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云
如果不想死在海上的話,眼下正是個好機會。
康宴別被反綁著雙手坐在昏暗的雜物間里,船在巨浪間行駛的晃動讓他有一瞬間的晃神,而半天之前把他押到這里的那個年輕海盜,正蜷縮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
“你有力氣了嗎?”另一個被綁在旁邊的人問。
“恢復(fù)了一些?!笨笛鐒e回答。
那個人叫俠士,沒有人知道他從哪里來,江湖上有關(guān)他的故事形形色色。在這些故事中,有時他以大人的樣子出現(xiàn),有時又是小孩子,甚至有時是男的,有時是女的。
康宴別和俠士認識,起因是俠士到康家的地界替人尋救命的靈果,機緣巧合之下他們有了一起喝酒撿糞的友誼,俠士也見證了康宴別從毛頭小子到繼任康家家主的一段經(jīng)歷。
“這個,怎么處理?”俠士問。
跟初見時一樣,俠士看上去總是這么從容不迫,哪怕他們昨天夜里剛被一群海盜劫了船扔進這里,隨時可能丟掉小命。
康宴別朝俠士視線的方向看過去,年輕海盜的肚子上有一道很長的撕裂傷,如果現(xiàn)在動手的話,他們就能毫不費力地解決敵人。
從把這海盜帶到這里的人的談話中可以知道,昨夜的暴風(fēng)雨刮到今早才停,為了幾天后無關(guān)緊要的食物儲存,這個新手被派去捕魚。因為沒有經(jīng)驗,他讓魚血在水中擴散引來了鯊魚,這才被攻擊了。
海盜們沒打算管他死活,就扔在這里讓他自生自滅。不過,他躺在這里把康宴別二人商量的計劃可聽得是一清二楚,如果他能撐到下次有人來,對他們來說不是什么好事。
康宴別的手動了動,把先前已經(jīng)解開,只是偽裝套上的草繩松了下來。他幾步走到年輕海盜跟前蹲下,把匕首從海盜腰間的刀鞘里拔出。
“小心!”
隨著俠士的一聲提醒,海盜的手快速地朝康宴別的心臟伸去,卻只是把一個小瓶子塞進了他的衣襟中。
康宴別接過去看了看,轉(zhuǎn)頭說:“可能是軟骨散的解藥?!?/p>
“也有可能是毒。”俠士說,“再等三個時辰就能出去了,別冒險?!?/p>
“三個時辰變數(shù)太大,我認為可以一賭?!笨笛鐒e笑了起來,低下頭對那個奄奄一息的海盜說,“若是解藥我就救你,若是毒我們一起死?!?/p>
說完他就倒出一粒,直接吞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俠士出聲問:“怎樣?”
“使得上勁兒了?!笨笛鐒e空揮出一拳試了試,說,“但也不確定就是真解藥,你先別吃,憑我的武功帶我們離開這應(yīng)該不難?!?/p>
俠士點了點頭,也把綁在手上的草繩取了下來,從腐舊的雜物中找出一根木棒防身,然后通過雜物間的門縫觀察外面的情況。
康宴別用匕首割下了自己衣服上的一些布料,把年輕海盜身上的傷口包了起來,將他扛在肩上走到俠士身后。
“你真要救他?”俠士回過頭,瞇起了眼說。
“康家家主豈能言而無信?!笨笛鐒e理所當(dāng)然地回答。
“好。這船的樣子你記得多少?此處是第三層,我們需繞過外面的海盜去到一層,用放在船尾的備用木舟逃走。”俠士分析說。
“我在前面走,你帶著他?!笨笛鐒e把海盜交給俠士,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直到四周漸漸安靜下來后,才準(zhǔn)備斷鎖溜出。
臨推門前,他背對著俠士,用平靜的聲音隨口說了一句:“俠士,昨夜海盜來之前,你可是想殺我?”
俠士身形一頓,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就看見康宴別輕手輕腳地走出雜物間,開始朝一層進發(fā),他也只好先跟上,等離開后再議。
從天光的強弱程度上來看,現(xiàn)在正是正午,海盜們似乎聚集在一起開宴會,外面只有零星的幾人把守。
他們在盡量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向船尾移動,實在繞不過的人,就由康宴別先出手打昏拖到暗處,再繼續(xù)向前。
直到進入船尾之前,他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動,但靠近木舟解下繩子放船的一瞬,康宴別驚覺他們已經(jīng)處在了海盜的包圍圈中。
“沒想到你們這幾個瘦猴子還真能跑出來?!鳖I(lǐng)頭的魁梧大漢揮了揮手中狼牙棒,譏笑著喊道,“小的們,捉到有賞!”
“沖!”在一片熱烈響應(yīng)聲中,海盜群向他們擁來。
康宴別眼疾手快地把木舟停穩(wěn),然后將俠士和他背上的海盜推了下去,轉(zhuǎn)身蓄力打出一掌,跟海盜們纏斗了起來。
眼前的人對他來說雖然是一群雜魚,但架不住人多勢眾,如果出現(xiàn)傷亡可能更會刺激他們下死手。為了保住被他推下去的兩個人上船的時間,康宴別只能被動地在刀光劍影中躲閃。
康宴別剛擊退周圍幾人,四支利箭從四個方向呼嘯而來。饒是他反應(yīng)迅速,也只打掉了兩支,閃開一支,最后一支射進了他左腳的小腿肚子里。
“嘶——”康宴別吃痛,又沒法甩開追擊,一時間陷入了一個糟糕的局面。
好在沒等他再次負傷,船下就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口哨,那是來自俠士的信號。他們已經(jīng)安全爬上木舟,康宴別也可以撤退了。
于是康宴別搶過被打倒的一個海盜的刀,一手持刀,一手抓著匕首,雙手同時開工,沿一條直線殺出血路,躍進了那片一望無際的海洋中。
但當(dāng)他奮力游到木舟邊,手剛扒上船的邊緣時,就聽見一聲“給我砸”的吼叫,無數(shù)的大石塊從被海盜們劫持的船上向他們飛來。
是投石器!
在船被砸翻的那一刻,康宴別也被迫松手,墜進了靜謐無聲的藍色深淵。他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最后一個畫面,是俠士朝他伸出來,又收回去的手。
當(dāng)康宴別再次睜開眼時,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有些破舊的木房頂。他腿上的傷口被細致地敷了藥包好,身下是一塊有些厚度的布墊。
他坐起身一轉(zhuǎn)頭,就看到了對面墊子上的年輕海盜。
“醒了?”海盜開口,“你的同伴救了我們,這里是一個偏僻海島的捕魚翁家。”
很好,把他的問題全堵了回去。
康宴別抽了抽嘴角,一時也不知該接些什么,便硬著頭皮問:“俠士呢?”
