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紅高粱》的紅色意蘊探析

內(nèi)容摘要：在莫言的《紅高粱》中，紅色的意象運用的最為普遍，紅色作為小說的統(tǒng)治色，對于人物性格和環(huán)境的渲染起到了重要作用。“紅色”是象征色，它在小說中有著多重意蘊，代表了人物性格中的紅色，鬼子殺人后紅色的血，紅色的革命熱情，血紅色的高粱酒。

關(guān)鍵詞：莫言 《紅高粱》 紅色意蘊

象征是借助現(xiàn)實中事物具體的形象，通過一種間接的方式來傳達作者的思想感情的一種文學(xué)創(chuàng)作手法。莫言擅長將象征運用到很多作品中，并將紅色作為主要基調(diào)，以《紅高粱》中更為典型。紅色作為小說中最為典型的象征物，蘊含著豐富的原型意義。在歷史的演變中“已基本成為一套密傳的符號”，而紅色詞卻承載著十分厚重的情感。[1]《紅高粱》中的高密東北鄉(xiāng)就是莫言按照自己的印象和想象，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個“理想國”。莫言動用了大量的紅色意象來構(gòu)建小說，這些紅色意象又具有極強的象征性，富含著十分豐富的意蘊。

一.人物性格的紅色意蘊

莫言善于描繪人物的感覺，更善于通過意象來構(gòu)筑獨特的人物性格，《紅高粱》中人物性格的紅色是紅色意蘊的具象表現(xiàn)。莫言在人物性格的塑造中融入了強烈的情感，他讓紅高粱承載著人物的性格，并詮釋著人們生命的意義?！拔覡敔敗薄拔夷棠獭庇嘘P(guān)故事就發(fā)生在高密東北鄉(xiāng)這片高粱地里，紅高粱見證了他們的愛情與青春。他們擺脫了封建禮教的束縛，演繹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愛情。莫言能夠?qū)⑺麄兊男蜗?，完整而真實的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這在當時環(huán)境下是很有突破性的，具有很高的審美價值。紅高粱中最明顯的象征意蘊是以余占鰲和戴鳳蓮為代表的“紅高粱性格”。

余占鰲——“我爺爺”是一個善惡兼有的人物，既是殺人越貨的土匪又是精忠報國的英雄。在傳統(tǒng)道德中，他既為土匪便是惡人，但是如果以更為廣闊的角度來看，雖然他的性格粗野、殺人如麻，但又具有原始的正義感和民族大義，這表明他的性格深處又包含著極為深邃的善，余占鰲作為《紅高粱》中主要的男性角色，他的豪放不羈和嫉惡如仇都真實的還原出民間英雄的本色。

戴鳳蓮——“我奶奶”是一個敢于突破道德倫理的約束，追求自由平等的引領(lǐng)時代的女性。她是女中豪杰，更是抗日英雄，她不僅讓兒子“豆官”上前線，自己也和王文義妻子一同為抗日的戰(zhàn)士送大餅，最終不幸中彈身亡?！拔夷棠獭迸R死時的吶喊，更是完美展現(xiàn)了性格中的紅色：“天，什么叫貞潔？什么叫正道？什么是善良？什么是邪惡？你一直沒有告訴過我，我只有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辦……”[2]這一連串天問，是任情任性，在肉體即將隕滅之際，她的自由的靈魂猶如頑強生長的紅高粱一般。這種真實坦蕩的人生宣言，將她的“紅色性格”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表現(xiàn)了對本我的生命狀態(tài)的執(zhí)著追求，對中華民族原始生命力的呼喚，人物性格以紅高粱為載體將人性中的力與美完整的展現(xiàn)出來。

莫言通過無邊無際的“紅高粱”的極力渲染，贊美了高密東北鄉(xiāng)祖輩們原始生命的張力和無所畏懼的精神，贊美作為人本來所具有的欲望和追求，而這片無邊無際的紅高粱不僅僅是自然地具象，更作為一種象征符號，傳達著現(xiàn)代人性格中所缺失的原始的生命力。[3]

