釣黃鱔,回來把黃鱔頭釘上木板,拎一把牛角刀順著黃鱔的脊梁骨吱吱往下剔,老二拔下黃鱔頭扔給院子里的鵝或鴨子,蹲在地上看著它們吃得嘎嘎直叫,高興得咧著嘴巴笑出聲來,迎著太陽瞇起眼睛。

      我去看老二,他跑到黃磷廠大門外接我,低頭把我?guī)У胶笤?,搬一把椅子讓我坐著,他就蹲在鍋爐房門口門檻上。我問他飯夠不夠吃,老二使勁點頭,兩只手抱住腦袋。他又黑又瘦,臉上的皺紋又多又深,可他腰板硬朗腿腳利索,你要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有力氣跳上單車跑到海埂大壩釣魚哩。

      媽好多了。我說。

      老二笑笑,使勁點頭。

      她每天在我們院子里轉(zhuǎn)兩圈,醫(yī)生說,要慢慢來。

      老二還是點點頭。

      陽光暖暖地照著,這個泥地的院子能聽見燒鍋爐的嗚嗚聲,聽不見黃磷廠機器轉(zhuǎn)動的嘶嘶聲。

      你沒錢花,飯不夠吃,被人欺負就給我打電話?;钣嬕煤酶桑屓思野涯銛f走。我說。

      嗯。老二說。

      小冬還是找不著個女朋友。挑花眼了,沒救了。到底想找個哪樣的?漂亮的?漂亮姑娘照顧不了他,也看不上他。不漂亮的,會過日子的?也不好找。前幾天領回來一個,三天就吹了。我看是他的問題,老二,你說是不是他的問題?他根本不會和姑娘打交道。姑娘是要哄的,要花錢花時間的。不是隨隨便便就跟你好。對吧,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老二望著地面嘿嘿直笑。

      你姐夫嘛,又胖了,他現(xiàn)在喝涼水也長膘。

      老二還是咧著嘴笑,望望院子外面,又望著地面。

      上次你哥要自殺。沒本事的■貨,拿把水果刀就要抹脖子。哪家兩口子不吵不鬧?一個大男人要死要活的,太■了。對吧老二?

      老二還是不說話。院子里很安靜,也很舒服。

      媽記掛的還是你,老二。媽活不了幾年了。所以,老二你要聽話,你要讓媽多活幾年。我盼著媽的病好了,再帶你回老屋住著。我好幾個晚上扶她起夜,她昏頭昏腦就念叨你,老二。她說她快見閻王了,老二咋辦?

      我們久久沒說話。風輕輕吹過臉頰,風里有黃磷的氣息,聞起來像茉莉的香氣。

      老二,要是給媽找個地方,找個——

      他抬眼看我。

      找個地方——我說。

      可以。他說。

      我哽住了,說不出一個字。

      你哩,大姐?

      唵?

      你,好,還是不好?

      我的心怦怦跳。我說我好得很,能吃能睡。

      老二把我送到班車站。上車前我給他買了一條紅河,又給他兩百塊錢。錢要省著花,我說,不會數(shù)數(shù)就問問人家,莫讓人騙你。煙要少抽,每天給你四支,夠了。不夠再往這條里面拿。行了,我走了。

      老二把兩百塊錢貼身塞進襯衣口袋里。我上了班車,讓老二回去。他看我一眼說,大姐,你路上,小心。他轉(zhuǎn)身就走。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黑色夾克衫下面的咔嘰色長褲很短,寬大的褲腳就吊在腳踝上晃蕩,下面是一雙很舊的翻毛皮鞋,前年買的了;他沒穿襪子,露出黑乎乎的腳踝。他很快就走遠了。我坐在空蕩蕩的班車上,眼淚又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黑沉沉的影子逆著太陽飄過來。真想躺在車廂地板上睡一覺啊。我歪過頭,腦門抵住車窗玻璃,閉上眼睛。

      我老公跑回來了。我問他找著了?他說,找著了,就在陽光島上。還有兩個位子,你們趕緊過來。說完他轉(zhuǎn)身往回跑。

      我問我媽,要么現(xiàn)在就過去?我媽望著湖水一動不動,拐杖順在腳邊。她的手涼涼的,骨頭和關(guān)節(jié)硬邦邦的。我問她哪不舒服,連問三遍,她終于開口了。沒不舒服。她說。要下雨了。你沒聞見雨水的味道?

      我真沒聞見。但天上云彩越來越多,一片片一團團急著趕著往西飛奔。我們坐著,好像都累壞了累狠了再也沒有氣力找什么亭子了。我看不見那個亭子,也看不見我圓滾滾的老公。這個六十二歲的老男人吶,幾個月前跟一個四十多的小婆娘搞上了。他很晚才回來。我躺在黑暗中也能聞見那味道。我睡不著。他睡熟后,我來到客廳,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外面,看著稀稀拉拉的燈光和大片大片的黑暗。我坐著不動,我兒子在陽臺上打著小鼾,這聲音讓我踏實。我寧愿整晚聽著兒子的鼾聲。我似乎想了無窮無盡的往事,漆黑的影子像三岔河水一樣無聲無息地聚集、消散。我就這么坐著。我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問他是不是跟哪個女的睡了,他不承認。我跟蹤他,發(fā)現(xiàn)女的我認識。我想說服自己不必多想。結(jié)婚都三十三年了。我每晚坐在沙發(fā)上,看著他和我媽輪流起夜。那天他進了衛(wèi)生間,打開燈,撒尿聲稀稀拉拉的。他回臥室半道上猛然看見我,哇地叫出聲來。

      你咋坐這里?他說,突然意識到嗓門太大,立即壓低聲音,我的天爺!