“跟著去賣魚了?!焙1I回答。
那時在游泳上實在沒什么耐力的康宴別,被俠士拖拽著往前游去,遇到了一個前來捕魚的老翁。而海盜在船翻的那一刻為了保命也只能拼命游動,與他們上了同一條木舟,之后老翁便將他們帶到了家里安置。
為了報答老翁,俠士主動幫忙干活,和老翁一起捕了魚后前往集市。
“我出去看看?!贝笾铝私饬饲耙蚝蠊目笛鐒e說著,緩慢地站了起來,在門邊找到一根已經(jīng)被用得光滑的扁擔(dān),然后走出了房門。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小木屋建在了沙灘上,不遠處是延伸到海平面的藍色,而除了捕魚翁家外,四周還有那么十幾間木屋。
這就是一個小村落了。
康宴別拄著扁擔(dān),在盡量不讓傷腿用力的情況下走到村中查看情況,海盜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這個海島上的樹種跟洞天福地島差不多,應(yīng)該相隔不遠。島上沒有農(nóng)田一類的東西,家家戶戶門前掛著的工具和捕魚翁家差不多,看來就是個以捕魚為生的村子。
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基本上每一家都躺著病人,他們看上去不像康宴別這幾個人一樣有很明顯的外傷,但是腿腳似乎都不太方便,只能在布墊上呆著。
等康宴別和海盜逛了一圈回到起點,俠士也和捕魚翁從集市賣魚回來了,今天的生意似乎不錯,老翁的臉上還帶著溫和的笑容。
俠士摘了漁夫帽掛在一邊,幫老翁把編籃和器具收好,才走到康宴別跟前說:“我在集市上遇到了跑海運的人,他說浮丘島就在東邊,離這里不遠了?!?/p>
浮丘島,這是康宴別和俠士原本出海的目的地。
它是傳說中在鯨背上生成的島嶼,生長著奇樹,奇樹上結(jié)了仙果,聽起來就跟俠士當(dāng)年來康家所求的靈果一樣神奇。
可惜他們這一趟為的不是仙果,而是毒蛇。
半個月前康宴別收到了俠士寄來的信,說傳聞東海一座島上出現(xiàn)了巨大的毒蛇,放著不管的話可能會危害到四周海域的安全,問他愿不愿意同行。
這樣有趣的事情康宴別當(dāng)然不會拒絕,于是兩人相約在康家所在的洞天福地島見面。幾天前他們乘船向浮丘島的方向駛?cè)?,再后來就遇到了海盜。
這浮丘島雖然名聲很大,只要是常年跑海運的都知道大概在哪一塊地方,但幾乎沒有人真的成功找到并登上過島。
“如此,明日便可動身。”康宴別說。
于是當(dāng)天,他們用俠士飛上高樹采摘的野果跟村民們換了一艘舊木舟,就停在捕魚翁家門前,還準(zhǔn)備了一些干糧。
幾個人吃過晚飯后早早睡下,卻沒想到俠士半夜就被康宴別叫醒了。
“我們該走了。”康宴別輕拍了拍俠士的胸口,催促他說。
俠士睡得一臉迷糊,摸索著爬起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小聲嘟囔著說:“不是說明日嗎?”
“那是騙阿水的?!?/p>
阿水,正是年輕海盜的名字。
俠士醒了醒神,幫助康宴別把要帶的東西都轉(zhuǎn)移到船上,然后給捕魚翁留下一些碎銀,便撐船駛離了岸邊。
他們計劃先往集市走,打聽到更詳細的消息后再轉(zhuǎn)向浮丘島。
路上,俠士十分不解地問了起來:“為什么要特意丟下阿水?”
“阿水是海盜派來的臥底?!笨笛鐒e回答。
“這我知道?!眰b士說,“海盜既然想跟著我們?nèi)ジ∏饙u,阿水應(yīng)該有能幫上忙的地方?!?/p>
“對,他會醫(yī)術(shù)?!笨笛鐒e肯定了這點。
對于江湖中人來說,醫(yī)毒往往不分家,他們在船上中的軟骨散十有八九就是阿水配的,幾乎在他把小瓶子遞給康宴別的時候,康宴別就猜出了他會醫(yī)術(shù)。
一個在海上肆虐的海盜群中會醫(yī)術(shù)的人,決不可能是不受重視的新人,甚至可能地位不低。
這步棋拙劣到他和俠士都懶得拆穿。
“你既不想帶他,原先為何要配合?”俠士更摸不著頭腦了。
“先前是想帶的?!笨笛鐒e坐在木舟上躺下身,慢悠悠地說,“但阿水似乎更適合那個小漁村。你去賣魚的時候我們閑逛了一會兒,村子里很多人都有痹癥,正需要會醫(yī)術(shù)的人?!?/p>
“可他興許更想當(dāng)海盜?!眰b士一邊劃船一邊說。
“那他剛才就不會裝作沒被吵醒了。”康宴別攤了攤手,說。
俠士滿臉黑線,表示搞不懂這種復(fù)雜的心理游戲,又問:“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嗎?”
“嗯……阿水其實是個姑娘?”康宴別想了想回答。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因為同伴一個沒站穩(wěn),引起的小木舟的劇烈晃動。
在集市打聽到浮丘島差不多的方位后,康宴別找到了在這附近活動的康家人,支了些現(xiàn)銀,換了一艘大一些的船,跟俠士往那附近進發(fā)。
他們先來到一個離目標(biāo)位置很近的小島上搭好帳篷,然后再乘船在附近尋找,不過正如跑海運的人所說,浮丘島是個十分神秘的地方,很難輕易尋到。
一連三天,他們幾乎一無所獲。
就在第四天到來,康宴別已經(jīng)要重新思索這個方案的可行性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及時出現(xiàn)在了他們臨時居住的小島上。
那是一個薄霧蒙蒙的清晨,康宴別和俠士照例來到岸邊檢查船只的狀態(tài),準(zhǔn)備在用完早飯后出發(fā)尋島,卻看見了一個躺在沙灘上的人。他的半邊身子還浸在水里。
他們趕緊跑了過去查看情況,俠士先探了探男人的鼻息,然后輕輕地搖了搖頭。
“把他移到平一點的地方?!笨笛鐒e說。
俠士雖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也沒有異議。
等放置好人后,康宴別撬開了溺水者的嘴向里呼了兩口氣,緊接著把手放在對方的胸口上按壓了幾十次,循環(huán)往復(fù)。
在做到第三次的時候,男人像是突然驚醒一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坐了起來,然后開始猛烈地咳嗽。
這就算是救活了。
康宴別一邊拍著背替他順氣,一邊有些疑惑地迎著俠士投射來的視線,問:“怎么?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于是對方把目光移了開去。
咳了一會兒,一旁死里逃生的男人,終于有力氣搭理起了他的兩個救命恩人,但他一開口,發(fā)出的卻是意義不明的“啊啊啊”的聲音。
“你是個啞巴?”康宴別猜測說。
男人點了點頭,開始手舞足蹈地比畫了起來,另外兩人仍是一頭霧水。
“你會認字嗎?”俠士在看了一陣后,提出了另一種溝通方案。
啞巴滿臉遺憾地搖了搖頭。
“沒事,用畫的也可以。”康宴別說著把啞巴扶了起來,帶進了他們搭建的簡易帳篷小屋中,將燒沸過的水和一些干糧遞給他。
俠士幫忙生起了火,拿來一條薄棉毯披在了啞巴身上。
等啞巴吃飽喝足后,康宴別才研了墨,開始“聽”他講訴遇到的故事。
首先,啞巴在紙上畫了一個弧線和一個直線,在那之上畫了一片小點,一個發(fā)光的星星,又畫了無數(shù)扁扁的橢圓形和兩個發(fā)光的直線。
“原來如此?!笨笛鐒e恍然大悟地說。
“這你都看得懂?”俠士嫌棄地吐槽。
“這你都看不懂?”康宴別笑了起來,清了清嗓子說,“咳咳,讓我來給你解釋解釋?!?/p>
“你編吧。”俠士靠在門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啞巴一個人乘船出海,遇到了迷霧,然后誤入了一個神奇的島嶼附近,還沒等他看仔細就遇到了風(fēng)暴,被刮來這里讓我們給救了?!笨笛鐒e像模像樣地分析了起來。
俠士狐疑地看著他,又看了看在旁邊傻笑的啞巴,嘆著氣說:“所以你覺得那會是浮丘島?”
