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可菲
我家附近有一個戲臺子,據(jù)說是民國時期的。早年間還經(jīng)常有人來這兒聽?wèi)?,但幾十年過去了,聽?wèi)虻娜嗽絹碓缴?,再也沒戲班子來過。這個戲臺子也逐漸被人遺忘。
去往戲臺子的小路兩旁已長滿雜草,茂盛地連成一片。風(fēng)吹過,蔚藍的天空下它們?nèi)绯彼闫鸱?。我看見,在這雜草之海的盡頭有一抹暗紅,那顏色生生抑住了人們聯(lián)想的欲望。它佇立著,卻似茍延殘喘。
我躊躇了。
一只雪白的鳥兒從我身旁掠過綿延的雜草,最終停在了暗紅尖頂之上。
走近。
散落的木椅已落滿了灰,不知多久未被光顧了。而戲臺殘破不堪,朱漆早已在時光的沖刷下暗淡,帷幕落地,邊角是被蟲蛀出的一個個小洞,積上了厚厚的灰,上面繡著的金色的牡丹也雍容不再。放眼四方,唯雜草茂盛,更顯凄哀。
不愿多待,欲離,卻又生生止步。
“來了,便上去看看吧?!?/p>
我踏著木質(zhì)的、因年歲而搖晃的臺階,走上臺去。落腳,灰塵受驚似的四散,在陽光下蜉蝣般飄動,而四方帷幕厚重。地面好似沉默地凝視著這一切。我在臺上走動,恍惚間似有倩影蓮步移來。破舊地板搖晃所發(fā)出的“咯吱”聲被一陣鑼鼓笙簫取代,那粉衣美人于臺前將水袖甩開,咿呀開嗓似黃鸝出谷: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伴隨著鑼鼓聲,她又一收水袖,影影綽綽間見她眉眼,一雙鳳眼似訴似泣,縷縷哀怨如絲線般纏繞在心頭。又一恍惚,朱紅的柱上花色暗淡,耳邊只有不知名的鳥兒在吟唱。腳下落灰的地方、褪色的簾,臺下空蕩的、長滿雜草的位子,而那遠方,是高聳入云的大樓,悠遠的行云被掩蓋住,只見大廈上的反光板發(fā)出刺眼的光。
空氣中飄浮著塵埃,我望盡這戲臺的美。無論是它曾經(jīng)見水袖翻轉(zhuǎn),見“春色如許”“良辰美景”,還是如今見塵土飛揚高樓四起,它的美不過是從繁華走向平淡。我堅信它不會被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中。
走下臺,悠久婉轉(zhuǎn)的戲曲自我的手機中流淌而出。找一個最中間的座位,拍拍灰坐下,閉上眼睛,那粉衣美人正笑著站在戲臺上,華麗的頭面在陽光下閃爍,朱紅的柱子,金色的牡丹,鑼鼓又響……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