二.鬼子殺人血的紅色意蘊

血對于人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象征著生命，被普遍認為是生命的載體。如果說莫言所描繪的這片紅高粱地見證了生命的張揚與追求，體現(xiàn)了高密東北鄉(xiāng)的種種美好。那么鬼子殺人后紅色的血，就將那些美好的往昔殘忍的破壞，以殘酷的事件的形象出現(xiàn)在這片紅高粱世界里。紅色的血就象征著人生的終點——死亡，“死亡”在傳統(tǒng)文化中被視為不祥，但在小說中卻沒有讓讀者感到壓抑與不安，相反，它使人們觀察和思考生命，感受著生命終結(jié)時自由主義精神的升華，有著超脫現(xiàn)實的意義。

“奶奶的血還在隨著她的呼吸，一線一線往外流，父親叫著：‘娘啊，你的血別往外流啦，流完了血你就要死啦。父親從高粱根下抓起黑土，堵在奶奶的傷口上，血很快涌出，父親又抓了一把?！盵4]這里是對鬼子槍殺奶奶后的情形做出的描述，紅色的血象征著死亡，象征著生命意識的消失殆盡。《紅高粱》運用了“父親”的主觀視角。處于兒童時期的“父親”，看見倒在血泊中的母親，強烈刺激了他的視覺神經(jīng)，天地仿佛都變成了血紅色?！拔夷棠獭笔菫榱丝谷斩鵂奚模砩喜粩嘤砍龅孽r血，在日光的強烈照射下使得高粱地呈現(xiàn)出一片夸張而燦爛的血紅，這不僅是中華兒女剛直不阿的民族氣節(jié)的象征，更是中國人民滿腔熱血的象征，是對千千萬萬個跟“我奶奶”一樣的中國人的熱情的贊頌。

“我奶奶”的死亡詮釋了生命的另一種意義，死亡不是生命的終結(jié)，而是生命的延續(xù)。在奶奶“美麗的死”中，作者轉(zhuǎn)變了傳統(tǒng)意義上“死亡”給人所帶來的恐怖感，而是把生命意識和死亡意識融合為一個整體。從這一點來看，作者特意將“紅色”隔離出一般文化中的心理內(nèi)涵，并最終超越了它。目的在于達到一個特殊的精神作用，使讀者在一種不平常的“紅色”的氛圍中加深了對死亡的體悟。

三.革命熱情的紅色意蘊

在中國人的認知體系中，紅色經(jīng)常被用來象征革命，莫言曾說：“如果我沒有讀過《苦菜花》，不知道自己寫出來的《紅高粱》是什么樣子。所以說‘紅色經(jīng)典對我的影響不僅僅是很具體的?！盵5]顯然莫言認為“紅”這個義素象征著革命，因為革命必然會伴隨著流血犧牲，所以“紅色”是“革命”的代名詞?！都t高粱》中的“爺爺”，“奶奶”，“羅漢大爺”以及與“爺爺”一起打伏擊的村民共同生活在殘酷的戰(zhàn)爭年代，他們用鮮血染紅了高粱地，都是充滿了血性的英雄。文章在最后說“謹以此文召喚那些游蕩在我的故鄉(xiāng)無邊無際的通紅高粱地里的英雄和冤魂?！盵6]這里充分表現(xiàn)了作者對英勇抗日的人民的敬仰和對紅色革命的敬畏。

紅色感召著一切，包容著一切，在這里生長的高粱兒女，他們世世代代守衛(wèi)著這片高粱地，用熱血和生命來捍衛(wèi)家園和親人。在那段特殊的歲月里暴力、戰(zhàn)爭籠罩著高密東北鄉(xiāng)。嗜血的日本鬼子殘害著無辜的百姓，昔日鄉(xiāng)村里的安靜祥和已經(jīng)杳然無存。村子儼然變成了人間地獄，即使面對鬼子的紅色暴力，經(jīng)歷了羅漢大爺被處以極刑的慘案，村子里的人們也沒有屈服，反而萌生了反抗的熱情，他們要用仇敵的鮮血祭奠親人的亡靈。這種紅色的革命熱情正是中華民族頑強抗戰(zhàn)的一個縮影。