      我一聲不吭。

      你不睡覺?

      睡不著。

      走吧,去睡。

      你讓我咋睡?你讓我咋跟一個睡過別的女人的男人睡覺?

      他打開燈看我,又隨手關(guān)上。他一定被我的樣子嚇壞了。他摸黑坐我身邊。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我們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我說她老了,老多了。他說,哪個老了?我說,丁少英。老了。他說不出一個字。

      咋整?我說。

      他還是不說話。

      最讓我困惑的是咋還有女人看上一個退了休的胖滾滾的老男人?難道,他們不覺得滿身贅肉、滿臉皺紋早就讓那種事情寡淡無味了?結(jié)婚三十三年,還是晚節(jié)不保。到底為什么?我想不明白。死也想不明白。我仍聽見兒子的鼾聲,也聽見我媽低低的磨牙聲。我想起我身邊這個男人在我兒子一個多月的時候每天晚上把他抱在懷里,從床頭走到床尾,從床尾走回床頭,用盡伎倆哄他睡覺,從三四點一路走到天邊發(fā)白,最后把睡熟的兒子輕輕放下,鉆進被窩;兩三個小時后,他爬起來,趕去上班。

      關(guān)于他的記憶多得數(shù)也數(shù)不清,我眼睜睜看著他的頭發(fā)由黑變白,身材由瘦變胖;從身手矯健的小伙子變成行動緩慢頭發(fā)稀疏的小老頭。那天夜里我想到的就是這些,不是他和另一個女人睡了。哎,那時候他多帥啊,下巴尖尖的,眼睛比星星還黑。再也回不去了,永遠回不去了。我們坐著,他胖胖的身體在發(fā)抖。

      明天我媽上醫(yī)院復查。我說。

      他沒說話。我又說,全套做下來,大概六百多。

      六百多!他叫起來,像被捅了一刀。

      如果減掉一兩項,也要五百多。

      全套,就做全套,不能偷工減料。他說。

      我媽生病以來,他鞍前馬后團團轉(zhuǎn),每天變著花樣給我媽做一道拿手菜,抽空兒就陪她聊天;把我媽愛吃的南瓜子一粒粒剝好了放她手邊,再把她耷拉的左手拉起來搓揉,一遍又一遍。

      明天打車去醫(yī)院?我說。

      兒子朋友接他,我們搭個順風車,能省四十多塊錢。他說。

      我們沉默了很久。后來我說,我也上醫(yī)院了,做檢查。

      他嚇了一跳。你?檢查?

      嗯,我說,我太累了。

      他一聲長嘆。

      要么,給媽找個地方?

      哪里?

      省錢,也省心。

      我一聲不吭。

      你答應了?

      我還是一聲不吭。

      他發(fā)誓說,他再不找丁少英了。死也不找了。

      我還是睡不著,我習慣了每天深夜偷偷下床坐在客廳里,坐在黑暗中。只是坐著。我看著我媽艱難挪出房間上衛(wèi)生間撒尿。她顫顫巍巍,從她房間的燈光中穿過,像一匹老馬。一匹黑馬??焖懒?。也許。一匹快死的馬呀。一匹快死的馬還能叫一匹馬?一匹馬,難道不是昂首挺胸氣宇軒昂叫起來像雷鳴跑起來像閃電嗎?她什么也不是了。她只是我媽。生我,養(yǎng)我,救我的媽。她一頭銀發(fā)凌亂蓬松,臉上帶著夢的痕跡,帶著老人特有的衰敗和悲哀。左邊身體硬邦邦的,像坍塌的墻。她伸出右手使勁扶住門框,一點點挪進衛(wèi)生間。我不想幫她。她能照料自己。不能每件事情都幫她。

      我老公又回來了,沖我們使勁招手,快過來吧,我跟樂隊的人說好了,就坐他們邊上。他說。

      我攙著我媽往那前走。陽光島,多好的名字啊?!拔覀兊纳?,充滿陽光,充滿——陽光?!蔽蚁肫鹉鞘桌细?。老掉牙的歌。轉(zhuǎn)過甬道,一眼就看見亭子了:六角尖頂、斗拱飛檐、四根朱紅的大柱子,琥珀琉璃閃閃發(fā)光,位置也比其他亭子高很多,就在小山坡上,簡直鶴立雞群。我覺得我從沒見過這么漂亮的亭子。從前我來翠湖也從沒留意陽光島上有這么一座亭子。我媽站下來,瞇眼看它,臉上涌出紅潮。是它,她說,是它。她呼呼直喘。我感覺到她胳膊熱乎乎的,還感覺到她的心怦怦跳動。又一群玩樂隊的人聚在亭子里,沒人唱歌。這是一支交響樂隊。他們演奏的是《耶利亞女郎》。再走近些,我看見中間一個拉小提琴的男人——瘦瘦的,一頭稀疏的長發(fā),腦門光禿禿的,很有藝術(shù)家派頭。背上竟有一只黑布兜,背著一個孩子。他緊閉雙眼,極其投入地拉琴,身體隨旋律起伏搖晃。孩子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