“沒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笨笛鐒e興奮地說。
雖然俠士對啞巴的說法有一百二十萬分的懷疑,但是因為康宴別十分堅持,他們只能聯(lián)系了這附近管事的人來接啞巴,準(zhǔn)備第二天去尋找風(fēng)暴。
當(dāng)天晚上,因為實在沒有多余的床鋪,康宴別只好和啞巴先擠一個。除了遇到神秘島嶼之外,啞巴還給他畫了不少故事,精彩程度不輸茶館里說書先生的話題。
臨睡前,康宴別為了保險,檢查了一遍啞巴身上是不是已經(jīng)像看起來那么好了,然后幫他躺下,再喂了點水。
喂水的時候,康宴別還在絮絮叨叨地發(fā)表他對那些故事的感想,卻看見啞巴露出了一個極為驚恐扭曲的表情。
康宴別愣了一下,頭也沒回,幽幽地說了一句:“俠士,明天我們就啟程去浮丘島了,若是遇上風(fēng)暴,可以各自保命?!?/p>
寂靜。還是寂靜。
這是又一個在荒島的夜晚,他們總是伴著海浪聲入眠,可今夜只剩寂靜。
在似乎很短暫,又似乎很漫長的一段時間過去后,康宴別終于聽見了俠士的回應(yīng)。
“好。”
這是俠士第二次想殺他。
第二日天還沒亮,康宴別就和俠士出了海。
按啞巴的說法,他是在迷霧中誤入神秘島嶼的,所以他們認為早上起霧的時候更能夠觀察到浮丘島的方位。
俠士照例劃著船往啞巴提到的方向走,而康宴別站在小船的頂上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但他們從月朗星疏一直劃到東方魚肚白起,都沒有發(fā)現(xiàn)跟前幾天不同的地方。啞巴敘述中的大風(fēng)暴毫無蹤影,海面可以說是風(fēng)平浪靜。
“你看到什么了嗎?”俠士在下面喊著。
“我有一種預(yù)感,馬上就能到了?!笨笛鐒e閉上眼感受了一下流動的空氣,回答。
“兩個時辰前你也這么說?!眰b士嗆他。
康宴別回過頭看了俠士一眼,嘴角揚起一個自信的笑容,說:“這次是真的。”
又是兩個時辰過去,在逐漸轉(zhuǎn)亮的天光下,俠士剛想問康宴別第三遍同樣的問題,這片原本平靜無波的海面上卻突然奔襲而來一道道疾馳的風(fēng),掀起的水汽撲了兩人一臉。
“那邊!”康宴別朝著風(fēng)來的方向指去。
俠士迅速把船槳放下,開啟了用機關(guān)拉動的小木輪,全速朝疾風(fēng)的源頭前進。他們越往前受到的阻力越大,到最后木輪雖然還在快速轉(zhuǎn)動,但是移動的速度越來越慢。
“我們游過去吧!”康宴別在這怪風(fēng)中大喊。
“你瘋了?”俠士難以置信地回應(yīng)。
不過俠士很快就發(fā)現(xiàn)康宴別沒有在開玩笑,他已經(jīng)動作麻利地脫了鞋,一縱入海。
等康宴別千辛萬苦夠到了風(fēng)暴邊緣的時候,就被快速地卷入吞噬了。就像是一塊溫潤無瑕的美玉,從閣樓上跌落地面砸得粉碎。
而俠士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沒有任何動作。
卻說康宴別這邊,在被風(fēng)暴卷入后他就失去了控制,只能在氣旋中被來回甩動,很快失去了意識。
本來他以為自己會就這樣像啞巴一樣被甩到海上某個地方等死,但他醒來的時候,出現(xiàn)在面前的卻是一群赤羽小鳥的尾翅。
他有些發(fā)蒙地坐起來,小鳥們也不怕人,仍舊圍在他身邊飛來飛去。很快,經(jīng)過一番查探,康宴別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個陌生的海島上,面前不遠處有一個湖泊。
他幾步走近蹲下,用手捧了點水來喝,順便洗洗臉清醒清醒。
從湖泊邊離開,康宴別就往島嶼的中部走去,沿著山的陡坡向上,走進了一片茂密的樹林中。能看出這里人煙罕至,幾乎沒有山道一樣的東西,雜草也高得沒過了膝蓋。
他打算繼續(xù)向前走,卻突然聽到了無數(shù)細小的聲音由遠及近,以他為中心迅速地靠攏了過來??笛鐒e立即擺出了備戰(zhàn)的架勢,謹慎地觀察起了四周。
聲音逐漸停了下來,他凝神靜氣。
忽然,從四面八方躥出了無數(shù)的海蛇!康宴別一時被這陣勢嚇到,手忙腳亂地擊打起了靠近他的蛇群。但因為海蛇數(shù)量太多,他很快就被團團圍困躲到了樹上,如果在被攻擊中掉到地上的話,他就會被它們吞噬殆盡。
這時,原先他見過的小鳥們飛到了樹的附近,不停地扇動著翅膀,有些小鳥將正在纏繞上樹的蛇抓著丟了下去,有些在康宴別狼狽抱著的樹枝周圍轉(zhuǎn)悠。
它們是來幫他的。康宴別意識到了這點。
他伸手抓住了其中一只赤羽小鳥的雙腳,被迅速帶離了海蛇們的包圍圈,向藍天沖去。
從空中觀察這座島,康宴別能發(fā)現(xiàn)它的形狀就像一只巨大的鯨魚,而周邊不遠處環(huán)繞著一圈自然形成的風(fēng)暴圈。
于是他終于確信,這就是傳說中鯨背上的仙島——浮丘島。
小鳥們帶著他飛了一會兒,盤旋著降落在了一個巨大的鳥巢中。這鳥巢的面積比起康家的宅子也毫不遜色,起碼能容下二十個像他這樣的成人。鳥巢的邊上站立著一只體型與鳥巢相配的大鳥,它也長著赤色的羽毛,和帶他來的小鳥們十分相似。
除了大鳥外,這里還有一個存在讓他非常意外。
