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鷹
塵世
冬天的夜晚應(yīng)該來得極早。
黑幕拉起,迫不及待就上演燈火的舞蹈,而窗外的梧桐樹葉也隱藏在漆黑里,溶解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我忘記了色彩和形狀。
憑借著經(jīng)驗(yàn),才知道這些植物依稀尚存,還在吐納,還在奮力生長,還在經(jīng)受著黑暗和凜冽寒冷的折磨。
風(fēng)的手在枝葉間穿過,同時也攪動了黏糊糊的黑色,就像纏繞著一團(tuán)凌亂的頭發(fā),婆娑搖曳發(fā)出聲響。
總有人覺得那是一段美妙夜曲,演奏的背景是漸漸暗淡的寂靜。
然而,周圍越靜越是無法承受那聲響,不知不覺已是馬蹄嘶咧,雷鳴咆哮般震撼耳朵。
倘若不去仔細(xì)聆聽,那聲響可以隔絕世外,以為就是微弱到蟲子爬動時稀疏的響動,足可以催促我去酣睡。
可是,一旦我感官和精神徹底崩潰的時候,那座隔絕陰陽的嘆息之墻已經(jīng)倒塌,那邊鬼哭狼嚎的嘈雜,湮沒了自己想象中的塵世的短暫寧靜。
“悲愴”和夢游
突然遠(yuǎn)遠(yuǎn)地飄來哭泣聲,夾雜著柴可夫斯基的“悲愴”。
很久沒有聽過觸發(fā)傷感的曲子。
已然不是一條寬闊的河流彼岸遙遙相望的距離,而是一只從河的上游,經(jīng)過漫長撲朔迷離漂泊來的漂流瓶。
我在入??陧樍鞫碌募绷骼镙p輕地?fù)炱鹆怂?,打開的一瞬間,仿佛時間停止,有一雙手掐著脖子不讓呼吸,胸口一陣撕裂的疼痛……
我驚醒,在一陣夢游結(jié)束后回到了現(xiàn)實(shí),黎明野蠻地闖進(jìn)眼睛,眼眶里卻多了潮濕的東西,滾動著,并且覺得枕巾已經(jīng)濕了一大片。
也許是“悲愴”,也許是夢游,也許根本沒有理由。但我確實(shí)聽見哭泣聲了,還有自己實(shí)實(shí)在在的眼淚。
嘈 雜
空白背后是安靜,安靜背后是喧囂。
鬼哭狼嚎的嘈雜一直沒有休止,冰涼來源于恐懼。
在摸不著縫隙的黑暗里,嘈雜是唯一的線索,然而已經(jīng)巨大到可以猶如浩瀚之水一樣輕易蹂躪我。
在毫無防備和一口能夠吞噬宇宙的黑暗擺布下,恐懼的終點(diǎn)是麻木,是呆滯,是空白。在黑暗面前所有的想法都是杯水車薪。
我躺在梧桐樹身后的陰影里,它在黑暗的操縱下舞動著枝葉,它背后是夜晚拉上的黑幕。
我身體下面墊著它飄落下的一片葉子,雖然陰影是黑暗中的黑暗,但是我能感覺到這是一片春天才有的新葉子,嬌嫩翠綠,卻早早地在冬夜里折落。
搖晃中樹陰漾起了波瀾,新葉子載著我飄蕩在無盡的黑暗中,沒有桅桿和槳帆的船,只能在命運(yùn)里隨波逐流……
享受著搖晃、嘈雜、那些使我產(chǎn)生空白的一切可能因素。空白為我受用時迅速在延伸,不一會兒,我覺得開始疲憊了,稍不留神魂魄被吸了進(jìn)去。
我想在一片空白中睡去,哪怕死去都是美的。
另一個
可是那個聲音太真切,真切得就如水籠頭里滴水的聲音,用一雙干燥的手捧一滴水,它會蔓延開,沿著你細(xì)密的掌紋爬到不能動彈為止。
另一個我確實(shí)存在,可能正在床底或者天花板上看著我一舉一動。
我害怕,我想躲避被自己窺視,躲避被自己占有。
一個側(cè)身,順手抱住枕頭蜷縮成一團(tuán),又莫名其妙地歇斯底里。
可能是醒前那一段眼淚的結(jié)尾,可能是恐懼,因?yàn)闆]有幾個人能如此真切地聽見自己的聲音。他們總以為只是一個人。
無疑這次我是清醒著的,飄蕩在天花板上,看到白日做夢的自己,不知如何去救贖。