      我們擠進去坐到亭子圍欄上,拉小提琴的男人甩甩長發(fā),向我們點頭致意。我看清楚了,他背上是個女孩,圓臉蛋,頭發(fā)有點臟,在樂聲中睡得穩(wěn)穩(wěn)的。男人忽然睜開眼睛,沖我微笑。我不由自主朝他揮了揮手,就像,就像我們是老朋友了,就像我們認識了大半輩子。一曲結(jié)束,他沖我眨眨眼,舉起弓弦做了個手勢,帶領樂隊拉出一支更熟悉的曲子,旋律優(yōu)美流暢。他輕輕擺動身體,弓弦嫻熟地貼著琴身翻飛。他又閉上眼睛,似乎枕著小提琴睡著了。

      哪樣歌?我媽說。

      我告訴她,《友誼地久天長》。

      外國的?

      外國的。

      好聽。

      那個小姑娘,他背上那個,我老公低聲說,瞧見了?

      見了,咋還背著娃娃?

      他撿的,南窯火車站撿的,一年多啦。他自己養(yǎng),去哪都帶著,怕她又丟了。

      我和我媽說不出話來。

      孩子睡得很死,小圓臉紅撲撲的,兩只小手耷拉在背兜外面,隨著男人的搖擺輕輕晃動。我媽呆呆看著。

      我閉上眼睛。小提琴、手風琴、口琴、鍵盤和長笛的音符多牛啊。我像荷葉像野鴨一樣游蕩,樂聲長出粉紅色金色的翅膀帶我向上飛去,越飛越高,飛到圣誕樹尖上,飛到云彩上。我變成外星人了,變成長翅膀的人了,一個天使,一個臉上腰上贅肉很多的胖天使。哦,翅膀,白的透明的巨大的翅膀。往下瞧啊,翠湖只是一小汪綠油油的水。

      媽,我說。

      嗯,她說。

      沒有陰謀。我說。我從來不耍陰謀。

      哎——

      真的,媽。

      丫頭啊。

      不去養(yǎng)老院。打死也不去。只要我活著,還有一口氣。

      ……丫頭啊。

      我差點告訴我媽,老二被辭退了,小冬又丟了工作;也沒告訴她我大兄弟真往自己大腿上來了一下,幸好也就二兩血,也就我爹當年兩盅小酒那么多的血……我沒告訴她也不打算告訴她。外面,隱秘的雷聲響起來,像從最高最深的天上傳過來,就像老天爺懶洋洋地打著哈欠向你問候。我媽說的沒錯,大雨就要來了。

      亭子外面的人群散開了,露天樂隊們收拾家伙四散奔逃,剛才又唱又跳的兩個女人拽著裙子朝大門飛奔。全翠湖只剩下這支樂隊了。有人來不及跑,往亭子里擠了又擠。樂隊默默收縮,就站在觀眾中間表演。大雨說來就來,打得琉璃尖頂噼啪響,湖面上、荷葉上的雨點像子彈一樣,但音樂一刻不停,小提琴手仍閉著眼睛拉琴。孩子睡得真香啊。

      我閉上眼睛。被雨聲樂聲牽著越飛越遠穿過雨和太陽的邊界,撲面而來的強光提醒我這就是天堂,明晃晃毛茸茸的天堂。我聽見我老公說,咋說?我一聲不吭。小提琴聲細得像金線,那么憂傷又神奇地抹掉憂傷。這個四五十的男人居然收養(yǎng)了一個孩子。你能想象嗎?我緊緊握住我媽那只不會動彈的手。熱熱的,又軟又小,像孩子的手。

      我老公嘆口氣,你想好了?

      我還是一聲不吭。

      兒子馬上過來,他說,把你化驗單帶來了,還帶了個姑娘。

      《友誼地久天長》結(jié)束了。雨聲大得驚人。鼓掌,拼命鼓掌,比雨聲還大。我睜開眼睛喊出來,啊——

      掌聲消失了,他們看著我。細蒙蒙的雨絲撲在臉上。我死死攥著我媽的手。

      嘿,丫頭!

      我沒撒開。我攥得更緊了。這只手會好的。會的。

      我心里那條影子越來越大,在我身體里像吹氣球一樣脹起來直刺喉嚨,我禁不住啊地一聲大叫。

      作者簡介:陳鵬,1975年生于昆明,國家二級足球運動員,小說家。曾獲十月文學獎,湄公河國際文學獎,滇池文學獎等多種獎項。出版長篇小說《刀》,中篇小說選《絕殺》《去年冬天》(即出),短篇小說集《誰不熱愛保羅·斯科爾斯》《今年夏天》等?,F(xiàn)任大益文學院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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