和他在海上走散的俠士正抱著一把劍坐在那里,想必也有一番奇遇。
察覺到有人來了,俠士慢慢地睜開了眼,毫不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康家家主,說:“你沒死?!?/p>
“我沒死。”康宴別學(xué)著他的句式說。
“你會死在這里?!眰b士說。
“你不是俠士,你是誰?”康宴別問。
“一個無名之人?!眰b士回答。
俠士不是俠士,而是殺手。
殺手出生的地方叫李渡城,原本是一個熱鬧的地方,鄰里鄉(xiāng)親有時會為雞毛蒜皮的事拌幾句嘴,卻也還算安寧和樂。
但是不知從何時開始,李渡城周邊漸漸出現(xiàn)了一些駭人的東西。他們可以移動,卻僵硬得像是尸體,皮膚變成了可怖的綠色和紫色,見到活物就攻擊。
剛開始還只是動物,后來是人。
城中的居民越來越少,毒人越來越多,到后來,殺手一家十幾口就剩下了他一個。那一年,殺手七歲。
本來他也會成為那些毒人中的一員,卻陰差陽錯之下,被朝廷派到這里查看情況的凌雪閣中人所救,從此成為了一把聽話的刀。
殺手的搭檔是一個獨眼的女人,那也是教他本領(lǐng)的師父。在殺手二十歲那年,他們主導(dǎo)了一場很大的刺殺行動,直殺到刀上凝固的黑血讓它變鈍。一同前去的幾十個同伴中,最后只剩下殺手和師父尚有一口氣在。
但師父身上的傷口開在了要命的位置,只有馬上跟凌雪閣聯(lián)系增援,才有些許保命的可能。
“別費力氣了?!迸苏f,她的聲音有氣無力,卻仍舊堅定,“我央閣主給了我這個任務(wù),是要建功,如今功已建成,便沒什么遺憾了?!?/p>
殺手沉默地看著她,隱約猜到了師父跑這一趟的真實目的。
凌雪閣,輕易進不得,出去的基本也只有死尸。除非有人愿意完成一項必死的任務(wù),成為一個活著的“死人”。
“我要廢了你的右手,可有怨言?”女人說,臉色變得十分蒼白,她的血快流干了。
殺手搖了搖頭,在感覺到一股鉆心的疼痛之后,抱住了懷里仍舊溫?zé)岬氖w。
那之后他帶著已經(jīng)半廢武功的身體回到凌雪閣復(fù)命,不久之后,凌雪閣里少了一個李渡城來的孤兒,而鄉(xiāng)野村落里多了一個笨拙地練習(xí)使用左手的怪人。
殺手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和過去斬斷了聯(lián)系,但他此刻卻站在一個遺世獨立的小島上,將左手的短刀指向了一個和當(dāng)初活在陰影里的他完全相反的人。
誰料在聽到了殺手的宣告之后,康宴別只是不慌不忙地拋出了句話,就像是在談?wù)摻裉斓奶鞖狻?/p>
“……好?!睔⑹质掌鹆硕痰丁K麄?yōu)槎旧叨鴣?,自然也該有始有終。
于是康宴別開始費勁地和赤羽鳥交流,他比手畫腳,擺出毒蛇的樣子,想看看它們是不是知道什么線索。
而鳥兒們像圍觀猴戲一樣,以一種好奇而又懵懂的眼神望著他,從喉嚨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聲音。
幸好殺手拿出了一條他在來的路上打死的海蛇尸體,指了指尸體,又把手掌一左一右貼在海蛇身體兩側(cè),然后拉開手掌間的距離。
這下赤羽鳥終于理解了他們的意思,興奮地拍打著翅膀,一只抓著一個,繞過一個小山頭來到了山洞里,洞中有一塊石碑。
石碑上竟然用文字記錄了這個島嶼的歷史,是一個曾經(jīng)幫助過浮丘島的人所留。
原來,這座島確實叫浮丘島,建立在鯨背之上,因為巨鯨行蹤不定所以時而在海下時而浮上來,最近幾年恐怕是因為風(fēng)暴圈的關(guān)系才固定在這附近出現(xiàn)。
而島上也真的有仙果,名叫神滿果,這些赤羽鳥正是神滿果的守護者。他們要對付的毒蛇同時也是赤羽鳥的敵人,它們一直覬覦著仙果。
如果毒蛇吃了仙果的話,不僅會讓浮丘島遭遇大劫,還會為禍四方。
只有前代的赤羽鳥在死亡化成灰后留下的純青琉璃心,才可以保樹林不被毒蛇侵擾,繼續(xù)結(jié)出仙果。
“我來時在樹林中就受到了海蛇的圍攻,之前的琉璃心應(yīng)該已經(jīng)失效了。島上只剩這一只成鳥,恐怕不是毒蛇的對手?!笨笛鐒e一邊思考一邊說。
“那就由我們出手?!睔⑹终f。
“總之先去看看毒蛇的情況?!笨笛鐒e摸了摸旁邊赤羽小鳥的頭,指了指自己和殺手,碰了一下石碑,然后擺出一個看的動作。
小鳥們點了點頭,示意康宴別和殺手爬到它們的背上,然后呼嘯著飛出了洞穴。
他們穿過了島嶼上最高的山巒,經(jīng)過一些雜草地和矮樹,不知飛了多久,終于在一個海岸邊停了下來。
海面上翻滾著海浪,一波一波地沖向沙灘,帶來了白色的浪花又迅速退去。一只赤羽小鳥扇動翅膀飛向那附近,小心翼翼地兜著圈。
突然,從海中沖出幾條巨大的紅蛇,它們長相十分猙獰,像是傳說中的上古兇獸,尾巴纏繞在一起,頭部張著血盆大口向小鳥襲去!
幸好這只小鳥沒有太過靠近海面,體型相對嬌小動作又比較靈活,這才逃過一劫。
“那就是……毒蛇?!笨笛鐒e目測了一下紅蛇的體型,蛇身幾乎可以讓六個成年男子合抱,而它們的毒牙看上去能咬碎任何一個靠近的生物。
“你打算怎么做?”殺手問。
康宴別沉思了片刻,回答:“只能硬上了,目標(biāo)是斬首,需要相應(yīng)的東西。”
殺手從衣袖中找出一卷東西遞到康宴別面前,說:“鐵鱗線可行?”