《紅高粱》中多次描寫了伏擊戰(zhàn)的場景，深秋時節(jié)的漫無天際的紅高粱，紅的如同翻滾的血海一般，突出了紅色的高粱地所折射出的深刻內(nèi)涵，高粱的紅色將這里的一切渲染成了暗紅色。余司令帶領(lǐng)著高密東北鄉(xiāng)的村民們拋頭顱，灑熱血，同日本鬼子進行慘烈的交戰(zhàn)，同時也暗含了這場伏擊戰(zhàn)悲慘的結(jié)局;莫言用暗紅色的螞蟻來象征余司令領(lǐng)導(dǎo)的隊伍，雖然隊伍弱小，但是他們卻像暗紅色的螞蟻一般堅強不屈，表現(xiàn)出崇高的民族精神;在戰(zhàn)斗的時候，劉大號吹出的暗紅的聲音，更加渲染了悲劇的氣氛;當戰(zhàn)斗結(jié)束時，夕陽下，墨水河中的黑血，漫山遍野如血一般鮮紅的高粱象征著戰(zhàn)斗的慘烈，象征著先輩們的不屈不撓，自由不羈的可貴品質(zhì)，紅色呼喚著原始的生命力，召喚出高密東北鄉(xiāng)火一般的革命熱情，更是見證了在這片土地上的生存與死亡，叛逆與抗爭。

四.高粱酒的紅色意蘊

小說中不斷出現(xiàn)的血紅色的高粱酒這一意象，將血氣和高粱酒融合在一起，例如“奶奶背上，有兩個翻邊的彈孔，一股新鮮的高粱酒的味道，從那洞里涌出來?！盵7]血氣竟然被寫成高粱酒的味道，但這并不是作者的獨創(chuàng)，在古代文化中“水—酒—血”的轉(zhuǎn)化是十分常見的，隱喻著生命的轉(zhuǎn)化。酒在這里是生命的催化劑。古人認為血是人的精華，同時又具有奇妙的魔力。而古人對于血的崇拜，一方面認為鮮血可以避除邪氣，如道士用沾血的符咒來驅(qū)除鬼怪;另一方面認為鮮血又會給人帶來厄運。學(xué)者將自古以來對血的崇拜分為血祭、血儀、血盟、血書幾種。《紅高粱》中也反映了作者潛意識中對于血的崇拜。因此就有了對于血紅色的高粱酒的崇拜與敬畏。

日本人為了修筑公路到奶奶家拉騾馬。當兩個日本兵對奶奶意圖不軌時，奶奶用羅漢大爺頭上的血，涂滿臉頰，披散著頭發(fā)，像瘋了一樣跳起來，隨即嚇退了日本人，而等日本鬼子走后，奶奶才用那高粱酒，洗凈了臉，奶奶臉上的血將一甕高粱酒都洗紅了。奶奶用裝瘋的方法躲過了日本鬼子的凌辱，但在同樣情況下，二奶奶裝成孕婦卻無法避免厄運。原因在于，鬼子在看到奶奶的血臉后產(chǎn)生了恐懼感，于是“愕然止步”，這就是血的魔力、紅色的魔力……

《紅高粱》中曾寫到，“奶奶”用酒洗凈了臉之后，像進行某種儀式般，跪在地上對著酒甕磕頭，磕完頭后舀了酒喝，又命令父親對著酒甕磕頭喝酒，并嚴令父親不要私自動酒甕里的血酒，但是父親還是違抗母命，讓血酒出現(xiàn)在這里。作者通過讓“父親”、“爺爺”、“奶奶”甚至是狡猾的冷麻子喝了這蘊含著羅漢大爺生命的血紅的高粱酒，產(chǎn)生一種血的契約。期望能夠借用血酒的形式，增強人們戰(zhàn)斗的決心和信心，贏得伏擊戰(zhàn)的勝利。

參考文獻

[1]李靜.曠野中奏響的生命狂歡曲——《紅高粱》中“紅色”原型的解讀[J].山西廣播電視大學(xué)學(xué)報，2003（3）：12.

[2][4][6][7]莫言.紅高粱[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7：42-112.

[3]江愛元.論莫言小說中的“紅”意象[J].重慶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學(xué)報，2008（4）：64.

[5]莫言;王堯.從《紅高粱》到《檀香刑》[J].當代作家評論，2002（1）：32.

（作者介紹：王子涵，河南新鄉(xiāng)縣小冀鎮(zhèn)中街小學(xué)教師，河南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2019級教育碩士，主要從事小學(xué)語文教學(xu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