“可行!”康宴別贊同說,接過鐵鱗線開始規(guī)劃起了殺死毒蛇的方案。
等兩個人協(xié)商出了一個完整的計劃后,他們終于要開始行動了。
因為之前小鳥的試探,紅蛇還處在暴躁的狀態(tài)中,蛇身相互纏繞,蛇頭發(fā)出低沉的“嘶嘶”聲。
康宴別和殺手沿著沙灘周邊的巖石一點一點地朝紅蛇靠近,在來到距離它們只有幾步路的地方時,康宴別瞅準(zhǔn)機會,一個借力用輕功飛到了海蛇的身體上,并一路快步向上。
很快紅蛇就發(fā)現(xiàn)了他,變得更暴躁了,扭動起了身體想把他甩下去。康宴別艱難地抱著鱗片想往上走,卻被一條紅蛇朝他噴出的綠色毒霧生生剎住了腳步。
康宴別迅速掩住口鼻向蛇尾滑去,用從殺手那借來的武器與拍打著的、帶有銳利尖刺的蛇尾搏斗了起來。
趁著康宴別吸引紅蛇注意力的同時,殺手將剛剛在巖石上綁好的鐵鱗線拉出,一縱躍到半空,紅蛇中的兩條注意到了他,一條直接沖撞了過來,而另一條露出了毒牙張口咬來,同樣放出了綠色的毒霧。
殺手為了避開毒霧被第一條硬生生撞到地上,咳出兩口血后,將鐵鱗線拋給了康宴別??笛鐒e接了線,在與剩下幾條紅蛇頭打斗的同時纏繞起一條蛇尾。
接下來,鐵鱗線交互地在兩人之間傳送,他們有意消耗著紅蛇的精力,同時也受了不少外傷。只有在面對毒霧的時候他們才會直接逃開,其他時間里就硬撐著與紅蛇周旋。
一個時辰后,他們已經(jīng)累得逐漸使不上力氣,鐵鱗線也越繃越緊。
因為毒霧已經(jīng)逐個釋放過一輪,終于來到了收網(wǎng)的時刻??笛鐒e打了個手勢,兩人同時進攻,他向蛇頭全速靠近,引來其他紅蛇的擊打與撕咬。
雖然康宴別已經(jīng)盡力閃避,但是其中一條還是咬中了他的胳膊。
他忍著疼痛向上,把鐵鱗線甩給了對面的殺手,殺手閃過攻擊,直接踩下一個蛇頭助力,將鐵鱗線在康宴別所在的那條紅蛇的蛇頭上迅速繞了幾圈,然后下跳全力沖出。
所有的鐵鱗線瞬間收緊,從原先看上去十分平滑的一根鐵線,變成了立著魚鱗一樣尖銳鐵片的殺器,將幾條紅蛇瞬間拉緊,其中一個巨大的蛇頭就像被一把巨斧掃過,被干脆利落地切割了下來!
康宴別從蛇身上向下跳入水中,一邊捂著肩膀上的傷口,一邊艱難地爬上了岸。
而殺手這邊也蹲在沒法再繼續(xù)拉緊鐵鱗線的地方,一時難以動彈。
可是除了被他們割下蛇頭的紅蛇外,其他紅蛇還在不顧鐵鱗線帶來的疼痛,奮力地掙扎了起來,眼看就要掙脫!
正在兩個人覺得他們實在低估了對手,就要命喪于此的時候,巨大的赤羽鳥在小鳥們的環(huán)繞下向這邊飛來。
它撲打著翅膀,用有力的鉤爪將被限制起來的毒蛇的眼睛一個個抓瞎,然后和小鳥們一起啄起了紅蛇。
幾分鐘過去,剩下的紅蛇終于轟然跌落在沙灘與海水的交界處,發(fā)出一聲悶響。海浪打在它們身上,帶去了像水霧一樣涌出來的綠色液體。
而被救了的康宴別和殺手這才回過神來,準(zhǔn)備過去和赤羽鳥們道謝,卻見巨大的赤羽鳥發(fā)出了一聲凄厲的叫聲,小鳥們圍著它繞了幾圈,終究還是散了開去。
大赤羽鳥花了很長的時間,把那幾條毒蛇吃干抹凈,然后在島外的兩位客人驚訝的注視下,周身燃燒起一陣烈焰,直到化為灰燼。
等火星漸漸消失后,康宴別走上前,在灰燼中找到了一顆純青色的、像是琉璃一樣通透的結(jié)晶。
“這恐怕就是石碑上所說的琉璃心?!睔⑹肿叩娇笛鐒e身邊,說。
大赤羽鳥竟為了守護浮丘島犧牲了自己。
“我們把它放進山洞中吧,這樣至少又能保浮丘島百年?!笨笛鐒e握緊了手中還留有余溫的純青琉璃心,輕輕地說。
毒蛇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夜幕已經(jīng)在海面上降臨,而一身是傷的康宴別和殺手,放置好了純青琉璃心,又回到殺死毒蛇的沙灘上。
皎潔的月光照著隔著幾步面對面站著的兩人,蒙眬非常。
“開始之前我有個疑問?!笨笛鐒e說。
“問。”殺手依舊很好說話。
“你為何要殺康家家主?”康宴別直白地開了口。
“因為我欠人一條命?!睔⑹只卮?。
沒想到康宴別一聽到這個答案,便忍不住笑了出聲,他知道沖他來的人為的不是“康宴別”,而是“康家現(xiàn)任家主”。但他們派來的這把刀,卻連“康家家主”也不在乎,他只是想用這條命去換另外一個人。
這到底是慈悲還是殘忍,連康宴別自己也說不清。
“這一路上,你有很多次動手的機會,卻一直在配合我,為什么?”康宴別又拋出了他的第二個疑問。
“我在等,等一個能破局的機會。”殺手說。
“你等到了嗎?”康宴別追問。
“沒有,所以你今日不得不死?!睔⑹诌z憾地回答。
“原來如此?!笨笛鐒e說,他似乎已經(jīng)問完了所有的問題。
可殺手卻沒有立即動手,他拿出了那把一直帶在身邊的短刀,把玩了起來,說:“我也有個疑問?!?/p>
這讓康宴別十分驚奇,歪了歪頭,說:“你說。”
“到底,何謂俠?”殺手問。
他從洞天福地島一路跟隨康宴別來到浮丘島,也或多或少地了解了那個神秘的“俠士”的情況。然而,就算他一直在根據(jù)手上的情報扮演俠士,他也并不知道到底什么是“俠”。
“為俠者,不必非得是什么模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或心懷天下,都是俠義之舉?!笨笛鐒e想了想回答。
“如果今日的我是你所認識的那位俠士,你還會死嗎?”殺手壓低了聲音,說。
“……我不知道。”康宴別最后說。
所謂俠終究也不過是凡人,他們沒有能力幫助任何一個將死之人,甚至?xí)萑雰呻y的境地,也有人會因打擊墜入黑暗。
殺手點了點頭表示了解,然后抬起了短刀。
雖然兩人在武學(xué)上并沒有太大的差距,甚至康宴別要勝上一籌,但是之前毒蛇的毒性讓他變得很虛弱,加上殺手從小習(xí)的就是殺人的刀法,康宴別漸漸落了下風(fēng)。
殺手不必比康宴別更強,他只需要把短刀刺進目標(biāo)的胸膛,而他也做到了。
樸素的尖刀插入了康宴別的胸口,在上面開出一朵紅色的花。月光在兩人身上圍了一層光圈,也映在了短刀上。
“我曾想過如果我是他。”殺手說,“一把刀,染了不該染的血就鈍了,鈍了也就該死了。”
康宴別張著嘴還想說些什么,可終究沒發(fā)出聲音,徹底閉上了眼。
殺手曾經(jīng)有過一次成為俠的機會。
那時他剛剛適應(yīng)了用沒被廢掉的那只手捕獲獵物,野兔和野熊都不在話下,如果是人也一樣。打到多的東西他就會拿到獵戶家里換點糧食。
從他來到現(xiàn)在住的村子里已經(jīng)過去了些時日,因為這個小村莊里人口很少,大家也都彼此認識,所以剛來的時候他還被好奇的村民逐個登門拜訪。
不過很快他就融入了這里的生活,直到強盜的到來。
他們來之后他才知道原來這個看似不起眼的村莊,竟然在東邊的一大塊墓地里埋著前朝高官和他的陪葬品。價值不菲。
而村里的男人們?yōu)榱吮Wo村子也紛紛拿起了武器。
有一日強盜派了一伙精英繞過村子的防御,悄悄進到村中劫掠人質(zhì),他們瞧上的正是殺手鄰居家還在襁褓中的孩子。
當(dāng)時鄰居家的男人擔(dān)任的是村中的臨時自衛(wèi)巡邏隊長,夫婦兩人已經(jīng)外出巡邏,把孩子交給殺手照看。
他察覺到了動靜和他們纏斗起來,但每當(dāng)他有機會結(jié)果對面的生命時,他就會沒來由地感到一絲恐懼。像是那個雪夜里匯聚成河的血凝固在了他的刀上,而如果他再向前看,就能看見師父那張失去生氣的臉。
在他一個晃神的時候,強盜的大刀已經(jīng)揮到了他跟前,在手臂上砍下了很深的傷口。殺手這才把雜念甩了出去,趕緊抱上孩子就要往巡邏隊的方向去。
沒想到這時,巡邏隊長已經(jīng)帶人趕到了現(xiàn)場。
他在隊長的指示下帶著孩子先走,找到了在村中另一處地方巡邏的小隊,把孩子交給她的母親,然后就回去給隊長他們幫忙。
可他沒能來得及。
強盜精英小隊的人都死了,巡邏隊的人也有所傷亡,而隊長為了保護一個年輕人犧牲了。
如果殺手還是以前的他的話,這些事本來不會發(fā)生。
所以當(dāng)有人不知用什么途徑得知了他曾是凌雪閣中一員,并綁架了他幾年前救過的那個孩子來威脅他去取一條命時,他來了。
他沒能成為俠,他只能當(dāng)個殺手。
在了結(jié)了康宴別之后,殺手找到了來的時候被風(fēng)暴甩到島上的木舟,離開了這個神奇的鯨背上的仙島,回去復(fù)命。
雇傭殺手的人所在的地方,是洞天福地島一處偏僻的小山頭。
因為沒把康宴別的人頭一起帶來,他們把回來報告的殺手怒罵了一通,告知他等他們確認康宴別已死的消息后再做打算,隨后把他扔進了關(guān)著綁架來的小女孩的牢房中。
小女孩似乎受了些涼,身體有些疲倦,但還是很乖巧。而除了她和殺手之外,牢房里還關(guān)著另一個人。
察覺到殺手疑惑的眼神,那個人自來熟地開了口,說:“啊,我是個在集市茶樓里工作的廚子,被這群莫明其妙的人綁過來做飯。這不昨天因為他們要求太多吵了幾句,就被關(guān)到這里反省了。”
在這本來光線就十分昏暗的牢房中,廚子那張像是抹著厚厚的鍋爐灰的臉根本看不清眉眼,只有笑起來的一口大白牙格外明顯。
洞天福地島在康家新家主就任后,作為五湖四海的商船常會經(jīng)過的地方,少不了許多外鄉(xiāng)的人往來,像這樣全身皮膚黝黑的人也并不是沒有,聽說是巴蜀那邊的佤族人。
殺手和他閑聊了幾句便坐到了小女孩身邊。他估著再過幾天,等外面那群倭人得知了康宴別的死訊后,他們就能回村了。
雖然那些人穿的跟其他人沒什么不同,也講得一口流利的官話,但是對于殺手來說,他已經(jīng)見過了太多那邊的來使,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可他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夜里小女孩就發(fā)起了高燒,身子變得滾燙,找牢外的守衛(wèi)拿了盆涼水來敷頭也無濟于事。
“快去找個大夫!”廚子扒著牢房的柱子,對守衛(wèi)喊著。
“這……沒有大人的命令,我們沒法帶人進來?!笔匦l(wèi)為難地說。
“那還不速速去問?還要給你請八個轎夫不成?”廚子催促說。
“大人今夜不在山中,也不知何時才回來?!绷硪粋€守衛(wèi)說。
這是個死局。
廚子氣得罵了幾句守衛(wèi)口中的“大人”,折回去看小女孩的情況。她的小臉煞白,已經(jīng)燒得失去了意識,開始夢囈似的說胡話。
而從頭到尾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殺手,看了一眼牢外的情況,將手伸向腰間,卻被廚子一把按住了。
“再等等?!边@個原先嬉皮笑臉的男人壓低了聲音說,“我們很快就能出去了?!?/p>
殺手盯著他看了許久,終究是放下了停在短刀上的手。
廚子的說法是對的,他們并沒有等很久,一個一身黑衣的江湖人士潛進了他們所在的牢房中,用迷香放倒了守衛(wèi),然后用自帶的銀針撬開了牢門的鎖頭。
“走!”廚子招呼殺手。
于是殺手背起起了小女孩,和這兩個來路不明的人連夜逃離了牢房,來到下山必經(jīng)的叢林前。這里有許多倭人所設(shè)的陷阱,夜晚貿(mào)然闖入的話十分危險,所以他們決定就在附近的山洞中過一夜。
“我這朋友雖不會醫(yī)術(shù),但有別人送的能派上用場的東西?!睆N子一邊生起了火一邊說,然后拿出隨身攜帶的水壺走出山洞,到附近的小溪邊打水。
黑衣人則從衣襟中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后里面躺著一條肉乎乎的大白蟲。
“這是……冰蠶?”殺手有些驚訝。他只在前輩們的談話間聽說過這種神奇的東西。據(jù)說是苗疆五毒教用來治療之物。
他們把小女孩平放在火堆附近,然后由黑衣人將那條冰蠶放在了女孩的身上。這條奇怪的蟲子歪歪扭扭地爬了起來,留下一連串咬出的星點小血珠,直到爬不動了,就吐出一團絲線,沉沉地睡去。
黑衣人將冰蠶收回,再去摸小女孩的額頭時已經(jīng)沒有那么燙了,原本睡得很不舒服的小女孩也放松了下來。
“你們到底是誰?”殺手禁不住問。
黑衣人摘了他的面罩,而廚子也從外面洗了把臉回來。那個黑皮膚的佤族人消失無蹤,出現(xiàn)在殺手面前的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康宴別?”殺手認出了黑衣人,那就是他在浮丘島上殺了的,曾與他像朋友一樣相處過的康家家主。
“我才是康宴別,他是俠士?!睆N子笑了起來,說。
康宴別不是康宴別,而是俠士。
俠士是在他和康宴別往來的第三封信件中,發(fā)現(xiàn)有人竊取了情報的。那之后他們依舊通過原先的方式傳信,卻早已在暗地里聯(lián)系上了。
在和康宴別約好要去尋找毒蛇后,俠士又特意發(fā)出了一封因為有急事不能去,推遲行程的信件,果不其然被截胡。
于是到了約定的時間,殺手喬裝成俠士出現(xiàn)在那里,可他面對的卻是和康宴別有著同一張臉的俠士。真正的康宴別,在洞天福地島一個茶樓中的廚子被倭人盯上后,與他交換了身份,進入這里一探究竟。
然后康宴別得知,這是當(dāng)初被康宴別祖父搶了仙樹,曾為復(fù)仇大鬧康家毀樹的源氏舊部。他們是源氏中比較激進的一派,在大部分人毀完樹已經(jīng)返回本島之后,還想取康家新任家主的性命。
“俠士每過十二月,便會和以前有些許的不同,今年倒是直接變成了我的樣子,大概是因為我太帥了吧?!笨笛鐒e見怪不怪地解釋。
“做面具的人那時會少收些錢?!备F得響叮當(dāng)?shù)膫b士嘟囔著說。
殺手坐在火光與陰影的交界處看著兩人,好半天才擠出一句:“你沒死。”
“我沒死。”俠士說。
“你為何沒死?”殺手十分困惑。
康宴別把他的水壺中的水分了一些給剩下的幾個人,語氣輕快地說:“如果你殺的是‘康宴別,那他已經(jīng)死了。但你殺的是‘俠士,這就不一定了?!?/p>
“是冰蠶救了你?”殺手想到了剛才給小女孩治病的奇物。
俠士搖了搖頭,說:“我本想這樣,但你的刀太準(zhǔn)了,冰蠶來不及救命。是那群小鳥給了我仙果。”
他不僅沒死,吃了神滿果后還更強了。
要殺的目標(biāo)沒有死,這對殺手來說還是第一次。他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同時也帶著十二分的迷茫。
“先前你問我何謂俠,這很難說清?!眰b士說,“但今夜還長,不妨挑幾段經(jīng)歷說與你聽?!?/p>
他們還在倭人的地界里,想必對面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牢房被劫派人來追,所以他們隨時有可能遇到敵人,須得整晚警戒。俠士也就是給他們解解悶。
“哇,俠士的故事會又開講了?!笨笛鐒e捧場地鼓起了掌。
俠士的家鄉(xiāng)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那里有著會拿刀切開病人肚子治病的大夫,也有在一個地方就能把東西賣到四海八方的商人。
跟剛剛結(jié)束安史之亂的大唐的大多數(shù)地方比起來,那里非常安穩(wěn),英雄的血流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而敵人的刀槍夾在金錢與言語之中。
只有忽然接觸到那些被挑起的戰(zhàn)爭,人們才會驚覺這并不是一個和平的年代。
“那里也有俠,但總有噪音試圖掩蓋他們?!眰b士說。
而后俠士離開他的家鄉(xiāng)進入江湖,也遇到了很多難忘的事情。
那年俠士初入江湖,也不知道該怎樣成為俠,只是有人喊他幫忙便去了。挖過草藥,送過信,也拷問過賊人。
有一回他去到了馬嵬驛,幾個官兵要找茂陵寶藏為軍餉救急,知道入口的人卻拒不肯說。于是他們便讓俠士把他的小侄女用蝴蝶引了出來,留在官兵所住的地方。
那人知道侄女被抓后,只好和盤托出了入口及進墓的方法。直到俠士和官兵一起探訪了茂陵回來,他才知道小女孩已經(jīng)被官兵害死了。
雖然后來俠士幫著女孩的姑姑為女孩報了仇,但是他當(dāng)了幫兇這事永遠無法洗清。
“可你沒有迷失?!睔⑹终f。
“這件事告訴我,小善也許不是善?!眰b士看著殺手,慢慢地說。
正如殺手要救鄰居的女孩,俠士只是想幫忙進茂陵,這本來是好事,結(jié)果卻讓他們都不能接受。
在那之后俠士就學(xué)聰明了,他會有選擇性地去幫人,也漸漸在江湖上有了些名氣。不過,這不意味著他不再踩坑。
前些年俠士和一位大師救了一個小女孩,大師不幸被賊人所害,而小女孩被兩人的俠義之舉所感動,立志要成為和他們一樣的大俠。
一段時間后,等俠士再去拜訪村子時女孩卻已經(jīng)死了。
原來,在俠士離開的幾年里恰逢戰(zhàn)亂,她為了救下村中的老少,到敵人那里去當(dāng)臥底,卻被不明真相的母親用一碗毒湯毒死了。
他們后來才發(fā)現(xiàn)女孩所寫的日記,她如少年時的誓言成為了大俠,可救不了她自己。
“這……”康宴別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兩個故事,先前俠士跟他說的總是一些奇人趣事,這次卻出乎意料地有些復(fù)雜。
“所以為俠者不一定有好報?!眰b士說。
“那你們?yōu)楹芜€要成為俠?”殺手感到了困惑。他知道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即使是俠士也會經(jīng)歷一些生死關(guān)頭和黑暗過往。可俠士口中的故事,沒有背叛,沒有驚心動魄的廝殺,殘酷程度也不輸于作為凌雪閣一員的殺手所見過的種種。
“我們以前會問為何,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問了?!眰b士回答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了伸懶腰,看著漸漸有了光線的山洞口,說,“天亮了?!?/p>
康宴別走到洞口附近觀察了一番,然后說:“趁著源氏的人還沒找來,我們可以迅速通過叢林,康家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山下等著接應(yīng)了。”
俠士把小女孩抱起交到康宴別手上,說:“你先把小姑娘帶下山保護起來,我們還得留下來對付‘大人們?!币齺須⑹衷尞惖难凵瘛?/p>
“你怎么知……”
“你把刀插進我心臟的時候,說了一句話?!眰b士說,“就算沒有我們,你也會在送小姑娘回村后收拾這群倭人?!?/p>
殺手抱著短刀默認了。
“你原先想為‘康宴別報仇,也想趁機了結(jié)自己?!眰b士繼續(xù)說出了他的猜測,“但現(xiàn)在‘康宴別還活著。再想想,你為何還要對付他們?”
“我……”殺手終于再次開口。
他為了受了折磨的鄰居家小姑娘,為了不再有無辜的人被帶到這個牢籠一樣的地方,為了那群似乎在謀劃什么大事的人不再有害人的機會。
他終于意識到了這點。
“你已經(jīng)像個俠了?!眰b士說。
說干就干。
幫著康宴別安全經(jīng)過叢林下山后,俠士和殺手又折返了回去,目標(biāo)直指源氏那幾個干部所在的地方。
因為昨夜的騷亂,許多守衛(wèi)已經(jīng)被派出來追捕殺手等人,只留下少部分還駐守在大本營中。除了在中原雇傭的守衛(wèi)外,源氏自家的打手也都實力不俗,可惜他們的對手是見多識廣的俠士與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暗殺高手。
為避免打草驚蛇,殺手與俠士小心翼翼地繞過了他們,悄悄地進到了中央?yún)^(qū)。
果不其然,源氏舊部正在一個小廳里商討著什么。
“在康家的探子傳信回來說康家家主確是沒了音訊。”其中一人說。
“之前人質(zhì)在我們手上,那殺手應(yīng)該不會耍什么花招?!绷硪粋€人接話說。
“可他們已經(jīng)逃了,這其中必有蹊蹺?!钡谌齻€人反駁道。
一、二、三、四、五……
這里真正主事的應(yīng)該只有說話的三人,但剩下的人數(shù)也不少,俠士數(shù)了一遍,發(fā)現(xiàn)一共有十四個人。
于是他給殺手打了個手勢,意思是你七我七。
殺手點點頭。在源氏舊部互相爭論了一陣開始各自為營,氣氛僵持,正進入最無暇顧及周邊的情況的時候,兩人同時沖出!
源氏這邊人數(shù)占優(yōu),而殺手和俠士目標(biāo)明確,雙方來回打斗了一陣,短刀和劍峰終是抵上了三個干部的咽喉,其他人就不敢再動了。
現(xiàn)在他們隨時可以取下這幾個人的性命,殺手卻猶豫了起來。
“惡,只有靠殺止嗎?”他有些不解地問。
“你可還記得,小善不是善?!眰b士看著他的眼睛回應(yīng)。
“但我們不代表公義?!睔⑹终f。他從泥沼中來,自認為沒有執(zhí)掌公義的能力。
看出殺手心態(tài)上的變化,俠士一邊為他終于了解了“不殺”比“殺”更艱難而高興,一邊從衣袖中拿出三條活潑的小蟲,挨個喂進了倭人的嘴里。
“這蠱毒三個月發(fā)作一次,我會定時‘看望你們,如果還敢來中原作亂,它不會讓你們死,但會讓你們生不如死?!眰b士笑瞇瞇地說。
幾個源氏舊部聞言面面相覷,露出了驚駭?shù)纳袂榛琶c頭。
“你早有準(zhǔn)備?!睔⑹终f。
“如果選擇‘不殺,就要背負起相應(yīng)的責(zé)任,這也是俠義之道?!眰b士拍了拍殺手的肩膀說。
那之后,源氏一伙在俠士的監(jiān)督下返回了本島,而康家也接回了康宴別,把內(nèi)奸清理出戶,逐漸恢復(fù)了往日的模樣。
殺手送回小女孩后離開了村莊,開始在江湖上游歷。他時不時會從旁人口中聽說俠士的傳聞,但沒有再見過他。
幾年過去,從某一個時刻開始,殺手漸漸覺得這江湖變得有些奇怪,不再有新鮮事,也很少見到了新面孔。
一日,他遇到了一個自稱外來者的人向他打聽這里的情況。
“最近,江湖似乎不像以前那樣熱鬧了。”外來者說。
殺手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人們是不是更喜歡一些直接點的東西?比如成為英雄和中心,或者能獲得什么好處。在如今,俠客江湖是否還有意義?”外來者想了想,說。
“但……江湖與俠,就在這里。你可以親眼看看?!睔⑹终f。他聽不太懂外來者的話,那個人好像在談?wù)摿硪粋€完全不同的地方,可正如俠士所說,俠無處不在,或許只是被什么掩蓋了。
外來者把這句話咀嚼了半天,終于繼續(xù)開口:“你說得對。我需要游歷一番,才能給出自己的判斷。”
說完他就獨自上路了。
幾個月后殺手再次見到了外來者,他給出的結(jié)論是“有點意思”。
在外來者第二次離開后,原本一潭死水的江湖慢慢恢復(fù)了活力,雖然仍舊很難看到立志要做大俠的年輕人,他們大部分都在謀求功名,但是至少他又有旅者的故事可以聽了。
立夏那天,殺手撐船幫一個店家去君山總舵給丐幫弟子送酒,路上遇到了幾個小水賊。
為首的水賊指揮手下撞停了殺手的木船,站在木舟前頭喊話道:“速速交出銀兩!有了這些好酒喝,我們兄弟或許還能饒你一條性命?!?/p>
殺手還在考慮是求饒試探幾個人的性子,還是直接出手送他們?nèi)ヒ姽?,只聽得一聲:“惡賊!給你爺爺住手!”一個黃衫少年出現(xiàn)在了兩船之間。
雖然少年的出場頗有氣勢,但因為這是在水上,船體并不太穩(wěn),他這一用力便晃了起來,自己也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吃屎。
“哈哈哈!”水賊們哄笑了起來,說,“哪里來的黃口小兒,還想學(xué)別人行俠仗義?!?/p>
出師不利并沒有讓少年氣餒,他揉著摔疼的地方爬起來,繼續(xù)中氣十足地說:“你們欺負一個老實百姓,難道不覺得羞愧嗎?”
“我……”殺手剛想說自己會武,就被少年一句:“你放心,今天這事叫我撞上了,就不會袖手旁觀?!苯o堵了回去。
于是他暫且只好扮演手無縛雞之力的船家。
少年與水賊都是急性子,互相喊了幾輪狠話也覺得沒意思,直接動起手來。水賊既然敢出來作惡,必然有些身手。那黃衫少年的武功有些雜亂,卻又能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過上十幾招之后,竟是黃衫少年漸漸占了上風(fēng),最后直打得水賊們討起了饒。
“哎,爺,別打了別打了,我們給您賠罪還不成嗎?”被少年揪著耳朵跪倒在船板上的水賊首領(lǐng)連聲說。
“你跟我道什么歉?快給船家道歉!”少年說。
“哎,好好?!彼\又轉(zhuǎn)向殺手,說,“您大人有大量,饒過我們吧。”
“自己去官府領(lǐng)罰,等我送完貨回去沒在牢里見著幾位,就再請這位小兄弟照看你們?!睔⑹质炀毜貋G出了軟硬兼施的解決方案。
幾個水賊一聽就知道,這位才是真正的狠人,他們剛才還有眼無珠地想打劫他,這黃衫少年沒準(zhǔn)還救了他們一命。于是連連稱是,送殺手和少年離開了這片水域。
少年為了保護殺手路上的安全,便留在了送貨船上,站在前頭吹著風(fēng),新奇地四處張望,說:“船家船家,你這是要去哪?”
“丐幫?!睔⑹忠贿厔澊贿吇卮?。
“我也正要去丐幫?!鄙倌昱d奮地說,“先前從別處聽說了江湖的精彩,就想著尋一個正經(jīng)門派學(xué)武?!?/p>
“你學(xué)武想做什么?”殺手問。
“當(dāng)然是像以往的前輩一樣,心懷天下,成為一代大俠!”少年回過頭笑了起來。
殺手一晃神,仿佛看到了初入江湖的俠士。
把酒和少年安全送到丐幫之后,又過了幾年,殺手又開始零星地在往來茶客口中聽見了關(guān)于俠士的傳聞。這次他以少年的形象出現(xiàn),使得一身丐幫的好功夫。
殺手曾問過俠士,何謂俠?
現(xiàn)在他知道了。
傳聞中的俠士時男時女,時而是成人時而是小孩,是因為俠士不單是俠士,這個名號的背后,有著千千萬萬個人。
一百個俠士有一百種模樣,但不管是已經(jīng)沉睡墓中還是初識江湖,天下黎民,始終在他們的心中。
(完)
(責(zé)任編輯: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